第224章 張浚的考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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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24章 張浚的考校

  隨著金人軍事壓迫的臨近,一道難題擺在了應天府眾官員面前:什麼樣的預警機制,能夠既不驚擾金人,又能保證良好的預警效果?

  建立瞭望台的方案被否決了,這個實行了幾千年的預警機制,在今天應天府的局勢下並不適用。

  而派遣斥候沿路探查,仿佛也不大可行。

  斥候倒是可以及時地發現金人的行蹤,但是他們沒有時間回來報信。

  開封府距離應天府實在是太近了,近到斥候還沒有來得及跑回來,金人的騎兵就已經到了應天府。

  斥候就算是拼了命地跑,最多能比金人快上一刻鐘。這麼點時間,都不夠關城門。

  在萬眾矚目之中,李申之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

  一個平平無奇的小鐵盒子,約莫巴掌大小,圓形,外面有一個可以旋轉的手柄。

  李申之將這個圓形的鐵盒子放在桌子上,喊了陸游來幫他用手按住固定,再伸手去搖那個手柄。

  「嗚……吳……」

  一聲警報聲響起,從低沉到高亢,進而嘹亮。

  這是一道李申之每年都能至少聽到一次的聲音——防空警報。

  手柄在李申之的手中越搖越快,聲音也越來越高,有人不禁捂住了耳朵。

  當李申之停下了手上的動作,鐵盒子裡猶然繼續發著聲音。等到聲音接近消失的時候,才能依稀聽到裡面是有東西在旋轉。

  這下就連張浚都不淡定了,問道:「申之,這是何物?」

  「警報器。」李申之沒說防空警報,是因為宋人大概沒有防空這個概念。

  防空警報器的原理其實非常簡單,就像電扇的扇葉旋轉時,會與空氣摩擦發出聲音,兩者的原理沒有本質的區別。

  只不過防空警報器中的扇葉形狀是經過特殊改造的,其結構專為發聲而設計,並不會產生很大的風力。

  警報器中的風扇轉速越高,聲音就越大。

  人手搖的速度自然無法達到那麼高的轉速,但是通過齒輪放大,就可以讓扇葉的轉速變得非常之高。

  只需要簡單的兩級放大齒輪,就能把速度放大近百倍,結構簡單,穩定性高。只要保養得當,一百年前的防空警報依然用得飛起。

  人手搖的速度大概每秒鐘五轉,經過兩級齒輪放大一百倍之後能達到每秒五百轉。

  要知道,武裝直升飛機的螺旋槳,其轉速也不過才三百轉。

  李申之甚至在想,如果這個扇葉足夠大,會不會轉得讓自己飛起來?打消了這個荒唐的念頭,李申之繼續向眾人講解警報器應該如何使用和保養。

  這玩意保養很簡單,其實也不需要特別保養,只需要在不用的時候塗上油便好。

  小型化的單人手持設備,其聲音至少能覆蓋二里地。

  若是在城中設置一座大型防空報警器,由三個人同時操作,再增加兩級齒輪,加上簡易擴音設施,其聲音至少可以覆蓋方圓二十里的範圍。

  這樣一來,預警系統就變得簡單得多。

  先派出斥候在宋金邊境,亦或是潛入開封府轄區,緊盯金人的動向。

  一旦發現金人騎兵出動,準備發動大舉進攻,斥候便立馬搖動手中的警報器。

  經過兩至三人的傳導,警報聲傳到寧陵縣,再由寧陵縣城裡的大型警報器報警,應天府接到警報之後就可以從容應對。

  從宋人發現金人敵情,到應天府接到警報,前後不過一分鐘的時間,金人最多能走出一里地。

  而這種警報聲又非常地安全,其聲音獨一無二,大自然中根本不存在,金人更是絕對無法冒充。

  斥候發出警報之後,必然會被金人發現。而斥候只需要將警報器拆成零件,分頭埋入地下,然後裝作一個無事之人,金人更無從得知聲音從哪裡來。

  范成大思維比較活泛,聽了李申之的介紹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若是此法可以大行推廣,完全可以成為我應天府各軍之間聯絡的信號。」

  沒有無線電的古人,早已發明了許多通過光電傳播信息的手段,諸如信號燈和令旗。

  在戰場之上和城市管理中,都廣為應用。

  然而不論是信號燈,還是令旗,全都依賴於瞭望台的搭建,操作手只有站在至高的瞭望台之上,其信號燈和令旗才有傳播效果。


  而警報器不同,它是通過聲音傳播訊息,便不再依賴於瞭望台。

  更加與眾不同的是,警報器不再依賴於白天與晴天,即便是大霧瀰漫或者是漆黑的夜晚,其聲音傳播效果依然不受影響。

  於是便可以依託警報器的聲音,約定不同的聲音組合代表不同的含義。雖不能如語言交流般便捷,但至少也能傳達出幾種不同的含義。

  在戰爭時期,能傳達出「攻」「守」「追」「撤」的指令,就已經算是驚為天人。

  別小看這四個指令,在古代的戰場上,只要能指揮軍隊快速準確地完成這四項指令,這個將軍便能算得上是一時的名將了。

  只可惜報警器的聲音很特殊,只能發出一道悠長的聲音,很難進行短長的組合來豐富其傳達的含義。

  想要傳達更加豐富的信息,還是得依靠哨子。

  亦或是,嗩吶。

  尤其是那一聲「獨嘟堵,獨嘟堵,獨嘟堵,獨獨獨……」,聽著就熱血沸騰。

  接下來又布置了一番布防的細節,便結束了會談,眾縣令分頭連夜趕回了自己的轄區。

  臨走之時,每人帶了幾個做好的警報器。

  至於大型警報器,李申之的木匠工坊中還在製作,並未完工。

  等所有警報器全部製作完成,便會送到每個知縣的手中。到時候一同送去的,還有擺鐘。

  ……

  知縣們散去,趙不凡和趙瑗也跟著散去。

  李申之正要走的時候,張浚把他叫住了。

  「這段時間可把你給累壞了吧。」張浚開口便是一句關懷。

  「原來你他娘的也知道啊……」李申之只敢在心中抱怨一句,嘴上很老實地說道:「不敢當,不敢當。」

  張浚淡淡一笑,仿佛能看穿李申之的內心一般,說道:「我知道你有怨言。你可知道這段時間我為何這般地使喚你?」

  李申之充分發揮老油條精神,說道:「下官對張相公的栽培銘感五內。」

  張浚擺了擺手,示意李申之別來那些虛的,說道:「我之所以這般使喚你,甚至把應天府的事務也交由你處理,是想讓你儘快成長起來。」

  「下官感懷張相公的良苦用心。」李申之依然處在老油條模式中。

  領導口中的「隨便點」「放開點」,千萬別信,誰信誰死。

  而李申之心中所想的,依然是抱怨。他只想把精力放在工業革命上,實在是不想在繁縟的政務中浪費半點光陰。

  「唉……」張浚忽然嘆了口氣,說道:「我能為你遮風擋雨的日子不多了。」

  「張相公這是為何?」李申之終於跳出了老油條模式,關心起了老領導。

  李申之心想:張浚如今不過四十多歲,正值年輕,怎麼忽然說出這種老氣橫秋的話?

  就算是按照原本的歷史軌跡,張浚被秦檜與趙構閒置之後,最後也是生生地把秦檜給熬死,把趙構給熬退位,等到趙瑗當了皇帝之後繼續大放異彩,組織了一次不甚成功的隆興北伐。

  可是張浚此時此刻竟然說不能繼續為自己遮風擋雨,難倒是朝中出現了什麼變故不成?

  張浚搖了搖頭,說道:「不是你想的那般。」

  他看到了李申之表情中的擔憂,心中很是欣慰,說道:「朝中沒有變故,但是很快就會有變故了。」

  「請張相公明示。」李申之這是真的虛心請教。

  他是一個來自未來的人,知道歷史局勢發展的大方向。

  但是他又是一個普通的工科狗,當歷史的方向改變之後,他對於朝堂局勢的分析能力,並不比普通人強多少。

  於是乎,來自張浚這種,土生土長的南宋政治家,其意見對李申之來說至關重要。

  不管張浚在局勢變化中的選擇能力有多差,至少他分析局勢的能力比李申之要強出許多。

  張浚說道:「這次跟金人幹仗,有信心嗎?」

  李申之不知道張浚為何有此一問,神情自信地說道:「煩請張相公把那個『嗎』字兒去掉。」

  張浚先是一愣,隨即明白了李申之的這個梗,也跟著輕鬆地笑了起來,說道:「你小子……你可知打敗了金人之後,朝中會是如何局勢嗎?」


  李申之剛想回答,忽然覺得大腦中一片空白。

  是啊,打敗了金人,朝中局勢會是如何發展呢?

  秦檜是死了,可是趙構還在啊。

  任你有多少能臣勇將,任你打了多少大勝仗,都架不住趙構是個投降派啊。

  接下來該怎麼辦,李申之好像還是沒有太多的想法。

  給了李申之一點思考的時間,張浚才繼續說道:「官家會如何做暫且不論,但是朝中的那些貴人們,就該冒頭了。」

  李申之目光看向張浚,雙手放在膝蓋上,腰背挺直,宛如認真聽課的小學生。

  張浚暗中點了點頭,贊道:孺子可教。說道:「現在應天府局勢不穩,所以朝中對咱們不聞不問,任由咱們隨便折騰。可是一旦在這裡打了一場大勝仗,與金人實現了真正的和平之後,那麼應天府就成了香餑餑,到時候插手應天府的人可就多了。」

  想想也是,不管怎麼說,應天府也是一個直轄市,並且掌管著一大軍區。

  按照南宋的行政區劃,大概分為了六七個行政大區,而應天府便是其中之一。

  應天府知府,兼領京東路宣撫使,掌管著帝國六分之一的土地,如此肥缺,盯著的人自然很多。

  之前應天府是前線,時刻面臨著危險,或許還沒有人覬覦這塊地方。

  可當應天府實現和平之後,想來摘桃子的人便會趨之若鶩。

  真要到了那時候,那幫內鬥內行的人像聞到了臭味兒的蒼蠅一樣撲到應天府,李申之不一定斗得過他們。

  因為那些人並不像秦檜一樣,腦門上寫著「壞人」兩個字。

  他們的腦門上或許寫著「功勳之臣」,亦或是「道德模範」「天子親信」「治世能臣」之類的標籤,自然不能用對付秦檜的辦法去對付這些人。

  政治這玩意,果然不是一般人能玩得轉,李申之想想都覺得頭疼。

  「還請張相公教我。」李申之發自肺腑地朝張浚請教道。

  在李申之看來,張浚這個人,除了指揮戰役的水平太差,其他各方面能力倒都還很在線。

  張浚說道:「俗話說得好,官大一級壓死人。想要對付那些蠅營狗苟,唯有比他們官職更大,地位更高。這也是我急於培養你,提拔你的原因。若是不讓你提前有個準備而貿然提拔的話,在更高的職位上很容易犯錯,而這些錯誤都有可能變成你的政敵日後攻擊你的把柄。」

  聽到這裡,李申之一陣感動,正要說幾句老油條般的話,卻被張浚擺手制止。

  張浚說道:「不過你暫時不用擔心。這次如果能對金人大勝,你的功勳足以掩蓋他人的攻訐。朝堂之上你更加不用擔心。李光與你父親本就是至交好友,再加上趙士褭堅定地站在你這一邊,范同懂得審時度勢也選擇了站你一邊,剩下何鑄是個正人君子,張俊是個貪財好色之徒,都不會成為阻礙你的麻煩。我今天提醒你,是想讓你早做準備。」

  李申之抱拳感謝,心中一陣暖流湧起。他從來沒有與自己那便宜老爹李綱見過面,今天在張浚這裡,竟然感受到了一絲父愛。

  張浚很滿意李申之謙虛的態度,說道:「你今年不過十八歲,今後若是好好成長,未必不能三十歲建節。」

  張浚話音剛落,李申之猛地一個激靈坐起來:「相公慎言。」

  建節的意思,就是當節度使。在皇親國戚中,當個節度使並不稀罕,比如趙瑗現在就是節度使。但是放在普通武將身上,節度使就是一身的天花板。

  而在李申之看來,當節度使可不是什麼好兆頭,心中暗罵:你才當節度使,你們全家都是節度使。

  看到李申之堅決地反對建節,張浚心中更加滿意,說明這小子知進退。

  三十歲建節,是宋太祖趙匡胤的一項功績,說出來的時候頗為意氣風發。然而正是因為這是趙匡胤的功績,放在別人身上反倒會成為被攻擊的把柄,岳飛就是前車之鑑。

  通過一整晚的考校,張浚在心中幾乎給李申之打了滿分。

  臨別之際,張浚拋出了一個火燒到眉毛的難題:三聖快要回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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