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空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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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9章 空城

  卻說李申之與邵隆在初別之後三日再相見,雙方都帶來了好消息,卻又都與對方心中的期待有些小小的差距。

  「我先說吧,」李申之說道:「糧食的確是搞到了一些,不過卻不是米麵,而是牲畜。」

  「牲畜?」這個答案果真出乎邵隆意料。

  李申之解釋道:「金人覺得把牛羊留在身邊太麻煩,每天還需要餵養,還需要照料,便把牲口賣給了我,這樣他們回到金國的時候,只需要帶著輕便的金子便好。不過金人送來的也不全是牲畜,也有些許糧食,只是不多甚罷了。」

  邵隆仔細想了想,也確實是這麼回事。

  南征的金人大部分都是要回家的,他們攻宋期間搜刮到的大量財物需要帶回去,再沒有比折換成黃金更輕便的了。

  李申之手握大量的黃金,又對糧食有需求,兩相一拍即合,反倒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其實更主要的是李申之在金國偌大的名聲。金人在關中的統兵將領中,就有當初在開封城中參加過完顏宗弼舉辦的宴席之人,他們更是知道李申之在金國微妙的地位,是以對李申之的求助能幫則幫。

  再者說,他們也不願意成天跟一群牛羊在一起,只要留下足夠自己消耗的補給,剩下的還是換成金子的好。

  「只是……」邵隆想到一個問題:「這些牲口你打算如何處理?是製成肉乾,還是……」

  「這個不重要,到時候在想辦法吧。」李申之說道:「倒是邵知州,先說一說你的好消息吧。」

  邵隆說道:「吳統制同意固守秦州。」

  李申之點了點頭,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問道:「不知派遣何人去守秦州?現在的秦州知州武誼是個反覆無常的小人,如此重要的位置怕是靠不住。」

  邵隆說道:「吳統制命我去守秦州。」

  「邵知州親自去?」這倒是讓李申之有些驚訝,繼續問道:「邵知州不打算與我前往應天府了嗎?」

  李申之知道川陝軍中人才濟濟,不乏獨當一面的將才。正是因為這樣,他才敢把邵隆給挖走。

  若是吳璘手下沒幾個人才的話,李申之也不好意思挖掉別人的牆角。畢竟川陝失陷,對他沒有任何好處。

  邵隆擺了擺手,說道:「吳統制說了,等我拿下秦州,那麼秦州便會成為一座孤城。想要憑藉一座孤城固守秦州,別人他不太放心。不過……」邵隆的表情變得有些遲疑。

  「不過什麼,邵知州請直言。」李申之催道。

  邵隆輕嘆一口氣,說道:「某家想讓犬子繼春隨公子前往應天府,還望公子接納。」

  「令郎能前往襄助,正是求之不得!」李申之先應了下來,然後說道:「邵知州去了秦州之後可有什麼打算?吳統制有何安排?」

  「我正要與你商量此事。」邵隆說道:「我與吳統制商量一番,希望公子可以將商州城外的流民帶走,另外商州城內之人想要去秦州的便帶去秦州,想要去應天府的還望公子不要拋棄他們。」

  能帶走幾萬人口,正是李申之想要的。想要讓應天府快速進入發展的軌道,他們不缺人,不缺技術,不缺軍隊,唯獨缺大量的人口。

  能從商州帶走幾萬人去應天府補充人口,哪怕是張浚都要樂開了花。

  李申之說道:「放心,只要願意隨我去應天府,定不會虧待他們。只是秦州局勢艱難,不知邵知州有沒有萬全之策?」

  邵隆說道:「公子來到商州,那秦州知州武誼恐怕已經有所準備。想要快速掌控秦州,最好是糾集精銳力量,對秦州來一次突襲。至於拿下秦州之後便好說多了,依託秦州的地形防禦金人不成問題,只不過日子會過的有些艱難罷了。」

  邵隆考慮的還是軍事層面的東西,在物質和經濟方面稍有欠缺。

  在他看來,當秦州切斷了與川陝的聯繫,再同時被金人經濟封鎖的時候,也只是讓大家生活上比較艱難罷了,肯定餓不死人,是以並沒有在這方面過多的考慮。

  他沒有考慮經濟方面的困難,李申之卻考慮到了。

  李申之說道:「在下為邵知州準備了兩樣禮物,還望邵知州收好,用好。」

  邵隆沒有客套,問道:「是何物?當如何使用?」

  李申之拿出他自製的壓縮軍糧,取出拇指大一塊放入碗中,倒入溫水調勻,說道:「這是第一份禮物,邵知州嘗嘗便知道了。」


  邵隆沒有多疑,端起碗來一口喝下,砸吧了下嘴巴,細細品味著。

  片刻之後,邵隆眉頭一挑,驚喜道:「這是何物?怎地如此神奇!」

  邵隆常年野戰,在糧草不濟的時候,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都吃過。對他來說,軍糧並不需要什麼口感和味道,只需要能滿足人體的基本需求就行。

  簡單來說,就是要有鹽,要抗餓。

  而李申之剛才衝出來的這碗糊糊,完美地滿足了他對野戰乾糧的需求。

  乾糧裡面添加了適量的鹽,足夠士兵們的身體需求,喝下去也很抗餓,只是拇指大這麼一點,就讓他有了很滿足的飽腹感。

  體積小便於攜帶,能量大,這正是他夢寐以求的野戰乾糧。

  要是能背上這麼一包幹糧出去,他敢在敵後浪上一個月。

  除此之外,這乾糧味道還很不錯,絲毫不輸當年解州城裡的八寶擂茶。

  「此去秦州有千里之遙,帶著這些乾糧,邵知州便能全力趕路,打秦州一個措手不及。這乾糧我帶的也不多,便全都留給邵知州了。」李申之說道。

  邵隆也不矯情,一抱拳道:「多謝李公子。」

  李申之點了點頭,說道:「這第二件禮物,便是我帶來的『鬼見愁』。」

  有張俊的「沒奈何」在前,李申之的「鬼見愁」很快也變得廣為人知,是以邵隆知道「鬼見愁」便是黃金。

  邵隆說道:「公子去應天府上任,那荒蕪之地需要重建,正是用錢之際。我去的秦州是苦寒之地,有金子也花不出去,公子這份禮物邵某不能收。」

  李申之說道:「應天府雖然需要花錢的地方多,但是好歹距離臨安不遠。想要掙錢,我有的是辦法,不缺這幾千兩金子。反倒是邵知州去了秦州,四處無援,更需要金子來鋪路。」

  邵隆還要說話,被李申之抬手制止:「邵知州且聽我說完。雖然國朝無法給你明面上的支援,金人也會對你封鎖經濟,但是可以向西夏人,吐蕃人,西遼人購買物資。西夏與吐蕃人對大宋的態度若即若離,那西遼卻是對金人恨之入骨。若是邵知州能聯絡到西遼,想必他們對你的抗金大業會鼎力支持。」

  邵隆雖然對李申之的建議不以為意,卻也沒有駁了他的好意,算是把這兩個禮物全都收了下來。

  就算是他不與西夏、吐蕃、西遼溝通,那麼有金子拿在手裡,總歸能應個急。這世界上,還有誰嫌棄自己錢多不成。

  然而邵隆還有更深一層的憂慮,那就是應天府的安全問題。

  邵隆接下來固守秦州,他有十足的把握能保住秦州不失。

  只要秦州城內的人不死絕了,金人休想拿下秦州。根據邵隆的判斷,金人不可能花費那麼大的代價去攻打秦州,太得不償失了。

  現在的金人已經過了最初的瘋狂擴張階段,沒有了最初吃苦耐來的決心。現在的金人每打一仗,都要算一算成本。有的仗雖然打贏了,結果卻是個虧本買賣,這樣的仗金人是不會打的。

  秦州並不是什麼風水寶地。

  尤其是宋人和金人的眼中都沒有西域,都對河西走廊沒有興趣的時候,秦州就是一塊雞肋。

  然而秦州畢竟是依據和約割讓給金人的城池,現在被宋人占著不給,如果就這麼捏著鼻子認下了這個既定事實,那麼金人的面子就掉地上了。

  單說面子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金國的國際聲譽會大大受損。

  雖然秦州的交割只是宋金兩國之間的事,但是局勢的發展卻被周邊無數國家看在眼裡。

  宋人就這麼賴著金人的城池不給,金人竟然毫無辦法,就這麼捏著鼻子認了,說不定會有別的周邊小國覺得自己也可以這樣。

  不安分的小國越來越多,大大不利於金國周邊的穩定。

  所以說,哪怕是宋人對秦州不管不顧,邵隆只是以一個「編外人員」的身份控制秦州,這也是金人所不能容忍的。

  於是乎,在秦州固守不失之後就會出現一個新的問題,那就是金人的進攻方向。

  既然打不下秦州,金人就會再挑一處宋軍薄弱的地方攻打,通過換家戰術逼迫宋人認慫。

  這個辦法金人屢試不爽,每次宋人都會乖乖就範。

  尤其是趙構,只要金人的部隊一開撥,趙構就開始拼命的派人談判,並且給出的籌碼一次比一次多。


  再稍微一分析,金人的進攻方向便水落石出:應天府。

  也就是說,當邵隆占住秦州之後,金人會先攻打秦州。如果打不下秦州,那就會去攻擊應天府,通過侵略軟柿子應天府來給南宋朝廷施壓。

  這就是邵隆的疑慮。

  將自己的疑慮講述了一遍,邵隆問道:「你們打算如何應對?」

  應天府不比秦州,那裡基本上無險可守。

  商丘與徐州地區雖然也是多山地帶,但是那裡的山跟秦州比起來,就跟個小土丘似的,不可同日而語。根本沒有什麼險峻的關口可以一夫當關。

  至少在邵隆看來,想要守住應天府,除了血戰之外,並沒有什麼通過取巧可以取勝的地方。

  殊不知在邵隆眼中很困難的事,在李申之這裡卻壓根不成為問題。

  如果連金人的小小反撲都抵擋不住的話,也枉費自己半年來的諸多布局。

  李申之淡淡一笑,說道:「金人膽敢來,定讓他們有來無回。」

  「邵知州打算何時出發?」李申之問道。

  「事不宜遲,今晚便出發。」邵隆說罷,又囑託了一句:「你們多保重。」

  他擔心李申之會像張浚一樣,軍事上是個志大才疏之人。話說得天花亂墜,一上實操就拉稀。

  不過從與李申之打交道的這些天來說,邵隆莫名地對李申之很有信心。仿佛他真的可以輕輕鬆鬆地把金人擊敗。

  不想那麼多了,自己這邊還有一大堆麻煩需要解決,別人的事就交給別人去操心吧。

  邵隆與李申之分開之後,各自進行著各自的準備。

  邵隆的雷厲風行,讓李申之感受到了與朝堂上那幫文人士大夫們風格迥異的痛快。

  不同於朝堂上人說話吵吵鬧鬧,行事婆婆媽媽,這群來自關中的西軍將領們行事聞風而動,動則雷霆萬鈞,豪不拖泥帶水。

  在宋金對峙前線,包括一線的商州,興州,二線的金州等地,事實上全都處於軍事化管理之中,所以才有極其迅速的反應能力,和簡單高效的管理制度。

  邵隆的命令下達之後,很快百姓和軍隊便聚集在了一起。

  只見邵隆點兵派將,簡單地將人進行了劃分,緊接著便開始分頭行動。

  站在點將台下的大部分人,其實並不知道今天對他們的後半生會產生多麼大的影響,他們甚至不知道自己明天會身處何地,後天去幹什麼,甚至下個月是否還能活著。

  多年的軍旅生涯告訴他們,局勢越是混亂的時候,越需要遵循主將的命令行事。如果不聽話,雷厲風行的主將不會讓他們活到明天。

  在這個時代,所謂好鐵不打釘,好男不當兵,當兵是一件很殘酷的事情。

  軍隊裡不要沒用的人,更不會要不聽話搗亂的人。

  點將台下一片寂靜,只有衣服摩擦的聲音,人們就連走路都儘量掂著腳步,避免發出嘈雜的聲音。

  哪怕只是一個扶老攜幼的婦人,都有著比臨安城裡腐朽的禁軍更高的軍事素養。

  沒有任何反對的聲音,人們分成了幾隊,從不同的城門分別出城,走向了不同的方向。

  整個商州城,在一夜之間變得空空如也。

  除了城頭上依然鮮艷的旗幟,和百姓屋裡來不及熄滅,尚且溫熱的火爐,仿佛這座城中從來沒有人來過。

  幾隻夜貓囂張地走在大街正中央,邁著主人翁巡查領地的步伐,盤算著今晚是去府衙睡覺,還是去府庫逮老鼠玩兒。

  不過很快,它們便只能繼續躲藏在黑暗中,到了深更半夜才敢出門覓食。

  因為金人來了。

  搶到了一座空城的金人,心中無盡的怒火無處宣洩,便拿城中所有能看到的活物發泄。

  貓和老鼠這一對冤家終於躺在了一起,在冥間繼續玩貓捉老鼠。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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