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妖言惑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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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4章 妖言惑眾

  集英殿內,學子們一開始還能正襟危坐地等著成績,要多規矩有多規矩。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一個個地便沒了姿態。一開始不過是抓耳撓腮地做一些小動作,再後來便開始扭動身體,活動筋骨。

  這也是人之常情,能始終如一地保持一個姿態的,都不是凡人,意志力超強。

  韓平就是如此。

  他是學子們的頭子,要始終起到表率作用。要是連他都不顧儀態,其他學子們只會更加不顧儀態,那時的集英殿裡恐怕早就亂做一團了。

  負責維持秩序的內侍站在高台上依靠著柱子打著哈欠,對學子們的小動作視而不見,於是乎便有膽子大的學子們開始竊竊私語。

  學子們不知道的是,這名內侍其實不是來看著不讓他們亂動的,而是來竊聽他們都會說些什麼的。

  沒想到自己一開始站得太端正,學子們心有畏懼,放不開。於是乎逼得內侍不得不假裝睡覺。

  「你猜誰會是狀元?」一名學子心情很好,跟旁邊的人開始閒聊。他殿試的發揮不錯,肯定不會被黜落,進士的功名穩了,便有心情跟人閒聊。

  但是旁邊的學子顯然沒他這麼輕鬆:「管他是誰,反正不會是我。」

  他的發揮稍稍有點失常,原本能衝擊二甲進士,可能只能落得個三甲同進士出身了。

  兩人很隨意地切開的話題,引來了旁人的參與:「我可是聽說了,這狀元之位非韓平莫屬。」

  「我也聽說了,那韓平本身就是省試的第一名,還是名相韓琦的後人,當狀元實至名歸。」

  「這韓平文章寫得好,為人又正派,他當狀元,咱們都服氣。」

  「這韓平要是當了狀元,那可是解元、會元、狀元,大三元啊!」

  眾人越說越熱鬧,台子上的內侍只是睜開半眯著的眼睛瞥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隨後換了個姿勢繼續貓著。

  內侍本不想清嗓子,生怕嚇著學子們,可又實在是痒痒的厲害,只得努力地壓低聲音。

  學子們見狀,只是壓低了些聲音,並沒有中止探討。

  內侍心中稍安。

  學子們討論得熱鬧,韓平一開始還能保持鎮定,但是聽到大家一直在討論他,並且話題越來越離譜,甚至於有人說他小時候尿床都姿勢都與眾不同時,終於忍不住了。

  李申之曾經說過,裝比遭雷劈,被動裝比也不行,他怕被雷劈。

  再說,他也並沒有真覺得自己會當狀元。

  解試的教訓還歷歷在目,鬼知道李申之那傢伙會作什麼妖。

  雖然他拿到了臨安府解元的名號,但也著實吃了一個大虧。

  韓平不想大家繼續議論,說道:「成績還未公布,咱們還是不要妄議的好。」

  他不說還好,話剛說完,眾學子便默認了韓平也加入了討論大軍。

  「韓公子就莫要謙虛了,你若是當不了狀元,誰還能有這能耐?」

  韓平看了看范成大,范成大連忙搖搖頭,表示他不行。又看了看陸游,陸游連忙擺手,表示他也不摻和。

  單論文采,韓平不如這兩位大詩人。但是要論文章的深度,兩位大詩人到底接觸政務比較少,分析的觀點不如韓平鞭辟入裡。

  韓平感覺自己的文章寫得不錯,要立意有立意,要文采有文采,還能緊密地結合當下的實際情況。整體來說,發揮比之省試還要好上一些。

  省試他就是第一名,按說殿試應該更美問題才對。

  可是他總有一種預感,狀元不是他的。

  終於,他想起了那個會作妖的傢伙。

  韓平目光看向了李申之,說道:「解試的時候,我還是李文林的手下敗將,現在還是李文林的學生。這狀元之名,在下決不敢當。」

  韓平又拿那個賭局說事,當初在解試的時候跟李申之打賭,輸了的拜對方當老師,韓平輸了。

  李申之坐在不遠處,呆呆地出神,仿佛沒有聽到韓平說話一般,目光空洞地望著屋頂的大梁,不知在想什麼。

  眾人沒有過分關注李申之,他們覺得這不過就是一個浪子回頭的紈絝子弟,能考上進士已經是撞大運了,還想當狀元?除非是官家瞎了眼。


  對於韓平和李申之當初的那個賭局,有知情的學子說道:「當日的賭局乃是李公子占了個竅,他免了一次解試,不算是韓公子真的輸了,做不得數。這次殿試考的是真才實幹,韓公子莫非還真的比不過李公子嗎?」

  韓平點了點頭,表示真的比不過。

  若是說別的,比如寫文賦,亦或是寫詩,或許還有一些優勢。

  但要說到「真才實學」,那是真的比不過。

  韓平說道:「說到真才實學,我想在坐的諸位,沒人能比得上李申之的吧。」

  韓平深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的道理,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不是什麼好事。狀元不狀元的,並不是那麼地重要。縱觀幾百年科舉歷史上,能名留青史的狀元又有幾人?

  能夠很自然地不在乎些許微末的名利,這便是豪門大族的底蘊。

  韓平把議論的話題成功地引到了李申之的身上。

  「李公子自然是做出了不少的功績,但是我卻聽說他的文章寫得很一般,字也寫得乏善可陳。」一個話題開始以後,總有人要搶著發表自己的意見。

  韓平本不打算多說什麼,但是面對這種貶損一方讚美一方的話,他不得不說道說道,要不然等這些話流傳出去,大家會以為貶損的話是他說的。

  這對他的名聲是極大的損害,遺禍無窮。

  韓平正襟危坐,鄭重地說道:「科舉選拔的是治國理政的人才,而不是書法家和文學家。強如米襄陽(隨便一副作品拍賣上千萬的米芾),柳三變(柳永),書法無敵,詩詞華美,卻無半點治國理政之才。韓某想請問在坐的諸位,有誰覺得自己能比李申之強上一分半點嗎?」

  比政績,他們拿什麼跟李申之去比?

  去開封談過和議嗎?

  在六部橋斬過丞相嗎?

  還是算了吧。

  然而看李申之始終一副呆呆的模樣,跟韓平義正嚴詞的模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點都不像是幹練的樣子。

  反觀韓平,在金鑾殿裡發表自己的想法,一點都不怯場,仿佛早已在朝堂上混跡了許多年一般,自帶宰相天賦。

  韓平的話讓大家沉默了。

  比書法他們沒人能比得過米芾,比詩詞他們每人能比得過柳永,比政績他們同樣比不過李申之。

  正在這時,一個小黃門跑進了大殿,在台上內侍耳邊說了幾句悄悄話。

  那內侍清醒過來,正起身,該他去跟馮益匯報情況了。

  殿內的學子們仿佛自習課上的學生遇到了走進教室的班主任,全都擺好了姿勢坐好,等著內侍發號施令。

  能考中進士的人全都是人傑,觀察能力出眾。

  他們從小黃門和內侍的動作中知道,官家要來了。

  內侍轉身出門,小黃門留下鎮場子。不多時,大殿裡來了幾名禮部的官員,開始布置大殿。

  殿試有殿試的規矩,這些學子們該怎麼坐,怎麼站,以及在什麼環節該如何應對,需要禮部的官員全程帶著。

  學子們認真地聽著禮部官員的講解,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來個「君前失儀」,把好不容易考來的進士功名給丟掉。

  這廂剛準備好,那廂官家就來了。

  只見官家領著幾位相公們進了金鑾殿,後面還跟著一些朝廷的高級官員,這些都是六部的尚書、侍郎,各館閣的大學士,直學士,以及在京述職的轉運使,宣撫使等高級官員。

  殿試不僅是官家選拔人才,也是這些人才展示自己的一次好機會。若是能在殿試之中被某位朝中大佬看中,對自己日後的發展很有裨益。

  看到滿堂的大佬,學子們也都躍躍欲試。

  而李申之,終於收回了自己發呆的目光,看向了坐在龍椅之上的趙官家。

  其實剛才學子們的討論,他全都聽在了耳中,只是懶得去回應。

  就像一個思考家國大事的人,不願意參與身邊人關於雞蛋漲價一毛錢的話題。

  當看清楚高坐龍椅之上趙官家的表情時,李申之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回了肚子裡。

  他從趙構的臉上又看到了自信,看到了英氣。

  雖然他也知道,趙構這樣的狀態不會保持多久,很快就會在金人的威嚇之下破功。


  即便如此,這也是一次巨大的進步。

  至少趙構的心態從一觸即潰,到了現在能抵擋一陣了。

  趙官家心情很好,坐定之後便開啟金口:「大家的卷子答得都很好,讓朕一時之間難以取捨,無法定奪這狀元之人選,當真是為難至極啊。不過在宣布名次之前,朕想讓大家聽一份卷子。」

  李光收到了官家的暗示,展開拿在手上的卷子,開始宣讀。

  這是趙構的意思,在宣布殿試成績之前,先讓李光讀一讀李申之的卷子。

  這份卷子是讀給學子們聽的,也是讀給在坐官員聽的。

  趙構作為一名合格的政治家,從來不會做一些沒有用的事情,也從來不會放過任何能夠實現自己目的的機會。

  「無敵五策。」

  李光沒有任何的開場白,直接念出了標題。

  李光臉上沒有什麼表情,趙官家臉上也沒有什麼明顯的表情,眾人並不清楚念這份卷子的目的何在。

  聽到如此奇葩的題目,許多人臉上有一絲迷茫。有一些城府稍淺的人,臉上甚至浮現出一閃而逝的譏誚。

  平平無奇的開場白過後,李光接下來的話,讓眾人沸騰了。

  什麼叫遠播西域,什麼叫漢唐雄風,什麼叫勒石燕然,好遙遠的名字。

  這是誰的卷子?他想幹什麼?

  只有臨安府學出身的學子們,在第一時間聯想到了李申之,這些話都是李申之常年掛在嘴邊的話,這份卷子也必然是李申之的無疑。

  然而這些話,與殿試的題目一點都不相干,這是嚴重的跑題,李申之為什麼要寫這些?

  更重要的是,官家為什麼要當眾讓李光念這些?

  不僅是學子們納悶,就連參會的高級官員們也跟著一起納悶。

  如果漢唐雄風之類的話,是李光代表自己說出來的,那麼可以預見,他將面臨著強烈的反駁。

  有宋一朝,從來沒有人提過什麼漢唐雄風,他們最大的理想就是燕雲十六州,僅此而已。

  至於西域在哪裡,漠北是什麼,他們不關心。

  要不然王安石和王韶拿下河湟如此重要的戰略位置,都會被人批鬥成耗費國帑,就是因為河湟之地對於西域是戰略要地,對西夏是戰略要地,對吐蕃是戰略要地。

  唯獨對燕雲十六州不是戰略要地。

  至少不是直接的戰略要地。

  學子們和官員們的心思飛轉,李光卻絲毫沒有停頓,繼續讀著李申之的無敵五策。

  文章不長,很快便讀完了五策。

  李光讀完之後,重新將卷子收好,交給了身邊的內侍,然後由內侍將卷子送回了趙構身前的御案之上。

  趙構不動聲色,說道:「這份卷子,諸位議一議吧。」

  趙官家話音落下,眾官員照例等候了片刻。

  在朝堂上發言,雖然沒有具體的規定,但也有其潛規則。

  官家說完話,該宰相說。宰相說完,六部尚書侍郎再說。除了御史之外,其他人最好不要插嘴。

  當然了,如果宰相沒有說話,那麼六部尚書倒是可以直接發言。

  等官家說完之後,稍微等上一小會,是宰相發言的時間。如果相公們沒有人說話,那就再稍微等上一小會,是六部尚書說話的時間。

  都沒人說話。

  又稍微等了一小會,有侍郎出面了。

  六部的尚書相當於是六部的部長,侍郎大概相當於副部長,尚書候選人。有時候尚書由相公兼任,或者剛好空缺的時候,侍郎就成為了該部的實際負責人,所以侍郎也算是相當位高權重的官職。

  那侍郎一副義憤填膺的樣子,說道:「如此妖言惑眾之言,官家當將此人直接拿下打入詔獄。」

  嗯?

  李申之緩緩扭動腦袋,看向了這名不知死活的侍郎。

  說話的侍郎忽然感到一股凌寒的殺氣射來,瞬間頭皮發麻,心中暗道不好!

  看到殺氣來自李申之,那侍郎立馬慌了神。

  他為什麼這麼看著我?這份卷子,不會是這位殺神寫的吧?

  草率了,惹誰不好惹到這位殺神,這下完蛋了。

  啊,我感覺脖子好涼。

  啊,我的心臟好沉重,感覺無法呼吸。

  啊,我要死了。

  在眾目睽睽之中,侍郎跪下了。

  官員們看到這一幕,一點都不驚訝,驚訝的反倒是學子們,因為他們沒有見過六部橋上秦檜的人頭。

  一個眼神就能讓位高權重的侍郎下跪,當真恐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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