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章 新的敵人(4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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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49章 新的敵人(4K)

  「那你坐了嗎?」

  茗香苑中,李申之的專用雅間裡,臨安府學中幾個要好學子們齊聚一堂。

  臨安府學距離六部橋很近,不過三四里地,那裡發生的事情很快便傳到了府學中,成了學子們最熱議的話題。

  「他讓我坐,我就坐咯。」看李申之說話的樣子,好像自己很無辜似的。

  一眾學子們卻是的的確確被他凡到了:「那可是右相的座位啊!」杜陶特別強調了「右相」,那是在一眾相公裡面理論上排第二,在當朝實際上排第一的位置,就這麼被李申之給坐上去了。

  范成大不同意杜陶的看法,一臉清高地說道:「那是奸相秦檜坐過的位子,若是我在,必然不會坐上去。」

  韓平難得開啟了嘲諷技能:「就你?就怕你到時候哭著喊著要去坐,坐上去還死皮賴臉地捨不得下來。」他知道範成大一直有一顆當千古賢相的心。

  這幾個年輕的學子們,現在都是很好的朋友,明面上每天互相嘲諷,實際上暗地裡互相幫助。

  范成大沒功夫跟韓平打嘴仗,趕緊喝了幾口胡虜血,只覺得暢快無比。在府學裡猶如苦行僧一般的學習,讓他身體裡的細胞迫切地想要釋放出來,這次能借著慰問李申之的由頭,走出臨安府學的大門,他覺得外面的空氣都充斥著自由的味道。

  杜陶問道:「照這麼看來,申之兄砍了那秦檜的腦袋,就沒事兒了?」杜陶出身普通家庭,家裡也沒個當官的親戚,對朝堂上的事情一竅不通。在他眼中,殺宰相就是天大的事兒,誅九族都不為過。可是看李申之的樣子,就像沒事人一樣,全須全尾地坐在這裡吃喝玩樂,已經超出了他的理解能力。

  韓平在來茗香苑之前,已經聽過家裡人的分析,大致知道一些情況,說道:「官家若是要處置李申之,現在的茗香苑恐怕已經被查封了。現在茗香苑還在正常營業,那就說明申之兄不僅不會有事,而且會受到朝廷的褒獎。」

  李申之點了點頭,在眾人關切的目光中,緩緩說道:「具體的賞賜還沒定。那王次翁說要賜我一個同進士出身,被何鑄給反駁回去。」

  在坐的幾人都是要走科舉之道的人,自然知道這「特賜同進士出身」是個什麼意思,憤憤道:「那個王次翁真不是個好東西,真不知道這樣的人怎麼能當宰相。」

  李申之看著在坐的幾個都是小憤青,政治智慧還沒有開始成長,便不跟他們說朝堂上的齷齪苟且了。提拔誰重用誰,要看很多維度上的能力,所謂的「業務能力」和「道德水平」,或許是最不重要的兩個維度。

  「秦檜身死,王次翁馬上也會倒台,也不知道接下來誰會入宰執?」李申之問出了這麼高深的問題,實在是超出了這些憤青的能力。他只是想了解一下,韓平家裡是什麼想法。

  杜陶說道:「韓帥不是剛剛去職嗎?讓他重新再入宰執唄。要是還差一個名額,那就讓岳帥也官復原職就行了。」杜陶的看法,一如既往地愣頭青。

  范成大說道:「官家恐怕不會這麼做,那就成了朝令夕改。但是再之前被貶職的幾個相公,反倒都有可能重新回到朝堂之上。」范成大稍微成熟一些,但也說不到點子上。

  杜陶年紀最小,對前些年朝堂上的局勢不甚了解,問道:「之前都有哪些相公?」

  范成大想了想,說道:「朱勝非朱相公正隱居在嘉興秀水,趙鼎趙相公被貶居潮州,張浚張相公正在臨安城中,他們隨時都可以得到起復。如果按距離來看的話,可能性最大的是張浚張相公和朱勝非朱相公。」

  韓平搖了搖頭,說道:「我覺得可能性很小。他們要麼剛剛被貶謫,要麼是引咎辭職,想要官復原職也不會這麼快。依我看,最大的可能性還是選拔朝中之人。」

  李申之等的就是韓平的發言,因為這代表著朝廷里中級官員的立場和看法,問道:「若要提拔宰相,要麼是臨危受命,要麼是有大功勞大資歷之人,現在朝中有誰能擔當此任呢?」

  韓平說道:「你說的沒錯。要說大功勞,趙士褭算一個。可惜趙士褭是宗室,自太祖立國以來,還從未有過宗室當宰相的先例。要說臨危受命,其實你也算一個。」說話之時,韓平的眼中帶著一些羨慕。那個宰相之位,他也很眼饞。就算當不上宰相,能去那把椅子上坐一坐,重溫祖輩榮光,也就心滿意足了。韓家後來出了個權臣韓侂(tuo)胄(zhou),不僅重溫了祖輩榮光,更是青出於藍,當了權傾朝野的獨相,連當年韓琦都沒有達到的成就。

  趙宋確實有宗室不得當宰相的規矩,不同於大多數朝代的規矩,在立國初期嚴格執行,到了後期名存實亡,比如漢代的「非劉氏不得封王」。


  反觀趙宋的宗室不當宰相的規矩卻被遵守得很好,兩宋三百年之間只出了一個趙汝愚,他憑藉從龍擁立之功當上宰相,兩宋三百年再無第二個人。而這個趙汝愚,現在還是一個兩歲的小寶寶。

  現在看來,趙汝愚的小成就,唯一宗室入宰執,恐怕要提前被人給打破了。

  范成大剛才嘴上說秦檜的位子髒,也不過是一時的意氣之言。對於李申之今天的成就,他同樣也很羨慕,說道:「申之也就是年紀太小,但凡能年長個二十來歲,未嘗不能直接進宰執。」

  杜陶也激動道:「也就是本朝才開始論資排輩熬資歷,若是在漢唐盛世,申之兄就算再年輕個幾歲,照樣能位列宰執。」

  說到漢唐,在坐的幾人又是一陣唏噓,提起手中的胡虜血,無聲地走了一個。

  李申之說道:「不過話說回來,既然秦黨已經倒台,之前被他排擠走的幾個相公遲早還是會回來的,也不知這朝堂上將會是個什麼樣子。」

  此時的李申之,內心非常忐忑。如果說之前的時間線還有跡可循的話,那麼從秦檜死了以後,歷史便會徹底轉向,到底會怎麼發展,他也沒有把握。

  他只是一個穿越的社畜,並沒有什麼經天緯地的才華,有的不過是人類積累了一千年的科學文化知識,和對於歷史大方向的未卜先知。當歷史走向了他不熟悉的方向,作為穿越者的優勢立馬損失了一半。

  在之前,他只知道殺秦檜,救岳飛,這是每一個有良知的華夏人都知道要做的事。

  秦檜是大漢奸,是南宋的一顆巨大的毒瘤,這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說李申之在此之前的敵人是秦檜的話,那麼他現在的敵人,就變成了大宋的根子,那個成就大宋的同時也腐化大宋的根子,那個無數天賦絕倫的人想要挑戰卻又無不頭破血流的根子。

  李申之對未來的憂慮,並不存在這幾個憤青的心中。他們是時代的親歷者,覺得所有發生的事情都是應該的,都是合情合理的,不會產生李申之那種虛幻的割裂感。

  杜陶面色潮紅,一臉興奮道:「秦黨已經倒台,那朝堂當然會上下一心,整飭弊政,重整軍隊,待時機一到,一舉收復中原故土。」

  說完之後,並沒有人附和。

  韓平和范成大都是官宦子弟,從小耳濡目染之下,到底對朝堂有一些理解,知道所謂的盛世並非那麼容易。

  范成大說道:「朱勝非當年跟呂頤浩一同共事,一切唯呂頤浩馬首是瞻,其實能力一般。但朱相公善於斡旋,倒也不是一無是處。」

  韓平繼續說道:「所以說,朱相公歸朝的可能性非常地小。反觀張浚張相公,最有可能被原地起復。」

  范成大點頭應道:「張浚的資歷足夠老,功勞也足夠多。更重要的是,他並不是被貶謫出了朝堂。」

  張浚的一生頗為傳奇,一生之中為人正直,剛烈無比。據說是漢留侯張良的後人,也是唐代明相張九齡家族的後代。二十一歲考中進士,從州府的參軍一路升到太常寺主簿。在他官職還很低的時候,彈劾過李綱,彈劾過韓世忠,開封城破之後逃了出來,跟著趙構四處漂泊,逐漸累官升職。直到建炎三年(1129年)的苗劉兵變(就是導致趙構陽痿,死了親生兒子的那次兵變)之時,張浚迎來了他人生的第一個高光時刻。當是時,張浚組織呂頤浩、張俊、韓世忠、劉光世擊敗苗傅、劉正彥,迎接趙構復位,他也因此升任知樞密院事,正式進入了宰相班子。

  再後來,張浚提出經營川陝的方略,提拔了吳玠、劉琦、劉子羽等一大批人才,訓練新兵,發展經濟。只可惜不通軍事的張浚延續了宋人以文御武的路子,最終遭至富平大敗,遭遇了人生的第一次滑鐵盧。好在後來吳玠、吳璘兄弟在大散關和和尚原站穩了腳跟,張浚才沒有因此被貶。再往後,張浚督岳飛平定楊麼起義,親赴前線督戰擊退偽齊劉豫的進攻,表現也算是中規中矩。可是岳飛想要吞併劉光世的四萬軍隊,以助自己北伐,卻被張浚和秦檜聯手阻撓,又是他人生的黑點之一。再後來,張浚堅決反對和議,他的起起伏伏基本上與和議的進程相關。需要和議的時候就貶謫他,打仗的時候再起用他。直到秦檜死後,張浚才重新得到起用。等到趙構死後,張浚才重新位列宰執,並主導了隆興北伐。只可惜,經過了這麼多年,他在軍事方面依然是一個志大才疏的將領,隆興北伐先勝後敗,簽訂了比紹興和議損失更大的隆興和議。

  張浚的一生,就是兩宋政治弊端最真實的寫照,這才是最讓李申之最心焦之處。如果不破除掉,誰上台都不行。

  韓平又繼續說道:「照這麼說來,反倒是支持和議的趙鼎趙相公最可能被起復了?他是被秦檜特別針對打壓的對象,現在打壓他的秦檜死了,起復也就沒了阻力。只可惜他距離最遠,就算接到朝廷起復的通知,等他回到臨安,起碼也兩個月以後了。」


  經過長長的一通分析,李申之差點分裂了。

  他發現,與奸臣很好打交道,因為他們沒有原則,只要利益。只要滿足了他們的利益,什麼都好說,什麼原則都可以打破。若是想張俊這種貪財之人,簡直就是為李申之量身定做的傀儡。身為穿越者,什麼都可以不會,唯獨不能不會賺錢。

  再看那些所謂的忠臣們,卻一個比一個地難打交道。這些人原則性太強,由一個比一個固執,一個比一個剛烈,動不動就來個死諫,搞得人頭大無比。就拿張浚和趙鼎來說,同樣是南宋四大名臣之一,卻一個主戰,一個主和,在朝堂上爭得不可開交。趙鼎與張浚之間的矛盾,甚至比趙鼎與秦檜的矛盾都要大。

  話再說回來,奸臣們在執行朝廷政令的時候,往往欺上瞞下,陽奉陰違,導致效果大打折扣。而忠臣們做事,只要真的說服了他們,只要是他們答應下的事,都能言出必踐,值得信任。

  要是再這麼一想,李申之又覺得忠臣們不那麼難相處了。

  現如今,所有的矛盾依然指向了那個新的敵人,那個刻在宋代骨子裡的弊政。

  宋朝的種種制度,是集合了歷朝歷代亡國經驗的集大成者,避免了外戚干政,避免了武將造反,避免了宦官干政,打擊了封建貴族在地方的影響力,無一不是值得稱讚的成就。

  可是偏安一隅,殘守半壁江山,最終在屈辱中亡國,使得以上所有努力全都歸零。

  菜,就是原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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