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捨得把她讓出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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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聽風重重點頭:「對,部門前幾天剛建立好,局長是冥王剛任命的,今天也是他第一次在眾陰官跟前露面。據說活著的時候就是搞這一塊的,功績頗豐。

  但因為得罪了有錢有勢,與上頭人勾搭成奸的萬惡資本方,被人坑害了,下雨天山上發生泥石流,政府氣象部門故意沒有在第一時間通知他,讓他早做準備,他發現不對勁的時候已經晚了,在幫助山腳百姓撤離的途中,被泥石流給埋了。

  他死後百姓們去他遇難的地方徒手扒開了碎石,翻出了他的屍骨,自發給他送葬,將他埋在了青山之上,立碑祭祀,百姓們哭著向冥王訴說他的仁義,紛紛上香祈願,希望他能順利往生,冥王一看此人確實不錯,就把他留在冥界調去文旅局工作了。」

  我悶咳了兩聲,「咱們冥界,也需要文旅局嗎?」

  咱們冥界的旅遊業從古至今都發展的比較好,天界,凡界的妖魔族,各路精靈鬼怪,誰沒聽過鬼市的鼎鼎大名,每年中元節,鬼門關前的遊客都是提前三天排隊買票的……

  以往冥界過節的旅遊安保工作都是無常殿在管,今年單獨成立文旅局……莫不是打算對外宣傳準備著重發展旅遊業,吸引外界神妖消費了?

  「從前來冥界旅遊的,都是自己聽說,或是為湊個熱鬧,看個新鮮,三分之二都是自來水,這不是冥王和酆都大帝打算改革麼,改革第一步,先給自己上一層好包裝。冥界旅遊業勢頭更好了,咱們的日子也會跟著好起來。旁的不說,漲工資那保管是妥妥的!」

  我聽完,無奈接受:「成吧,看在漲工資的份上,我們全力配合。」

  聽風好奇地又探頭問九蒼:「說起來東嶽大帝的手下應該工資也不低吧?」

  九蒼輕聲回應:「沒有冥王發的工資高。」

  我幫著九蒼說話:

  「冥界家大業大,泰山神宮乃是中樞政務要地,冥界乾的活比泰山神宮多,我們的工資當然要比泰山神宮的神官多啊。

  人家神官入泰山是修煉的,哪像我們,邊幹活邊修煉。何況,我們的工資也沒有超出凡界那些神宮的標準工資多少,的確比天界高一些……」

  聽風咳嗽兩聲打斷我:「黃泉你對冥界工資的印象,是不是還停留在千年前?千年前冥帝掌政,冥界發工資的事,是白旻帝君負責,帝君是天界太子,所以工資發的也比較規矩慎重……」

  說白了就是摳……

  「後來冥帝身子不好,白旻帝君也要準備回天赴任的事宜,發工資的事就交給了酆都大帝,酆都大帝到底是從基層一路幹上去的,酆都大帝掌權那幾年,我們冥界陰官的工資年年都漲,手頭也是越來越寬鬆。

  酆都大帝還做主完善了陰差陰官福利制度,所以導致後來天界妖界的神兵神官都想跳槽報考咱們冥界的公務員。

  三年前,冥王繼任,酆都大帝也因為他夫人后土娘娘給他生了個小寶貝,而找冥王請了幾十年的假,冥界的大權又重新收回了冥王的手裡。

  我們原以為,一朝天子一朝臣,一代君王一政策,酆都大帝是從基層爬上去的,冥王不是啊,我們的好日子怕是要到頭了,沒想到,冥王上任後非但沒有修改酆都大帝從前定下的規矩,還繼續給我們優化福利政策。

  黑白無常總調侃冥王是周扒皮,可冥王加班加點重新梳理冥界政務時,底下但凡跟著他一起加班的陰官都被冥王漲了工資,還發了各種衣食住行方面的補貼。

  這三年來,冥王繼位時,漲了我們三成工資,去年前年的中元節,冥王發了不少獎金,又漲了我們一成工資,現在我們的工資……很高了,不信你瞧瞧你自己的。」

  我半信半疑的抽掉腰間令牌,施法確認一遍。

  可在看見令牌上方顯示的繁體數字時——我頓時就精神了!

  一個月六萬!

  千年前我的工資,才一個月三千……

  怪不得聽風提起工資就猛夸冥王與酆都大帝,翻了二十倍!

  換我我也夸,衣食父母啊簡直是!

  「那個,阿九你身邊的趙靈官工資多少?」我默默揮袖收去令牌上方的銀光,把令牌揣回袖子裡。

  九蒼想了想,道:「四萬五。」

  四萬五已經很高了,至少比天界及同級神宮的同級神官工資高。

  九蒼是個很有良心的上司,但……

  終究還是不如冥王與酆都大帝財大氣粗!


  我厚著臉皮地拉了拉九蒼袖子,可憐兮兮道:「阿九……我不要跳槽了,我突然覺得我很愛我的崗位!冥界需要我,我要做造福人類的好神明!」

  我收回不想開會的話,一個月給我六萬,天天讓我開會我都沒意見!

  九蒼好笑的調侃:「你是愛你的工作麼?分明是愛冥王給你開的工資。不過,也甚好,你拿冥王的錢,養我。」

  「沒問題。」我握著他的手信心滿滿:「我現在的工資完全夠養咱們倆!就算哪天你退休了,我也能帶著你吃香喝辣。」

  「然後再生兩個孩子,一兒一女,我給你們帶。」聽風沒臉沒皮地湊上來,「最好先生個兒子,我前兩天閒著無事卜了一卦,卦象上說,我與黃泉的孩子有緣。這樣,以後你倆有兒子了,能不能讓我認個義子!」

  九蒼斜覷了他一眼:「我夫人還未有孕,如何能算出你同我兒子有緣?想占便宜直說。」

  聽風無辜攤手:「我認真的!」

  九蒼靜了靜,突然抬袖攬住我:「認真的就更要防著你了!本帝想要女兒。」

  聽風:「……呵!」

  我看了聽風一眼,無奈笑笑。

  我明白,聽風是在有心提醒九蒼……

  可惜,有時候對自己太有信心也不是一件好事。

  地府神官們此刻已全部到齊,有眼尖的先認出我,趕緊過來同我打招呼。

  「黃泉?你回來了?」判官殿的張功曹快步走到我面前,與我揖手一禮。

  我淡定還禮:「剛回來。」

  張功曹笑道:「回來就好,恭喜,渡過難關。」

  旁邊的幾位陰官見狀也湊了上來:「黃泉娘娘歸位,我等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下了。」

  「黃泉娘娘,千年未見,風采依舊。」

  「恭賀黃泉娘娘,置之死地而後生。」

  我來不及一一禮貌回應,就有人認出了九蒼。

  「這、不是,那條惡蛟嗎!」

  「當年刺傷娘娘,害娘娘香消玉殞,還偷走娘娘屍體的那條蛟妖!」

  「你怎還敢出現在冥界,離娘娘這樣近!當初你忘恩負義對不起娘娘,現在你哪來的臉面侍奉在娘娘身側!」

  簡單幾句話便引起陰官隊伍內不小的轟動。

  我見有幾名陰官怒火上頭,趕忙將九蒼護在身後,「各位誤會了,阿九沒有對不起我,我的命,是阿九強求回來的。」

  陰官們還是不肯罷休,有的撈袖子都想上來打人了,幸好關鍵時刻后土娘娘神駕到,才成功令陰官們收斂氣焰,紛紛閉嘴,恭敬禮拜。

  「臣等見過后土娘娘。」

  后土娘娘攜著彩衣華服的宮娥們快步朝我走來,揮揮手示意陰官們不必拘謹。

  「冥王怎麼總在我打瞌睡的時候開會!還能不能做朋友了!都不睡午覺嗎!又來遲了又來遲了,能不能把那什麼系統關了,通報批評怪丟人的。」

  我恭敬向她扣袖一拜。

  她停步在我跟前,好脾氣道:「不必多禮,黃泉你回來了?好事!對了妹砸,能不能把你請假條給我用用!」

  我懵了下:「啊?」

  她耐心解釋:「你是新人回歸,有一次請假機會,你給我用一下,我請個假,這樣等會兒那破廣播就不會通報批評我了!」

  我立即明白:「哦!懂了懂了。」轉身求助聽風:「怎麼給?」

  聽風教我抬手施法把請假條幻化出來,交給后土娘娘。

  「可是你都來了,用請假條好吃虧……要不然你請完假就跑吧!」我沒心沒肺給她出餿主意。

  她接過請假條,用合法程序把請假條交上去,成功把自己的名字從通報系統內抹了去,

  「好辦法啊!但是我家那口子負責會議考勤,這次大會又是他發起的,我不給他面子他回去念叨我……哎,算了,吃虧就吃虧吧。」

  聽風小聲問:「酆都大帝和冥王不是有兩張請假條嗎?娘娘下次去搶他們的!」

  不說還好,一說后土娘娘更愁了:「你以為,我前幾次沒用嗎?冥王的請假條我上次才用完,我家那口子的請假條,都沒進他腰包過。

  我早就和阿玦反饋過,一年只給兩張請假條,太少了,但是阿玦非忽悠我說什麼身為地府管理高層,要給下面人做表率。冥界的一年這才過一半呢,我請假條全用完了!」

  「哎,誰讓娘娘你是酆都大帝的家屬呢……嘖嘖,大帝要給下面人做表率,先委屈娘娘打個樣。」

  后土娘娘掐腰欲哭無淚:「算了,說多了都是眼淚……」抬頭,看見九蒼,熱情地一巴掌拍在九蒼胳膊上:「東嶽!阿玦把你也搞來了!」

  九蒼淡定道:「讓我旁聽,說是有幾處要我配合。還好只是旁聽,沒打泰山的主意就不錯了。」

  「泰山本來就是旅遊風景區,能操作的地方太少了……有空去開幾家特色民宿還差不多。」后土娘娘摩挲著下巴,想了想:「其實,可以搞個黃泉路與泰山一票通的項目。」

  「泰山那地方,本來就沒人敢晚上去,要是真和黃泉路連通了……太刺激了。」我低喃。

  后土娘娘拍拍手:「要的就是刺激嘛!現在人類社會進步飛快,時代好起來了,總有人樂意閒得發慌找刺激。」

  「你們還是先研究你們自己的地盤吧,泰山……容後再議。」九蒼穩重道。

  后土娘娘忍不住笑道:

  「這麼多年沒見,你怎麼還是這麼嚴肅?想當年咱們和上清,還有冥王一起出門辦事,上清最冷,你最正經,我與冥王好幾次都想把你倆踢出去與你們分道揚鑣。

  聽說……千年前,你來冥界鬧出了不小的動靜?怎麼,堂堂東嶽大帝也有理虧被人追著罵的一天?」

  此話一出,四周瞬間鴉雀無聲,無數道炙熱驚詫的目光齊刷刷投了過來。

  「當年確實做了許多混帳事,如今教人笑話,也是咎由自取。」

  九蒼習慣性地環住我腰,平靜將我二人的關係公之於眾:

  「當初是我負了黃泉,黃泉隕落,我後悔不已,如今黃泉回來了,本帝只想好好珍惜她。本帝在凡間已經和黃泉成婚了,來日辦婚禮,本帝叫你。」

  「這還差不多。」后土娘娘滿意點頭,好相處地和我開玩笑:「以後你可要管緊他,他在外可傲嬌了呢,心情好的時候還會給人好臉色,心情不好誰都請不動他。」

  我深有體會地頷首答應:「這個我曉得,前兩天我去泰山找他,他害我跪的腿都麻了!」

  「他還敢讓你下跪?反了天了,這樣,我家裡有榴槤,你回去的時候捎上,讓他跪榴槤皮!」

  「我覺得可以!」

  「馴夫這方面你可以多來找我交流經驗,當初我家阿玦不聽話的時候,我直接和他分居,女孩子嘛,有房很重要!」

  「哦,那我以後生氣,也和我家阿九分居。」

  「我還有冥界花樓男花魁的聯繫方式,等會兒我轉給你,用男花魁氣他們屢試不爽!」

  「你是我親姐!」

  我開心地與后土娘娘擊了個掌,達成共識。

  某人臭著臉不悅道:「后土,你老公來了。」

  后土娘娘極具鬆弛感的淡定道:「我信你?他剛才被須慕淮拉過去核對名單了。」

  「你剛才說,你有男花魁的聯繫方式?」

  「對啊。」

  「龍玦,你聽見了,她自己承認了。」

  我和后土娘娘皆處於一頭霧水狀態,下一秒,后土娘娘就倒霉得被一襲龍袍、突然出現的酆都大帝給冷著臉抓住胳膊拖走了……

  「阿玦,你、你鬆開我……疼!」

  「本帝哪裡不如男花魁了?」

  「沒有……」

  「那你還留男花魁的聯繫方式?」

  「我、那不是,為了方便氣你嗎?」

  「刪了。」

  「啊?」

  「不刪我現在就死給你看,讓你親眼目睹一回本帝被氣死的慘樣遺容!」

  「好好好,我刪,你別做傻事啊!」

  「那本帝好看,還是男花魁好看。」

  「你好看,你好看,你特別好看!」

  「……」

  聽風與陰官們早就對這種狀況習以為常了。


  兩位領導走後,眾人才悄然私下議論起九蒼……

  「東嶽大帝?這靈蛟是東嶽大帝?」

  「難怪他當年偷走黃泉娘娘屍身,上頭不允許追責呢……」

  「別說了,冥王那邊開始了!」

  我抓住九蒼的手,藏在袖下,緊緊握住,低聲問他:「我們這樣,是不是太招搖了?」

  他捏了下我的掌心,淺淺回應我:「這樣,不就冥界所有人,都知道你我的關係了麼。讓他們都知道你是我的人,也好。」

  我昂頭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冥界新上任的這位文旅局局長的確是個還不錯的耿直人,會上提出的幾個方案都很符合冥界眼下的需求。

  會議內容也沒有想像中的那樣亢長複雜,三項重點大事四十分鐘就解決了。

  說完正事,酆都大帝叮囑了聽風幾句,要聽風多替我盯著黃泉司,配合文旅局的改造工作,具體改造方案他會讓人儘快遞交給我過目,隨後就直接散會了。

  只是,我和九蒼還沒來得及跑,九蒼就被酆都大帝給捉去商議所謂的要事了。

  我孤身在黃泉司等了九蒼半個時辰也沒見九蒼回來,有些擔心,就索性去酆都神宮找人了。

  酆都神宮的宮娥將我帶至神宮花園,說九蒼與酆都大帝就在園子裡說話。

  我也確實在園內發現了九蒼和大帝的身影。

  但……

  我沒上前打斷兩人的談話。

  我站在高高摞起的假山後,河畔兩人的談話聲隨風灌入我的耳內,字字清晰……

  如針扎心。

  「你不是不能忍事的人,這次大可,順水推舟不認她。」

  一點魚食丟進水澤內,引得群魚追逐,魚尾擊打水面,噼里啪啦的響。

  「想過。本帝有很多次機會讓她死心,但都未能做到。本帝歸位後,曉得自己只剩下短暫幾天時日了,想過讓她就當本帝已經死了,本帝也不告訴她,本帝還有一點時間……

  可本帝,很想見她,想到發狂,夜不能寐。本帝得知她提前來找本帝了,本帝很開心,迫不及待就從天上下來了,但本帝回到東嶽神宮,又不由地開始後悔。

  本帝不該因一己之私,讓她未來還要承受第二次錐心刺骨之痛。與她相見,卻不認她,假裝失憶,親筆寫的請柬也可以解釋為,本帝曉得她做過本帝的女人,但凡間的蛟王已經死了,本帝是東嶽大帝。

  本帝還可以借著與她劃清界限的由頭,再見她一回……

  然,上始宮前遙遙一瞥,本帝看她,憔悴了很多,她眼底有淚,看著本帝的眼神心痛又害怕……

  本帝和她相識近兩千年,那樣的眼神,本帝只見過三次。

  一次是凡間錦國,藥師斷定我的身體越來越差,沒多少時日可活時。一次,是上一世,我一劍捅傷她,和她說,餘生與她永不相見時……這回,是第三次。

  本帝,已經辜負她兩回了,捨不得再傷她第三次。罷了,離別苦再苦,也好過痴情被傷。」

  「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告訴她真相?」

  「能拖一日,是一日吧,拖不了的時候,本帝再想對策。」

  「我從前也辜負過鱗宸,和你一樣,誤會,傷害,誅心,所有混帳事,我都幹過。此刻我能理解你的心情,你這樣做是對的,比之被辜負,被背叛,生離死別不算什麼。」

  「你們的事,本帝聽靈帝說過,你們的老路,我不會走。我夫人想要我承認她的身份,我答應,我給她。本來是想著,不將我們的關係公之於眾,這樣以後她再議親,也能少些麻煩……」

  「你覺得她離了你還會再議親麼?」

  「她還小,才一千多歲,加上隕落那千年,如今不過兩千歲出頭,她的未來還有數十萬年,這數十萬年,本帝不能陪在她身邊……

  況且,本帝也捨不得,她餘生孤零零的,沒個人照顧。

  我這個夫人啊,看著和她父王一樣,薄情少欲,有能力獨擋一方,成熟穩重,可她也缺愛,缺憐惜。她也是小孩子心性,誰對她好,她就會千倍百倍的報答回去。

  她並不聰明,這輩子所有的腦細胞都用在了如何保護我的事上……

  我上輩子欠她太多,這輩子是將她當做心尖尖寵著愛著,我希望,在我離開後,能有一個人,也像我這般愛她,不過最好、隔個十來萬年再出現。」


  「為何要隔這麼久?」

  「我怕,太快出現,我會吃醋。」

  魚食嘩嘩啦啦灑進水裡,群魚哄搶。

  他漫不經心地抱怨了句:「你這魚食不怎麼好,魚吃不飽。」

  酆都大帝嫌棄道:「哪有你這樣餵魚的?前面一粒一粒地喂,後面一盤魚食全撒進去,心裡有氣,別往我這魚頭上撒。」

  「本帝,哪裡有氣了?」

  「聽你說得這麼大義凌然,若真有那麼一個人出現,你捨得把自家媳婦讓出去?」

  「我那時候,不是早就死了麼?」

  「死了就捨得了?」

  他突然聲音很沉:「不捨得……一萬個捨不得,但本帝,不能自私地讓她為本帝守一輩子,她守著黃泉,已經很孤獨了。沒人陪伴,她會把自己熬死。」

  「當初后土阿姐在我眼前灰飛煙滅的時候,有人告訴我,只要心有執念,就還能回來。」

  他放下玉盤的手一頓。

  我怔怔站在假山後,只覺得好不容易活過來的那顆心又被人兜頭一盆涼水澆死了……

  「都聽見了?」一襲帝王玄袍的冥王不知何時出現在我身側,負手玉立,威嚴問我。

  我失魂落魄地低頭,聲音克制不住的哽咽顫抖:「我總以為,如今是結束。沒想到,竟然是剛剛開始。」

  冥王施法帶我離開了酆都神宮,再睜眼,已是泰山神宮的芍霧殿。

  「以後,有何打算?」

  我偏頭看著花瓶里的芍藥,「我想陪他走完最後這段時光。」

  「然後呢?」

  「回地府,鎮守黃泉。」

  冥王深深瞧了我一眼,隨後扶我坐下:「身體還能承受得住麼?本王讓聽風給你拿了保胎的藥物,本王沒經驗,不知道你現在缺什麼,聽風修習過醫術,讓他陪在你身邊照顧你,本王放心些。」

  「還好,剛懷,沒什麼感覺。」我魂不守舍地藉機問他:「這個孩子,是不是能讓阿九逃過一劫?」

  冥王輕描淡寫道:「本王是覺得,泰山不能後繼無人,這孩子生下來,便是東嶽新主。」

  「可他都已經沒了,東嶽新主是誰和我們有關係嗎?」我憋著眼淚質問冥王。

  冥王垂眸不看我,倒了杯茶,「泰山由東嶽大帝的親兒子接管,如此陰陽兩界才不會受泰山神隕落影響,亂了秩序。」

  把茶水放進我手裡,明明是那樣溫暖的手掌,可卻讓我,心下冰涼。

  「你們所有人在這種事上,最先想到的都是什麼所謂的蒼生大義,人間秩序,誰都沒有為他考慮過。

  執掌泰山這麼多年,做了這麼多年公正不阿凡人愛戴香火供奉不斷的東嶽大帝,為了這個三界,為了芸芸眾生勞心勞神做了那麼多好事,到頭來,要死了,別人的第一反應不是為他傷心難過,而是怕他死了,天地秩序大亂,泰山無主。

  為了所謂的蒼生,你們亟需他的親骨肉來繼承他的衣缽……是啊,身為一個神,是該這樣做,可這樣對他公平嗎,這麼幹和榨乾他剩餘的最後一絲價值,有什麼區別。

  我家阿九,究竟哪裡對不起天道與世間諸神,他做過的唯一一件錯事,是不該用自己的命來換我活……早知道您是這個用意,我寧肯不要這個孩子!」

  我情緒不穩定地攥著杯盞嚎啕大哭起來,越說越覺得心痛如割,呼吸艱難。

  冥王臉色不大好地朝我遞來一張紙巾。

  我抓過紙巾難以接受地下逐客令:「你走,我不要看見你,你走啊!」

  殿外守著的宮娥們聽見動靜匆匆趕進來查看情況,見我哭著趴在桌子上,連忙攙扶住我:「娘娘!」

  「娘娘你怎麼了……」

  冥王淡漠拂袖,「你好好休息,本王先走了。」

  我聞言,無助地伸手想拉他袖子,「爹爹……」

  他離去的背影頓了一步。

  兩秒後,決絕消失在我眼前。

  「爹爹!」我哭著爬起來要追逐他的背影,卻被宮娥們給按了回去。

  「娘娘,你別去了,人已經走了……」

  「娘娘你冷靜點。」


  血綾忍不住從我袖中飛出去,化成十七八歲的少女模樣,一把摟住我,心疼安慰:「主人,你別這樣……」

  「爹爹他不肯幫我……他還算計我們……」

  「冥王大人這樣做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主人你忘了冥王從前待你的好了嗎?冥王肯定不會不管主人的……」

  「血綾……」

  我埋在血綾肩上放聲大哭,只是哭了沒多久,我就被人奪進了另一個極有安全感的懷抱。

  「夫人。」

  是他回來了。

  我趴在他胸膛上心虛地立刻止住哭聲。

  他單手抱著我,凌厲眼神里透著森冷殺氣,憤怒質問:「怎麼回事?誰做的!」

  血綾與一眾宮娥們都被他這副樣子嚇到了,反應一致地怯怯往後退……

  領頭宮娥迫於他的威壓硬著頭皮瑟瑟上前一步行禮回話:

  「帝君、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奴婢剛才進來,見到、娘娘是被一位男神仙氣哭的,奴婢們不認識那位男神仙,也不曉得他是怎麼進來的,娘娘、喊那位男神仙、爹爹……」

  「冥王?他和夫人說什麼了?」九蒼繼續審問她們,宮娥們無辜搖頭,害怕請罪:「帝君恕罪,奴婢們、真的沒有聽見……」

  「血綾,你說!」他轉頭冷臉恐嚇血綾,血綾驚得一抖,怕得也快哭了:「我、我……」

  我知道血綾膽小,這會子忽悠不住他,就擦擦眼淚及時救場:「沒什麼!他沒說什麼,我就是和他吵架了,沒吵過,氣哭的。」

  「你和他吵架?」他半信半疑地反問,「你們父女感情不是一向很好麼?」

  我癟嘴又哭:「兩口子都會吵架呢,何況父女,我就是沒吵過他才氣不順,他也沒哄我,小時候說我是他的掌上明珠,長大了就不要我了,把我一個人丟在黃泉,一年到頭難見一回,我也怕孤獨啊,我怕得到了……又失去。」

  他沉默片刻,也不知道信沒信,總之是,揮手放過那些宮娥和血綾了。

  「我給你的鐲子還戴著麼?」他問我。

  我點頭,把袖子拉開給他看:「從來都沒取下過。」

  他見到東西,將我按進懷裡,用力抱住:「以後,為夫陪著你……天長地久,朝朝暮暮。」

  一個鐲子就想把我糊弄過去了……阿九,你可真是狠心。

  宮娥們退離芍霧殿,忽然在殿門口驚呼了一聲:「神女!」

  我驀然回神,從九蒼懷裡出去。

  覓聲望過去,只見打扮得花枝招展,像個花仙的宓陰神女此刻正臉色蒼白的站在殿外,目光呆滯的盯著曖昧相擁,親密黏在一起的我倆。

  那失落且悲傷的目光,活脫脫一真心被負的可憐貴族小姐。

  「你來幹什麼?」九蒼十分恪守男德的牽住我,淡淡問。

  宓陰神女失魂落魄的磕巴解釋:「我、我……帝君,我、沒什麼事……」

  目光躲閃的模樣,顯然就是有事,現在不好說了。

  九蒼直接問她身後侍女:「你家主子到底是有什麼事?」

  侍女尷尬的偷偷瞧了眼自顧不暇的宓陰神女,磨磨蹭蹭地斟酌開口:「主子……華山帝君又來糾纏主子,主子是想請帝君做主……」

  簡單一番描述,九蒼便已瞭然於心。

  「你當真對華山帝君無意?」

  宓陰神女心慌意亂地摳手:「帝君,我……」

  九蒼淺聲道:「考慮好了來回本帝,你若真不想和華山帝君糾纏,本帝會為你解決麻煩,若你對華山帝君有意,就該考慮考慮,如何與他相處。」

  「我、我……帝君你知道,我對你……」

  宓陰神女神魂不安地昂頭,剛想表露真心就被九蒼冷漠打斷:

  「本帝不是你的良人,本帝對你沒有男女之情,本帝如今已有家室,宓陰,別把你我的關係鬧得太難看,本帝同你說過,本帝不會為了任何人,對不起我的妻子。」

  宓陰神女面無血色地哽咽道:「帝君……真的一絲機會,都沒有了嗎?」

  九蒼攥緊我的手,決絕道:「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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