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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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京,皇宮,御書房。

  宋煜窩在龍椅上坐在那裡,龍椅不算新,監國時常坐。

  如今穿著龍袍坐,又是一種心境。小時候被罵野種的他,當皇上了。可是當了皇上,姨母也並不高看他。

  他將腿伸開,搭在前面的矮凳上,懶洋洋的坐在那裡,看著窗外的風景,每天夜裡把自己買醉,白日忙朝政,連續七天了,今天卻白日裡也希望將自己灌醉了。

  宋煜看著手中那個木頭人,是正月二十四那日,和母親、舅父會晤時,母親送他的禮物,可他幼時怕母親批評他貪玩,是沒有告訴母親這個木頭人的事情的,母親不知道木頭人長什麼模樣。

  是姩姩告訴母親的吧,那日他四下里在茶樓去找,都沒有找到姩姩的身影,她說見了會捨不得,所以她沒有去。所以她不見就會捨得。可他見不見面,都會不舍。

  今日是正月二十九。

  沈江姩離京的日子。

  燕青也遞了請調涵,申請調去贛南鎮守。

  兩位重要人士在同一天離他遠去。

  趙婷自清早來御書房勸他退位讓賢已經勸了二個時辰。

  他是皇上了。

  可是為什麼他這樣孤單。

  他那日買了橘貓往返青州家中,他這幾日回了三四次青州,她沒有回青州,他以為她會回去一趟兩趟的。

  所以,她去涼州前,不能再見了。

  趙婷說了很久,新帝都那樣冷漠的背對著她,趙婷口乾舌燥,只覺得新帝冥頑不靈,她飲口茶,將茶杯放在桌面,「單說從御書房到金鑾殿這段路,你那個腿走過去都受不住。何必受這份累呢。你自小吃苦,這時應該享樂了呀。」

  宋煜不言。

  門口一陣細細腳步,趙婷見是鄭瀾領著沈江姩進了來。

  謝錦原立在宋煜身邊,一邊掏耳朵一邊希望那位羅里吧嗦的皇太后可以早點離開,卻眸光一閃看見了夫人,他心裡咯噔一下,險些激動的叫了出來,夫人不是去涼州了嗎,並且不告訴爺是哪個渡口哪趟船,他對宋煜說:「爺!有人進來了!您要不要看看...」

  宋煜提不起任何興趣,仍不言語,亦不回身去看趙婷的鷹犬,又興不起風浪,有什麼看的。

  謝錦說,「求您,看一眼。」

  宋煜死氣沉沉,把頭靠在椅上,舒了口氣,又記起肅王府外那個蜻蜓點水的吻來了。

  沈江姩抬手示意謝錦,不必擾宋煜,他不想回頭看趙婷,不必勉強,沈江姩望見身著龍袍的宋煜,不由心中一凜,以往他穿蟒袍已經那般有距離感,這時距離感更甚了。

  趙婷見沈江姩來了,便心裡有底,小妖精來了,那煜郎還不是聽話起來,她對宋煜說,「煜兒,你近日飲酒過多,傷身嚴重,國事操勞,你如何靜養身子?不如讓你的旭弟早早替你分擔。你這身子,若不及時調理,又能挨到幾時?難道要本宮白髮人送黑髮人?」

  宋煜沉默,淡淡說,「朕也是白髮人的。您睇下,昨夜又長多幾根。」

  沈江姩看了看他的鬢角,和稜角分明布滿青茬的下頜,從豫東回來那日眼睛的充血淡多了。

  頭一次聽他說朕字,她的心猛地沉了下,從野種到朕,滿路泥濘和荊棘。

  謝錦說,「皇太后娘娘,您適可而止,從早上到現在您沒停過,皇上給您面子,您見好就收吧,不然撕破臉都不好看。」

  「放肆!」鄭瀾厲聲道:「皇太后娘娘和皇上說話,輪得到謝小爺插嘴嗎!皇太后娘娘慈愛,關懷皇上病體,有何不妥?」

  趙婷又說,「煜兒,好話本宮已經說到口乾了。其實,你這個人,孤家寡人一個,縱然做了皇帝,也無親眷在身邊與你天倫之樂,做皇上又有什麼意思呢!吶,你如果肯退位讓賢,本宮可以答應你,不去太上皇跟前,揭穿姩姩的父親毒殺我姐姐趙婉的醜事,並且本宮可以讓姩姩和小滿陪在你身邊,本宮甚至可以給你們辦個婚禮的。」

  宋煜聽見姩姩和小滿可以陪在他身邊,握著小木人的手猛地一頓,「可談。」

  沈江姩眼眶一酸,什麼就可談啊,為了女人孩子,皇位都可以拿來談嗎。

  趙婷聽聞只要她將姩姩和小滿帶來給宋煜,宋煜便什麼都可以談,她喜出望外,她說:「姩姩,快參見皇上,你啊,求求皇上,不要將事情鬧大,沈胤祥毒殺的先皇后的事一旦爆出來,這天大的醜聞啊,對你,對皇上,對沈家都不好。你們也不想再進大獄吧,大獄裡老鼠好多的了。」


  宋煜一怔,聽見了『姩姩』二字,他的心猛地做顫,他將長腿自矮凳上收回,問趙婷,「你在同誰講話?」

  趙婷道:「同姩姩啊。沈胤祥的長女,沈江姩。軍醫處的接班人。」

  宋煜緩緩自龍椅坐直了那懶懶的身體,將略略發皺的衣擺拉整齊些,她不是走了嗎,去醫他弟的眼睛,醫不好一輩子都不回來了。

  謝錦激動道:「屬下剛才就說來人了,讓您回頭看呢。您看看誰來了。」

  沈江姩聽見趙婷的吩咐,她沒有回答趙婷的話,她步上前來,對宋煜的背影道:「沈江姩叩見皇上。」

  宋煜聽見那熟悉的嗓音,心下怦然一跳,從豫東趕回來結果家裡沒有她的那種失落將他侵襲,他立起身,很久很久沒有回身,下一瞬猛然回身,便見沈江姩穿著汴繡做的成衣,戴著那副他頗為中意的珍珠耳墜俏生生立在他的御書房中央。

  沈江姩亦望著他。

  四目交接。

  謝錦將龍椅轉了過來。

  宋煜緩緩坐下,手中小木人被手汗握濕了,他說,「你怎麼來了,沈江姩。你不是今日離京嗎。」

  沈江姩說,「鄭瀾找到了我,因為皇太后要去太上皇那裡揭發我爹殺人的事。」

  宋煜和沈江姩都知道她父親沒有殺任何人,但她為什麼來了,他說,「你為什麼來,沈江姩。你知道一切。你為什麼來?」

  她知道趙婉還活著,她也知道她爹是清白的。她為什麼來?為了誰?

  沈江姩盯著他的面龐,「皇太后念你那樣久,你怎麼不說話反駁啊,宋煜。」

  宋煜抿唇算是一笑,「懶得說。」

  「你問我為什麼來。」沈江姩靜了靜,「我來幫你說話,宋煜。」

  宋煜深深凝著她,都好奇妙,她身量那樣小,他卻有被保護的感覺。

  趙婷頗為不屑的笑笑,「對,姩姩,你好言勸勸皇上,這人啊,不能既要美人又要江山的。姩姩,你叫皇上把玉璽交給宋旭,扶宋旭上位,也是他這個做長兄的應該承擔的責任,誰家哥哥不替弟弟考慮,是吧!宋旭各方面都比皇上優越,宋旭的腿...沒有難言之隱,這一國之君,不能是有腿疾的人吧,做人得有自知之明啊。」

  沈江姩越聽越氣,「做人是得有自知之明。」

  宋煜心知沈江姩哺乳期內,不能動氣,「姩姩,別理她。沒必要生氣。你幹什麼氣這樣。」

  沈江姩將兩隻拳頭攥的緊緊的,她說,「我偏要理她,憑什麼欺負人啊,你聽得了,我可聽不了!我一個字都聽不下去。」

  趙婷一怔,覺察出沈江姩情緒不對,不大像害怕她父親毒殺先皇后的事爆出來的樣子。

  「你想要玉璽是吧?」沈江姩看見玉璽就在宋煜的書桌上錦盒內放著,宋煜隨手丟在那裡,就像他的玉冠,太子玉令,玉璽好似只是一個不打緊的玉器玩意兒,也許他從來不在乎這些旁人很在乎的東西。

  趙婷笑道:「正是。」

  沈江姩拿起玉璽,步至趙婷跟前。

  趙婷眼睛猛地一亮。

  沈江姩卻抓著玉璽,手起手落,猛地砸在趙婷的額角,「讓你欺負他!做長兄就應該任你宰割嗎。你讓我來合作,我就和你好好合作!」

  「住手!來人啊!」趙婷怒喝。

  沈江姩衝動的砸了趙婷的額角兩三下,砸得皇太后額角骨頭出了一個坑又不會斃命,沈江姩到底學醫,留了力道,趙婷鮮血流了滿臉。

  此舉出人意表,任何人都沒有想到那柔弱的女郎君竟拿玉璽砸破了皇太后的頭。

  謝錦險些笑出來,夫人幹了他一直想干卻不敢幹的事情,嘮叨一上午了啊,終於被夫人制止了。

  宋煜冷不丁朝謝錦看一眼。

  謝錦就把笑憋住了,這要是爺把人娶回家,發生矛盾的話,半夜會不會被砸死,這...怪不得爺素日那樣懼內。

  宋煜突然面色嚴肅的望著沈江姩,她為什麼為了他不顧形象的打架,並且還是打皇太后,她失去理智了嗎,她不是讓他理智麼...她為他發這份瘋做什麼。

  她為了她妹妹打一個八歲小孩,現在為了他打一位長者,他在她心裡,居然和媛媛一樣地位麼。

  宋煜突然心裡驚詫了起來,他一直以為自己和媛媛的小黑一樣的地位的...


  趙婷驕傲的身份在這一刻受到極大的挑戰,平日她苛責宋煜習慣了,今日居然被沈江姩給修理回來了,「這蹄子瘋了,竟然大逆不道,打傷本宮!來人啊,拿住了她,給本宮撕碎了她!本宮要讓她付出血的代價!」

  「是!皇太后娘娘。」宮人奴才被鄭瀾傳喚著想靠前,去搭救皇太后。

  「你儘管沖我來吧!皇太后。」沈江姩這時理智稍稍回籠,看著趙婷的人朝她蜂擁過來,她肯定是有準備才下手的,趙婷又討不得便宜,趙婉又沒死,縱然鬧到老皇帝那,趙婷就是個小丑,老皇帝還得謝謝她沈江姩找回了趙婉呢。

  侍從朝沈江姩越逼越近,將要伸手抓人。

  一直沒有出聲的宋煜,這時靜靜出聲,「朕看,誰有膽子動沈江姩一根頭髮?」

  剎那間,御書房靜得駭人,竟無人膽敢逼視新帝神情。

  趙婷臉色難看:「本宮如果動了呢?」

  「不論是什麼身份,不論是朕什麼人。」宋煜輕聲說,「朕叫她立時死。」

  謝錦帶人將鄭瀾等人控制,登時間趙婉的人跪了滿屋子,竟大氣不敢喘一聲。

  原來...那位沉默寡言的年輕君王並不忌憚皇太后啊...

  一旦觸犯那位沈大娘子的利益,他連親姨母也不放在眼中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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