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4章 變你個頭啊變!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394章 變你個頭啊變!

  待劉恭哭嚎著離開長信殿,殿內,便只剩下呂雉、劉盈母子二人。

  天子劉盈仍面帶不忿的坐在榻上,雙手握拳放在腿上,眉宇間仍是滿滿的恨其不爭;

  呂雉則坐在御階之上,自顧自抹了許久的淚,才終是長出一口氣,又擦了擦眼角的淚珠。

  也幾乎是在呂雉起身的同一時間,劉盈也趕忙從榻上起身,上前扶起母親的胳膊,恭敬的將呂雉扶到御榻之上坐下身來。

  母子二人兩年未見,本該是促膝長談,述說思念之情;

  但皇長子劉恭的事,無疑是讓母子二人心中,都帶上了些許疑慮······

  「恭兒之事,皇帝怎麼看?」

  略帶試探,又隱隱有些許陌生的疑問,卻惹得劉盈面色又一沉。

  劉恭的生母,究竟是怎麼死的?

  朝中老臣大都知道,劉盈心裡也很清楚,就連呂雉,也同樣明白。

  ——皇長子劉恭的生母,就是呂雉親手害死的!

  只不過,劉恭口中的『祖母殺了我母親,把我說成了皇后的兒子』的說法,卻並不十分準確。

  究竟真相如何,劉盈也不是很確定;

  左右不過是彼時,呂雉還因戚夫人的事,情緒處在一個極為敏感的時期,又恰逢劉恭出身,呂雉便索性狠下心,來了一出『殺母存子』。

  但人,是會變的。

  這麼多年過去,呂雉,也早就不是當時,整天催著兒子劉盈,跟不到十歲的皇后張嫣抓緊生下嫡長子的呂雉了。

  甚至就連先前,被呂雉強留在身邊,『教為母之道』的戚夫人,也在兩年前,長樂宮宮門封禁之時,被放回了淮南國,如願成為了淮南王劉如意的王太后。

  至於劉恭,也一直是養在皇后張嫣膝下;

  雖未正式過繼,但張嫣對劉恭,也無疑是有『未生而養』的恩情。

  劉盈聽說過這樣一句話:

  ——生而未養,斷指可還;

  ——生而養之,斷頭可還;

  ——未生而養,百世難還。

  張嫣『未生而養』的恩情,是皇長子劉恭窮其一生,都難以償還的。

  至於今天,劉恭如同原本的歷史上那樣,在得知母親的死因之後,氣勢洶洶的找上呂雉,說出那句『我未壯,壯即為變』,卻是讓劉盈、呂雉母子二人,不約而同的對劉恭,感到無比的失望。

  作為一個兒子,一個剛出生,就失去身生親母的兒子,劉恭因生母的死因,而有今日這般反應,按常理來說,其實沒什麼不對。

  無論是按如今漢室『以孝治國』的國策,還是往後千百年,始終慣行於華夏的普世價值,劉恭的舉動,都絕對屬於『孝子』的範疇之內。

  但問題的關鍵,卻並非於此。

  劉恭是什麼人?

  是那位不知名宮女的親子、當朝皇后張嫣的養子,當今天子劉盈的血脈,太后呂雉的親孫;

  但最重要的,是這一連串的身份標籤,賦予劉恭的政治標籤

  ——從降臨在人世間,成為天子劉盈第一個兒子的那一刻開始,劉恭,就是一個天然的政治人物。

  而對一個政治人物而言,問題的關鍵永遠都不是真相,而是結果。

  這是很淺顯的道理:

  因生母之死,而對呂雉、張嫣懷怨,劉恭能得到什麼?

  ——非但什麼都得不到,還將顯露出拙劣的政治視野,以及極不穩定的政治立場!

  對於劉恭而言,那個從未曾謀面的生母究竟是怎麼死的,根本就無足輕重。

  劉恭只需要知道:自己現在是皇后的養子,自小被天子劉盈按繼承人的標準培養,有不小的機會成為太子儲君!

  而太后呂雉、皇后張嫣,是劉恭坐上儲君之位的重要保障,甚至是唯一保障!

  在聽到那句『你母親是太后所殺』的小道消息時,劉恭的第一反應,不該是去猜測這個消息的真實性;

  而是應該如方才,呂雉所提出的問題那樣,應該去琢磨說出這句話的人,究竟想藉此達成什麼目的。

  但劉恭的選擇,卻是像一個平平無奇的憤青,直接說出了那句『吾未壯,壯即為變』······

  大哥~

  懂不懂什麼叫反派死於話多?

  懂不懂什麼叫悄悄滴進村,打槍滴不要?

  您老就算想報仇,是不是也該蟄伏一段時間,好讓年僅六歲的身子骨,稍微再長大些?

  如果劉恭真的在今天,擺出一副『這絕對是假新聞』的姿態,等幾十年後再為生母平反,那劉盈沒準還會高看劉恭一眼。

  但當劉恭如每一個普通人,因一則沒有證據(呂后的手筆,不可能有證據)的謠言,就毫不顧忌的對太后、皇后表達不滿之後,劉盈卻徹底放棄了以長子劉恭,作為繼承人的打算。

  ——普通人,是做不了皇帝的~

  非但做不了皇帝,甚至都混不了官場,成不了一個像樣的政治人物!

  正如方才,劉盈對劉恭恨鐵不成鋼的訓斥:這點陰謀詭計都看不出來,哪有一點人君的樣子?

  同樣的事,如果換到劉盈身上,那就必然不會發展成今日這般局面。

  ——在聽到有人說『你母親是太后所殺』的第一時間,劉盈就會立刻令人,控制住這個流言的發起者!

  同一時間,劉盈便會將幕後黑手,快速鎖定為爭奪儲位的競爭對手!

  之後,劉盈會經過深思熟慮,以求將儘量多的競爭對手、政敵,都拉下水;

  最後,劉盈會親自找到太后呂雉,將發起流言的那人交出去,並毫不遲疑的說:孫兒覺得,這應該是亂臣賊子想要離間天家,顛覆我漢家社稷,和我那幾位兄弟肯定毫無關係!

  這樣一來,劉盈一可以展露自己『顧全大局』的政治視野,二可以營造『友愛兄弟』的正面形象,三又順帶將幾個兄弟踢出局,徹底坐穩儲君之位。

  而後,劉盈會再跑去找養母張嫣,哭嚎幾句『母親實在太委屈了』『兒子一定好好孝順母親』······

  破費!

  完美!!!

  甚至再退一步說,就算劉盈也和今日的劉恭一樣,對那則流言信以為真,也還是有不一樣的處理方式。

  首先第一時間,劉盈會令人將流言的源頭直接掐死,裝作什麼事都沒發生;

  然後私下去找呂雉,似是刻意,又似是無意的提上一嘴:我那幾個兄弟,好像想要讓我憎惡您。

  之後一切照舊,太后呂雉的注意力,就會被劉盈『好像想要陷害兄弟』的事所吸引,並在『劉盈想陷害兄弟』和『真有人把當年的事捅出來了』之間遲疑不定。

  再之後,劉盈會貫徹一個『苟』字訣,低調做人、高調做事,老老實實等到呂雉和皇帝老爹駕崩;

  熬死兩個老的,劉盈也不會大張旗鼓的給生母『鳴冤』,而是會一邊對呂雉歌功頌德,借呂雉之威穩住自己的法統;

  另一邊,再暗下里將『喪母』的怒火,全部發泄在呂雉的子孫身上。

  比如,把老呂家殺個斷子絕孫啊~

  讓張嫣在深宮裡孤老終生啊~

  實在不行,再誅宣平侯一脈的十族之類。

  ——這,才是一個成熟的政治人物,所應該採取的正確方式!

  可今天,劉恭既沒有選擇『藉此事件表現自己』的上策,也沒有選擇中策『苟字訣』,而是選了下下之策:吾未壯,狀即為變······

  變?

  區區一個皇長子,連儲君都不是,靠譜的母族勢力都沒有!

  一股腦把太后、皇后全得罪乾淨,失去好大一個呂氏外戚、宣平侯家族的支持不說,還頂上『不孝東宮』『不孝中宮』兩個致命污點?

  你變伱個頭啊變!!!

  越想,劉盈就越覺得來氣!

  劉盈再怎麼說,身體裡好歹也流淌著太祖高皇帝劉邦的血脈,前後幾世打磨下來,也算是個靠譜的皇帝了;

  咋就生出這麼個不長腦子的東西???

  似是看出了劉盈面上所呈現的心理變化,大致猜到劉盈心中所想,呂雉面上的試探之意,也不由退去些許。

  「也怪不得恭兒······」

  「畢竟才六歲······」


  輕笑間一聲撫慰,將劉盈飛散的心緒拉回眼前,卻並沒有讓劉盈點頭表示認可。

  六歲怎麼了?

  ——歷史上的武帝劉徹,六歲都會金屋藏嬌了!

  一個皇子,尤其還是長皇子,足足六歲,卻連『隱忍』二字都學不會?

  還是算了吧!

  劉盈可不想勞碌終生,老了老了,卻只能對著傻兒子罵一句:亂我家者,必太子也······

  「兒臣以為,庶出之子,終因其母之出身,而性有所缺;」

  「故儲君之位,還望母后不急於一時,待覆三二歲,皇后年歲稍長,得誕嫡長之時,再行思量······」

  面色凝重的說著,劉盈稍低頭思慮一番,不忘補充道:「及恭,今以足六歲之齡,論制,已當封王就藩;」

  「母后或當於此數日,稍思於皇長子封王事。」

  「兒臣以為,安東以南,尚缺一宗親諸侯······」

  毫不遲疑的宣告皇長子劉恭政治生命的終結,劉盈望向呂雉的目光,卻是一片如潭水般的寧靜。

  過去兩年多時間的歷練,讓劉盈學到了很多。

  尤其是在呂雉撒手不管,什麼事都需要劉盈拍板的高壓之下,劉盈的政治手腕,已經愈發趨於成熟。

  對於劉恭,劉盈既然已經下定了放棄的決心,便也不會再有動搖。

  而藉此事排除『庶長子因無嫡而得以為儲』的可能性,在太祖高皇帝之後,連續第二代貫徹嫡長子繼承制,也順勢成為了劉盈的選擇。

  在兩年多以前,劉盈因為忽略了『先例』,而不甚觸及陵邑制度的根基,導致太后呂雉不得不自禁長樂;

  但兩年後的今天,劉盈卻已經改頭換面,已經學會用先例,為後世豎立好的榜樣了。

  看出劉盈這肉眼可見的變化和進步,呂雉望向劉盈的目光,也愈發柔和了起來。

  只是在封皇長子劉恭於朝鮮一事之上,呂雉,還是有些不同的看法。

  「安東新服之所,及安東以南,又以馬、弁、辰三韓,更朝南諸部林立;」

  「驟封宗親往之,或使朝南諸部心生疑慮,故為時尚早。」

  「且恭兒再怎不堪,亦乃皇長子之身,為皇后養於椒房;」

  「縱其庶出,亦不當如此薄之過甚······」

  聽聞呂雉此言,劉盈卻是下意識一皺眉,面容之上,也立時習慣性的帶上了強勢!

  但在意識到自己的面容變化之後,劉盈又極為迅速地收整好面容,溫笑著深深凝望向呂雉目光深處。

  「封王之事,自當由母后做主······」

  見劉盈對自己恭敬如初,呂雉也自然地一點頭。

  「待出宮去,莫忘封口。」

  「——不孝東宮、中宮之污名,恭兒擔不起······」

  「唯·········」

  三言兩語間,兩年多時間不曾見面的母子二人,便似是又回到了曾經;

  感受到這令人無比放鬆的氣氛,劉盈索性也不再端著,順勢從榻上滑跪在地,將頭輕輕靠在了呂雉膝側。

  看著劉盈這般模樣,呂雉只稍一愣,而後,便溫笑著伸出手,在劉盈的頭上輕輕愛撫起來。

  曾幾何時,母子二人也是同今日這般,一跪一座,述說著獨屬於母子二人的悄悄話;

  到如今,還能看到兒子劉盈,如孩提時那般跪下身,將頭靠在自己的膝側,呂雉只覺恍如隔世,又似過往數年時光,猶如黃粱一夢······

  「長樂宮各處宮門,兒臣皆已令解禁;」

  「嗯。」

  「往後,母后便莫再言當年那事了······」

  「嗯······」

  「還有嫣兒,於椒房似有些不適,還需母后親教宮中之事·········」

  「嗯···············」

  母子二人就這麼你一言、我一語的搭著話,似是有些前言不搭後語,卻又令人感到一陣莫名的溫馨;

  良久,劉盈也終是戀戀不捨的抬起頭,起身對呂雉一拱手。

  「時辰不早,兒臣這邊退下。」

  「待明日夕時,兒臣再攜嫣兒入宮,陪母后用膳······」

  聽出劉盈語調中的懇求,呂雉並沒思慮太多,只緩緩一點頭。

  「好;」

  「甚好·······」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