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2章 龍鳳呈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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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92章 龍鳳呈祥

  送走王陵、陽城延二人,劉盈便獨自走出清涼殿,站在了未央宮正殿外的瞭遠台上。

  雙手扶著面前的石欄,居高臨下的朝遠方望去,劉盈的目光中,只寫滿了一陣又一陣疲憊,和感懷。

  過去這兩年,長安朝堂,發生了很多變故。

  廷尉汲侯公上不害薨了;

  奉常叔孫通亡了;

  故代王,合陽侯劉喜薨了;

  代相陽陵侯傅寬、淮南相汾陰侯周昌,也都薨了······

  凡是太祖高皇帝一朝,以較高頻率出現在先皇劉邦身邊的近臣,幾乎都老死了一茬兒。

  而眼下,第二任漢相平陽侯曹參,也即將迎來人生的終點。

  看著一個個熟悉的人,就這樣一步步走向死亡,劉盈,根本說不上來心裡的滋味。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劉盈為漢室精心打造的強盛之路,也在有條不紊的向前推進。

  少府官營糧米,已經來到了第七個年頭;其中『代民儲糧』一項,已經接近了歷史使命的終點。

  等再過兩年,關中百姓將糧食代存於少府的數量,按照朝堂的預測跌破一千萬石,少府『代民儲糧』一事,便可以徹底宣告結束了。

  越來越多的百姓不把糧食存在少府,自也意味著越來越多的百姓,具備了自建糧倉儲糧的能力;

  換句話說,越來越多的關中農民,已經具備了一定程度的抗風險能力。

  而關中的糧價,也在劉盈『步步緊逼』之下,於去年秋收之後,正式跌破五十錢,來到了收購價四十錢、出售價四十二錢的歷史低點。

  沒錯。

  ——如今少府官營糧米,每石糧食的利潤,就是兩錢;

  相府國庫、少府內帑各自能分到一錢。

  超低的利潤空間,自然也就意味著對農民超高的友好度。

  毫不誇張的說,關中九成九以上的農民,已經不愁吃飽了。

  非但不愁吃飽,甚至開始有閒錢去購買布匹,給家中妻小添置新衣了!

  而少府的盈利重心,也逐漸從糧食,轉到了早就開始展露頭角的鹽、鐵,以及布匹之上。

  鹽自是不用多說,和糧食一樣,屬於百姓的生活必需品;

  尤其是在劉盈開創性的以『曬海得鹽』,極大降低了粗鹽製作成本的前提下,鹽的利潤空間,即便是在劉盈一壓再壓之後,也還是達到了駭人聽聞的百分之五百!

  ——一斤製作、運輸成本不到三十錢的粗鹽,能在天下任意一個地方,賣出一百五十錢的價格,而且還是手慢無!

  至於鐵,倒是在劉盈的可以引導下,並沒有成為『國營商品』,而是成為了少府內帑的戰略物資儲備。

  著重需要提的,便是布匹。

  此刻,站在瞭遠台上,劉盈也能清晰的看到:在未央宮西北角的少府作室,仍舊有來來往往的織工,為已經織出的素色布匹上色;

  而在劉盈看來,專門負責生產布匹,並擁有數量織工數萬、各類官奴勞力十數萬的東、西織室,就是漢室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中央印鈔機!

  和糧、鹽一樣,布匹,同樣是生活必需品;

  雖然沒有糧食、鹽那麼不可或缺,也不屬於前者那樣的日常消耗品,但只要工業革命沒有到來,漢室的布匹市場,就永遠不會有飽和的那一天。

  原因很簡單:倉稟足而識禮儀,衣食足而知榮辱。

  ——再窮的人,也要有衣服遮羞;

  ——稍微寬裕的人,就需要新衣撐門面;

  如果條件允許,不會有人介意多準備幾套衣服,再換得勤快些。

  糧食官營逐漸退出歷史舞台,鹽、布又無縫銜接,幾乎是宣告了漢少府未來百十年內,都不大可能為了『錢』而發愁。

  而少府一邊賺著錢,一邊也沒耽誤劉盈富裕的神聖使命。

  關中百姓,已經基本都能吃飽肚子了;

  大部分關中百姓,都已經能穿暖,甚至有相當一部分,開始有能力追求『穿體面』了;

  吃飽,穿暖;

  兩個看似稀鬆平常,實則卻對封建王朝具有極高難度的目標,在劉盈領導下的漢室,起碼在關中地區,逐漸接近於現實。


  但在完成這一切之後,劉盈卻絲毫不覺得興奮,也並不覺得有半分自豪;

  劉盈第一個想到的,是仍舊將自己所在長樂宮中,至今都還沒走出宮門的母親呂雉······

  「陛下,可是又思念母后了?」

  心緒飛散之際,一聲稚嫩而又清脆的詢問聲響起,劉盈這才意識到:自己的目光不知何時,已經聚焦在了章台街彼側的長樂宮內。

  在那裡,住著一個偉大的女性;

  在那裡,『關』著一個華夏上下五千年歷史上,最偉大的女性······

  「朕無妨。」

  難掩落寞的做出答覆,劉盈卻並沒有回過身,任由剛滿十三歲的皇后張嫣,將一面薄披風披上自己的肩頭。

  過去這兩年,類似的場景,不止一次的在這處瞭遠台之上上演······

  「近幾日,可曾去探望過阿姊?」

  輕聲發出一問,劉盈終是強迫自己從情緒低谷中走出,悠然回過身,背靠在瞭遠台外側的石欄之上,輕輕將張嫣就腰摟過。

  看著嬌妻在身前立時羞的滿臉通紅,劉盈心中的落寞,也不由得被驅散些許。

  「去過了。」

  「阿姊說,母后於宮中一切安好,還托阿姊問陛下安好······」

  嬌羞的作出答覆,張嫣終還是耐不住羞意,輕輕掙扎著,從劉盈的雙手中掙脫出來;

  卻也沒走遠,而是自然地來到劉盈身側,同劉盈一樣背靠石欄,輕輕攬住了劉盈的手臂。

  聽聞張嫣此言,劉盈卻是再發出一聲長嘆,才方消散的落寞,又不由自主的爬上眉頭。

  有了過往這幾年的適應期,張嫣與劉盈之間,錯綜複雜的輩分關係,也終於是在夫婦二人奇妙的默契下,得到了完美的解決。

  ——嫁夫隨夫。

  太后呂雉是劉盈的母親,所以張嫣,也喚呂雉母后;

  魯元長公主是劉盈的姊,所以張嫣,也喚劉樂阿姊。

  當然,私底下,張嫣還是該叫祖母叫祖母、該叫母親叫母親。

  但到了正式場合,也總算是有了一套約定俗成的稱呼方式:管姥姥叫岳母(母后),管媽媽叫小姑(姐姐)。

  至於前世,自己始終未能介懷的身份問題,這一世,也早已被劉盈克服。

  原因也很簡單:劉盈和張嫣,並沒有血緣關係;

  既然沒有血緣關係,那輩分上的複雜關係,劉盈倒也不是那麼在乎了。

  ——劉盈至今都還清晰地記得:在後世,劉盈也同樣有著許多讓人無比尷尬,卻又不得不無奈接受、面對的宗族輩分關係。

  比如七歲那年,劉盈的某位侄孫兒壽終正寢,享年七十有四;

  十一歲那年,劉盈的某位太伯降臨世間,童子尿甚至還滋了劉盈一臉;

  甚至到了二十四歲,劉盈好不容易談了戀愛,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卻發現女友,也在自家宗譜之上!

  按照輩分,劉盈還得喊女友一聲太奶奶······

  相比起那段『暗黑』歲月,如今只是娶了外甥女,而且還是確定沒有絲毫血緣關係的外甥女做皇后,對於劉盈而言,自也沒有了絲毫思想負擔。

  只是礙於張嫣的年齡,劉盈卻也始終只是遠嗅花香,至今都不曾動過『褻玩』的念頭。

  好在劉盈的善意,也十分讓小皇后感動,非但沒有因此自怨自艾,反倒愈發的親近起了劉盈。

  在過去這幾年,劉盈每當有情緒落寞的時候,都會來到這處瞭遠台,居高臨下的看看未央宮內,再眺望眺望宮外的長安城,最後又不忘遠遠看一眼長樂宮。

  而劉盈每次登上瞭遠台,都無一例外的會等來皇后張嫣的身影,以及一張又一張避寒的披風。

  ——分明還未曾有夫妻之實,但這對小嬌妻,卻早已活成了老夫老妻的模樣。

  感受到張嫣的關切,劉盈也不多矯情,強擠出一絲微笑,又輕輕拉起張嫣雪白無暇的柔荑,放在手心愛撫著、把玩著;

  而在弱冠天子身側,年僅十三歲的皇后張嫣嬌羞著、嬌嗔著。

  時間就宛如一汪死水,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停止了流動,為這平淡,而又溫馨的時刻,獻上自己的所有;


  直到皇后張嫣的眉角悄然皺起,劉盈才終是不舍的低下頭,鬆開那隻令人愛不釋手的柔荑,又溫笑著替嬌妻將碎發捋到了耳後。

  「可是宮中,又有何事不妥?」

  溫和的語調聲在瞭遠台上響起,卻惹得小皇后稍有些擔憂的嘟起嘴,又略有些無助的往身側一倒,一頭撞進了劉盈的胸膛。

  「近些時日,恭兒,似是有些不喜······」

  聽聞此言,劉盈卻是無比淡然的張開雙臂,順勢將肩上披風拉過一角,將張嫣輕輕包裹在了懷中,只露出那顆仍散發出些許擔憂的小腦袋瓜。

  「小孩子嘛,一日喜又一日愁,算不得什麼怪事。」

  溫聲細語的安撫,卻惹得張嫣又苦惱的搖了搖頭,旋即滿是遲疑的昂起頭,看著正低下頭,擠出雙下巴看向自己的丈夫。

  「宮中,似是有些傳聞······」

  「似是誰人,於恭兒說了些什麼······」

  聞言,劉盈本下意識要開口說些什麼,突然想起當年那件往事,就連安撫著張嫣後背的手,都不由得滯在半空!

  似是感受到了劉盈的反應,張嫣卻也並不抬起頭,只貪婪的將小腦袋,往劉盈懷裡又擠了擠。

  而在張嫣看不到的角度,天子劉盈的目光中,卻已是一抹酷似太后呂雉的冰冷······

  「無妨······」

  「無妨·········」

  「子童不必憂於這般雜事···········」

  「有朕在·········」

  「朕在··············」

  隨著天子低沉的語調,張嫣終是再將腦袋往前探了探,將自己徹底埋進了劉盈懷中。

  但在不遠處,宦者令春陀卻已是面色劇變,再劉盈冰冷的注視下,滿是驚駭的回過身,從宣室殿外的長階小跑而下。

  時間一點點過去。

  一道有一道身影,被一個又一個禁中武卒反絞著手,押送到了劉盈身前不過十步之外;

  這些人當中,又姬嬪的婢女、宮中的女官,也有太監寺人、宮中郎官。

  唯一沒有不同的,是這些人無一例外,都被一塊塊緊實的布塞住了嘴,腮幫子鼓鼓的,總是費勁全身的力氣,也只能發出一陣輕微的『唔唔』聲。

  不知過了多久,瞭遠台周圍,都快被這些人的身影塞滿;

  宦者令春陀慌張的身影,也再次出現在宣室殿外的長階之下。

  耐心的等待春陀走上長階,明明上氣不接不氣,卻強自按捺著粗重的呼吸走上前,劉盈也只深深凝望向春陀目光深處。

  只一眼;

  只不過三息的一個對視,春陀就好似渾身上下的力氣,都被某種神秘力量一股腦抽光!

  就當春陀支撐不住身體,鬼使神差的盤算著,要不要讓自己從長街上滾下去時,劉盈卻漠然收回目光,輕輕摟著皇后張嫣,轉向了瞭遠台外的方向。

  夕陽西下,燦紅的晚霞掛在天邊,將瞭遠台上這對小情人,襯的無比恩愛、甜蜜;

  但在二人身後只不到十步的位置,同樣是一道又一道燦紅,宣示著一個又一個生命,葬身於這大內禁中······

  良久,刺鼻的血腥味飄來,惹得劉盈下意識抬起手,將懷中的張嫣摟的更緊了些;

  但在那股血腥味越來越刺鼻之後,劉盈終還是頭都不回,就這麼側摟著張嫣,默然自長階走下。

  從這一天起,劉盈,再也沒有來過這處瞭遠台。

  甚至就連清涼殿,劉盈都再也不曾來過。

  平靜的送張嫣回到椒房殿,天子劉盈的身影,便出現在了長樂宮外。

  兩年。

  足足兩年的時間,劉盈,終於再一次出現在了長樂宮外。

  只不過今天,劉盈卻並非是只身前來。

  ——皇長子劉恭,也同樣被怒火中燒的天子,帶在了身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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