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3章 六百石假節——三缸保時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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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43章 六百石假節——三缸保時捷

  「上林苑······」

  「令?」

  是日夜,長安城北戚里,陽府。

  聽聞楊離的轉述,陽城延的面容之上,只頓時湧上一抹疑慮之色。

  「還請楊監令明言。」

  「——陛下所言之『上林令』,位、秩幾何,又權、責何物?」

  神情略有些嚴肅的發出此數問,陽城延的面容之上,已不見絲毫淡然。

  ——自有漢以來,漢家朝堂便有一個不可明說的共識:凡是沒有先例,並由君主直接設立的新部門,那大概率都會是位鄙權重,且很容易背鍋的燙手山芋!

  原因很簡單。

  論制:凡是二千石及以上級別官員的任命,無論是百官朝臣,亦或是地方郡守,都需要經過朝堂共議來決定。

  哪怕是個比二千石的官職空缺,且天子本人已經有了屬意的人選,也絕不能大腿一拍,就下達任命詔書,而是要將此事擺上朝議,走個『民煮推舉』的過場。

  就好比關東某郡郡守出缺,即便天子已經選定了人,甚至都已經草擬好了任命詔書,也得先在朝議上隱晦的表示:某某郡的郡守出缺,眾愛卿,有沒有什麼合適的人選啊?

  得到天子授意,朝臣百官便會找出來,試探著提出自己的人選。

  如果天子早先沒有確定人選,就大概率會在這些人選中,選一個最看得過去的,將其任命為新的郡守;

  若是天子早有人選,則會隱晦的將朝臣提出的人選一一否決。

  如『張三很乾練,朝堂需要他』啦~

  『李四還年輕,得再積澱幾年』啦~

  『王五很靠譜,但不合適』之類。

  等人選被一一否定,朝臣百官就會反應過來:陛下心裡,只怕是早有人選。

  明白過來這一點,百官就會一同站出來,對天子恭敬一拜:臣等愚昧,實在想不到更好的人選,還請陛下指點一二。

  到這時,天子才會『勉為其難』的說:趙六~朕覺得還行,大家覺得呢?

  得知天子的心意,朝臣百官自是『恍然大悟』,再拜:陛下實在是慧眼如炬,確實再也沒有比趙六更合適的人選了。

  有了這麼一套程序,這個新郡守的人選,才能算是經過朝堂鄭重討論,最終得以確定。

  舊有部門得人事任免尚且如此,新部門的成立,顯然就更複雜了。

  別忘了:如今漢室的執政學派,可是崇尚『無為而治』的黃老學說!

  雖然黃老學真正的執政思想,應該是『無為,而又無所不為』,但在如今的漢室,黃老學說早就演變成了『寧願什麼都不做,也絕不願犯錯』的慵懶學派。

  而在這樣一個守舊、頑固,整日祈禱『一切都不要發生變化』的執政學派前,任何一個新鮮事物的問世,都必將面臨無比巨大的阻力。

  所以,為了繞過『重大人事任命、重要部門設立需要通過朝議』的政治潛規則,以及渴望世界永遠不發生變化的執政學派:黃老學,先皇劉邦就經常會鑽一個漏洞。

  ——隨手任命一個六百石級別的某某都尉,然後假天子節以壯其威。

  六百石的級別,再加上是與軍方掛鉤的『都尉』,天子自是能繞開朝堂,一言而決;

  而假天子節,又可以讓這個六百石級別的小官,具備絕大多數兩千石級別官員,都無法合理具備的權力。

  對於天子而言,通過這樣的任命,來解決一些臨時性的問題,顯然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但對於被任命者而言,這樣一個位鄙權重的官職,卻是一塊無比燙手的山芋······

  道理很簡單:六百石假節,說好聽點,是『欽差大臣』,是『如朕親臨』;

  但說難聽點,那就是德不配位······

  面對假天子節的天使,自是沒人敢輕易唱反調;但對於一個六百石級別的天使,大部分人,恐怕都不會服氣。

  尤其是對那些空有數千,乃至上萬戶食邑,隨時具備被任命為丞相、御史大夫等三公的資格,卻無一官半職的元勛功侯而言,一個六百石級別的小官,實在是連蒼蠅都算不上。

  ——你假天子節,本君侯確實不敢動你;


  但假節假節,終歸是『假借』,而不是『賜予』;

  總有那麼一天,那杆被天子暫時借出的節杖,會被收回宮中。

  等以後沒了天子節,你一個六百石,本君侯還怕伱不成?

  這個官員之所以是六百石,就必然是因為六百石,大概率是這名官員目前所能達到的巔峰;再高,就會因『資歷不足』而引起朝堂不滿。

  而假天子節,又意味著單憑自己的個人威望,這個官員根本搞不定接下來的任務,必須要有天子節杖鎮場。

  那什麼樣的任務,才需要天子節杖鎮場?

  或者說,什麼讓的潛在阻礙,需要天子節杖來震懾?

  答案,就是那些食邑數千上萬戶,硬剛九卿絲毫不慫,三公都要給幾分薄面的功侯、貴戚。

  如此一來,問題就顯而易見的。

  ——就連天子,都不放心這個六百石官員,甚至主動假節壯其威儀,那在這個官員獨自面對這些貴族之時,能怎麼辦?

  舉個很簡單的例子:一個六百石假節的督糧官,剛打發走一個挖牆腳的紈絝外戚,轉頭就是一個食邑八千戶的徹侯上來,話里話外表示『借點糧,明日還』,該如何是好?

  膽子大點的,或許會嚴詞拒絕,然後被這個貴族懷恨於心,自此與『前途』二字絕緣;

  膽小一點的,被這個徹侯,甚至是徹侯派出的狗腿子明里暗裡一嚇唬,恐怕就要動搖立場了。

  最難受的是:這樣的事,無論怎麼做都是錯的,且怎麼做都必然會得罪人。

  甚至於,在天子和貴族之間『只得罪其中一方』,都可以算得上是相當不錯的結局,足以證明這個官員『手腕老辣』;

  絕大多數情況下,結局卻會是兩方都得罪、里外不是人。

  而眼下,陽城延聽到楊離親口說:陛下想讓我做上林苑令;

  作為當朝九卿,陽城延又很確定最近,朝中並沒有『議論上林苑令人選』的風聲。

  ——甚至就連上林苑,都才到『測繪地圖』階段,壓根就沒動工!

  所以,陽城延非常擔心:楊離這個『上林苑令』,也會是一個位比權重,秩不足千石,又假天子節的燙手山芋。

  對於陽城延的擔憂,楊離心中自是瞭然。

  但最終,楊離還是苦笑著搖搖頭,道出了陽城延最不想聽到的那幾個字。

  「陛下言:上林苑令,秩比千石,位比九卿丞;假節,許便宜行事······」

  「唉~」

  楊離話音未落,就見陽城延滿是絕望的閉上了雙眼,揚天發出一聲長嘆。

  「難吶······」

  「難·········」

  滿是惆悵的發出幾聲感嘆,陽城延終是抿緊嘴唇,神情嚴峻的低下頭。

  「比千石,假節······」

  「唉······」

  「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啊·········」

  看著陽城延神情落寞的一陣長吁短嘆,楊離也只苦笑著低下頭,輕聲補充道:「及權、責,亦牽連甚廣。」

  「陛下意:於上林苑開官田萬頃,以供失地之農佃種,租取十三;」

  「少府諸不便為外人知之事,即軍工、冶鐵、鑄錢等諸司,亦當皆遷至上林,以避世而暗行。」

  「又往昔,因父死王事,而為陛下收容之英烈遺孤,亦容養於上林;另於上林苑設儲君之封地,以結天下豪傑······」

  隨著楊離的親身低語,陽城延面上神情,只愈發陰沉了起來。

  直到最後這句,陽城延面上嚴峻之色,終於是徹底趨於實質。

  「儲君······」

  「儲君··········」

  目光複雜的看了看楊離,又自顧自唉聲嘆氣片刻,陽城延終是自顧自搖了搖頭,又強自打起些精神。

  「少府遷上林之諸司,又新開之官田、英烈之遺孤,余可助君一臂之力;」

  「得余親在,當出不得差錯。」

  神情嚴肅的道出這句話,陽城延眉頭雖依舊緊鎖,但語調中,卻不由自主的帶上了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


  若是單從眼下的狀況來看,陽城延一個沒有勳爵的九卿,想要罩著楊離這個上林苑令,或許還稍有些勉強;

  但有一件事,是楊離,以及除陽城延、劉盈二人之外的任何人,都不曾知曉的。

  ——陽城延,快要獲封為侯了······

  甚至就連徹侯封地、食邑數量,陽城延都已經得到了劉盈的暗示。

  彭城郡,梧縣,邑千戶。

  雖然僅僅一千戶食邑,在那些動輒數千戶的頂級徹侯面前相當不夠看,甚至比某些關內侯都差不了多少,但再怎麼說,那也是實打實的徹侯。

  哪怕只是個一千戶的徹侯,在面對那些數千上萬戶的頂級徹侯時,陽城延也起碼能稍微硬氣一點;

  而不是像過去那樣,別人稍一提『少府德不配位』,陽城延就只能趕忙跳出來,表示『臣沐猴而冠,於國無功,請骸骨以告老』······

  可話又說回來,在其他事情上,得封為侯之後的陽城延,或許還能稍微罩著點楊離;但在儲君一事上······

  「陛下可曾言,欲於何時立儲?」

  似是不經意的一問,卻是讓屋內的氛圍陡然一變,二人面上神情齊齊一緊!

  足足過了好一會兒,楊離才目光躲閃的看向陽城延,刻意壓低聲線道:「陽公慎言······」

  「慎言·········」

  隨著楊離似是提醒陽城延,又似是提醒自己的語調,陽城延這才稍冷靜了下來,神情僵硬的笑了笑。

  不能怪陽城延、楊離二人太過小心。

  實在是任何有關儲君的話題,在任何一個時代,儲君未立的時間點,都屬於絕對意義上的敏感話題。

  尤其是現如今,皇長子已誕,卻又喪母;天子劉盈又大婚在即,正宮皇后卻還沒滿十歲······

  「依朝中之論,此事,當非三五歲之內。」

  「君亦不必急於一時。」

  不知過了多久,陽城延才輕描淡寫的將這個話題略過,將話題再次拉了回來。

  深吸一口氣,又深深打量一番楊離,陽城延終還是勉強接受了這個現實。

  也是到了這是,陽城延才終於反應過來:劉盈這道任命,究竟暗含著怎樣的深意······

  「陛下於君,期望頗高啊······」

  「若君可任上林令一職,而五歲無謬誤,日後,陛下必有重用!」

  聽聞陽城延此言,楊離卻是洒然一笑,即不出聲道謝,也沒開口否定。

  墨家之士不為公卿、不任長吏、不受敕封,幾乎意味著楊離這一身,都必然和『重用』二字無緣。

  只不過這件事,算是楊離和劉盈二人之間的約定,也可以算作是墨家內部的事務。

  對於恩主陽城延,楊離還是不忍心道出真相,打破陽城延對自己的期盼。

  倒是陽城延,在短暫的思慮之後,開始按自己的經驗,為陽城延規划起了未來的道路。

  「陛下即言:十歲之內,墨家之士不得以『墨者』自居,只得以『魯班匠人之士』示人,於上林設『墨苑』,便有所不妥。」

  「待陛下冠禮之後,君當擇機進言,暫改墨苑為魯班苑;待時機成熟,再伺機而動。」

  聽聞陽城延此言,楊離只趕忙正了正身,神情滿是感激的連連一點頭,表示自己明白。

  「又陛下即欲使少府諸司遷事上林,便宜早不宜遲。」

  「待酇渠事畢,余便請陛下允准,先遷少府諸司入上林,再謀上林之圈建。」

  陽城延又一語,楊離也是在一點頭。

  將自己能想到的各方面提到,陽城延又沉吟思慮良久,確定沒有遺漏,才終於抬起頭,看著楊離略帶苦澀的面容,滿是唏噓得長嘆一口氣。

  「為使墨家再興,君,頗有勞苦······」

  「日後,但有可用之地,余,亦當於君傾力襄助!」

  聽聞陽城延這一聲信誓旦旦的承諾,楊離依舊沒有開口言謝,只站起身,鄭重其事的對陽城延一拜。

  這一拜,即是謝陽城延對墨家的照顧,也是謝過去,陽城延對楊離的照料。

  這份恩情,楊離窮盡一生,都不能還其十一。

  現在的楊離唯一能做的,就是竭盡所能,讓陽城延不要沾上『墨家』這攤渾水。

  因為就目前的狀況來看,就連楊離都不敢太篤定:未來的墨家,是否真的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有點瑣事,這兩天耽誤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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