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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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完了孩子,阿嫣如釋重負。

  或許是因曾姑姑和太醫都極用心,將她懷孕生產之事照料得無比妥帖,或許是體質運氣都很好,生孩子後沒用太久,阿嫣便漸漸恢復了。雖說深冬時節天寒地凍,她身體尚未補回來,不好外出受寒,在炭盆熏暖的內殿裡卻已能行動自如。

  懷胎十月,身體比先前豐滿了不少。

  曾姑姑是個精細的人,知道生完孩子的這段時日是養回曼麗身段的絕佳之機,飲食起居上愈發盡心。

  阿嫣亦嚴遵叮囑,半點都沒懈怠。

  這段時日,大約也是她睡覺最多的時候。

  雖說宮裡早就準備了乳母,無需她半夜起來餵奶,到底是剛生了孩子的人,心裡總會記掛。夜半時分,若側間裡孩子有些哭鬧的動靜,總忍不住要過去瞧瞧。這般暗自懸心,加之產前身子太重睡得不算太好,趁著坐月子的清閒,倒是睡了個酣暢淋漓。

  白日空暇時,就常瞧瞧孩子。

  剛出娘胎的小傢伙,一天裡大部分時候都在睡覺,那么小小的一團裹在襁褓里,睡得乖巧又香甜。身上的小衣服是阿嫣親手做的,虎頭帽是太后武氏的手筆,襁褓則是外婆給的,一身集了萬千寵愛,謝奕和楚辰結伴來瞧時,也都比著「噓」的手勢不敢說話,生怕吵醒了他。

  就連謝珽都比平常輕手輕腳。

  鐵腕縱橫,君臨四方,他慣常跟朝堂狐狸和沙場將士們打交道,這還是頭一回碰幼軟乖巧的嬰兒。

  從春日裡診出喜脈到如今升為人父,隔著阿嫣暖乎乎的肚子,心中其實已期盼許久。如今真的抱在了懷裡,哪怕孩子睡著不理他,冷硬的臉上都能浮起笑。

  「冬至時陰極之至,陽氣始生,他趕著這時候出來,倒很會挑日子。既是個男孩兒,將來要幫我打理江山的。」

  他輕輕將孩子放回小床上,已然謀好前程。

  阿嫣慵慵靠在軟枕,聞言笑嗔。

  「這麼大點孩子,奶水都還沒喝夠呢,就說這些。倒是該早點留意,給他挑個好點的先生,回頭啟蒙讀書,先把本事學全了再說。」

  聲音溫軟如常,卻比從前更添婉轉韻致。

  時日倏忽,初嫁時盈弱的小姑娘已然做了母親,心性里仍留著少女時的純澈靈動,身姿卻如牡丹綻放,日益盛麗。此刻斜靠在錦榻軟枕,青絲如緞籠在肩頭,寬鬆的衣裳遮覆在胸口,勾勒出愈加豐滿的弧線,紅綃帳里瞧著,只覺白皙溫軟,半遮半掩。

  連同眼角眉梢都添了嫵媚情致。

  明明只是尋常閒侃,雙眸瞥過來時卻總有不出的冶麗韻味,艷而不妖。

  謝珽不自覺貼著她坐在旁邊。

  「已尋摸了幾個,還須多瞧瞧品行。元嘉是咱們頭一個孩子,等過了年節,我便冊為太子。教導他的人,學識見地還在其次,要緊的是品行務求端正,還得會跟孩子打交道。」

  這一點上,阿嫣與他不謀而合。

  只不過……

  「過了年節就冊東宮,會不會太快了?他才出月子呢,怕是會有朝臣覺得操之過急。」

  「我樂意,誰都管不著。」

  謝珽瞧著她遲疑的小模樣,伸手便摟在了腰上,「元嘉還在襁褓里,太子的意思他當然不懂。冊立東宮,是為給皇后的華冠上再添顆明珠。等他長大了扛起這江山,咱們就能隱退到市井裡捏泥謀生去。」

  「鋪子都還沒挑好呢,就想這麼長遠。」

  阿嫣莞爾,就勢靠進他懷裡。

  她生於京城,長在斯地,出閣前卻從未離開過京畿。直到嫁給了謝珽,看過河東的氣象、經歷隴右遼闊、見識了劍南的山川,才知書中萬般陳說皆不及親眼所見。這山川遼闊,江河壯麗,雖能收諸畫卷,卻非巍峨宮城所能容納。

  若有朝一日當真能託付江山,跟謝珽四處走走,有他隨身護著,自是安穩無虞,想想都讓人期待。

  她頗為意動,忍不住也算了起來。

  「夫君當初是十六歲襲爵,到弱冠之年已坐穩了王位。元嘉運氣好些,咱們鋪好了路,朝堂上多選些能臣賢才,到了歲數多加歷練,大約也早些接過重任。這中間,咱們把朝堂打理好,還能看遍京畿的林泉景致。」

  山光水色浮入腦海,她的唇角悄然翹起。

  謝珽勾唇,指尖擺弄她的青絲。


  剛才還嫌棄他呢,這麼一聽,她想得倒是比他還長遠。

  卻也讓人神往。

  ……

  出了月子就是年節。

  除夕夜的家宴因著兩個孩子而分外熱鬧,待元夕那夜,京城裡辦了一場盛大熱鬧的燈會,讓懷了身孕後被困宮中大半年的阿嫣大飽眼福。

  待年節結束,便迎來兩件大事。

  頭一件是元嘉冊立太子。

  謝珽向來雷厲風行,臘月的時候就已做了些安排,各處衙署年後一開門就碰上這喜事,倒頗提振精神。

  第二件則是謝巍跟徐元娥的婚禮。

  比起野心暗藏,最終跌入塵泥的謝礪,謝巍扶持著侄子一路走來,如今這皇叔當得可謂風光。而徐家雖不復太傅府邸的榮光,因徐風眠頗受謝珽敬重,徐元娥又是阿嫣自幼摯交的姐妹,族中男人們在朝堂上也都勤懇辦事,雖經皇權更替,在京城仍頗有名望地位。

  更別說兩人差著輩分、年齡懸殊。

  這樣一場婚事,自是備受矚目。

  王府娶親的事向來都是由禮部來操辦,從聘禮到嫁妝,都有人幫著打理。謝巍從前閒雲野鶴,除了奉命領兵之外,甚少操心旁的事情。這回倒是親力親為,從聞名納采之儀起,每件事都要親自過問,及至婚禮前夕,還將王府長史叫到跟前,過問婚儀等事。

  次日清晨則穿了喜服,搖身變為新郎,親自到徐府去迎親。

  徐府里這會兒張燈結彩。

  才剛開春,正是萬物復甦的時節,北牆根下暖和處的迎春花已零星開了。明媚暖融的春光照滿庭院,門窗洞開的閨閣里,徐元娥坐在梳妝檯前,精心描畫了眉眼,穿上那身漂亮的花釵禮衣,對著鏡子照了照,而後戴上珠冠。

  這頂珠冠是禮部所制,亦摻了阿嫣的手筆。

  當中最惹眼的兩粒珍珠和寶石,皆是阿嫣親贈,命禮部小心鑲嵌上去,蘊藏了滿心祝願。

  徐元娥抬臂,指腹輕輕拂過。

  猶記得數年前阿嫣出閣,因著替嫁之事來得倉促,臨行前一夜阿嫣去徐府道別,徐風眠殷勤叮囑,她紅著眼依依不捨。翌日送出閨閣,到城外長亭目送迎親隊伍離開時,心中皆是擔憂愁苦。

  那個時候她沒想到,阿嫣跟傳聞中鐵石心腸的謝珽竟會那樣契合,從新婚的疏離淡漠,到如今的柔情萬種。

  更沒想到,一場陰差陽錯的替嫁,最後竟將謝巍送到她面前。

  昔日閨中姐妹,竟嫁予同宗叔侄。

  徐元娥忍不住輕笑了笑。

  窗外遙遙傳來喜樂,小丫鬟將謝巍的催妝詩轉述進來,風流文采暗藏妙趣,倒沖淡了出閣別離的些許悲傷。

  徐元娥飲了杯酒,動身出了閨樓,看到謝巍走在燈籠裝點的遊廊盡頭。

  男人年過而立,平素或是英姿磊落,或是白衣灑脫,這會兒穿了朱色喜服,倒顯得年輕了幾歲,格外神采俊爽。金冠玉帶映襯眉目,他兩袖飄飄地往辭親聽訓的廳里走,隔著曲折遊廊望向她,哪怕離得還遠,都能覺出藏在其中的灼灼之意。

  那颯然風姿,更比春色奪目。

  徐元娥有點挪不開眼,將他上下打量。

  那邊謝巍應是察覺了她的視線,強壓住唇角笑意放緩腳步,將身板兒站得愈發筆挺,偏頭朝她覷來。

  身側嬤嬤忙輕聲提醒:「姑娘。」

  徐元娥應了聲,瞥見嬤嬤無奈忍笑的神情,就差在腦門寫上女大不中留幾個字了。

  她臉上一紅,趕緊拿花扇遮在面前。

  真的不是她迫不及待。

  只不過今日謝巍人逢喜事,那張臉實在太過好看,一時恍神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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