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窮人都去哪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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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蘊昭走出大門。

  夜風中浮著串串燈火,由近而遠,好似能一直延伸到天上。

  「見過夫人!」

  小院旁邊還有一處單獨的院子,是專門給車駕、僕人用的。陸昂就在這裡照看雙角犀牛;見到謝蘊昭時,他立即挺直了腰,大聲問好。

  邊上的雙角犀牛嚼著草料,也跟著哼哼了兩聲。

  謝蘊昭對他笑了笑:「你不去修煉麼?」

  魔修也和人類修士一樣需要不斷修煉,而且因為資源貧瘠,他們修煉的時間只多不少。

  這個深青色頭髮的男人又大聲回答:「回夫人的話,等鼓吃完草我就去!」

  他給雙角犀牛起了個名字,叫「鼓」。這種單字的命名方式似是傳自上古。

  「陸昂,你年紀輕輕就是神遊境,也可被稱為天才。」謝蘊昭狀似不經意道,「怎麼想到投靠夫君的?」

  男人撓撓頭。他的手指拂起鬢髮,露出一道疤痕。

  「殿下救了我。」他像是回憶起了什麼,神情變得有些陰沉,「我本是東洲柳浪城人士,家裡窮得很,父母早就死在礦坑裡,留我一個人修煉。聽說傳承之戰開啟後,我就去雲英城想碰碰運氣,結果半路被小人陷害,給丟進了大牢,說要處以極刑。」

  「我不服氣,就想辦法越獄。結果……」陸昂苦笑一聲,「雲英城的士兵比我想的厲害多了。要不是殿下路過救了我,我恐怕已經被剁成了肉泥。」

  「殿下不光救了我,給我傷藥,還告訴我那小人的下落,更借我車駕去追上那小人。我砍了那小人和他同夥,提著刀的時候就發誓,我陸昂這條命就送給殿下了!」

  陸昂說得很認真。

  謝蘊昭若有所思:「夫君如何知道那人的下落?」

  男人滿臉敬服地說:「未卜先知也不奇怪,殿下畢竟是殿下!」

  看來已經是千山寂殿下的忠實追隨者了。謝蘊昭失笑,也是,魔族格外慕強,這陸昂本就有投靠皇室、掙出前途之心,又欠了少魔君一個大人情,被收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至於師兄……或許是覺得陸昂好用,順手收來的吧。

  月色下,陸昂轉動脖子,仔仔細細把周圍看了一圈,方才奇怪道:「夫人要出門,不與殿下同行?」

  「不跟他同行。」謝蘊昭一撇嘴,「小孩子鬧脾氣,這時候越哄越得寸進尺,就該隨他鬧去。」

  獨身一人的陸昂聽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抓關鍵:「可殿下很是看重夫人,肯定不願意夫人離開。」

  「你想多了。」謝蘊昭乾笑兩聲,心道那貨腦子壞了、脾氣也彆扭了,雖然偶爾挺可愛,但總體而言還是個陰晴不定、心思比海深的戲精,哪裡會不願意她離開?說不定還自覺終於能放鬆獨處,悠閒快活得很。

  他想多了?陸昂納悶,琢磨了一下,自以為恍然大悟:哦,肯定是夫妻鬧彆扭。他老家隔壁的老太婆跟他說過,夫妻小吵是情/趣,外人不能干涉,否則就破壞了人家的感情。

  一定是這樣,這一定是殿下和夫人的新花樣。陸昂暗暗點頭,機靈地選擇換一個話題:「夫人要去哪裡,是否需要我趕車?」

  「不必,你自去修煉,我隨便轉轉。」謝蘊昭擺擺手。

  陸昂就應一聲。他心思直,也沒什麼讀書經歷,現在能清楚地說話、做事,還懂一些人情世故,已經該多多感謝他老家隔壁的鄰居老太婆了。

  他說:「也是,我必須得好好修煉。日後等殿下繼位,我還要為殿下效忠,去把人類的地盤搶過來!」

  他面上露出了憧憬之色。

  卻是讓謝蘊昭眼神微變。

  一點被她刻意壓制的擔憂重新浮出水面:師兄現在的狀態,究竟是暫時的、可以治療的,還是……

  假如最壞的情況發生,她又該怎麼做?

  她心中憂慮,面上不顯,反而一笑,雲淡風輕道:「是,到時還要多仰賴陸昂之力。」

  「哪裡哪裡。」陸昂有些不好意思,卻也被誇得很是高興。

  「不過,」謝蘊昭話鋒一轉,試探道,「魔族一定要同人類交戰?」

  男人略略瞪大了眼,顯出幾分愕然。他不假思索:「夫人這是什麼話?我們魔族這麼多人挨餓受凍,修煉也得豁出命去搶那點兒資源,可聽說外頭人類有吃不完的糧食、穿不完的綢緞,到處都是靈氣、遍地都是靈石,等我們攻打下來他們的地盤,我們也能那樣活著!」


  他心中忽然泛出了一絲狐疑。這點懷疑悄悄擴散,令他的眼神也變得古怪起來。

  多奇怪,魔族連小孩子都知道,要想人人都過好日子,就要去搶人類的東西,怎麼夫人還問這種問題?

  在他眼中,只見這為嫵媚貌美的夫人蹙了蹙眉,以一種十分自然的憂愁姿態,嘆道:「可是聽說人類也很厲害……如果打起來,要打多久,我們魔族又要死多少人?我怕夫君也……」

  原來是這樣。

  陸昂立即釋然了,暗笑自己太多疑。

  「夫人不必擔心,殿下的實力一等一,等殿下得了神墓中的傳承,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大魔修,人類肯定不是殿下的對手!」陸昂信心十足,又拍拍胸脯,「我也必定用生命保護殿下!」

  年輕的夫人便露出感激的笑,又帶著幾分矜持和滿意——魔族的貴族都是這般情態。

  她說:「那便好。」

  陸昂卻是說上了興頭。

  他指著一旁的樹木:「夫人,您看。」

  謝蘊昭依言看去。

  眠花城的點點燈火落在她眼中,紅色的是燈籠,金色的是大廳中透出的輝煌;蒼白的月光也像被眠花城的豪奢浸染,整個成了迷醉的淡金色。

  這些燈光落在栩栩如生的雕刻上,落在整齊堅固的地面,也落在一層層的花草樹木上。

  這些花草樹木都是灰白色的,因為十萬大山中從未降臨陽光。

  但在如海的燈影里,每一根枝條都在風中翻飛著繽紛的色彩。

  原來,這附近的樹木上都系了無數細細的五彩綾羅,處處裝飾,以作繽紛之色。

  陸昂抬起手,抓住了一根風中招展的黃色綢條。

  面料光潤細膩,邊緣有細細的毛邊,顯然是被撕開的。

  「我剛和人打聽過了。」陸昂抓著綢條,感嘆道,「聽說這些都是上好的整匹綢緞,一車車地運到眠花城,再由城裡的絕色美人親手撕成一條條,之後再一一繫到樹上。」

  「沒過半年,這些綢條就要更換一次,好讓這些顏色一直這麼鮮艷。」男人用粗糙的指尖輕輕撫摸柔軟細膩的綢緞,憧憬之色更濃,「我就想,等今後殺到人類的地盤上去,我也要帶很多的綾羅綢緞回來,把十萬大山的每一棵樹都拴個遍!」

  他說完,又嘿嘿一笑:「挺像大話的,夫人勿怪。」

  「怎麼會?」

  謝蘊昭穩穩地接住話,安然笑道:「想要過得好是本能,你有這樣的志氣是很好的。」

  陸昂道:「多謝夫人誇獎!」

  謝蘊昭再點點頭,便邁步離開了小院。

  她還能聽見身後的聲音,那是陸昂一邊哼著小調,一邊給雙角犀牛擦背。

  想要過得好、想要讓故鄉變得更好,這是很好、很有志氣的想法。

  但是……被當成肥羊的那一方,也會本能地激烈反抗。

  她不討厭陸昂。

  但她也不會忘記邊境上死的百姓和修士,還有那個被她親手埋葬,承諾會帶他的遺骨回鄉的道友。

  謝蘊昭希望眼前的局面能通過儘可能和平的方法解決。

  但是,假如不行,她也會毫不猶豫地拿起長劍,與這片夜色白刃相向。

  所以……師兄你要儘快好起來。她想,不然,她就算想辦法把他藥倒了扛回去,搞一出非法囚/禁和虐戀情深,都不能繼續順著少魔君瞎胡鬧。

  ……

  個人心中的心潮起伏、大局中的暗流涌動和波瀾詭譎,對眠花城的慵懶富貴都沒有影響。

  至少現在沒有影響。

  當謝蘊昭在街上瞎逛時,她遇到了五個勾搭她的美少年、六個沖她拋媚眼的美青年,還有三個來搭話的美貌御姐。

  要不是她定力十足,恐怕就要情難自禁點點頭,跟著人家去樓上坐坐了。

  眠花城商業發達,不過大半都是綺麗溫柔鄉。不少名貴車駕停在高樓門口,守車的僕人大多是無我境初階修為,連個和光境都少見。

  謝蘊昭轉來轉去,發現哪裡都是一派奢靡氣息,似乎這座城市真是富裕到了極點,路邊隨便拎一座房子出來都能稱得上雅致。

  和這裡相比,雲英城就是破落戶,而綠髓城更是給人提鞋都不配了。


  但謝蘊昭分明記得,師兄曾說,綠髓城才是十萬大山中的常態。

  兩邊紅彤彤的燈籠掛了一串又一串,與輕飄飄的紗幔一同起伏飄蕩。風裡還傳來人們的笑語:

  ——眠花城真是名不虛傳。

  ——可惜只有一座眠花城!

  ——且等著,天塹已開,大爺改天就去外頭殺個血流成河,把人修的好東西全搶過來!

  便是一陣哄堂大笑,其中又伴隨著嬌笑連連。

  謝蘊昭心中冷笑數聲。

  沒想到,邊上也有人輕哼一聲,似有不忿。

  「總是說去搶去搶……他們過得這麼好,還想去搶,還不如把好東西多分點給窮人,那根本不需要搶誰,窮人就能過得好許多了!」

  謝蘊昭看過去,只見轉角陰影處站了個人。

  那是個約莫十五歲的男孩,眉清目秀、乾乾淨淨,但身上毫無裝飾,算是謝蘊昭進城以來見到的第一個樸素之人。

  男孩正專注地瞧著樓上的光,凝神聽著風中的靡靡之音和粗聲談笑,並未注意到謝蘊昭的存在。

  「哼,明明自己吃得肥頭大耳,還裝得像赤膽忠心……你是誰!!」

  謝蘊昭並未刻意隱藏自己的修為,是以男孩一扭頭就見到了她,唬了一大跳。他戒備地後退一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睜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凝視著謝蘊昭。

  他正好站在一座石雕像後頭。謝蘊昭叫不出雕像的名字,只知道是一隻很像貔貅的動物。

  男孩盯著她,試探性地後退一步,再後退一步。看她沒反應,他立刻轉身,拔腿就跑。

  他心中慶幸:哼哼,還好他努力修煉,小小年紀已經是和光初階的修為,現在才能逃脫壞人的魔爪……

  「小朋友,你跑什麼呀?」

  一個輕盈的、笑眯眯的、和善的聲音,在他身後很近的地方響起。

  還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後衣領。

  男孩感覺渾身上下的寒毛都炸起來了!

  高手,完了,是高手!

  他僵著脖子,竭力掩飾內心的惶恐,假作鎮定,說:「我沒跑……我就是路過。大人,您放開我吧。」

  身後那個女人笑了幾聲,聲音還是和善極了,可說出的話卻很恐怖:「路過?我明明聽見你在誹謗貴人,不知道這種行為夠不夠把你扔進大牢?」

  這個女人長得這麼漂亮、聲音這麼好聽,可為什麼說話這麼惡毒!

  男孩驚嚇不已。他說的話夠不夠把他送進大牢?夠,當然夠!只消說他「妄議貴族、非議大政」,就足以讓他在牢中被凌遲處死。

  他悔恨極了:他做什麼要自找麻煩說那些話呢?

  「小朋友,你還有什麼話說?」

  笑眯眯的無毒女人,拎著他拽過去,一張漂亮嬌媚的臉蛋湊近了,眼裡都是盈盈笑意,好似全然無害。

  男孩咽了咽口水,乾澀道:「我,我錯了……大人您高抬貴手……」

  笑眯眯的女人……更加笑眯眯了。她甚至還摸了摸他的頭。

  「你這小孩說話還一套套的,挺有意思,跟誰學的?」她問,「眠花城裡可沒有學堂這種東西……嗯,整個十萬大山都很少吧?」

  什麼叫「很少」,根本就是沒有。那些給貴族專用的學校又沒他們的事。男孩心中嘀咕。按他的性格,是很想刺幾句的,可現在驚恐覆蓋了他的心臟,讓他也沒什麼刺人的力氣——更沒膽量。

  「大人,我錯了。」他只能哀哀告饒,「您放過我吧,求您了……我,我家裡還有弟弟妹妹要靠我養,您行行好……」

  笑眯眯的、好看又惡毒的女人,又摸了摸他的頭。

  「是這樣啊,你可真是不容易。」她說,「那就帶我去看看你的弟弟妹妹,證實你沒有撒謊。」

  命保住了——男孩先是鬆了口氣,緊接著又是心中一緊。要帶她回去嗎?可是這人一看就是高手,他本來可沒想惹這種人……

  他正糾結,又被女人拎著晃了晃。

  「小朋友,你還要不要命了呀?你不要也不打緊,我會秘術,待我殺了你,就搜你的魂,再去找到你家,瞧瞧你究竟有沒有弟弟妹妹便好。」

  她的相貌真是好看極了,可說出的話也真是惡毒極了。


  反正,現在男孩是這麼想的。

  他顯然給嚇著了,大大的眼睛都不敢動,只怯怯地瞧著她。

  謝蘊昭毫無欺負小朋友的自覺——她說的話雖然驚悚了一點點,可她又不會兌現,而且這個態度還是很和藹可親的嘛!

  「小朋友,你叫什麼?」她問。

  男孩顫聲道:「我,我叫風伯……」

  「風伯?我還叫雨師呢。」

  「我真叫風伯。」男孩欲哭無淚,「我就是叫這個名字。」

  「好吧,風伯。我叫呂寧荻。」謝蘊昭說。

  男孩很上道,立即說:「見過呂大……」

  用魔族的語言說「呂大人」,聽著和「女大人」一模一樣,不大好聽。男孩想了想,立即改口:「見過荻大人!」

  他對自己的機智很滿意。

  「……荻大人?」

  謝蘊昭沉吟片刻:「元芳,你怎麼看?」

  風伯:……???

  ……

  風伯走在前面,一步步走得很老實,沒有一丁點再想逃跑的意思。

  他已經十分清楚,背後這個女人至少也是無我境的修為。高他足足一個大境界,他根本不可能逃脫。

  「元芳……咳,風伯,你家住哪裡?」謝蘊昭問。

  風伯扭過頭,小心地看她一眼:「回荻大人,我家就住一條街之外的岔路口,有一棵白柳樹的地方就是。」

  「白柳樹?」謝蘊昭想了想,發現自己剛才曾經過那裡,「你是住在門口貼了彩畫的院子裡?」

  那邊只有那麼一座院子,看著還挺典雅的。

  風伯卻搖頭,甚至還撇了下嘴,又不覺顯出一點孩子氣的憤憤:「我們才住不起呢!」

  「住不起?」謝蘊昭耳朵一動,「還是買不起?」

  「是住不起。」風伯歪頭看看她,「荻大人,您是從眠花城外頭來的吧?難怪不知道。這座城裡,大部分房子都是城主他們的東西,其他人只是租住。」

  「那你們又住哪裡?」謝蘊昭隱約覺得,她抓住了眠花城的一點真相。

  「我們住在……」

  風伯突然跑了幾步。

  不是逃跑,而是奔上去,將一個什麼印信拍在那棵白柳樹上。

  柳樹輕輕一抖,灰白的枝條朝兩邊拂開,樹幹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一人高的窟窿。裡面有一段石階,一直向下,沒入黑暗中。

  風伯指著窟窿,說:「我們住地下,荻大人。」

  謝蘊昭怔住了:「地下?」

  男孩很淡定地點頭:「對。地面上這座城市叫眠花城,而我們住的地方被稱為……」

  「……宿影城!」

  ……

  柳樹上的入口合上了。

  隨之而來的並非更濃的黑暗,因為通道旁有火把亮起。

  石階狹窄,空氣潮濕;只有一側牆壁上安置有燭台,遠遠地間隔著,各自發出一團模糊的光亮。

  謝蘊昭回過頭。

  「荻大人,您別擔心,我這裡有印信,按一下入口就開了。」風伯連忙解釋。他怕對方以為這裡有埋伏,直接動手殺了他,那他可就太倒霉了。

  「我不是擔心那個。」謝蘊昭輕聲道,「我是覺得……」

  風伯等了一會兒。

  「什麼?」他遲疑問。

  「沒什麼。」謝蘊昭回過頭,「走吧。」

  謝蘊昭走在幽深的石階上。

  這個場景有些熟悉。她想起來,她曾經在師門試煉中遇到過類似的情形。那時她還感嘆過,修仙真是危險的事,但比起長年累月住在地下的人……

  她的師門根本是世外桃源般的存在。

  他們並沒有往下走很深,只差不多是兩層小樓的高度。轉過最後一個轉角,眼前就陡然開闊起來。

  其實也並不算開闊。因為無數密密麻麻的、灰撲撲的房屋,將這個地下空間塞得滿滿當當,組成了一座破敗貧窮的地下之城。

  地面好歹有月光,這裡卻只有搖晃不定的燭火。


  地下水蜿蜒經過,又被油漬、垃圾填滿了臭味,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有人蹲在河邊捶打衣服,還有人在用骯髒的水流給孩子洗澡。

  有個孩子舉著燭台在街邊匆匆地走,忽然摔倒了,手裡的一截蠟燭滾進了地下河流,頃刻便消失無蹤。他還沒爬起來,就被跑出來的大人捉住,摁著好一頓打:「叫你毛躁,浪費蠟燭!」

  凌亂的、磨損的繩子到處拉著,上頭掛滿了打滿補丁的衣服。其中有一條褪色的紅裙子,裙角繡了一隻蝴蝶,就引來女孩子矚目圍觀,紛紛發出羨慕的感嘆。

  越來越多的目光聚集到謝蘊昭身上。

  怯怯的、閃躲的、害怕的、擔憂的……

  還有人小心翼翼地看著她的首飾、衣著,滿臉都是羨慕的光。

  人們不敢和她說話,就去看她邊上的風伯。

  「小瘋子,你在幹什麼?」

  「你別又闖禍!」

  風伯蔫巴巴地垂頭,心想可我已經闖了啊。

  終於,有人鼓足勇氣,和謝蘊昭搭話。

  「大人,您,您不會是來收租的吧……?」

  突然之間,四周都安靜了。

  無數雙眼睛都露出了驚慌的神色。

  「大人……」

  「大人寬限一下吧……」

  「大人……」

  謝蘊昭張張嘴,好半天才發出聲音。

  「我不是來收租的。」她說,「風伯也沒闖禍。我就隨便走走,你們不用管我。」

  人們頓時長出一口氣。

  同時也躲得遠遠的,顯然一點不想和她這個「貴人」打交道。

  風伯似乎也不樂意被人多看,悶著頭快步往前走:「荻大人,走這邊。」

  他們在腥臭的空氣中穿行,經過無數破舊的、晾曬的衣服,也被無數人躲避。

  最後,他們來到了一座石頭搭建的房屋前。雖然牆壁磨損、多處受潮,可在這地下城裡,這竟然還算是一座不錯的房子。

  風伯敲響了門:「小琴,小棋,我回來了!」

  屋內立即響起「蹬蹬」的腳步聲。

  「哥哥哥哥回來了——」

  門打開,露出一男一女兩個小孩兒。男的約十歲,女的不過八歲,都有一雙黑亮亮的大眼睛。

  一見謝蘊昭,兩個小孩兒便都「啊」了一聲。可小男孩是露出遲疑之色,猶猶豫豫地去看風伯;小姑娘卻眼睛亮了,高高興興地說:「好好看的姐姐呀!」

  她伸出手,竟是要讓謝蘊昭抱的意思。

  風伯一急:「小琴!」

  謝蘊昭彎下腰,抱起了小姑娘。

  剎那間,小姑娘清亮的大眼睛露出得意之色。她純真的笑容變得狡猾起來,手裡還捏著什麼東西,想要往謝蘊昭身上灑——

  卻陡然被一隻手抓了過去。

  那是一隻蒼白如月光、修長如白竹的手,每一分線條都美麗得恰到好處。

  銀髮紅眸的青年抓著小姑娘的背心,在一眾恐懼的目光里,獨獨對謝蘊昭溫柔一笑。

  「瞧,我不在阿寧身邊就是不行。怎麼,阿寧現在連小孩子的當都要上了?」他柔聲笑道,手指抵住了小姑娘的脖子,扼住了她的哭音和求救聲。

  「不若我來為阿寧出氣……如何?」

  風伯的神色陡然扭曲了。一部分是因為青年身上那恐怖的壓力,一部分也是因為他的急切和憤怒。

  「小琴——!!」

  少年的憤怒戛然而止。

  因為那個笑得好看、說話惡毒的女人,竟然一把抓住了青年的長髮。

  而且抓得很用力,因為青年顯然吃痛,不大高興地皺了眉。

  「不好意思啊,他腦殼有點問題的。」謝蘊昭又一把抓過小姑娘,丟回給風伯,「好了,我們就當這事兒沒發生吧。」

  風伯:……

  小姑娘:嗚嗚嗚!

  小男孩:……?

  唯有少魔君反應最快,因為他委屈。

  「夫人獨獨對我狠心。」

  謝蘊昭微笑:「是啊,以前我老家都說,什麼東西壞了的話,用力敲一敲就好了,來,腦袋伸過來。」

  少魔君:……

  他扭開臉,哼了一聲,不理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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