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9章 鼴鼠(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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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9章 鼴鼠(求月票)

  天邊的魚肚白剛剛散去,太陽便出來了,各家的炊煙也裊裊升了起來。

  一輛墨綠色的自行車從光線中穿過,緩緩停在李持平住的公寓樓下。

  騎車的是一個穿著電話局制服的中年男人,車樑上還馱著一個工具箱。

  將自行車停好上鎖,他拿著工具箱上樓,來到李持平住的門口。

  敲了敲門,來開門的是李持平,中年人問:

  「就是你家電話機壞了?」

  李持平一邊打量他,一邊埋怨道:「怎麼才來啊,我昨天打公用電話催了幾次都不見人來。」

  「已經夠快的了,又不是只你一家。」中年人一臉不耐煩,問:

  「你到底修不修?」

  「修,抓緊時間吧。」李持平側身把修理工讓進房間。

  修理工走進去,拿起桌上摔破的電話機,端詳了幾眼,嫌棄地說:

  「不能用了,換個新的吧,不再收你安裝費,出工費和電話機合計2個大洋。」

  說著他不容置疑地從工具箱拿出一部嶄新的電話,開始安裝起來。

  「兩塊大洋?這麼貴?不是說包修嗎?」

  中年修理工擰螺絲的手一停,不悅地問:「你到底換不換?」

  「行行行,快點吧。」

  「摳摳搜搜的。」修理工鄙夷地撇撇嘴,將最後一顆螺絲擰緊,說:

  「好了,我撥個號試試。」

  說著,他拿起話筒,撥出一個電話,等了一會,電話通了。

  「新電話試機,聲音清晰嗎?」

  與他們隔著大門、樓道的另一間房子裡面,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正在接電話。

  她看了一眼坐在桌邊同樣戴著耳機的中年男人,直到男人沖她點頭,女人才對著話筒說:「很清晰。」

  聽到這個回復後,中年修理工說了一聲「知道了」,然後就掛斷了電話,他看著李持平說:「好了。」

  李持平點了點頭,從兜里摸出一迭鈔票,數出幾張遞了過去。

  「法幣?這玩意天天貶值。」中年修理工嫌棄地接過錢數了數,皺眉道:「不夠。」

  隨著法幣的持續貶值,袁大頭再次堅挺起來,法租界也不例外。

  在法租界,主要流通的貨幣有法幣、美元、英鎊、法郎等。

  李持平不情願地又遞了幾張過去,修理工這才作罷,將鈔票揣入褲兜,頭也不回地拿著修理箱走了。

  李持平將他送到門口,目送他下樓,立刻將大門關上,來到客廳虛掩的窗戶後。

  不一會兒,修理工的身影再次出現了,他挎上自行車,吹著口哨,輕快地騎著車遠去。

  盯著此人的背影看了一會,李持平收回目光,來到電話機前。

  他拿起電話聽筒思忖了一會,然後用力擰開聽筒,見裡面一切正常,這才鬆了口氣,重新將聽筒恢復,坐在沙發上撥出一個電話:

  「趙經理,是我,老劉,我申請的那筆貸款下來沒有?

  下來了?好的,謝謝,我馬上過來,一會見。」

  對面的房間裡面,李持平撥出電話的那刻,戴著耳機的中年男人立刻對女人做了個手勢,同時按下旁邊監聽機器的錄音按鈕,機器開始轉動起來。

  客廳里,李持平掛斷電話,來到臥室的衣櫃前,打開門,輕輕的敲了敲。

  「咔嗒」一聲,挨著牆的一側露出一扇小門,報務員陳家棟探出頭來。

  「老規矩,我出去一會,你看好家。」

  「明白。」

  李持平點了點頭,轉身拿著一個公文包出了房間,他再次來到客廳窗戶後面。

  默默觀察了一會,他打開窗戶,將一盆盛開的月季放在了陽台外面,這才轉身離開房間。

  「砰」一聲,隨著關門的聲音響起,女監聽員立刻摘下耳機來到窗戶邊觀察。

  不一會兒,就見李持平從樓裡面走了出去,攔下一輛黃包車離去。

  站在窗口邊上的女監聽員,看著李持平遠去,對著中年監聽員點了點頭,後者立刻撥出一個電話:


  「吳隊長,目標出來了。」

  掛斷電話,女監聽員走過來問:「他這是去接頭吧?」

  男人笑了笑,拿過剛才女監聽員抄寫的監聽記錄,說:「什麼貸款的估計是鬼扯,我猜他肯定是去拿經費去了。」

  「這麼說,我們可以通過此人掌握軍統上海區的資金出入渠道?」

  上海淪陷前夕,果黨財政部和銀行部門同樣留下一批人潛伏在租界繼續負責國外、香江到內地的資金流通。

  「這裡面的水深著呢,還輪不到我們操心。」男人皺了皺眉,說:

  「我們的任務是電台和密碼本。」

  男人名叫晉輝,女的叫吳素梅,都是中統叛徒馬嘯天的手下。

  晉輝以前擔任中統上海區電訊科科長,落水後,被李士君任命為76號電務處處長。

  這二人正是奉李士君的命令,協助吳四寶、萬里浪摧毀軍統秘密電台而來。

  計劃的第一步便是由吳道坤安裝竊聽器。

  第二步,由晉輝和吳素梅裝扮成夫妻住在李持平附近,暗中收集李持平和山城方面往來的電報,並組織人手進行破譯。

  一個小時後,電話響了。

  晉輝拿起電話,只聽那頭說道:「目標幾分鐘後回來。」

  「知道了。」掛掉電話,晉輝對吳素梅說:

  「準備一下,我們會一會這位鄰居。」

  「會一會?」

  「獵人往往都是以獵物的方式出現,你聽我說…」

  李持平坐在黃包車上兜了一圈,抬頭見陽台上的月季花完好無損地擱在那裡,才打發走黃包車,從容地上了樓。

  他剛走到門口,正開門的時候,就見一個穿著旗袍的女人提著垃圾出來——為了製造這樣的巧遇,晉輝和吳素梅還特意將房間又打掃了一遍。

  「回來了?」

  吳素梅經過李持平身邊的時候,很自然地打了個招呼,說:「我是新搬來的,以後多多照顧。」

  李持平心中掠過一絲猶疑,對面的房間空了很久了,怎麼突然就搬進住戶了,他心裡懷疑,卻沒吭聲,只是禮節性地點了點頭。

  吳素梅走出兩步,又回頭說道:「先生儂貴姓呀,剛才我聽人說今晚好像要停電,最好家裡備點蠟燭。」

  李持平一隻腳已經邁進了屋裡,但要是不回話反倒顯得不自然了。

  他頭也不回地說:「免貴姓劉,多謝告知。」

  「都是鄰居,以後低頭不見抬頭見,客氣什麼,我自己買了一些蠟燭,你要需要,隨時過來拿。」

  她說完拎著垃圾走遠了。

  李持平哎哎地答應了兩聲,迅速進屋關上了大門。

  「組長.」

  「噓!」李持平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側耳伏在門口聽了聽,又來到窗戶前借著給花澆水的機會觀察了一會馬路,見沒什麼異常,才將花盆挪回來,將窗戶虛掩上,看向陳家棟,壓低聲音說:

  「對面來了新的住戶,你知道嗎?」

  「聽到動靜了,但我沒出去,有什麼不對嗎?」

  「沒什麼,我只是覺得太巧了。」

  李持平憂慮地說:「為了安全,最好是找個藉口,試探一下,別被老鼠摸進貓舍,我們還不知道。」

  「什麼藉口?」

  「我自有主意。」

  傍晚,晉輝正坐在桌前的監聽設備面前,戴著耳機,反覆調試。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敲門聲。

  他起身問了一句:「誰?」

  門外面的正是李持平,他沒有吭聲,再次開始敲門,同時豎起耳朵傾聽門內的動靜。

  這時,腳步聲漸近,門開了。

  李持平見開門的是個男人,裝出幾分詫異,熱情地問:

  「早前我遇到的是您太太吧?您貴姓?」

  「免貴姓金,您是劉先生吧,我聽太太說了。劉先生有事嗎?」

  「不是說晚上停電嗎?我來借根蠟燭。」

  李持平說著,不待晉輝應答,不由分說地擠進屋內,目光在屋內四處張望,尤其朝著天花板和電線的連接處看。


  晉輝似乎有些猝不及防,皺著眉頭一臉不悅地看著他,朝著屋內喊:

  「素梅,拿根蠟燭出來。」

  「多謝,多謝。」李持平說著,突然一指桌上被帷幔遮蓋的東西:

  「這是什麼?」

  晉輝回頭一看,就見李持平目光落在茶几上,他一邊好奇地問著,一邊走過去伸手掀開了帷幔。

  來不及阻擋,李持平一下就看到了帷幔下的東西,他一臉驚訝,說:

  「收音機?金先生在哪裡高幹?竟然能買得起這東西。」

  晉輝心底冷笑,做戲做全套,在他開門之前,早就將監聽設備換成了收音機,此刻敷衍說:

  「什麼高幹,不過混口飯吃罷了。」

  「謙虛了。」李持平說著,蹲下身子摩挲著收音機,一臉羨慕:

  「德國貨,好東西啊,怎麼不打開聽聽。」

  「有什麼好聽的,山城的頻道不能聽,其他都是汪偽政府那些虛假的新聞,無聊時當作消遣罷了,再說了,這不是剛搬來嘛,也不知道牆隔不隔音,別吵到鄰居了。」

  李持平仔細端詳了幾眼收音機,見它並不是改裝出來的發報機,心裡鬆了口氣,嘆息說:

  「好東西啊,可惜我沒有什麼錢,不然自己也買一個,聽聽京劇也是好的。」

  「哦,劉先生是做什麼的?」

  「記者,給報社寫點文章,勉強餬口。」

  「劉先生,給你蠟燭。」這時吳素梅從臥室走了出來。

  「多謝,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別客氣。」李持平說完轉身出門,隨著房門關上,晉輝和吳素梅對視一眼,嘴角各自揚起一個躊躇滿志的笑。

  「繼續工作。」

  這邊,李持平回到屋內,陳家棟迎上來,小聲問:「組長,怎麼樣?」

  李持平回憶著對方夫妻二人剛才的表現,搖了搖頭說:

  「暫時沒什麼發現,或許是我多慮了。」

  說著他沉默了一會,問:「吳道坤呢?」

  「拿了錢就出去了,說一會回來。」

  這是昨天就定好的事,李持平點點頭,看了一眼手錶,說:

  「正好,馬上七點了,按約定應該和家裡聯繫了。」

  「我去準備。」

  「好。」

  陳家棟又悶頭鑽進了密室,李持平則坐在沙發上,閉著眼睛,耐心地等待著。

  一門之隔,負責監聽的晉輝和吳素梅同樣靜靜地等待著。

  隨著一陣斷斷續續的滴答滴答聲過後,陳家棟拿著一封電報從密室出來,說:

  「組長,北極星將再次返滬,這次除了他還有十幾名行動人員,為保密起見,還是不和上海各區站發生橫向聯繫,老闆讓我們繼續做好聯絡通訊工作。」

  李持平接過電報,眉頭緊鎖。

  所謂的「北極星」不是別人,正是軍統少將參議戴星柄。

  河內刺汪失敗後,戴老闆心有不甘,眼見汪填海到上海後和丁默村、李士君的偽特工總部合流,而上海區又發生了王天林叛變之事,他知道僅靠上海區從外圍狙擊一時間難以得手,於是決定另闢蹊徑。

  他派出去的正是軍統少將參議戴星柄。

  此人雖然在軍統掛職,但以前他是汪填海「改組派」的人,汪正在到處招兵買馬,正好可以讓戴星柄佯裝投靠,打入汪氏內部,伺機下手。

  但現實卻有點不盡人意。

  戴星柄過去的地位不高,投靠汪填海後,並沒有得到重用。

  再加上汪填好才到上海又遭到劉戈青同學平福昌等人的刺殺,早就成了驚弓之鳥,處處嚴加提防。

  以至於戴星柄混了一個月,工作毫無進展。

  他自己也感覺這樣下去不行,於是求見汪填海,說他可以去廣州策反原粵系的一批將領投靠汪填海。

  汪半信半疑,還是讓他去了。

  但戴春風知道這不過是戴星柄的抽身之計,立刻將他叫到山城斥責了一頓。

  既然決心要刺汪成功,代價再大也在所不惜,包括犧牲掉戴星柄。

  於是戴老闆決定增派原軍統局書記長、綽號「鬼見愁」的大特務吳庚恕親摔十名行動人員,隨戴星柄再次返滬,執行刺殺任務。

  「知道了。」李持平挑了下眉,憂慮道:

  「北極星一直潛伏在汪偽內部,他無功而返,還能取得汪逆的信任嗎?」

  陳家棟沉默著,沒說哈。

  二人不知道的是,他們的對話通過旁邊的電話源源不斷地傳到了對面房間,傳到了晉輝和吳素梅的耳朵里。

  晉輝格外振奮,他沒想到監聽第一天的收穫就這麼大。

  他激動地在紙上寫下「北極星」和「鼴鼠」幾個字,又給它們之間畫上等號,聽耳機裡面沒了動靜,立刻拿起旁邊的電話撥了出去。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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