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樹大招風風撼樹

投票推薦 加入書籤 小說報錯

  第138章 樹大招風風撼樹

  在裴如昔前世,有位文豪說過:「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

  裴向榮有些同情喪夫的蕭瓏,這不妨礙他認為裴金凡該死,也不影響他邀請裴如昔、梁佳楠母女去珍饈美饌樓欣賞樂曲。

  落霞城雖小,卻有幾個常駐的戲班子,修士是觀眾,凡人亦是觀眾。倘若厭倦本地戲班的演出,走馬燈般輪番到來的外地戲班任君選擇,偶爾有不依附戲班的流浪藝人出現。

  逢年過節,裴氏宗族都會邀請戲班子演出。裴如昔當過觀眾,感覺還可以,但不值得專程去珍饈美饌樓欣賞。鑑於梁佳楠有興致,裴向榮頗為期待,她懷著少許好奇心坐在視角最佳的位置上。

  珍饈美饌樓本身有戲台,雅間內的客人推開窗,便能看到被裝飾一新的戲台,聽到戲台上的聲音。

  此際,悠悠琴聲飄蕩,一位戴著高冠的清雋少年在戲台上撫琴。雪一樣白的衣裳,墨一樣黑的長髮,寬袍大袖,觀其靈光,赫然是築基修士。

  然而人們的身與心盡被琴聲俘虜,靜靜聆聽,吝於分散寶貴的注意力。

  雅間內,修為最低、意志最弱的梁佳楠神色恍惚,被琴聲挖出刻意淡忘的過去。裴向榮露出動容的表情,低眉垂首,眸中思緒涌動。饒是裴如昔,神思也沉浸在動聽悅耳的琴聲中,忘記自己身在何處、欲做何事。

  撫琴的少年撥弄七根琴弦,望向窗後的裴如昔一家三口,唇畔揚起笑意,對自己的樂道造詣感到驕傲。

  瞧,裴如昔被他演奏的樂曲感染了,聽得入迷。

  演奏樂曲的人有沒有用心是聽得出來的,琴聲變化,裴如昔嘆息,為演奏者的走神心生惋惜。

  她的嘆息很輕,可戲台中的少年聽得分明,臉刷地一下紅了。

  他深吸氣,趕走心中不合時宜的驕傲,手指壓住琴弦,琴聲頓時戛然而止。

  人們惋惜琴聲中斷,此起彼伏的嘆息聲響成一片,埋怨少年打斷他們欣賞樂曲的心情。

  下一刻,輕快活潑的琴聲響起。

  這是用心演奏的樂曲,人們來不及表示什麼,再次被俘虜。

  裴如昔不會彈琴,聽著少年的演奏,尋不回剛才的觸動。看向夥計送上的幾樣糕點,她捻起一塊藕粉桂花糕送進嘴裡,舌尖嘗到非同一般的美味,眼睛不由得亮了亮。

  好吃!一定要多吃幾塊!

  傾注了全部情感的樂曲結束,少年宛如與旗鼓相當的對手大戰一場,身體勞累,精神卻亢奮著。他掏出手帕擦拭臉上的汗水,望向她,發現她面前擺著幾個空盤子,糕點全部被她吃掉了。

  少年有點茫然地抱著瑤琴下戲台,心想:我傾心演奏的樂曲難道比不上糕點?

  有人誇讚他:「小師叔,您的琴聲如此具有感染力,已經入道了吧?」

  少年是天音穀穀主的真傳弟子,天音谷是落霞山脈東側的四個門派之一,門中弟子有三分之二是樂道修士。樂道講究入世,少年跟著戲班子走遍落霞山脈,旁觀世間百態,果然補足心境,築基得以成功。

  被問是否入道,許韶的思緒平靜下來,道:「我距離入道還很遠。」想到裴如昔吃光的糕點,吩咐對方,「我想嘗嘗裴如昔剛才吃的糕點。」

  與此同時,裴如昔也在請夥計再上幾碟糕點。

  「請稍候。」珍饈美饌樓的俊俏夥計禮貌地笑,「廚房正在製作糕點,客人要耐心。」

  「好吧。」裴如昔願意為美食付出等待,糕點很好吃,而且吃一塊相當於專心修煉一個晝夜,和丹藥相比也不差了。她問:「你們何時換了新的糕點師傅?」

  「製作糕點的是東家,不是師傅。」夥計說,「我們東家姓齊,諱博彥,上一次來落霞城是在三十六年前。」

  齊博彥?

  裴如昔有了解落霞山脈的金丹修士們,奇道:「你們東家可是河下宮齊真人?」

  夥計笑而不語,默認了。

  夥計走進乾淨無塵的廚房,恭敬地向忙碌的婦人執弟子禮:「師尊,裴小姐還想吃糕點,許公子也想嘗一嘗您做的糕點。」

  婦人穿著樣式簡單的斜襟上衣,頭髮盤成髮髻,挽起衣袖露出小臂,正在揉面。夥計被她富有韻律的動作吸引,一時沉醉其中,試圖悟出玄機。

  揉好麵團,婦人不緊不慢地進行下一步,道:「裴如昔有何反應?」


  夥計驚醒,連忙說:「很平常。」

  裴如昔只在乎糕點好不好吃,不在乎製作糕點的人是誰。

  夥計端著糕點進雅間,托盤上除了剛做好的糕點,還有十塊金燦燦的鯉魚令。

  這十塊鯉魚令能重複使用,只要龍門秘境沒有崩塌,金色鯉魚令便是進秘境的鑰匙。裴如昔得到的普通鯉魚令只能使用一次,下次還想進龍門秘境,要尋新的鯉魚令。

  無功不受祿,裴如昔道:「齊真人需要我做什麼?」

  夥計說:「真人看好你,希望你比現在更強。」

  裴如昔明了,收下十塊鯉魚令,請夥計轉達她的謝意。

  夥計退下,裴如昔的目光落在裴向榮身上:「阿爹,你去不去龍門秘境?」

  修為在金丹期以下的修士都能去龍門秘境歷練,裴向榮去過一次龍門秘境,答道:「秘境裡有珍禽異獸和罕見的珍稀靈草,我自然是想去的。可我如今是族長,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宗族怎麼辦?」

  戲台上即將上演大戲,內容是一群實力不等的修士圍繞一枚寶珠展開精彩鬥爭,有打戲有文戲,每個角色竭盡所能。寶珠最終不屬於最強大的人,也不屬於最聰明的人,反而被最不起眼的一個人得到。

  戲終,裴如昔若有所思。

  她的所作所為好像太張揚了。

  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注①]。今天有齊博彥釋放善意,明天也許有別人嫉恨她,對她萌生殺念。

  不過,張揚容易招惹是非,低調何嘗不會被當成軟柿子?

  戲的結局裴如昔不喜歡,戲還是演得不錯的。她打賞了演戲的人一塊中品靈石,與阿爹、阿娘一同逛街。

  年味尚未散盡,錦坊到處掛著紅燈籠,喜慶氣氛較濃。裴如昔不喜歡逛地攤,裴向榮和梁佳楠不嫌煩,逛得津津有味,時不時拿起一樣東西問裴如昔有什麼看法。

  「沒有看法。」裴如昔說,「你們喜歡就掏錢買。」

  「無趣。」裴向榮道。

  他拿著一隻鑲嵌不知名寶石的耳環給梁佳楠比了比,說道:「這個好看,你買吧。」

  梁佳楠意味深長地瞧著他,低聲耳語道:「想要何以不自己花錢買?夫主,別人的看法時時在變,你藏藏掖掖,不敢展露真正的喜好,想必是委屈的。」

  裴向榮很是掙扎,再三思量,戀戀不捨地放下異域風格的耳環。

  一位穿得亮閃閃的男修蹲下來,撿起裴向榮放下的耳環,問攤主怎麼賣。

  攤主:「耳環僅此一對,給我三塊靈石,你就能帶走。」

  男修準備試戴耳環,未戴上,滿含威脅意味的注視從旁邊投來,他打了個哆嗦,僵硬地望向裴向榮,聲音發顫道:「前輩?」

  裴向榮沒說話,目光冰冷。

  男修退縮,放下耳環,快速遠離。

  耳環躺在鋪著紅色絲絨的盒子裡,裴向榮想伸手又礙於面子,畏畏縮縮的,看得旁觀的裴如昔嘖了一聲。

  梁佳楠拿起耳環,道:「昔昔,不要嘲諷你阿爹。」

  她扶著裴向榮的一邊肩膀,踮起腳用法術把耳環固定在他的耳垂上,說:「夫主,不是我誇你,你戴這個耳環其實挺好看的。」

  「沒故意騙我?」耳環有重量,裴向榮不適應地晃晃頭,耳環隨著他晃頭的節奏微微擺動。他豎起一面水鏡,想看戴耳環的自己,哪知鏡中映出一抹不知何時出現在他身畔的透明虛影。

  柳蘭芝又冒頭了!

  鏡中的她在笑,說:「夫主別戴這個耳環,你戴耳環的樣子像極了女人。」

  裴向榮如同看到蒼蠅、蟑螂、老鼠,默念鎮壓邪魔的道經。

  「昔昔,替我付錢。」許是受到柳蘭芝的刺激,裴向榮不想壓抑喜好了。他俊美無儔,淡妝好看,濃抹也好看,嘲笑他的肯定是嫉妒他。

  逛完錦坊再逛回字街,裴向榮收穫了一大堆東西,梁佳楠斥高價買下一隻鏽跡斑斑的小鼎,裴如昔沒有買任何物品,被阿爹阿娘送了一套十二隻精緻的娃娃。

  在靈氣濃郁的寬闊洞府里,裴如昔把十二隻娃娃和梁佳楠送的三個娃娃放在一起。十二隻娃娃不會跑動,被三個靈活的娃娃推倒,當成座椅。

  阿娘做的娃娃有嫉妒心?


  裴如昔哭笑不得地把三個娃娃拿開,挨個敲它們的頭:「不許欺負別的娃娃。」

  娃娃朝她扮鬼臉,她將十二隻娃娃放進單獨的水晶盒子裡充當擺設,任由三個娃娃在洞府里跑來跑去。鋪開一張空白符紙,裴如昔無視娃娃弄出的動靜,凝眉畫符。

  宗族缺乏她需要的符道知識,她根據珍寶樓買來的符籙推導畫法,臨摹《上善若水》記錄的符籙,隱約觸到難以提升的瓶頸。裴八叔給不了她指點,建議她找別的符師討論,或許能得到一定的啟發。

  落霞城沒有二階符師。

  李瑤製作的三階劍符是將劍氣封存在符紙內,方式簡單粗暴,毫無技巧可言,與她探討畫符是討論不了的。

  畫完一道符,裴如昔撣了撣符紙,翻開講陣法的書。

  ……

  ……

  蘇傾容在緋瞳的幫助下潛入蘇氏祖宅,放下家書,偷偷摸摸地離開。路過錦坊時,她臨時起意,來到珍饈美饌樓吃飯。

  許韶在戲台上彈琴,她撐著腮幫子傾聽,聽到一半,跟緋瞳說悄悄話:「在我的前世,許韶請求樂聖指點琴藝,樂聖以他不適合樂道為理由拒絕,你猜後來怎麼著?」

  緋瞳猜測:「他放棄樂道?」

  蘇傾容咯咯笑:「我不知道他是放棄樂道還是自暴自棄,原先他彈琴我是喜歡聽的,等到樂聖否定他的樂道天賦,他的琴聲變得極度難聽。」

  「那是夢境。」緋瞳說,「你的夢只是未來的一種可能。」

  「我知道,我只是和你說個趣事而已……」蘇傾容略緊張,撐起的手放下,「許韶他是不是在看我?」

  又一個不認真聽他彈琴的傢伙,他演奏的樂曲真有那麼差嗎?

  想到裴如昔吃掉的糕點和親口嘗過的美味糕點,許韶站了起來,走向蘇傾容。他身後的瑤琴在自動彈奏,他看著蘇傾容:「你似乎會彈琴,不如上去彈一曲?」

  蘇傾容知他找茬,擺手道:「我不會!」

  許韶:「沒事,上去彈一曲。」

  仗著修為高於蘇傾容,許韶拎起她,把她按在彈琴的位置,抱著手站在一旁催促道:「別愣著,彈琴啊。」

  蘇傾容繃著臉,生氣地說:「我講過我不會彈琴,你聽不到?」

  許韶輕笑:「聽得到。」彎下腰告訴蘇傾容,「小姑娘,你的真面目見不得光吧?」

  「你!」蘇傾容目光一凝,想往許韶清雋的臉來一拳。

  「呵呵,你打不過我的。」許韶的語氣極度欠揍。

  蘇傾容忍了又忍,彈了一支童謠。

  她不是樂道修士,曲子彈奏得一般,聽眾們煞是不滿。

  因許韶在側,他們默默忍了。

  碰巧來到大廳的齊博彥面有不悅之色,說道:「許小友,這裡是我的酒樓。」望著被迫彈琴的蘇傾容,「抱歉,你今天在這裡吃飯不用付錢。」

  蘇傾容謝過齊博彥。

  回到裴氏祖宅,她徑直找裴如昔告狀:「裴小姐,許韶欺負我!」

  裴如昔看著書,頭也不抬地道:「被欺負,你忍受不了就打回去。」

  打回去?許韶是築基修士,她是鍊氣十一層,實力差距懸殊,怎麼打?

  蘇傾容還想請教,緋瞳在她腦海里說:「你有符籙,便是打元嬰修士也打得,何況區區一個許韶。」

  於是蘇傾容興沖沖地去珍饈美饌樓,亮出符籙,把許韶揍得滿頭包,踩著他的脊背說:「你知道教訓了沒有?我可不是你惹得起的!」

  許韶的俊臉貼著地面,心情比蘇傾容彈琴時難堪十倍,很不服氣:「你有本事就別用厲害的符籙欺負我!」

  蘇傾容呵呵:「我沒本事,我就是用符籙欺負你,你能怎麼著?」鬆開腳,「被欺負的感受很糟,你體驗過,不要再欺負別人了。」

  「逗你玩而已,是你較真。」許韶一躍而起,逃得遠遠的,邊警惕蘇傾容邊拍打身上的灰塵,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沒有碰你一根汗毛,你打了我,請道歉。」

  「好。」蘇傾容想了想,覺得他有道理,遂認認真真地道歉。

  許韶沒料到她真會向他道歉,心說:這莫不是個傻妞。

  這時一聲輕響傳來,他和蘇傾容望去,只見某個雅間的窗被推開。

  窗內坐著蘇輕寒,推窗的人是蘇詞,他們聽到蘇傾容的說話聲,懷疑地瞧著喬裝改扮得辨不出本來模樣的她。

  注①:樹大招風風撼樹,人為名高名喪人。——出自《西遊記》

  (本章完)

章節目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