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卿和筠霧的完結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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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有兩個園子。一個是冬園,一個是夏園。這兩個園子是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住的地方。

  夏日裡搬到夏園去,冬日裡搬到冬園。

  一年要搬兩回,便經常被人議論。

  有人說裡面的地磚都是金子,有人說裡面還有照妖鏡,能清晰的照清楚人臉。

  小孩子們聽聞裡面有照妖鏡,即便不理解為何太上皇陛下這般的人要放一個照妖鏡在屋子裡,卻也心生敬畏,堅決不會去園子那邊的方向。

  三月桃花來,一個孩子爬上了樹,坐在上面瞎編,「我做夢的時候去過夏園,那時候太上皇陛下還請我喝過茶呢。」

  這話一出,下面的孩子趕緊去詢問,「喝的什麼茶?」

  「地磚真是金子嗎?」

  「神仙茶!是金子,我還看見了照妖鏡。」

  正說著,就見旁邊一對路過的老頭老夫人笑起來。那孩子臉上有些掛不住,怒聲道:「你們這是什麼意思!難道我做夢也做不得麼?」

  這話實在是委屈,仔細想想還沒有任何毛病。齊殿卿便不得不停下來解釋,「地磚不是金的,也沒有神仙茶,更加沒有照妖鏡,照妖鏡是西洋那邊來的鏡子,照的人清楚,咱們大秦正要學著做呢。」

  一點一點都給解釋了,還說的清楚,齊殿卿順便就被一群孩子圍住。折筠霧:「……」

  她只好找了地方坐下,然後等著齊殿卿解釋何為西洋鏡。

  其他的孩子明顯都信了他,但是樹上的孩子還在想這是個騙子,搶了他的風頭。

  「說的跟見過似的。」

  折筠霧就朝著他道:「那你也沒見過啊。」

  小孩子有自己的理解,「我說的是夢裡,你們說的是什麼。」

  夢裡自然是他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折筠霧就道:「那我們就住在園子裡面。」

  小孩子大怒,「你這騙子!」

  遠處的齊殿卿見珺珺跟個孩子吵起來了,趕緊把一群孩子撥開,笑著道:「你這是怎麼了?」

  折筠霧:「他說咱們是騙子。」

  這小子倒是好玩。

  她忍不住繼續逗他,「我們就住在裡面,你要是不信,跟我們去看看?」

  小孩子沒有什麼怕的。

  跟其他的同伴說了一句他要去揭穿騙子,便走了。其他的孩子也不敢跟著,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後一窩蜂散了,回去告訴父母。

  拐孩子啦!

  見一群孩子散去,跟在兩人後面的侍衛和太監這才敢跟在後面。

  齊殿卿和折筠霧一邊走一邊逗孩子,「你膽子倒是大,要是我們拐了你呢?」

  小孩子一點不怕,「你們兩個都老了,腿腳不快,肯定跑不過我。」

  齊殿卿評價:「有勇無謀。」

  折筠霧笑呵呵的:「還小呢。」

  兩個人如今從江南阿黎那裡回來,便時常在這園子附近溜達。反正也沒有事情做。

  齊殿卿剛做太上皇的時候,還有事情做,後來去了雲州,又去了江南一趟,便什麼也不想管了。

  一輩子勤勉,老了老了,他就想要清閒的過完後面這些日子。

  但是清閒卻也不知道怎麼清閒。剛開始,他還讓人過來陪著他打葉子牌,不好玩。後來還跟著人去鬥雞鬥蛐蛐斗大白鵝——折筠霧有時候很是懷疑陛下是不是老了老了,反而成了個紈絝。

  好在陛下委實跟這些「紈絝習性」合不來,甚至在玩過之後,索然無味,寫下了大概十來首詩批評這些紈絝,好在他還記得,這些東西不能一刀切,不然他就要阿昭寫了聖旨下去,讓天下再沒了紈絝。

  萬事他都不喜歡,於是就改成了溜達。白天去村子上面溜達,晚間就去夜市上面溜達。

  他做事情,沒有她在身邊,便好像沒做似的,便去街上田間走,也要拉著她一起。

  折筠霧很是無奈,但是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樂趣:溜達,她也不好將他這點愛好給掐滅了,只能捨命陪君子,跟著一起溜達。

  齊殿卿:「你別看咱們這般走好像沒用,但朕這些日子看來看去,發現這京都的路都不好走,還得修修路。」


  他說的修路便是修坊市,折筠霧覺得他真是拍腦袋決定事情,這種大事,已經涉及到百姓搬家了。

  齊殿卿便有些不高興,「你覺得不好,那是你沒想過現在的人受一受累,確實後世都能得好處的。」

  他還有模有樣的訓起來,「你啊——你啊,你都不懂——」

  折筠霧氣得瞪他,「就你懂,前朝多少年,動過了麼?」

  齊殿卿:「哎呀哎呀,你倒是還生氣了,朕都沒打算怎麼辦。」

  他道:「你如今脾性真是越來越大了。」

  說著說著,又笑著道:「小老太太。」

  折筠霧:「……」

  你還不是個小老頭了。

  不過是個英俊的老頭。

  她還是很喜歡他年老的模樣。腰不彎背不駝,整個人還像年輕的時候那般英姿挺拔,歲月只在他的臉上留下了痕跡,其他的地方依舊如同往常。

  但她這話也不敢說給別人聽。孩子們會說她愛屋及烏,還會打趣打趣她。至於齊殿卿……他只會翹尾巴。

  在她面前,他向來沒有一點兒陛下的模樣。

  也不知道這個樣子,是什麼時候開始的。還記得很久很久之前,兩人剛相見的時候,他還是她眼裡的天。

  所以說,人不能在一起待太久。再好的人,再穩重的人,呆在一起太久了,也會把自己的另外一邊展現出來。

  陛下的另外一面……算了,她看了一輩子了,如今也不想再提。

  於是等到齊殿卿再想理論理論的時候,就見珺珺已經心平氣和的在那裡走路。

  齊殿卿:「……」

  朕還有好多說辭。

  倒是身邊的小男孩聽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尤其是裡面有個人一直在自稱朕的時候,他便由衷的害怕起來。

  他緊張的問,「你們,你們是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嗎?」

  齊殿卿:「是啊。」

  折筠霧:「你怕啦?」

  男孩就嚇得不行,但是見兩人笑盈盈的模樣,也不像是懲罰他,他到底年紀小,竟然心就安了下來,道:「不怕,你們若是太上皇陛下和太后娘娘,我便更加不怕了。你們也不會拐了我去。」

  齊殿卿這又評價他:「還算是有點聰明。」

  折筠霧:「算得上是有勇有謀了吧?」

  齊殿卿:「算不上。」

  等回到冬園之後,折筠霧回去歇歇去了,齊殿卿卻還帶著孩子四處認識這片園子裡面的東西。

  然後等折筠霧睡醒,他回來說,「朕讓人把這小子帶去訓練了,等長大了之後,說不定是一門虎將。」

  折筠霧:「……」

  你剛剛還說人家有勇無謀呢,怎麼突然就改變了主意。

  齊殿卿笑著說,「他剛剛拿起了大錘。」

  這說明力氣大。很多時候,力氣足以讓他做很多事情。

  齊殿卿:「他剛剛也承認,之所以敢跟著我們走,也是因著他的力氣大,覺得打倒我們兩個人沒有什麼難的。而且那條路他走了無數回,見機不對就能跑。」

  折筠霧:「那我們要是有同夥呢?」

  齊殿卿:「他說他也能跑,本來就打算走一段路試試看而已。」

  折筠霧:「要是我們有毒藥呢?」

  齊殿卿就哭笑不得的抬頭看他:「若是真的有毒藥,那他就是不跟我們走也跑不了。」

  他反而對這個孩子很是寬容,「反正,朕覺得他前途不可限量。」

  折筠霧搖搖頭,「你啊,如今說你做事情拍腦袋決定,你還不樂意,覺得我冤枉了你,可你現在看看,你這般不經過人家父母同意就將人準備送去軍中,若是人家父母不樂意呢?若是人家孩子你打算做將軍呢?」

  齊殿卿就愣了愣,「這般的恩賞,他們還有不樂意的?」

  折筠霧哼了一聲,正要再說話,就見他拉著個臉,不高興的道:「你是不是又在指桑罵槐說朕當年不該送歲安去軍中了?」

  折筠霧:「……你還學會借題發揮了?」

  齊殿卿滿臉不高興,「反正朕不管,你這就是在罵朕。」


  折筠霧實在是無可奈何,便隨他去。好在守了他一輩子,也算是知道他的脾氣秉性。果然沒一會兒,他就開始自省。

  「你說的沒錯,朕不該直接下決定,還得問問他自己願意不願意。」

  然後就又招了男孩的父母過來,仔細的詢問,又問過了小男童自己的想法,這才把人送走。

  送到之後,他感慨道:「這小子自己倒是願意,只他父母不想讓他離開身邊。朕也不好強求。」

  折筠霧:「……」

  若是她沒有猜錯,接下來就要以各種詩句說出如今的感悟。

  實在是太熟悉了。晚間她泡腳,往裡面加熱水,這般泡著舒服嘛,兩個人是一塊兒泡的,在一個木盆子裡面,她加熱水他就叫喚,「太熱了,太熱了,怎麼能這般熱呢,皮都要被燙掉。」

  折筠霧在他腳上踩了兩下,「一點也不燙,好好的泡一泡。」

  齊殿卿嘆氣。隔日出去溜達的時候,一人正說起他在山裡面打虎的事情,誇耀道:「我把那老虎打死,提著它的腦袋回來的。」

  齊殿卿就笑了,「那我就厲害了。」

  其他的人都問:「你如何厲害?」

  齊殿卿:「我天天跟母老虎同床。」

  眾人哄的一下笑起來,齊殿卿也覺得自己這句話說的極為恰當,結果一轉頭,就看母老虎站在不遠處看著他,他咳了一聲,連忙走過去,「珺珺,你怎麼來了?」

  折筠霧:「你笑的很高興嘛。」

  齊殿卿:「他們在說打老虎的事情,朕就說朕有塊老虎皮,他們不信。」

  折筠霧皮笑肉不笑,「是嗎?那你覺得你這句話我信嗎?」

  齊殿卿被說的啞口無言,只好認錯,「是你越老越凶了。」

  他再怎麼說也是太上皇陛下,滿天下他最大。結果珺珺脾氣大,他還得陪小心,實在是有些丟太上皇這三個字的面子。

  倒是阿昭來的時候道:「阿爹,其實自我們三兄妹記事以來,您在阿娘的面前,便沒有什麼面子。」

  齊殿卿有些不能接受自己竟然是這樣的形象!折筠霧坐在一邊,拿著一把扇子輕輕的搖,「老小孩,老小孩,說的便是你了。」

  她想起來去走走,整天坐著確實沒有意思。結果剛起來,突然暈了過去。

  齊殿卿嚇得魂飛魄散。抱著人就往裡面沖,結果剛走了幾步,他自己差一點摔了一跤,阿昭連忙去接著阿娘。

  齊殿卿顫顫巍巍的被扶著,罵人:「都是死的嗎!還不快去叫太醫!」

  剛剛被折筠霧說老小孩的人如今冷著個臉,坐在床邊不說話,冷冷的盯著太醫看。

  太醫摸了摸脈,連忙道:「只是年歲大了,並沒有其他的病情,還是得養著。」

  但話是這麼說,折筠霧卻三天三夜沒有醒過來。阿昭早就寫好了信讓人寄了出去,快馬加鞭的去了雲州和江南。

  齊殿卿三天裡面萬事不管,死死的盯住太醫讓他們快點出病方。要是太后死了,他們都得陪葬。

  太醫院的人束手無策,還是醫正知道皇帝的意思,道:「真的沒有性命危險,臣等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還沒有醒過來,但是依照脈象看,最多明日就醒過來了。」

  所以他們根本不敢用猛藥。就怕一副藥下去,反而讓太后的身體受不住。

  齊殿卿閉上了眼睛,「有任何差池,你們知道後果的。」

  他讓眾人退下,看著緊閉雙眼的折筠霧,這才落了淚。

  就這麼守在她的身邊,手都沒有放開過。阿昭曾經想要勸他吃飯,也被拒絕了。

  「隨意吃點就好,朕吃不下太多的東西。」

  他還頭一次遷怒了阿昭,「你阿娘還在昏迷之中,生死未卜,你張羅著什麼用膳,你的孝心何在!」

  幸而阿昭理解他,即便被罵了,也依舊讓人去做吃的來送給阿爹,「即便要陪著阿娘,也該把飯吃了,不然阿娘身子好了,你身子一垮,又該是阿娘鬧著不吃飯了。」

  齊殿卿這才勉強用了一碗粥。他真的吃不下。

  好在當天晚上,折筠霧睜開了眼睛。他喜極而泣,抱著她嗷嗷大哭,折筠霧便抱著他的腦袋,一下又一下的替他撫順背上的頭髮。

  「你怎麼真的跟個孩子一樣,哭成了這般,哎,陛下,你要我怎麼說你才好。」


  她也說不得真的會在他之前老去。那他怎麼辦?還能像個孩子一樣整天坐在她的墳頭哭嗎?

  但這句話在他的哭聲中根本說不出口,她就只虛弱的笑笑,「哎呀,我身子好的很,這次是意外。」

  但這次意外,卻把歲安阿黎兩家子人都給招了回來。

  其他的人還沒有說什麼,秦冠魁就抱著她的手哭,哭的跟齊殿卿一模一樣——像她已經死了似的。

  可能是見他這般哭,齊殿卿想起了自己哭時該是如何模樣,面子上有些下不去,便罵道:「行了,行了,你一個小輩,倒是會流眼淚。哭成這樣,朕跟太后也沒有什麼可賞賜你的。」

  秦冠魁委屈:「難道臣就一定要什麼賞賜嗎?臣只是心疼太后娘娘。」

  折筠霧:「……」

  這小子說話依舊如此油嘴滑舌。

  她擺擺手,讓他站到一邊去,然後把歲安和孩子以及阿黎一家叫到身邊來。

  歲安眼珠子裡面冒著淚花,雖然一句話不說,倒是折筠霧知道,這個已經懂得死亡為何物的女兒真的很擔心她。

  折筠霧就突然道了一句:「其實,很早之前,阿娘還想,你不懂也沒有關係,至少你不會傷心。」

  可是如今,歲安已經開始為她將來的逝去傷心了。

  她嘆氣,「真的沒有事情,也是阿昭太著急了。晚個幾天,那時我早就醒了,如今你們看,我哪裡有生病的痕跡,今天早上,還吃了一碟子棗糕。」

  阿黎和阿鎖擦著眼淚水,「沒有事就好,沒有事就好。」

  不過,能一家人團團圓圓的,也不是什麼壞事。齊殿卿看著她歡喜的臉,也終於覺得她肯定想要見兒子女兒的時候怨過他把人都送走了。

  天南地北。如今他們都在外面成了家,等到他們兩個年老的時候,已經不能再叫回來了。

  他嘆氣,把孩子們叫到一起商量:「朕跟你們阿娘不知道何時逝去,但是,你們阿娘最後的這段日子裡,應該是想要跟你們在一起的。」

  他只說這麼多,其他的就不說了。拿主意的事情,交給了孩子們自己。

  歲安就跟阿黎商量了一下,決定孩子就放在京都不帶走了,但是他們人不能一直留在京都。

  雲州和江南的事情太多了,離開太久容易出亂,於是想了想,就讓阿昭派人去雲州和江南替他們兩個。他們也趁機調回來,在京都任職一段時間。

  若是兩個人要離開京都的,最好把時間錯開。她走他留,她留他走。

  兩個人勢必要,有一個人是守在阿娘身邊的。這般的安排齊殿卿挺滿意的。倒是折筠霧覺得沒有必要。

  她是真覺得自己沒有什麼關係了,這般讓孩子為自己折騰,她心疼。不過,齊殿卿卻堅決不同意他們走,他怒道:「就最後這段日子了,怎麼,還不能讓他們儘儘孝嗎?」

  折筠霧就笑著說:「可以,怎麼不可以,只是你想啊,最後這段日子是幾年?五年還是十年?」

  「總不能讓孩子一直陪著吧。」

  齊殿卿沒有管她後面的話,只從那個五年,十年裡面選了一個,「最少要十年。」

  折筠霧:「……」

  好吧。陛下這個耳邊風也挺厲害的,只撿自己喜歡的聽,從來不搭理她說的那些他不喜歡聽的話。

  但是無論她怎麼說,孩子們就是不走。折筠霧最後也不管了,就跟陛下說的一樣,隨他們去吧。

  「若是他們走了之後,你又像當時倒地不起,你倒是好,走了之後一了百了,可是孩子們卻要傷心一輩子的。你忍心讓他們傷心嗎?」

  不忍心!

  於是就也沒有再管他們。不過確實,孩子們在身邊,有很多事情做起來就很高興。

  比如說吃飯。秦冠魁一個人能頂好幾個。早幾年他阿爺去世他回來過一次,阿爹阿娘去世他也回來過,後來便一直沒有回來。

  這回回家,帶著他和歲安的孩子橫行霸道。兩人是個兒子。歲安當時想著有一個孩子也沒有關係,所以在懷孕之前,把所有的排兵布陣都做好了。

  懷上了就不能行軍打仗,不能上馬,不能提著錘子練習臂力,更加不能揮著大刀砍來砍去。

  所以懷著孩子的那幾個月裡面,歲安痛苦不堪。每天唉聲嘆氣的,都有點不像她了。


  好在十月懷胎之後,迅速的生下了這個兒子,取了個名字喚做牛牛。

  沒錯,聽聞牛牛剛出生的時候生過一場病,所以秦冠魁特別緊張這個孩子,本來取了個好聽的小名,結果他一意孤行的改了,改成了牛牛。

  這還是依著生肖去的,是歲安堅決要叫的小名。因為在叫牛牛之前,秦冠魁四處去村子裡面收集能養活的賤名。

  其中備選的名字叫做狗蛋,鐵柱,以及三炮。

  折筠霧:「……」

  她還是第一回聽歲安說這些事情,然後慶幸的說:「幸虧你還堅持,不然……」

  狗蛋?鐵柱?還是三炮?

  她笑起來,「你阿爹會瘋的。」

  確確實實會瘋。牛牛在一邊也笑,「突然覺得牛牛也挺好聽的。」

  所以說人是要對比才能出來的。阿鎖和阿黎兩夫婦生的姑娘叫做阿蠻。這丫頭性子不像她阿爹,也不像她阿娘,是個一臉嚴肅的姑娘。

  她的臉上不容易有表情,每天都端著個臉,看誰都不大高興的樣子。

  但是小孩子哪裡經得逗,折筠霧老了之後就喜歡逗人,於是小姑娘就總是嚴肅的紅著臉。

  折筠霧笑了,左手一個牛牛,右手一個阿蠻,經常牽著在院子裡面走來走去。

  這會子。輪著她跟孩子說這園子裡面有什麼東西了。

  齊殿卿晚間睡覺的時候就笑話她,「當初還不想他們留下,如今怎麼樣?倒是你整天饞著孩子們。」

  卻不再跟著他走來走去了。折筠霧這輩子吃的最透的就是他,聞言笑起來:「是,是,多謝你。」

  折筠霧:「陛下,你果然很厲害。」

  這話夸的齊殿卿愣了愣,然後道:「你好久都沒有這樣誇過朕了。」

  折筠霧:「瞧你,一誇你,你又這樣。」

  齊殿卿就拉著她的手,半響道:「珺珺,你這一輩子,還有什麼事情想做嗎?」

  折筠霧想了想,搖頭。她道:「想做的都做了,也沒有什麼可遺憾的事情。」

  他們年紀一大,上一輩的年紀就更大了。這些年,折筠霧送走了翁家父母,蜀陵侯家父母。

  每送走一個人,她的心裡就多一份感慨。尤其是送走蜀陵侯的時候。

  他當時已經很老了,蜀陵侯一家子人圍在一起,他撐著一口氣等折筠霧到,然後拉著她的手,道:「珺珺,一輩子了,你別恨我。」

  折筠霧搖了搖頭,她其實真的不恨他們了。但是這麼多年來,她不願意跟蜀陵侯的人相處,也不是因為恨,而是……就好像不熟悉的人,如非必要,就不要有來往。

  她對蜀陵侯一家就是這樣的感情。但是,他們一直認為無論她嘴上怎麼說,其實心裡是恨著他們的。

  以至於後來,折筠霧就不說了。隨他們去想。但是此時此刻,蜀陵侯就要病逝,她不得不再次做解釋:「我真的真的沒有恨你們。」

  「有些人天生是可以帶著笑臉去逢迎別人,有些人就如同我這般不願意每天找話。」

  她嘆氣,「實在是性格使然。」

  蜀陵侯死的時候怎麼樣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做的這些事情,也許並不能讓別人理解。

  趙氏去世的時候,折筠霧也沒有哭出來。她發現自己越大越難哭。

  折明珠一直給兩人披麻戴孝,她作為太后,其實都不用回來。但是她回了,給他們拜了三拜,便要離去。

  折明珠送她出來。她道:「娘娘,叔母臨走之前去的倉促,根本來不及告知您。但是,她去世之前一直在說你的名字。」

  折筠霧頭疼。她想,其實她並不想讓他們死前這麼念叨。她嘆氣,「一切都是緣法。」

  折明珠嘆氣,也知道此事已然如此,即便說再多的話也沒有用。她就送折筠霧走了,將趙氏安葬好,給折筠霧說過後,便更加少進宮了。

  折筠霧舒一口氣。不過,偶爾,她也會突然想一想若是陛下對自己不好,自己是不是就會需要蜀陵侯這個娘家呢?

  她剛有這個念頭就搖了搖頭,若是陛下是這種人,她當初就不會回來了。

  然後把這個事情說給齊殿卿聽,果然又聽他借題發揮,然後由著這件事情讓她陪著出去溜達。


  折筠霧:「……」

  你可真是喜歡溜達啊。

  在街上,兩個人走在一塊,一點也不引人注目。折筠霧還笑著道:「陛下,想來糟老頭子並不被小姑娘喜歡。」

  齊殿卿捏了捏她的手,然後去買東西。誰知道她卻甩開,「老夫老妻了,你也不嫌肉麻。」

  齊殿卿嘖了一聲,把手往後面一背,「那就不牽。」

  也別牽他的手。

  折筠霧:「……行吧。」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從人山人海的大街上穿行而過,買了一些小東西,有面具,有燈籠,還有梳子,等等。

  買完了帶回去,就放進箱子裡面。

  然後就發現了很早很早之前折筠霧寫字的小箱子。她有些感慨的讓人把箱子搬出來,然後一點一點的打開。

  正在這時,阿黎養的鸚鵡飛了進來,落在了她的頭上。

  折筠霧就想起了很久以前。

  她懷念道:「陛下,你還記得嗎?當年我回蜀陵侯家,你送了將軍去給我,它就這樣站在我的頭上。」

  齊殿卿靜靜的聽她說。

  折筠霧:「你送來了那麼多箱子,我一個個開,將軍站在我的頭上穩穩的,根本掉不下去。」

  齊殿卿聽著笑起來,「你給了朕一個將軍,阿黎還給了你一個毛毛。這也算是父債子償了。」

  折筠霧:「你說的也是。」

  她伸手往腦袋上面一摸,「是不是呀,毛毛?」

  鸚鵡就飛走了。它落在了窗台上面,張口就來:「發財,發財。」

  齊殿卿:「……必然是阿黎教的,他在江南盡想著怎麼賺銀子了。」

  折筠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歲安行軍打仗要的銀子太多了,光讓國庫給,哪裡給的完。」

  齊殿卿笑著看她,「怎麼,如今你也知道說這些話了?」

  折筠霧:「天天聽你說,再蠢也能學會了。」

  她懶得跟他計較,然後一低頭,拿起一沓紙笑了起來:「你快來看,這上面還有你的批註。」

  齊殿卿不緊不慢的過去,還有些不滿意:「瞧你這個樣子,曾經的事情都忘卻了吧?朕可一點也沒有忘。」

  他叫她讀的書,手把手教她寫的字,在這紙上面做過批註,就是希望她能成才,這麼美好的記憶,他怎麼可能忘記呢?

  結果走過去一看,發現他在上面寫的是:路過花鳥房,見貓,猶似筠霧之臉。

  折筠霧:「所以你就把猛虎領回來養了?」

  齊殿卿就也跟著這些紙上面的一言兩語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他剛剛動了春心的模樣。

  他笑起來,「是,那時候你還沒有像現在這般凶,多溫順一個人。」

  就跟他看見的奶貓一樣。

  折筠霧搖搖頭,「我都不知道裡面還有這麼一出。」

  然後道:「你來,這裡是你的箱子。」

  他的箱子裡面全是弟子規。這些箱子是他年少時候被壓制時記憶。

  齊殿卿見了之後還有些恍惚。良久才道:「珺珺,你說人死之後,真的有地府嗎?父皇會不會就在底下等著我去興師問罪?」

  折筠霧搖了搖頭,「若是你家的祖宗都在,那父皇一下去,就已經被揍了一頓,你放心,這麼多年,准管打的服服帖帖,不會有力氣跟你計較了。」

  齊殿卿哈哈大笑起來,珺珺如今真是越來越會打趣了。

  兩個人守著箱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相視一下,又手拉手回去。

  一群孩子們見了,都忍不住笑。

  折筠霧也覺得好笑。不過過了幾天,她卻笑不出來了。

  小平拿著一封信遞給她,「太后娘娘,是從岐州寄過來的。」

  折筠霧是知道齊殿卿和劉得福約定的,她當時就覺得不好。打開信一看,發現第一封是劉得福寫的,大概寫了他跟陛下多年的相伴,他很感激陛下。

  「這封信若是寄到了陛下的手裡,想來老奴已經去世了。這個地方山好水,人也好,老奴屍骨葬在此處,倒是心生歡喜。」

  「自從出宮以來,多有不適,常常會想起在宮裡面侍奉您和太后娘娘的日子。臣有時候想,其實一輩子不出宮也是好的,奈何宮外面也有了牽掛。」


  「所以就葬在了外面。陛下,臣思念你,如今死去,還望得陛下一杯酒水。」

  折筠霧嘆氣落淚,「他這也是喜喪了。」

  齊殿卿點頭,「朕也沒想到,他能活這麼久。如今即便逝去,這輩子也值了。」

  他讓人準備了祭品,親自給他拜祭。

  這個奴才,雖然算不得聰明,但心中自有一股仁義。他當初把人留在了身邊,一留就是一輩子,老了老了才出去享福。

  齊殿卿對劉得福的心意是特殊的。他讓孩子們也上了一炷香,「也是長輩。」

  折筠霧就覺得,若是劉太監聽到了這句話,肯定又要感動的哭了。

  這事情過去之後,歲安雲州有事,便匆匆離去,阿黎跟阿鎖一直守著她和齊殿卿。

  然後歲安走,阿黎回,折筠霧哭笑不得。但是她也不說了。

  孩子們自己樂意就行。

  她拿著一把扇子,坐在躺椅上面,看著滿樹的桃花飄落。她笑起來,「陛下,你也來看看。」

  齊殿卿走過去,讓人也搬了一張躺椅過來,兩個人齊齊坐在樹下面看風景。

  「你還記得吧?」折筠霧回憶道:「當年,你拉著我看了桃花雨。」

  那時候,他還是太子殿下,她也只是一個戰戰兢兢,準備努力做到劉太監位置的小宮女。

  他們都不知道以後會相守一生。但是在當時,他們已經做了天底下最浪漫的事情。

  齊殿卿也想起了那些事,他從折筠霧手裡面接過搖扇替她扇了扇風:「記得,都記得。」

  怎麼可能忘記呢,那是他夢裡也時常出現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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