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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尋抬眼,目光似海上幽冥的月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

  許是早就料到等權嘯走後,曲一弦就會發難,他好整以暇地推開桌前的資料文件,長腿舒展,往後倚住沙發靠背。

  落地燈略顯昏昧的暖光,把他的側臉分割出明暗的界限,他垂眼,口中哨聲輕響。

  不知道縮在哪的貂蟬,探頭探腦地從床底鑽出來,一溜煙攀著他的褲腿往上爬,最後輕車熟路地把自己窩進他的手心裡。

  傅尋唇角似有笑意,微微彎起的那道弧度,溫柔平和。

  他說:「一上來就質問,是不是對我有些不公平?」

  貂蟬在他掌心裡伸了個懶腰,他垂眸看去,眉骨下方那片亮色被陰影掩蓋,顯得慵懶又隨性。

  「他們都錯了。」

  他抱著貂蟬起身,落地燈的燈光從他身上滑過,盡數留在了原地:「勾雲玉佩是真品沒錯,但不值一千萬。」

  傅尋從未糾正過這個錯誤,他就跟掌控凡人的神祇一樣,高高在上,不理俗世。

  「我父親,傅望舒,國內頂級的古文物鑑定專家。

  勾雲玉佩是我十八歲那年,他送我的成年禮物。

  他這一生都在努力的事情就是尋回失落海外的國寶,這枚勾雲玉佩就是他從國外帶回來的,紅山文化的玉器。」

  「玉佩在到我手裡之前,因為保存不當,出現輕度的破損。

  在玉璧內側,有一條近似天然的裂痕,需要精密的儀器才能發現。」

  他眉目疏懶,似有倦意,連聲音都懶洋洋的:「東家行看見這枚玉佩時,應該從『觀相』上先入為主,才會估價一千萬,甚至以上。」

  他凝視她的眸色微深,語氣淡淡道:「這就是玉佩的來歷。」

  話落,他轉身,提起水壺給自己倒了杯茶。

  涓涓的倒水聲里,他的音色微低,輕聲問她:「要喝水嗎?」

  曲一弦嘴唇動了動,沒說話。

  傅尋低頭喝了口水,重新坐回沙發上:「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他的話音剛落,曲一弦隨手放在桌前的手機微微震動,傳來一條簡訊。

  傅尋下意識瞥了眼,這一眼,他目光微凝,久久沒能移開。

  曲一弦察覺不對時,他已經拿起了她的手機,問:「你讓袁野在查我?」

  他的語氣雲淡風輕,聽上去和平時相差不多,但詭異的,曲一弦就是聽出了他平靜語氣下的暗流涌動。

  那種極度不爽又強硬壓下的不悅。

  她暗道糟糕,原先的主動局面頃刻間風水輪轉。

  她站在那,明明是居高臨下的有利位置,此刻卻像是被審問一般,氣氛尷尬。

  袁野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她清了清嗓子,解釋:「這些我都可以解釋的。」

  傅尋微笑。

  他一笑,曲一弦心頭一沉,有些麻麻的。

  她絞盡腦汁,試圖找出一個合理的理由。

  這突然的反轉,和傅尋的反將,讓她一瞬間有些措手不及,大腦跟當機了似的一片空白。

  曲一弦努力地回想著,自己當初讓袁野查傅尋什麼事來著?

  哦……查他最近有沒有鑑定事故。

  為什麼查來著?

  好像是傅尋老不說實話……

  那她找袁野查一下也不過分吧,她就是正常處理問題的方式啊。

  不過傅尋看著挺生氣的,這理由……說出口可能只會火上澆油。

  她正一團亂麻,傅尋的面色卻舒緩了些,他垂眼,目光落在她身上,微微停留了片刻:「你不用解釋什麼,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本就是一點一滴建立起來的。

  我之前不坦白,是出於對你無法全然信任。

  就如你讓袁野去查我,也是出於想知根知底,不被迷惑一樣。

  沒什麼好指責的。」

  曲一弦訕訕的,總覺得好像有哪裡不對。

  傅尋沒給她回神的機會,繼續說道:「袁野對事情的分析能力不夠,他人脈廣,但信息處理能力太差。


  你從他這得到的消息通常還要親自刪選,提取重點,如果你願意相信我,不如直接問我。」

  他的臉上沒有笑意,但一番話推心置腹,既不顯得嚴肅沉苛,又不顯隨性散漫。

  這其中的度,他把握得不輕不重,剛剛好。

  曲一弦下意識就被他牽著走了。

  她點點頭,也不再門口站著了,走回剛才和權嘯說話的桌前,踢開椅子坐下:「按你的說法,勾雲玉佩是你父親送給你的成年禮物。

  既然失竊,不應該選擇報警嗎?」

  否則,她第一反應也不會是讓袁野去調查他最近有沒有出什麼鑑定事故。

  玉佩的來源正當,那有什麼不好公開的?

  傅尋:「項曉龍是裴於亮的化名,這個你知道。」

  曲一弦點頭,雖然她習慣性叫他項曉龍。

  傅尋說:「你可以讓袁野查查裴於亮,他有過一年的牢獄經歷,罪名是詐騙。

  勾雲玉佩不是他直接從我這偷走的,這裡牽涉了一樁命案,如果你有興趣,可以挑個合適的時間,我講給你聽。」

  他看向曲一弦的眼睛,她安靜時眼睛裡總會露出一絲遙遠來,就像有雙無形的手,無端把人推得越來越遠。

  此時的她,雖然安靜,卻在思考。

  從剛才找出權嘯話里的漏洞,到「質問」傅尋,靜下來她才覺得自己有些太過急切。

  她習慣了單打獨鬥,即使是和袁野的搭檔,大部分時間裡她都是發號施令的那一個。

  長久的獨立,讓她早就忘記了信賴和依靠是什麼滋味。

  可今晚,她突然有了些新領悟。

  她拉不下臉來和傅尋道歉,只微微訕著臉說:「是我太不體諒了,我不知道勾雲玉佩還牽涉了命案。」

  傅尋不願多說的,想來也不是什麼讓人愉快的事。

  曲一弦起身去拿手機:「我去催一下外賣。」

  傅尋比她先一步拿到了手機:「你坐著,我去拿。」

  曲一弦有些懵:「去哪拿?」

  傅尋起身,翻正衣領,整理了下外套:「有件事我需要跟你坦白。」

  曲一弦:「……」她有不太好的直覺。

  果然。

  傅尋說:「可能剛才有個舉動讓你誤會了。」

  他搖了搖她的手機:「剛才進來的簡訊是外賣放在前台的通知簡訊。」

  曲一弦頭皮一炸。

  她回想起剛才他握著手機神情難辨,語氣隱怒的一系列表演,頓時怒從中來:「你詐我?」

  傅尋氣定神閒:「你送走權嘯,在門口說得那些話,難道不也是詐我?」

  他幾步走到她面前,高挑的個子一下遮擋住了天花板上的照明燈光。

  他微低下頭,那雙眼直勾勾地盯住曲一弦:「我挺不希望我們剛有緩和的關係又再次僵化,但以長遠打算來看,你需要長點記性。」

  緩和?

  曲一弦想破口大罵。

  他們之間哪裡有緩和的時候?

  不是冷戰就是內戰,沒一天消停的。

  她冷哼,不帶任何情緒地嘲諷了一句:「如果沒有傅先生的逾矩,我也不至於重新審視你的專業程度。」

  傅尋沒立刻接話。

  他知道曲一弦被他徹底惹怒了。

  但眼下,好像除了陪她吵一架,也沒有更好的處理辦法了。

  「嚴格說起來,我的專業應該在鑑定方向上,和追查勾雲玉佩沒有太直接的關係。」

  他抿了抿唇,再開口時,聲音壓低,語氣微沉:「你該審視的方向,應該是我是否真心追求你。」

  曲一弦:「……」

  What?

  曲一弦短暫的當機後,整個人猶如置身於熱火中烘烤。

  她不敢置信地問:「你剛說什麼?」

  這種不正式的場合,傅尋沒打算再重複一遍。

  他微揚了揚眉,說:「我先去給你拿吃的,如果權嘯的那些話你有需要梳理的,或者另有什麼疑問,可以隨時來隔壁找我。」


  他開門出去,走到門口了,又想起什麼,轉身,說:「準備下,明天我帶你去見伏泰。」

  曲一弦的腦子有些亂,她頭一次有種信息太多,處理不過來的抓瞎感。

  她急問:「見伏泰幹什麼?」

  伏泰就是傅尋在敦煌的眼線,曲一弦聽說過他,他是敦煌古玩圈的地頭蛇,也是項曉龍那天去過的敦煌西城古玩鑑定所的負責人。

  依據權嘯和傅尋的對話推斷,伏泰是賞飯給權嘯吃的人,而伏泰又是傅尋培養起來的人。

  只是伏泰除了能威懾權嘯,和項曉龍的事又有什麼關聯?

  「你不是覺得權嘯不老實嗎?」

  傅尋問。

  曲一弦啞口無言。

  她表現得有這麼明顯?

  「見到權嘯之前我不太肯定他和伏泰是否認識,這個人我沒聽說過。

  但權嘯進門後,對我的恭維……想想也只有伏泰能培養得出來。

  你要是想求證權嘯話里的真假,找伏泰是最便捷的方式。」

  傅尋說完,很「體貼」的留下了貂蟬,關門出去。

  曲一弦坐在桌前,腦子亂紛紛的。

  她從被迫捲入到現在深陷其中,再來那麼多攪屎棍以及跟個不定時炸彈似的傅尋,只有一種強迫吸收的海綿感。

  她閉目,頹喪地往後靠著椅背。

  一點一點來。

  明天的計劃是先找伏泰,伏泰應該是可以信任的自己人。

  呸,那是傅尋的人,哪來的自己人!

  權嘯臨走前那段話看似關懷,實則是在給她上眼藥,干擾她的判斷。

  她的確得學會篩選有價值的信息,分辨是非。

  再找機會,聽傅尋說說項曉龍牽涉的那樁命案。

  然後……

  還有姜允!

  明天袁野會帶姜允進敦煌,這種時候,曲一弦自身難保,根本管不了姜允。

  她明天還得找個機會和姜允聊聊,如果她願意接受換個領隊就更好了。

  她身上那些古怪的線索她不想查了,誰愛查誰去。

  最後是傅尋。

  他剛剛是說要追她吧?

  這個好辦,按兵不動,不是他被耗死就是她被正法。

  無論哪種,她都不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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