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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一弦替傅尋引薦的賣古玩的攤主,就在去外星人遺址的必經之路上。

  傅尋遠遠看見戈壁灘前支棱起的小攤,腳步一頓,語氣有些奇怪:「賣古玩的,眼神還挺毒?

  你能跟我說說你的判斷標準嗎?」

  曲一弦隨口答:「我瞎謅的,怎麼樣,還去嗎?」

  就連她自己也沒發現,在傅尋面前,她跟重回叛逆期了一樣,他說一句她就槓一句,不求分出個輸贏,只為給他添堵。

  傅尋只是皺皺眉,說:「你要是換種溝通方式,我覺得我們之間的合作應該不至於這麼辛苦。」

  他不提合作還好,一提合作,曲一弦連眉梢都擰了起來:「我答應你了嗎?

  就合作。

  合作是建立在互相信任,各取所需的基礎上,你哪樣給我了?」

  這幾天相處下來,傅尋把曲一弦嘴硬心軟的特性摸得一清二楚。

  這類人,通常屬於吃力不討好型人格。

  嘴上把人得罪了遍,事情又踏踏實實做了。

  到頭來,誰會感激?

  只記得言語交鋒時的激怒了。

  他對曲一弦一向縱容,這裡畢竟不是說話的地方,他乾脆退讓,說:「你想要什麼,我就給你什麼。

  不過現在不是時候。」

  他抬眼,目光落在古玩攤上,示意她:「先把眼前的事情解決了。」

  說來也怪。

  要是傅尋跟她抬槓,曲一弦不見得會服輸。

  他這麼輕描淡寫地把事揭過了,要是她還揪著不放,顯得她特別得不懂事。

  她就是再有幾梭的子彈想往他身上招呼,也沒了合適的動機。

  ……

  曲一弦把傅尋領到攤前,傾身扣了扣就大喇喇放在攤子上的收銀的鐵盒。

  清脆的敲擊聲,很快引得低頭玩手機的攤主抬眼看來。

  她勾唇一笑,伸手遞過去一支煙:「江措。」

  名叫「江措」的攤主驚喜地站起來,一手接過煙一手伸出和曲一弦握了握手:「很久沒見到你了。」

  話落,他側目,打量了眼站在她身旁的傅尋。

  曲一弦順勢介紹:「我朋友,傅尋。」

  她轉頭,又替傅尋介紹:「江措,藏族人。」

  江措友好地伸出手來,和傅尋一握。

  江措的普通話標準,只有些生僻的字會帶上一些口音,除此以外,除了那身藏袍,基本看不出他是藏族人。

  聽曲一弦說傅尋想買些值得收藏的寶貝帶回去,江措回車裡找了找,搬出來一些古銅古幣。

  全是造型獨特或長相別致的,和古玩壓根沾不上邊。

  其中有一個,甚至印雋著白公山的輪廓,底下一行小字,落款——「外星人遺址」。

  曲一弦看著有點尷尬,她倚著江措的攤子,翻翻揀揀,問:「有沒有實在一點的貨?

  這位是藏友,聽說你手裡有低於市價的好貨,臨時改道過來的。」

  她現在對江措的眼神毒不毒辣也持有懷疑心態了……這麼大一尊財神爺擺在他面前,他是瞎嗎?

  江措恍然,他又回了一趟車裡,搬出個木匣子來。

  木匣子寬二十厘米,高二十五厘米約加厚版的漢語詞典大小,方方正正。

  他在攤子上鋪了條紅綢布,小心翼翼地開了匣,給傅尋看:「宋朝的均窯天藍釉帶托碗。」

  傅尋只捎了一眼,笑了:「我見過正品,盞托連燒,口是圓的。

  古人品茗防茶盞燙手,特意在中部燒出托沿,通體施天藍色釉。

  這個……」

  他點到為止,沒再往下說。

  江措的臉色先是一黑,覺得丟了面子。

  但繼續聽下去,又覺柳暗花明,面頰透出縷緋紅,看向傅尋的眼神都不同了。

  他半點沒不好意思,直言:「這個是高仿,也是我現在手裡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的玩意。

  我當初看它第一眼的時候沒能分辨出來,你都沒經手細看,怎麼判斷的?」


  傅尋有職業病,文物掌眼時必先清洗雙手,再戴手套,確保文物不會因手心的汗漬和現代工業的化學品遭受破壞。

  他沒碰它,只垂眼又仔細打量了一遍,說:「這個托碗的邊沿是新燒的痕跡,碗口的破損是慣用的瑕疵技術。

  托碗的底座模仿痕跡嚴重,即使是高仿,也是劣品。」

  江措聽完,雙眼鋥亮:「是我有眼不識泰山。」

  他拿紅綢布把托碗蓋起,重新封回匣子裡,再開口時,語氣嚴肅了不少:「你也看見了,我就一個小攤。

  賣不了什麼有收藏價值的寶貝,就是我這規模也沒人信我能賣什麼孤品。

  我這攤子,便宜的有五六塊一個的紀念品,最貴也就這個托碗,賣幾千。

  別的,沒了。」

  傅尋也不急,他看了眼墊在布上的木匣子:「黃梨花木?」

  江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點頭:「這匣子比托碗貴多了。」

  古玩這行水深,尤其是擺攤賣小玩意的,比國內一流的鑑定師能忽悠人多了。

  江措就是典型,他用昂貴的木種去包裝一個劣質高仿,稍微懂行些的看見那個裝碗的木匣子就先放下了一半的戒心,不懂行的,聽他一忽悠,只會覺得這裝托碗的木匣子都這麼貴重,那托碗的估值只高不低。

  曲一弦說他眼光毒辣,不算說錯。

  江措一眼就看出她不是個懂行的,拿話忽悠她。

  他一掌眼,江措就知道遇上了行家,直接透底了。

  傅尋轉身,勾過曲一弦的肩膀半攬進懷裡,趁她炸毛前,壓低聲音,覆耳問:「你確定他的貨源都是從敦煌來的?」

  曲一弦肯定地點頭,她能感覺到江措的目光就落在他們身上,她微微耳熱,強自鎮定下來,淡定地回答:「渠道在敦煌是江措自己說的,但我的確在敦煌的驢肉黃面麵館遇到過他。

  那家麵館在古玩街上,他是常客,老闆說他每回進貨都在他那吃麵。」

  至於眼光毒,貨源來路不正,那是她自己分析出來的。

  你看啊,外星人遺址雖然是個景區吧,但除了旺季,平時來這的真沒幾個人,甚至它都沒資格上西北七日游的經典路線。

  曲一弦每回來,江措都在那,他靠這麼一個小攤子,從摩托車換成五菱宏光,可見生意還是挺好的。

  這可不得歸功於眼光毒嗎?

  至於來路不正……曲一弦有一次瞧見過江措在淘寶批發了半車的義務小商品。

  她不好直說假冒偽劣,只能說來路不正了。

  傅尋聞言,心裡有數了。

  他從手機的相冊里翻出一張勾雲形玉佩的素描圖,遞給江措:「我給你留個電話,你幫我留意留意,敦煌的市面上有沒有這款玉佩。」

  江措那雙小眼一眯,問:「這是紅山文化的勾雲玉佩吧?」

  紅山文化發源於內蒙古中南部至東北西部一帶,是距今五千年的華夏文明。

  它的重要程度就跟埃及發現金字塔一樣,是整個歷史進程中底蘊沉厚的一筆。

  江措嘖了兩聲,沒立刻答應下來。

  他舒了口氣,說:「紅山文化的勾雲玉佩,贗品和真品的比例可是千萬分之一。

  沒點把握,吃不下來。」

  傅尋收起手機,笑了笑,說:「你只管幫我留意,有消息就通知我,酬勞好談。」

  一番交談下來,江措已經猜到傅尋不是簡單的藏友。

  這活輕鬆,基本就是躺著分錢,就算市面上沒發現,於他也沒有成本上的損失。

  當下爽快地留下了傅尋的號碼,用藍牙傳了照片。

  ……

  曲一弦對古玩沒有研究,聽不懂,也沒興趣揣摩,只隱隱覺得「紅山文化」這個詞特別耳熟。

  但到底在哪聽過,她一時又想不起來。

  她正想湊上去看看圖片,兜里的手機一響,袁野給她來了電話。

  她避開幾步,接起。

  袁野到處找她在哪,電話一接通,開口就問:「曲爺,我尋哥是不是在你邊上?」

  曲一弦瞥了眼幾步開外的傅尋,說:「有什麼事你說吧。」


  「你中午不是讓我在敦煌找一個人嗎?」

  袁野舔了舔唇,嗓子被風吹得乾澀,他咳了兩聲,說:「我託了我之前廝混的一個兄弟去打聽,他也真有門路,剛打電話問我,那人是不是叫項曉龍?」

  曲一弦心下一凜,應道:「是。

  知道他現在在哪嗎?」

  「現在不知道。」

  袁野視線不離站在瑪雅堆前自拍的姜允,邊聽曲一弦說話,邊想……姜允站的是不是離湖太近了啊?

  「我那哥們是夜店看場子的,他說項曉龍七八月的時候隔三差五就會去他的場子照顧一個小姐的生意。

  九月敦煌不是有個大會要開嘛,安檢查得嚴,也是那時候,項曉龍就不大來了。」

  袁野一頓,回想了一遍自己有沒有遺漏的,又補充:「哦……聽說是九月初就離開敦煌了。

  典當行那邊我哥們還沒去,估計得等明天了。」

  曲一弦點點頭:「也不是很著急。」

  她算了算行程,明天從大柴旦往回走,去可可西里。

  要後天,才能到敦煌。

  「後天,你幫我約一下你這位哥們,讓他帶上項曉龍經常照顧生意的……」那位小姐。

  話未說完,忽聽袁野一聲大吼:「姜允。」

  曲一弦腦子一麻,下意識往外星人遺址的石碑處看去。

  耳邊的通訊已經斷了,山的北面忽然喧囂,沸騰。

  曲一弦看見往停車場走的遊客紛紛回頭,臉上的神色從迷茫變得驚訝。

  她的身體先於意識有了反應,跑向山的北面。

  湖邊已經聚集了一堆人,托素湖的湖面波瀾漪漪,似受了驚,水紋一圈圈往湖心蕩漾。

  傅尋不知何時追了上來,他的手心輕覆在曲一弦的後頸上捏了捏,說:「你站著,我過去看看。」

  他做好了下水的準備,一把拉開衝鋒衣的拉鏈,脫下外套掛在曲一弦的手上。

  連帶著縮在他懷裡睡著的那隻貂,也被放進了她懷裡。

  傅尋的語氣跟託孤似的,說:「幫我照看好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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