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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剛亮,曲一弦就醒了。

  她躺著沒動,先豎耳聽了聽隔壁的動靜。

  昨晚她掛了袁野的電話沒多久,勝子就加了她的微信。

  曲一弦本來不想理,手機都已經扔在枕邊了,臨到睡前又撿回來,通過了勝子的好友請求。

  勝子的微信號叫天行者戶外俱樂部領隊李勝,頭像應該是剛換的,是他站在大G和途樂之間的全身照。

  曲一弦閒得慌,特意點開了頭像大圖,放大背景,研究他是在哪拍的——像是在315的國道上,又像是在南八仙的雅丹群里。

  估計還是在315國道上的可能性更大些,如果不是她半道「劫」車,傅尋昨天已經穿過水上雅丹繼續往下走了。

  她指尖一滑,正要退出微信。

  提示音一響,勝子給她發了個表情:微笑。

  曲一弦覺得勝子可能長了個七十年代的腦袋,他當現在還是網際網路剛發展那個階段,問好還得用微笑的表情?

  她沒回。

  過了一會,勝子又小心翼翼發了個老年表情包——一把玫瑰花。

  曲一弦徹底翻了個白眼,惡狠狠敲了個「?」

  過去。

  勝子見她終於回了,很開心:「小曲爺,我聽說你明天要進沙粱修車?」

  曲一弦懶得打字,又發了個問號。

  勝子說:「事情說起來有點長。」

  「傅老闆和我簽了七天的合約,酬金是一開始就全額付清的。

  今晚傅老闆通知我,他明天回南江,但我和他的合約還有三天未履行。

  傅老闆是個好人,他提前結束我的工作,讓我回家了。」

  曲一弦等了半天,等到這段話,抽了抽唇角,敷衍了句:「那恭喜啊。」

  勝子又發了個老年表情包,這次是兩個高腳杯在玫瑰花背景下相碰的動圖。

  他說了聲「謝謝」,又道:「但我覺得這酬勞拿得太像天上掉下來的餡餅,有些不踏實。

  所以,我在傅老闆的建議下,決定接下來的三天都配合你的工作。」

  曲一弦:「……」

  關她屁事?

  她委婉表示:「不需要,錢你要是用得不踏實,我可以幫你用。」

  在「錢」字上,大家腦子都比較拎得清,勝子幾乎是立刻就回了句:「小曲爺說笑了,傅老闆會這麼指示,也是有原因的。」

  「我會修車。」

  不早說!

  曲一弦翻了個白眼,說:「那明天我搭你的車回沙粱。」

  勝子回:「好。」

  曲一弦又問:「傅尋是不是要管你食宿?」

  勝子:「傅老闆結過帳了。」

  曲一弦一時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了……

  她磨蹭了一會,問了最後一個問題:「他明天幾點走?」

  勝子:「七點,袁野會送他去機場。」

  想了想,他又特別貼心地補充了一句:「曲爺你要去送機的話,我們可以下午再出發。」

  曲一弦腹誹:「他是沒長腿啊,要我送?」

  「那我們八點出發。」

  勝子沒意見。

  他發了個花花綠綠的旋轉型藝術字體的表情包,跟她道了聲晚安。

  曲一弦險些把他拉黑。

  她忍了忍,說服自己:打人是不對的,暴力無法解決問題。

  世界是美好的,要學會尊重他人的愛好和審美。

  等到終於心平氣和了,她拉高被子遮住臉,睡覺!

  ……

  隔壁動靜不小。

  不過發出聲音的人不是傅尋,是袁野。

  房間的隔音不太好,他咋咋呼呼地交代勝子最近要小心她脾氣不好的話全被曲一弦聽見了。

  太一清二楚,她不禁有些懷疑,昨天她吼袁野那句「一口一個傅總,你他媽是他小秘吧」是不是也被傅尋聽去了?


  聽去了也沒關係,反正他們最近是見不著了。

  她翻個了身,聽傅尋提醒:「隔音差,小心她找你秋後算帳。」

  然後,就沒聲了。

  袁野顯然害怕她的雷霆手段,就算出聲也壓得很低,曲一弦什麼也聽不見,心裡癢得跟有貓爪子在撓一樣。

  她坐起來。

  隔壁的門開了又關。

  這次又有聲音了,袁野的聲音就在門後,故作體貼地給勝子喊話:「我曲爺醒了你記得給她買早飯啊,她喜歡吃巷子對面的牛肉湯,加醋少辣,多撒點蔥花。」

  勝子悶聲回了句:「我知道了。」

  隔了一會,他又說:「傅老闆,您慢走。」

  這次是徹底安靜了。

  ……

  曲一弦磨磨蹭蹭的,也起來了。

  她趕在勝子去買牛肉湯前,叫住他。

  一併吃了早飯,她坐途樂先去了趟修車店。

  工具箱她的巡洋艦里都齊備,只需要買一對減震器換上就行。

  有了前幾天堵車的經驗,曲一弦特意繞了路。

  進沙粱後,趁天還不算太熱,讓勝子先修車。

  她負責打下手,拿工具。

  曲一弦帶車隊,常年和車打交道。

  勝子是不是真的有本事,等一上手她就能看出來。

  她觀察了一陣,問:「你平時就做直播?

  一年掙多少啊。」

  勝子分神,回:「也沒幾個錢,我沒什麼名氣,粉絲就那麼一千來個。

  主要還是靠做領隊,補貼下家用。」

  曲一弦戴了頂鴨舌帽,扣著墨鏡,脖子上栓著的四角圍巾拉到墨鏡之下,幾乎擋住了整張臉。

  勝子從車底鑽出來,冷不丁瞧到曲一弦這裝扮,嚇了一跳。

  曲一弦給他遞了瓶水,自己也拉下圍巾補充水分。

  「我跟你打聽下。」

  曲一弦回頭:「傅尋什麼來頭你知不知道?」

  勝子撓了撓頭,笑了:「你跟傅老闆這麼熟,還需要問我麼?」

  曲一弦冷眼:「你哪隻眼睛看到我們這麼熟了?」

  他兩隻眼睛都看到了!

  不過這話他不敢說,他喝了口水,沾了汽油的手髒兮兮的,握得礦泉水瓶上留下一道手指印。

  曲一弦給他遞了張紙巾:「湊合著先擦下,等會再洗手。」

  勝子受寵若驚,接過來揉成一團蹭了下手心:「我一開保障車的,都沒跟傅老闆同車說過話。

  他平時話也少,都是大老爺們,跟我能有什麼共同話題?」

  「好歹住一個帳篷住了四天,你就什麼都沒有感覺?」

  曲一弦又問。

  「感覺」兩個字不知道戳到勝子那條神經了,他忽然覺得自己開竅了——一個女人向他打聽另一個男人,除了看上了,還能有什麼原因?

  他一下樂了,說:「傅老闆人挺好的。」

  結束模板化的開場白後,勝子努力回憶了回憶:「正式開拔是合約的第二天,第一天我用來買補給,給車做大保健了。

  這些算前期準備,理應是算在合約外的。

  但這趟時間緊,從我趕到匯合起,就收錢了。」

  他沒給人做過感情諮詢,有些不知從哪說起,索性想到什麼說什麼:「傅老闆應該還沒女朋友,有也感情不好。」

  曲一弦問:「怎麼說?」

  她這麼關心,勝子越發覺得自己想得沒錯。

  他臉上笑眯眯,滿臉慈祥:「我談戀愛時,一天二十四小時,恨不得有二十五小時黏在她身上。

  傅老闆幾乎不和任何人聯繫,也沒見他回過簡訊。

  我有次看到過他的手機,手機屏幕上乾乾淨淨,別說約炮軟體了,連個正常的社交軟體都沒有。」

  正常的社交軟體?

  見曲一弦似不解,勝子解釋:「就微信,企鵝,淘寶,微博……什麼都沒有。」


  「可能學歷高的人,愛好也跟我這種粗人不一樣。

  我平時都靠刷刷短視頻軟體,玩手遊打發時間。

  他閒了,檢查車輛有沒有故障,或者看看書,如果架了鍋爐就折騰頓好吃的。

  要不是現在有保護野生動物的政策,我都怕他拿出弓箭去打獵,過得太不像生活在資訊時代的人了。」

  這個曲一弦倒有點印象,她搭傅尋車那晚,傅尋在帳篷里看書來著。

  不過她當時沒留意,只記得那本書書頁泛舊,是明黃色的。

  曲一弦:「他看得什麼書你知道嗎?」

  「什麼文物的……」勝子含糊道:「我路過的時候瞄到過,書頁裡面有文物的照片。

  不過我不大研究這個,看不懂。」

  傅尋昨晚在她耳邊說「我這裡,也許有你想要的東西」時,她的不以為意,是真的沒往心上去。

  她知道傅尋是星輝救援隊的創始人,是最大的投資方。

  救援隊那些設備,基本都是花他每年撥到公帳上的錢買的。

  除此之外,她只知道傅尋在四年前的索南達傑自然保護站當過志願者。

  有深厚的戶外經驗,和救援能力。

  別的,沒人告訴她,她也一無所知。

  本是出於好奇,想多知道些傅尋的底細。

  可勝子口中的傅尋,和她已知的傅尋的形象,相差甚遠。

  文物?

  他為什麼要看文物?

  他當真是來尋寶的?

  「小曲爺。」

  勝子突然壓低聲音:「我最近逛論壇,逛到很多鬼怪異志的帖子。

  其中就有說,靈魂互換的……」

  他發散思維:「你看傅老闆,過得就跟以前沒有網絡的人一樣,是不是那個年代穿回來的?

  他這趟穿越,也不像一般戶外探險,沒有目的,專往荒漠戈壁上走。

  我起先以為他是進來找戈壁玉的,荒漠裡也就這玩意值錢。

  現在想想,不像。」

  曲一弦不信這個,看他說著說著縮成一團,冷笑:「你就這點膽子,還出來領隊,當後援保障?」

  勝子:「……」

  曲一弦不耐煩:「你們這趟穿越的路線圖給我一份,我看看。」

  勝子回車裡,拿了地圖給她:「你看,今天我們應該從三壟沙保護站進羅布泊了。

  羅布泊的傳說你聽過沒有?」

  當然聽過。

  帶線時遇到的客人,大多對西北這片從未踏足過的神秘地方充滿好奇。

  她們愛聽領隊說些奇聞異事,越是恐怖靈異,無法解釋的越喜歡。

  曲一弦不止會說聽來的,還能編些沒有的。

  秋天說完段子,連冷氣都省得開了。

  勝子完全忘記了自己拉大媒的初衷,越說越覺得傅老闆這人神秘玄乎,默默打了個冷噤。

  甚至想著,要不是曲一弦的出現,他可能這會深入羅布泊腹地,不知是個什麼造化了。

  曲一弦看完地圖,還回去。

  她仰頭看了眼陽光。

  這個點,傅尋那個航班應該在南江落地了。

  她鑽回勝子的車裡,給袁野打電話。

  袁野正坐在大G的駕駛座里自拍,發朋友圈。

  反正他朋友圈裡沒有傅尋,裝逼也不怕被正主發現了尷尬。

  正美滋滋回評論,接到了曲一弦的電話。

  他對著後視鏡露出八顆牙的假笑,心情頗好地叫了一聲:「曲爺。」

  曲一弦單刀直入道:「傅尋本職是什麼行業的?」

  袁野對傅尋的了解也不多,只隱約知道個大概:「我不太清楚,聽隊長說傅尋家裡是做生意的,生意做得還挺大。」

  「哦……對,你可以百度搜一下傅衍。

  傅尋的傅,敷衍的衍。」

  「聽說那是他弟弟,親的。」


  「曲爺,你問這個幹什麼?」

  曲一弦看了眼沒有任何信號的手機信號欄,踩剎車,點引擎:「關你屁事。」

  袁野又一次被打擊,委屈得眉頭都打結了。

  他對著電話,毫不留情地罵道:「你這個過河拆橋的渣女!渣女!」

  他憤憤地掛了電話,覺得真爽!

  媽的,有生之年,他終於掛了一回曲爺的電話。

  ……

  曲一弦跟勝子交代了一聲,開車去找信號。

  五公里後,她看著手機信號欄里那一格微弱的信號,停下來,在搜尋引擎框內輸入「傅衍」。

  百度百科的長篇大論里,她一目十行的往下翻。

  意外的,在最下方的一段親屬關係里看到了傅尋的名字,這個名字跟著的附註上,寫著——天才文物鑑定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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