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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曲一弦沒出聲。

  她靜靜地看著傅尋。

  有星光沿著大G敞開的天窗遛進車裡,他的眉宇,鼻峰,被車內設備的顯示燈打出暗藍色的光影,顯得那雙眼睛,沉靜又深邃。

  她慢慢消化著傅尋剛才說的那段話。

  簡單點來說,他的意思是——荀海超也許被昨晚的沙塵暴埋在了雅丹群的荒沙里。

  否則怎麼解釋,這樣興師動眾的地毯式搜索也沒能找出他半個人影?

  她的倦意,頓時煙消雲散。

  曲一弦坐起身:「回營地,我需要立刻和救援小組開個會。」

  回了營地,曲一弦立刻安排袁野通知救援小組的相關人員到大帳篷開會。

  袁野是上半夜負責搜救的車隊領隊,回營後又花了兩小時整合各車隊的搜索情況,清點損耗,剛睡下沒多久。

  此時被曲一弦從帳篷里揪出來,半眯著眼,困得連站都站不穩。

  明明什麼都沒聽清,嘴上嗯嗯哈哈的答應得十分爽快。

  曲一弦看得來氣,上腳就踢。

  她收了力道,左腿掃出,僅腳背踢中袁野的腿膝彎,踢得他膝蓋一軟,整個人似突然清醒了,這才滿意地收回腳,抬手示意他趕緊去叫人。

  等轉身,見傅尋還站在身後,離她半米的距離,沉默了幾秒,輕咳了兩聲,算是解釋:「鬧慣了,我平常還是很溫和的。」

  意外的,傅尋沒給她台階下,勾了勾唇角,說:「你不用解釋。」

  曲一弦挑眉,直覺他下一句沒什麼好話。

  果不其然。

  傅尋說:「會滾刀鋒,會玩機車的,我就沒見過有溫和的。」

  曲一弦在心裡默默翻了個白眼,反譏:「你對我的認識太淺薄了,我會玩的可不止這兩樣,等這裡的事忙完了,下次跟你比劃比劃。」

  傅尋瞥了眼營地里陸陸續續亮起的照明燈和遠處正在和救援小組組長說話的袁野,微微挑眉,似笑非笑:「也好。」

  也好?

  曲一弦瞥了他一眼,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覺得……

  心裡毛毛的。

  她想:還是得找個機會問問袁野,傅尋到底是什麼來頭。

  ……

  開完會,天剛亮。

  大帳篷里的人走了七七八八,就連營帳外,也是車輛一批批離開營地的引擎聲。

  曲一弦坐在桌前,一口口喝著已經涼透的咖啡解困。

  越是這種疲乏的時候,她越想抽菸。

  手從後腰的褲袋裡摸出煙盒,搓開煙蓋卻只見煙盒裡只留了最後一根香菸,她想了想,放回去,起來離開。

  帳外,袁野候在大G旁,和傅尋說話。

  凌晨那會,他半夢半醒的,意識不清,卻記得曲一弦是和傅尋一塊回來的。

  等後來開會,見傅尋沒來,一大早就殷勤地湊過去當傳聲筒。

  「曲爺心情不好,開完會後那表情難看地就跟誰欠了她錢一樣……」袁野嘀咕:「不過我都習慣了,這種時候別湊她跟前找不痛快就行,事一翻篇,她比誰都看得開。」

  傅尋半蹲著,在檢查輪胎。

  聞言,頭也沒抬,問:「誰為難她了?」

  「這倒沒有。」

  袁野摸了摸耳朵,有些自得:「在西北,誰能給她氣受啊。」

  他話音一轉,解釋:「就是開會的時候,有些人不理解,說的話有點戳心窩子。」

  「原話我忘了,大概是說,他們來救援是希望能把人安全帶回去的。

  不然這事對社會的影響不夠積極,太負面了。

  話里話外,有些埋怨我們車隊辦事不利,拿了主導權,事情卻辦得不漂亮。」

  傅尋沒吭聲。

  以他對曲一弦的了解,她不像是能在這種嘴仗上吃虧的人。

  「曲爺就回懟了,就是有你這種拖後腿的人,正事不積極,推諉責任倒是挺有本事的。

  車隊這麼多輛車,這麼多個人,為了一個毫不相干自己把自己往死里作的人奔波忙碌,這還不正能量?


  他們是拿錢了,還是收人好處了,放著自己的錢不掙,這麼拼命地配合行動滿荒漠找一個為了逃票把自己性命搭上的人。」

  袁野回想起曲一弦怒而拍桌子那一幕,小心臟仍舊被帥得忍不住心跳加速:「傅總,你是不知道,星輝做公益救援這麼多年,受過多少委屈。」

  「大家覺得公益嘛,你得免費啊,被救援的大多都理所當然,半點沒有給別人添亂浪費社會資源的自覺。

  像今早那事,更是海了去了。」

  傅尋檢查完輪胎,起身,開了後備箱收拾工具。

  昨天在古河雅丹,大G基本被曲一弦當救援車用,時常就要開箱拿工具。

  他嫌搬來搬去太麻煩,索性全部擱在後備箱,予取予用。

  袁野跟傅尋的尾巴一樣,傅尋走到哪他就跟到哪。

  見他收拾工具,他呷了呷嘴,感慨:「傅總你對我們曲爺真大方,大G這麼給她造著玩。」

  他昨天可是親眼看見傅尋是怎麼給曲一弦添的後手,拖車,上絞盤,遞工具……都快跟他的地位差不多了。

  傅尋側過頭來,看他。

  他的眼神慣有壓迫感,尤其這麼不聲不響,就看著人的時候,袁野覺得自己都快喘不上氣來了。

  他他他說錯話了?

  也沒有啊……這不是事實嘛!

  傅尋也沒太為難他,看袁野汗毛直立一副快嚇昏過去的樣子,他難得有興致,說了句混話:「不給她獻殷勤,給糙老爺們?」

  袁野:「……啊?」

  ……

  靠!傅總這是心懷不軌啊!

  ……

  曲一弦撩帳出來時,就見袁野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她疑惑地看了眼傅尋,問:「你跟小孩說什麼了?

  他不經嚇。」

  她出來是換袁野去跟救援小組對接的,問問直升機派出來了沒有。

  她凌晨那趟發作,帳篷里對接敦煌的姑娘們看她跟看洪水猛獸一樣,她就是挑個眉,她們都能倒抽一口冷氣。

  「沒、沒什麼。」

  袁野結巴著替傅尋回答:「也就也就……」

  也就什麼,臨時編不出來。

  他乾脆放棄,彆扭地換了個話題:「你找我?」

  曲一弦也沒刨根問底,回頭示意了下大帳篷:「你去問問敦煌那邊什麼情況了,要不行,我們自己叫直升機了。」

  袁野樂得逃離現場,忙不迭應下來。

  沒等他邁步,曲一弦拎住他後頸把他扯回來,逗他:「你說我們回去後跟投資方建議備架直升機,怎麼樣?」

  袁野臉都綠了,他悄悄瞥了眼傅尋,內心無比煎熬:「不怎麼樣吧……一架直升機少說也要三千萬呢,你當人家的錢是大風颳來的啊?」

  傅尋都能聽出曲一弦語氣里的玩笑,見袁野一副快哭了的樣子,心想:果然挺不經嚇的。

  這心理素質,再嚇幾次,估計就該把他抖出來了。

  他右手虛握成拳,抵著唇,輕咳了聲,替袁野解圍:「你今天還要去嗎?」

  「去。」

  曲一弦鬆開袁野:「我閒著也沒事,再勞累你一天。」

  傅尋抓住了她話里的重點詞——一天。

  袁野跟他說了那麼多,卻沒一句是說在點子上的。

  曲一弦的具體的安排,內容和計劃,他一個字也沒提到,盡在抒發情緒了。

  想來,曲一弦也是有了決斷,預計在今天就把這事了結了。

  畢竟拖下去,損耗的不止是物質上的,還有所有救援人員的時間。

  時間,和生命一樣寶貴。

  ……

  車從營地駛出,單槍匹馬朝著古河雅丹的外圍駛去。

  曲一弦在路上跟傅尋大致交代了些今天的安排,搜救自然要繼續,哪怕是收屍,也得先找著屍體。

  怎麼跟家屬交代她不管,這事也不歸她操心。

  而且宣判死亡這事,怎麼著也輪不著她。


  她坐在副駕,閒著無聊,沒話找話:「去年,也是差不多時間,星輝接了一起沙漠走失的救援。

  隨從親屬報的警,公安接到報案後,副局長親自帶著人去沙漠搜救。」

  「七月的沙漠可不溫柔,失蹤的地點沙丘多,坡度陡。

  車輛進不去,只能步行。

  結果,沒能走多遠,警方的人就中暑,身體不適,只能返回派出所休整。」

  「也是這時候,警方想到了星輝,招了我和袁野去開會。

  我過去一聽,你猜那人是怎麼失蹤的?」

  對講機傳來「呲呲」輕響,有臨近的車輛在頻道內對話。

  傅尋方向輕打,翻過沙丘。

  他沒說自己看過那篇報導,星輝每次的救援任務,大大小小,他都能收到簡報,全是彭深傳給他的。

  他側目,正要配合地裝作不知情。

  忽聽一聲輕響,在車前不遠處的荒丘上炸響。

  隨即,有紅煙如一叢夜蘭,在半空中綻開,維持了數秒。

  是信號彈。

  上午十點,氣溫還不算太熱。

  對講機也全部在線,如果僅是車輛故障或者需要拖車,犯不著投放信號彈。

  曲一弦頭皮一麻,臉色瞬間沉肅。

  同一時間,對講機「咔」的一聲輕響,伴著直升機螺旋槳轉動的聲音在安靜的車內響起:「曲爺,荀海超找到了。」

  曲一弦趕到時,附近的車輛已經全部列陣在沙丘前。

  隊裡的年輕小伙,有帶鴨舌帽的,紛紛脫帽拿在手裡。

  為了保護現場,他們站得離沙丘有段距離。

  曲一弦就在人群的外圍,透過間隙,看到了埋在流沙里的荀海超。

  他身子被流沙半掩,只露出胸膛以上的部位。

  藍色的衝鋒衣上堆著被風吹成一道一道如沙浪的細沙,格外醒目。

  他的口鼻處,皆有細沙殘痕,應當是被沙塵深埋在了土裡,又被風輕輕吹開了一角。

  饒是曲一弦一直有心理準備,此刻見到這幅畫面,心下仍受震盪。

  她止步在人群外,調整了下情緒,轉頭問傅尋:「有火嗎?

  借個火。

  我給他……點根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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