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章我在追求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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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寂靜的夜。記住本站域名

  沉重,憋屈,不忿……各種情緒在徐家軍軍營里瀰漫開來。

  誰都不是從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都有妻兒老小,兄弟姊妹,這是一個人今生今世最深的牽掛。

  將軍百戰死,壯士十年歸。

  百戰死,既為明君,更是要為家人拼一個衣食無憂來,否則,誰願意把腦袋別在褲腰帶上?

  十年歸,家人成了明君的刀下鬼,多麼諷刺,多麼可笑,又是多麼的可憐可悲。

  徐青山看著圍在他身邊的一張張憤怒的臉,突然覺得事情不太妙,當機立斷道:

  「沈易!」

  「在!」

  「命所有人回營休息。」

  沈易何等默契,故意高聲問道:「那將軍呢?」

  「我立刻帶周明初,進宮面聖,請皇上為周家撥亂反正。」

  肉眼可見的,士兵的眼睛微微亮了起來。

  ……

  城門匆匆打開;

  宮門匆匆打開;

  御書房的燈亮起來。

  李從厚看著癱倒在地的,像木頭一樣的周明初,骨頭裡都是冰涼的。

  怎麼就回來了呢?

  「事情的經過就是這樣。」

  徐青山躬身:「請皇上還周將軍一個清白,一個公道。」

  還周明初清白、公道,那就意味著朕不清白,不公道。

  天家的顏面還要不要?

  天子的威嚴還要不要?

  李從厚不看徐青山,用手指緩緩撥著茶蓋,沉思良久後,痛心萬分道:

  「明日早朝,朕會命三司取一遍周大人的口錄,若真是冤枉,朕一定會給天下,給周大人一個交待。」

  徐青山暗鬆了口氣,「皇上英明。」

  「將士們休息的如何?」

  「回皇上,已經差不多了,臣打算後日出兵。」

  「嗯!」

  李從厚點點頭,道:「王中。」

  「老奴在。」

  「暫時將周大人安頓在宮裡,請太醫院的人過來給他治傷,萬萬不可怠慢。」

  「是!」

  這下,徐青山徹底安心,躬身告退。

  王中更不敢耽擱,立刻去安置周明初,一通忙碌,再折回御書房回話。

  「皇上,周大人已經安置好,太醫也……」

  話突然卡在喉嚨里,王中被皇帝的眼神嚇得一哆嗦,

  那是怎麼樣的一雙眼?

  透著沉沉的殺意!

  李從厚撐著桌案站起身,寒聲道:「那個救周明初的侍衛在哪裡?」

  「皇上,那人跪在外頭候著。」

  李從厚譏諷一笑,用一種前所未有的深沉語氣,痛心道:

  「王中啊,朕是九五至尊,是天子。天子無戲言,說的話都是一言九鼎。」

  王中一驚。

  「所以,即便朕錯了,即便他周家人枉死了,也只能讓這錯繼續下去,絕無推倒重來的可能!」

  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周明初啊,別怪朕,朕也難得很。

  「想辦法讓那侍衛改口!」

  「皇上,徐將軍那裡……」

  「王公公。」

  李從厚冷冷地看著他:「這事,辦好了有賞;辦不好,朕活剮了你!」

  王中嚇得忙撲通跪地,「皇上放心,老奴一定盡力。」

  ……

  要一個人改口,其實是件多麼容易的事情!

  侍衛家住何方?

  家裡有沒有妻兒老小?

  有,那便好辦了。

  翌日,早朝。

  文武百官一聽周明初活著回來了,個個心驚肉跳。


  皇帝當場命刑部,大理寺,都察院審理周明初叛敵一案,並限定三司在一個時辰內,將事情來龍去脈搞清楚,還天下一個真相,還周家一個清白。

  這個節骨眼上,三司哪敢怠慢,立刻提審周明初主僕。

  一個時辰後,結果呈在皇帝的龍案上。

  ……

  城外,一匹快馬駛入軍營。

  麥子翻身下馬,沖入大帳中。

  「將軍,三司會審的結果出來了!」

  帳中數位統領的面色,比徐青山的還要急,其中有一個搶話道:「快說,是不是平反了?」

  麥子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硬著頭皮道:「沒有平反,那侍衛……」

  侍衛突然翻供,說自己沒有把昏迷的周明初藏在枯井裡,而是跟著周明初一起投降了北軍。

  因為昊王妃的原因,北軍放周明初一馬。

  周明初害怕回來受到重罰,逼著侍衛說謊,二人這才合演了一出苦情戲。

  「周明初現在人呢?」

  「回將軍,周明初已被下到大獄,等秋後問斬。」

  「那侍衛呢?」

  「侍衛檢舉有功,死罪可免,傷愈後逐出京城。」

  話落,帳里死一樣的沉寂。

  所有人的目光,都向將軍看過去。

  徐青山最大限度的控制住自己,勉強維持住不動聲色的神情,背在身後的手,卻緊緊的握成拳頭,青筋根根爆出。

  這就是所謂的交待嗎?

  那一口含不住吐出的血,不會做假;

  那從眼眶裡流出的血淚,不會做假;

  那一聲聲「殺了我」的悽慘喊叫聲,不會做假。

  真相去了哪裡,都被謊言掩蓋住了嗎?

  整整八百六十二口啊!

  徐青山閉了閉眼,在一眾人目瞪口呆的神色中,拂袖走出了大帳。

  「將軍他……哎!」

  「別說將軍,我這會心都痛。」

  「他娘的,怎麼會這樣?」

  「什麼這樣那樣,君無戲言唄!」

  「一人少說一句!」

  沈易沉著臉道:「我去看看將軍!」

  孤獨的背影已經走遠,沈易飛奔過去,到了近前,才發現自己也無話可說。

  欺別人容易,欺自己難啊!

  「沈易。」

  徐青山突然開口:「你說,他日青史會怎麼寫周明初?」

  沈易認真的想了想,一字一句:「不忠不誠,投敵叛君,死有餘辜。」

  「好一個死有餘辜。」

  徐青山突然怒道:「那八百六十二口也是死有餘辜嗎?」

  沈易嘆了口氣:「將軍,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冤枉在肚裡,委屈在肚裡,古往今來,不都如此嗎?」

  不都如此嗎?

  不應該如此啊!

  徐青山眼露迷茫。

  他們應該被平反,屍身被好好掩埋,請和尚道士誦經九九八十一天……

  為什麼不能善待他們?

  怎麼就不能善待他們?

  不過是八百六十二條孤魂野鬼啊!

  徐青山惶恐地看著沈易,急急喘息起來,然後嘴一張,彎腰乾嘔起來。

  生平第一次,他察覺到自己生而為人的這一切,是那麼的虛假。

  我為什麼要打仗?

  我在追求什麼?

  我馬革裹屍的意義在哪裡?

  還有--

  誰會是下一個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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