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之長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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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城除了有好吃的湯包,每到入秋時節還有個文人聚在一起揮墨的日子算特色,到了那日,臨城的讀書人都會到齊,大家聚在一處叫『妙筆生花』的竹林里,趕走秋日的枯燥無味。閱讀М

  這文人節的由來要從幾十年前說起,幾十年前蘇城的知縣辭官隱入了竹林,養了一些鳥雀,門前還種了許多花兒,天天讀書寫字也不覺疲憊。幾個月過後入了秋季,他門前養的花兒都枯萎了,鳥雀避寒飛走,林子一下空蕩了起來,他便宴請了蘇城中的文人墨客一同到了林子裡,讓人吟詩作對熱鬧熱鬧。

  文人之間也喜歡比試,便來場文斗,各種詩詞佳句不斷提出,老知縣看了高興,便道:「你們這些後生當真可畏,這滿牆的詩句即便是我林中百花盛開也及不上,還真是『妙筆生花』。」

  後來每年秋季老知縣都會宴請文人去林子,後來老知縣過世,那林子裡的房屋也都空了下來,他死前說這空屋留給文人用,還希望以後每年秋季等他林中花兒枯敗時,文客們還能來這處,將這『妙筆生花』的局一直辦下去。

  久而久之這局臨城的人也都聽說了,便有人過來『挑釁』,詩書會友,『不打不相識』,這妙筆生花的竹林每年秋季也成了一處景,願意上前擺弄文墨的便上前,想看好戲的也可在林子裡圍著看,但不許打攪。

  從文人節出來的,也有不少入朝為官了,今年到了九月初,林中百花敗了大半,文人節再度開啟,共開三日。

  姜青訴剛好在蘇城與單邪吃包子,聽了這個文人節覺得有趣,便說要多留幾日,等文人節開始,她也要去湊湊熱鬧。

  姜青訴說的話,單邪一向都聽。

  沈長釋聽聞兩人還在蘇城沒走,匆匆趕了過來,找到了姜青訴與單邪入住的客棧,他一眼就瞧見坐在二樓邊緣喝茶的黑白無常,然後笑嘻嘻地跑進去,順著樓梯一路跨上,等走到兩人跟前了,沈長釋才行禮。

  「無常大人,白大人。」沈長釋眉眼帶笑,瞧見桌上放了個棋盤。

  這麼些日子姜青訴經常找單邪下棋,全心投入進去已經能贏個一子半招的了,她現在這局局勢大好,說不定能憑實力讓單邪敗下陣來呢。

  「白大人,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沈長釋搬了個凳子坐在了兩人的中間,略微往姜青訴那邊靠過去,姜青訴朝他瞥了一眼,手中還執著白子,問:「與你這幾日來來回回有關?」

  「有關!」沈長釋點頭。

  姜青訴收回視線道:「那你說吧,我聽著呢。」

  「鍾留遇妖啦!」沈長釋雖說想壓低聲音,不過以他那興奮的勁兒,這話說得恨不得隔壁桌都能聽見。

  姜青訴深思熟慮,落下一子道:「這也算好消息?那妖難纏嗎?莫不成是要我與單大人去幫忙?這可不成,十方殿不管人間事的。」

  沈長釋嘿嘿笑著,搖頭道:「你相信我,一定是好消息,那妖……嘖嘖,難纏得很,鍾留被她弄得焦頭爛額進退兩難,當真有趣!」

  單邪聽見這話朝沈長釋瞥了一眼,道:「你也遇妖了。」

  沈長釋低頭在自己身上看了看,他的確是在白球那兒住了一段時間,也是為了觀察白球對鍾留有幾分真心。

  鍾留比沈長釋小了有一半的歲數,當初鍾家把襁褓中的鐘留生辰八字加一滴血送到十方殿來時,還是他親手接的,說到底他算是看著鍾留長大,鍾留喊了他兩百多年的『沈哥』,他也得盡幾分責任。

  卻沒想到這才幾日身上就沾了白球的妖氣,還被無常大人給發現了。

  沈長釋本懷著消息想見姜青訴感興趣的表情的,誰料到對方一門心思在下棋上,聽了就跟沒聽見似的,沈長釋有些挫敗,於是不賣關子,一口氣說完。

  「鍾留碰見了個女妖,便是幾十年前辦朱鶴案子時那受傷的五尾狐,白球說要報恩對鍾留以身相許,鍾留動了凡心,估計要不了多久咱們可以去喝喜酒呢。」沈長釋說完,姜青訴平平淡淡一個哦。

  沈長釋頓時嘆了口氣。

  單邪一子落下,姜青訴剛端起杯子要喝茶的,這個時候猛地放下,睜大了眼睛問:「怎麼會這樣?」

  沈長釋瞥了一眼棋局,道:「白大人,你輸了。」

  姜青訴朝沈長釋等過去,臉都快氣鼓了:「那也是你害的!」

  「棋藝不精,不怪別人。」坐在對面的單邪這時靠著椅子,慢慢端起了旁邊一杯白水,喝了一口,平淡地說出這句話。

  姜青訴扁著嘴,看向單邪,聲音壓低,帶著鼻音道:「夫君……你怎麼能欺負我呢?」


  單邪端著茶杯的手頓了頓,視線冷冷地朝沈長釋瞥過去。

  沈長釋猛然覺得背後兩道寒風,一寒是因為姜青訴那嬌滴滴的『夫君』,另一寒是在姜青訴嬌滴滴喊出『夫君』二字之後,他沒有立刻閃開礙了無常大人的眼,得了無常大人的斜視。

  沈長釋起身,凳子在一旁放好,然後隔開了兩張桌子,坐到後方去和小二要了一盤瓜子。

  小二端來了瓜子,沈長釋又想到了一事兒,於是開口問:「你們這兒可有包子?皮薄,餡兒大,一口咬下都是湯汁的那種。」

  「喲,客官,咱們蘇城到處都是這種包子呢,您等著,小的這就給你端一屜上來。」小二說完,轉身便朝樓下跑了。

  沈長釋嗑著瓜子朝不遠處還在下棋的兩人瞧去,咂了咂嘴,忽而覺得自己有些孤單。

  人是耐不住寂寞的,沒想到做了鬼也同樣害怕寂寞。

  沈長釋剛死到達地府時,嘴角還咧著,因為被人割破,看上去有些猙獰,他沒有舌頭,口中空蕩蕩地一片猩紅,臉色慘白,就連鬼差瞧見了都搖搖頭,嘆他死相可怕。

  當時沈長釋為情所傷,也不想投胎轉世,因有些學識故而在地府做了兩年的鬼差,卻因為沒有舌頭不方便,便寫字問了其餘的鬼差從哪兒能弄來舌頭。

  那鬼差道:「拔舌地獄多的是舌頭,你去撿一條,但記得,要偷摸著撿,千萬別被喜歡出入地獄的那位大人物碰上。」

  他寫字問:「哪位大人物?」

  鬼差道:「十方殿的黑無常大人。」

  沈長釋當下便去了地獄,地獄門前有鬼差看守,他不得進入,不過鬼差也可用銀錢通融,他們只管進去不管出來,進得去出不來的鬼差大有人在。

  沈長釋到了拔舌地獄,看見了裡頭的刑法,入了鬼籍還覺得渾身上下發寒,便偷摸著從角落撿了一條被拔下來的舌頭,血淋淋的一長條,他正欲給自己按上,便被一鞭子抽得差點兒魂飛魄散了。

  當時鎮魂鞭一出,整個兒拔舌地獄的鬼都在哭嚎,一道藍光霎時間讓周圍安靜了下來,沈長釋握在手中的舌頭掉到了一旁,他哆哆嗦嗦回頭看過去,然後遇見了滿身戾氣的單邪。

  沈長釋口中無舌不能開口,知道眼前之人便是其他鬼差告知他千萬不可得罪,遇見只能認栽的黑無常大人,便跪在地上哇哇求饒,口中發出難聽沙啞的聲音。

  卻沒想到黑無常大人能讀懂人心,清冷的聲音如刺骨寒風中順風颳過的冰刀,他問:「你要舌頭?」

  沈長釋點頭。

  他道:「你可會寫字?」

  沈長釋又是點頭。

  於是他見黑無常微微皺眉,道:「我可以給你一條舌頭,但你要留我十方殿當差。」

  沈長釋得知自己不用灰飛煙滅還能有舌頭,只不過換個地方當差,已經很高興了,連忙答應,於是一根長舌換得了十方殿鬼差的身份。

  單邪給他的舌頭並非是拔舌地獄裡隨便取的,而是他自己變出來的,隨時都可以收回去。當時十方殿的白無常聰明、機靈、懂事,樣樣都好,唯獨不會寫字,單邪懶得教他,便領了個會寫字的鬼差回來。

  沈長釋在十方殿做了幾十年鮮少出錯,白無常期滿離開之後又換了一任。

  在姜青訴來之前,沈長釋經歷過三任白無常,他當時並不覺得孤獨,因為單邪比他還要孤獨。

  沈長釋倒還好說,他得了舌頭話多喜歡囉嗦,與白無常說說笑笑也算好,但單邪不愛與人接觸,即便是共事了幾百年的人,他甚至都不願知道對方叫什麼名字,只要對方做好白無常的本職,不出錯便可。

  沈長釋原想著,自己要是能永生永世留在十方殿也好,他可以時不時到人間轉一轉,身邊還有人陪著。地府的鬼從不搞陰謀那一套,討厭都明擺著放在臉上,而且他是十方殿的鬼差,一般鬼差還不敢討厭他。

  自從姜青訴出現,單邪變了,沈長釋也變了,就連十方殿都跟著變了。

  單邪不孤單,他變得越來越像人,姜青訴也是個愛說話的,沈長釋還能與她聊天,本來一切都好,他願意守著姜青訴和單邪一直待在十方殿中。

  若說孤身一人,尚且還有一個鍾留。

  可如今他撮合了鍾留和白球,姜青訴和單邪也走到了一起,他們十方殿白大人那性子,時不時就撒個嬌發個嗲,莫名弄得沈長釋待不下去。

  而今看來,他居然成了十方殿裡最孤單的那個,吃個包子都沒人陪。

  沈長釋回想至此搖了搖頭,一連吃了好幾個,前方姜青訴一聲夫君喊得單邪丟盔棄甲,一盤棋贏了她就開心了,轉身對著沈長釋道:「對了,蘇城的文人節,你去嗎?」

  沈長釋眨了眨眼,問:「白大人,你願意帶著我玩兒啊?」

  「你不也是文人?有熱鬧便跟上來湊一湊,一個人吃包子有什麼意思?端來,分我一個。」姜青訴朝他招了招手。

  沈長釋撇嘴,看來是來蹭包子的。

  他端著包子遞到姜青訴跟前,姜青訴朝他笑了笑說:「上次我說給你娶個媳婦兒的事兒……」

  「您別再提了,求您。」沈長釋立刻奉上包子,方便堵住白大人的嘴。

  「想通了告訴我,這事兒我能做主。」姜青訴拿了個包子,朝單邪那邊看去挑眉:「對吧?夫君?」

  單邪又是朝沈長釋冷冷一瞥。

  沈長釋:「……」

  他乖巧地轉身,回到了隔了兩桌之外的位置,恰好聽見樓下有個漢子粗聲罵道:「臭丫頭!你爹把你賣給了我,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人!還敢逃?再逃,老子拔了你的舌頭,反正留著也是個擺設!」

  沈長釋朝樓下看去,正看見一個穿著不錯的男人身旁跟著兩個家丁,家丁拉著一個姑娘。姑娘瞧上去只有十五、六歲,身形嬌小纖弱,髒兮兮的,被打了只哭,一聲不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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