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番外之狐緣: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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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長釋在一醉方休酒坊一住就是三天,連門都沒出來過。閱讀М

  鍾留在酒坊周圍的街道轉了不知多久,盯著一醉方休的門,能瞧見沈長釋和白球一邊吃著花生一邊喝著酒,也能看到那五個夥計圍著沈長釋學寫字,沈長釋有耐心,一個個教,教完了白球還誇他有文采。

  鍾留來迴轉了許久,城中有一戶人家家裡辦喜事,白球帶著三個夥計推著一車的酒離店了,離開的時候讓沈長釋幫忙看著點兒店,趁著這個時候,鍾留才敢走到酒坊門前,半邊身子探進門裡,腳沒跨進去,開口朝裡頭喊:「沈哥!」

  沈長釋正靠在涼椅上擋了去後院的半條路,吹著風吃著花生納涼呢,聽見身後傳來了聲音抿嘴笑了笑,慢吞吞地起身然後拍了拍衣擺,這才轉身朝鐘留走過去。

  鍾留見沈長釋過來了,一把抓住了沈長釋的手,拉著他先跑出一段距離再開口說:「沈哥,你幹嘛呢?」

  「什麼幹嘛?我午睡呢。」沈長釋道。

  鍾留皺著眉頭表情有些難看:「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怎麼在酒坊里午睡啊?你還記得幾天前我燒符給你,讓你從地府上來幫我的事兒嗎?」

  沈長釋臉上的表情逐漸掛不住的,笑容頗深,他道:「我不是已經幫你解決了嗎?」

  「有嗎?我怎麼見你一直在酒坊里待著呢?」鍾留問。

  沈長釋伸手拽了拽對方的鬍子,鍾留伸手護著自己下巴上的鬍子睜大了一雙眼,沈長釋道:「這幾日白球找過你嗎?」

  鍾留一愣,心中莫名漏了一拍,而後又生了不少煩躁來。

  他搖頭,接下來不用沈長釋說,兩人都心知肚明了。

  沈長釋笑容不減:「你讓我從地府趕過來不就是為了幫你擺脫白球的糾纏嗎?你說人家姑娘想不開天天跟在你身後跑,你又怕有煩又嫌棄,甚至還設了陣法躲在樹洞裡三天三夜不吃不喝,這回她不纏著你了,已是你想要的了,還糾結什麼?」

  鍾留頓了頓,聲音卡在喉嚨里沒出來,他抬著眼眸看了沈長釋好幾眼,說不出是什麼感受。

  他知道沈長釋說的是對的,他本就要這個結果,先前是打算讓沈長釋以鬼差的身份嚇一嚇對方,或者搬出無常大人的名號來震懾對方,卻沒想到沈長釋沒走這條路,用了別的辦法,得到了同樣的結果。

  白球這幾日都在酒坊里打理生意,好好地過她的日子,鍾留的耳邊也終於清靜了,不用半夜還擔驚受怕身邊突然出現個女人。

  如沈長釋所言,他的目的達到了,可為何心慌,為何還是不高興,不滿意?

  沈長釋見鍾留安靜片刻,於是問他:「你不如去捉妖?或是去捉鬼,她日後不纏著你,你也輕鬆些。」

  「那沈哥你呢?」鍾留問他。

  沈長釋道:「現在十方殿無事,白大人與無常大人四處遊玩,我跟過去無常大人不開心,白大人也嫌棄我,正好白球這兒是個好地方,好吃好喝的還有人伺候,我就在這兒待一段時間,暫且不走了。」

  鍾留臉上表情有些僵硬,他眨了眨眼,道:「那你……那你待著吧。」

  「好叻。」沈長釋轉身回去,鍾留看著他的背影,瞧見沈長釋幾乎帶著小跑回到了酒坊里。

  送酒回來的白球就在道路盡頭,與幾個夥計正在說笑,鍾留瞧見了,腳下使了輕功離開。

  他去捉鬼了,這才是他的要職,這世間孤魂野鬼眾多,走走停停都能碰到幾個,他的事還有許多,他的修行之路也長著呢,沒有擾人的五尾狐,鍾留覺得自己自在些。

  應當是自在些的,可偏偏心裡總像是被一塊石頭壓著般,喘息困難。

  鍾留想著,自己應當是修行不當,哪裡出錯了。

  他半夜坐在林子裡,布了陣法,迎著月光吐納,叢林之中靈氣全都縈繞這處,鍾留的心難得平靜,睜開眼看向頭頂的圓月,就這月亮,便將他心裡片刻的安寧打破,莫名煩躁了起來。

  女子皮膚白皙,上頭還有傷痕,趴在地上低聲哭泣,玲瓏身軀在月光的照耀下籠罩著一層微光,畫面一閃而過,鍾留低聲罵了一句:「真他媽的……我這是要完了啊!」

  狐妖有魅惑之術,鍾留畫黃符貼在自己身上在林子裡又轉了幾圈,並未察覺自己中了什麼妖法,於是連夜朝一醉方休酒坊趕去,入了城後靠近酒坊他腳步就漸漸慢了。

  鍾留坐在一棟房屋的屋頂上,遠遠看著夜裡還燈火通明的酒坊。


  五個夥計帶著自家媳婦兒在酒坊里圍城一桌正吃喝著,白球與沈長釋就坐在其中,兩人肩膀挨著胳膊,白球還給沈長釋夾菜,一口一個恩公喊得嬌滴滴甜絲絲的。

  鍾留抓了抓頭,一頭本就不整齊的頭髮被自己抓得更亂。

  另他費解的是……捉妖捉鬼時不能安靜下來的心,此刻沒了那時的紊亂。

  鍾留微微眯起雙眼,看向坐在人群中挨著一隻五百年老鬼的白球,白球舉止談吐都很大方,她與一般的妖不同,身上除了有妖氣之外,其餘行為與常人無異。

  聽她手下的夥計說,每到初一十五,她還會到城東去救濟窮苦百姓,施粥散米,她的酒坊並不掙錢,只夠養活她自己與五個夥計。

  人美心善的妖已經不多了,她這般造化的,日後必然能有一番成就作為,積德行善之後,或許來生就能成人,不用再從動物慢慢修煉幾百年,經受斷尾之苦,也不用被修道者追著要打要殺了。

  鍾留想到了白球的諸多好,憋著一口氣化作了一聲嘆息,最終還是從屋頂上跳下離開。

  送走了夥計與其媳婦兒,酒坊也該關門了,白球將門落了鎖,轉身朝依舊在喝酒的沈長釋看過去,抿嘴笑了笑。

  「他走了?」沈長釋問。

  白球頷首:「多謝恩公肯幫我這個忙,我知這般是無理取鬧了些,可他不開竅。」

  「他是不開竅,你又想清楚了?」沈長釋放下酒杯,皺著眉頭,心想今晚喝得還真是有些多,順手在桌上拿起了一把扇子扇風,他道:「鍾留是凡人之軀,即便從小修煉,天賦不錯,以他的根基,至多只能活到六百歲,妖若潛心修煉,又至少能活幾千年,你們長久不了。」

  白球垂眸,坐在了沈長釋對面輕聲笑了笑:「我知,可我喜歡他,我願意等他輪迴轉世。」

  「換了皮囊你也愛?」沈長釋挑眉。

  白球點頭:「愛,還得護著愛。」

  「他若變成個女的呢?」沈長釋咂了咂嘴。

  白球面色微變,笑道:「那便與他再做一世姐妹。」

  「就因為他曾救過你的命?你可知他救你事出有因?」

  「我知。」白球輕輕嘆了口氣:「可他將我抱在懷中,餵我吃花生是真,他出門打探消息,回來給我帶玩偶也是真,那段時間我雖意識不清,內丹取回之後,記憶都還在。」

  「就因為這一點兒好處?」沈長釋挑眉:「我也餵你吃過花生。」

  「你多半是與我搶吃的吧。」白球笑了笑,沈長釋伸手抓臉,有些尷尬。

  白球狐狸眼裡的光略微暗淡下來,她說話輕聲細語,淡淡吐出:「我在無面身邊待了幾百年,從修煉成妖開始,便被他索取妖氣練各種邪術陣法,我孤苦一生,從還是只小白狐開始,便不曾有人待我好過,幾粒花生,一個玩偶,於我而言便是重生,不知恩公明白否?」

  無面,便是朱鶴。

  沈長釋一怔,突然想起了幾十年前的半妖阿武和曲小荷。

  世間修道者甚多,捉妖的不計其數,像駱昂那種也不在少數,而被修道者迫害的好妖,稍微施與一點兒恩情,便足以讓其忠心。

  阿武曾願意為曲小荷而死,死後魂魄受地獄之刑。

  白球也願意追隨鍾留的生生世世,直至自己燈盡油枯轉世為人。

  他也不知白球與鍾留這番算是姻緣還是孽緣,無常大人早些時間就看見鍾留身邊縈繞著五尾狐的妖氣,提點了一句,鍾留沒放在心上,才惹來了現在個不知何去何從的麻煩。

  鍾留這近三百年的一生也經歷了許多,看破了許多,所以對待尋常女子不會動心,沈長釋本意是想幫他解決白球纏他之事,卻又想幫著鍾留看清自己的心。

  人妖殊途,修道者不同,妖氣會損傷人身,故而人妖在一起,人的壽命會折損,身邊運勢也會發生改變。鍾留自己都活了幾百年,不改變別人就算不錯了,白球的妖氣傷不了他。

  鍾留與曲小荷不同。

  白球與阿武也不會是同樣結局。

  沈長釋心中想的有些多,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來,他道:「我與鍾留一生都在解決人間事,破了許多妄圖改變生死的孽緣,我從你與鍾留身上看不到孽,便暫且當做是緣吧。只是還望日後在鍾留大去之日,你別放不下片刻執念,驚動了十方殿。」

  「多謝恩公提點。」白球起身,對著沈長釋的方向行禮。


  「明日是初一吧?」沈長釋突然問。

  白球點頭:「正是。」

  「你可是要去施粥?」沈長釋轉身對她笑了笑。

  白球道:「是,米已備好,就等明早入鍋呢。」

  沈長釋哦了一聲,揮了揮袖子道:「初一蘇城有花燈節,應當熱鬧,你這兒我就不久留了,白姑娘,好自為之啊。」

  沈長釋說完這話便離開了,他方才用來扇風的扇子落地,白球頓了頓,忽而想起了沈長釋說的話。

  若無意外,鍾留會比她先死,她身負道行,若情到深處,不願他忘記前塵情愛,不願與他重頭再來,或許會做出一些極端之事,妄圖留魂,妄圖改命。

  若真有那一刻,十方殿出動,曾經幫過她的黑白無常再現,便是要收她去地獄了。

  白球知曉十方殿的厲害,將她折磨得苦不堪言的無面尚且在黑無常的結界中散盡道行,兩日便死。她不會與十方殿作對,當真被抓住,她被打入地獄,便永遠守不到鍾留的輪迴了。

  痴情更要理智,不做無謂犧牲。

  這是沈長釋在此待了這麼些天,真正想說的話。

  白球走過去將扇子撿起,看著一桌亂七八糟的碗碟,晃著扇子上樓休息,這些東西,等明日夥計來了讓他們收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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