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章 雙生仙: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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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晚上,尤其是無星無月的晚上,那間屋子裡就會傳來奇怪的聲音,像是小孩兒的笑聲,又像是女人的哭聲。那日我爹從那間舊屋子前路過,瞧見那屋子裡頭有一堆白骨,白骨見人能站立,還能跑,追著我爹,嚇得我爹丟下了手中的東西就逃!」

  少年說到這兒,聲音拔高:「那白骨發出『咯咯』聲響,骨頭卷著枯草,跑起來非常得快,我爹不敢回頭,生怕一回頭就再也回不來了!不知從何而來的烏鴉發出可怕的叫聲,前方正巧有人路過,我爹如見了救命稻草,那人手中點了燈火,白骨不敢靠近,於是我爹就在那人的護送下,回到了府上。」

  圍著的三個少女聽到這裡,長嘆一聲:「好嚇人啊!」

  「那後來呢?你爹怎麼樣了?」其中一個少女問。

  那少年擺手道:「後來就沒再敢去那座山上了,也就沒事兒了。我爹說他只是白日為了走近路從那兒路過一次,不知為何晚上會再到那裡,就像是被鬼引過去的。」

  一個少女伸手摸了摸胳膊道:「入錦哥,你說這世上真的有鬼嗎?」

  「有啊!肯定有!沐兒見過!」少年說完,對著不遠處坐著看書的少女揚起聲音便道:「沐兒!你是不是見過鬼啊?」

  少女一頭烏髮扎著簡單的髮髻,額前垂了幾縷碎發,一張臉瞧上去平平無奇,偏偏在少年喊她的時候抬眸一瞬如春花燦爛,明眸耀眼得很。

  她只看了這一眼,繼續低頭看書:「反正說了你們也不信。」

  「我信啊!沐兒說什麼我都信的!你說有鬼就有鬼!」年入錦朝名叫沐兒的少女走過來,他坐在了沐兒對面,一雙眼睛含著玩樂朝對方看去,笑出了一排牙齒。

  三個少女見年入錦纏著沐兒不高興,圍過去拉著對方的袖子道:「入錦哥你幹嘛要和她說話,她是撒謊精!」

  「你們不許這麼說沐兒,她不是撒謊精。」年入錦道。

  一名少女開口:「她那日白天還說瞧見了鬼呢。」

  「真的有。」沐兒合上書,抬眸朝少女的背後看過去:「就在你背後,他聽你說的話,正笑話你呢,瞧,手都搭到你肩膀上來了。」

  「啊——」少女被嚇得不輕,連忙拍著自己的肩膀,一張小臉煞白,拉著旁邊兩個姐妹就要哭。

  沐兒起身離開,年入錦不管那三個少女,從凳子上跳下跟上,大步走在了沐兒身邊與她說話。

  「年小公子不用跟著我,去找我那三個妹妹玩兒吧。」沐兒開口。

  年入錦笑著說:「我不喜歡和她們玩兒,我就喜歡和你玩兒,我知道你經常說些神神鬼鬼的東西,所以才說那些想引你過去聽的。」

  沐兒朝他看了一眼,道:「所以說,故事是你編的?」

  「對啊,像不像真的?」年入錦彎著眼睛,他爹是將軍,怎麼會怕鬼?更不可能獨身一人晚間走在山上。

  沐兒點頭:「所以你信世上有鬼嗎?」

  年入錦道:「你信我就信。」

  沐兒嘆了口氣搖頭:「年小公子還是不要經常來陳府了,你我漸漸大了,也不如兒時那般,你若總來,會惹誤會的。」

  「怕什麼誤會?你我今年皆十五,本就到了要成親的年齡了,而且我爹與你爹不是說好了嗎?我倆是指腹的娃娃親,跑不掉的,若要算,你還算我未過門的妻子呢。」年入錦大著膽子伸手拉起了沐兒的袖子道:「若非是你爹聽了什麼道人的話,說你未到十八歲不能嫁人,你早就是我年家的人了。」

  他說完這話,沐兒就將袖子抽了回來,她垂著眼眸,明擺著藏了心事,她抿了抿嘴,大步離開就留下了一句:「我不喜歡你。」

  年入錦聽見她說這話,臉上掛不住,好些喜歡他的姑娘他都看不上,想要入他年家的人能從城東排到城西去,就只有眼前這個不樂意。

  「陳沐兒!不管你怎麼想的,到了十八歲我定要娶你的!」年入錦說完這話,一揮衣袖有些氣惱,三個少女跑了過來要與他玩兒,他一個也看不上眼,於是出了陳府,回家去。

  陳沐兒回到房中,心裡還在氣年入錦說的那些話。

  她知道這些都是真的,陳家的確與年家是世交,她與年入錦還在母親腹中的時候就已經定了親事了。後來她娘死了,爹將二娘扶正,二娘連生了三個妹妹,陳家無子,她爹一把年紀了還在外頭找女人,就想添個兒子。

  年入錦的爹也是如此,年將軍有三個相好的官妓,年入錦還有個外來的弟弟。年入錦對忠貞看得單薄,嘴上說著喜歡陳沐兒,非她不娶,可府上兩個丫鬟養如寵姬,只是沒有名分而已。


  陳沐兒看著手中的書,書上有詩云: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她娘死時就恨她爹多情與薄情,年入錦給不了她一顆完整的心。她說她能看到世間的鬼魂,年入錦不信,哄她才說信,她說她不願嫁給對方,年入錦偏要,因為他是年將軍的兒子,從小到大,沒什麼是要不到的。

  什麼感情,什麼喜歡,什麼相信,都是假的,騙人而已。

  「瞧瞧,這位氣走了入錦哥,就躲在房裡看書呢。」三個姐妹站在門外,陳沐兒朝她們看過去,臉色微微變了。

  「真不知道入錦哥看上了你哪一點,不愛說話,不愛打扮,就是個悶葫蘆,整天神叨叨的,就知道捧著一本書。」

  「撒謊精,要說這世上有鬼,也只有你一個大話鬼而已,小時候家裡來了道人說她不到十八歲不能嫁出去,否則對陳家不利,爹還就信了。」其中一個少女道:「後來你們倆聽她說過沒?她說有個男子說要在她十八歲時來娶她,所以才有道人讓她不要嫁!」

  「整日就知道痴心妄想,依我看,你那麼喜歡說鬼的事兒,不如嫁給鬼去!」

  最後一句諷刺說完,三個姐妹牽著手從她門前走過,陳沐兒握著書的手微微收緊,雙眼垂下,咬著下唇:「若你在我十八歲時不來,你就也是騙子!」

  她從小便與人不同,不知為何,她從兒時遇鬼之後到現在的記憶都記得清楚。

  她娘過世的那一年她生了一場病,發燒到渾渾噩噩,半夜醒來丫鬟熟睡,她睡不著偷偷跑到院子裡去吹風,瞧著頭頂的月色正好,於是就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想娘。

  奇怪的是她想,忍不住去想,偏偏卻不想哭。

  當時陳府因為她娘過世還掛著白布,陰風陣陣,她看見了娘,娘就站在她的院子裡與她對視,娘說她放不下她,開口道:「好沐兒,和娘一起走吧。」

  她當時伸手要去碰娘的手,娘就被一陣風給吹散了。

  陳沐兒坐在院子裡左右看了兩眼,院中空蕩蕩的一個人都沒有,仿佛剛才皆是幻覺。她只覺得身體輕,像是要飄起來了一樣,一雙腿在石凳旁晃蕩,然後她聽見了一道聲音從身後響起,那人聲音好聽,輕飄飄的如風傳來。

  他說:「你難過嗎?」

  陳沐兒回頭朝背後看去,沒看見人,對方道:「抬頭。」

  她抬頭,看見屋頂上站著一個男人,那人一身玄衣,衣袂翩翩,烏黑的髮絲用一根玉簪簪著,劍眉鳳目,面容俊朗柔和。

  陳沐兒見到那人的一瞬就愣住了,然後爬上石桌,站在了石桌上對對方道:「我見過你。」

  「是嗎?」男子眉頭舒展,對她道:「我也見過你。」

  陳沐兒小身體站在石桌上昂著頭看向月下的男子,她分明見過這個人,不知在何處,偏偏記不起。

  後來陳沐兒與他說了許多話,累了便回屋休息了,第二日再睜眼,府里的下人說她有一陣子沒了呼吸,大夫來了也說死了,原以為不會好了,卻沒想到早上又睜了眼醒過來。

  這一場病讓陳沐兒的雙眼從此能看見常人所不能看的東西,那些飄蕩在人世間的鬼,與陰氣。

  她越長大,見到的越多,便越對世人情看淡。

  她小時候還會與別人說自己能看見鬼的事兒。牛嬸兒家的老頭兒死了之後在牛嬸兒身邊陪了她幾個月;張奶媽的身後總有個小孩兒跟著,跟了三年才走;常給他們家送菜的人板車上坐著個老頭兒,整天笑嘻嘻的。

  陳沐兒不論與誰說,誰都不信,漸漸將她當成瘋了,傻了,可她讀書識字一樣沒落,反而比常人要聰明得多,便有人說聰明的孩子總愛撒謊,為的就是讓別人注意她,故而陳沐兒被冠上了謊話精的稱呼。

  年入錦小時候也笑過她,跟著三個妹妹一起欺負她,大晚上裝鬼來嚇她。

  漸漸的陳沐兒就不願與他們說話了,年入錦這個人少爺脾氣,陳沐兒不理他他越來勁,就愛纏著她玩兒,三個妹妹都想嫁入將軍府,所以對陳沐兒並不友好。

  這些陳年往事想起來,她莫名覺得有些幼稚,總覺得自己過得並非是自己的人生,好似在多年前重病的那一夜,她就已經死了,這麼多年也不知是替誰而活,為誰堅持下去的。

  回想至此,陳沐兒將手中的書放下,轉身躺在床上,盯著頭頂的紗幔,想起了那個月下黑衣的男人。

  他們那天晚上說的話,陳沐兒都記得。


  他從屋頂下來,將她抱在懷裡坐在了院落的石凳上,對她說她從未去過的地方,還有許多她從未吃過的東西。

  他說京都有個玉子糕坊,裡面的桔子酥味道很好,酸酸甜甜,每天能賣許多份,若想買到還得排隊,過了數量就沒了。

  他說柳城的冰糖葫蘆非常好吃,那個地方種出來的山楂都是甜的,裹上糖衣很大一顆,一口咬下去糖衣脆果肉綿,子都很少。

  他還說雲仙城的桂花糕味道一絕,甜香軟糯,肉眼可見的金色桂花就在其中,桂花糕如一塊黃玉,錦盒裝上二十塊,一口氣就能吃下一半還不膩。

  陳沐兒當時聽得口水都要饞下來了,拉著對方的袖子道:「我想吃!我要吃!」

  黑衣男子說:「現在沒有,等你長大了再吃吧。」

  「那得長多大?」小娃娃歪著頭看向他。

  男子道:「等你到十八歲,屆時我來娶你,帶上桔子酥、糖葫蘆和桂花糕來娶你。」

  「那……說話算話!」陳沐兒道。

  男子眉眼柔和,嘴角掛著輕笑:「說話算話,小青訴。」

  「我叫沐兒。」小娃娃糾正。

  男子搖頭,也糾正:「不是別人的沐兒,就是我的青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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