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回到現代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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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聞朝:「哪有,昨天明明是師祖先不想跟我聊的。」

  時間已經很晚了,能歇腳的地方只有馬路對面一家「M記」還開著。三人魚貫入內,找了個僻靜的座位,解懸天問:「吃點什麼?」

  「隨便吧,」聞朝說,「不過都這麼晚了……」

  解懸天瞥他一眼:「吃宵夜不行?唱了快仨鐘頭,還不准人補充點體力?」

  聞朝無言以對。

  不過補充體力居然靠吃麥當勞嗎……

  好歹也是個修仙的,就算在現代不想辟穀,飲食難道不應該健康一些?

  夜裡的快餐店幾乎沒有人,解懸天就頂著這張帥到慘絕人寰的臉,穿著剛從演唱會出來的衣服,在服務員驚訝的目光中,單手端著餐盤迴到座位,餐盤裡放著一堆漢堡小食,還有三杯肥宅快樂水。

  「買這麼多,吃得了嗎?」聞朝表示震驚,他壓低聲音,「師祖,你是不打算回大千世界了?吃這麼多凡俗之物,不怕讓仙體變得污濁?」

  解懸天叼著一根薯條:「吃進嘴裡,再用仙術化解,有用的就轉化為靈力,沒用的就隨呼吸排出,就算真的一點用也沒有,不過多呼出幾口濁氣罷了——雖然這裡靈氣稀薄,但這種程度的仙術還是能使出來的。」

  聞朝看了一眼晏臨,對方沖他點頭。

  他一直以為只有自己這麼幹,原來大家都一樣,表面上裝作吃飽了,實際肚子裡空空如也。

  都是老戲精了。

  「回大千世界幹什麼,」解懸天往薯條上擠番茄醬,「當一個地方於我而言沒有新鮮感了,我就會失去繼續停留在那裡的興趣。這裡雖然也不怎麼樣,但至少新鮮勁兒尚在,我還沒有膩。」

  晏臨拿起一杯可樂,就著吸管喝了一口,隨即皺起眉,好像不太習慣碳酸飲料的口感。

  聞朝單手托著下巴,問解懸天道:「師祖怎麼會想到當歌手?」

  「這其實是個意外,」解懸天打開漢堡的包裝紙,很沒形象地吃了起來,「我本來只是覺得好玩,隨便找了個樂隊給他們當鼓手,結果那個組合的主唱有點毛病,唱的時間一久就氣喘吁吁,我好心教給他怎樣調整呼吸可以避免氣喘,結果他不信我,瞧不起我一個新來的鼓手,跟我說『你行你上』。」

  聞朝頓時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那我就只好『我行我上』咯,」解懸天漫不經心地說,「我甩了他們自己單飛,現在他們組合已經解散了,那個主唱不知道在哪裡糊著,而我——混得怎麼樣你也看到了。」

  聞朝簡直不知道該說什麼。

  師祖不愧是師祖,無論在哪個領域都要站在巔峰。

  下一刻,解懸天又說出了令人震撼的話:「不過,我也準備轉行了,演唱會開了兩場,實在沒什麼意思,說到底我對唱歌也沒多熱衷,差不多就這樣吧。」

  聞朝對這種「出道即巔峰,巔峰即退場」的行為簡直理解不能,追問道:「轉行幹什麼?」

  「沒想好呢,一開始主要是想掙點錢,畢竟在這個世界沒有錢寸步難行。現在錢也賺夠了,隨便干點什麼吧,」解懸天說著一挑下巴,「也許來這快餐店當服務員也說不定。」

  「……」聞朝尷尬地附和道,「師祖還真是……自由,想做什麼做什麼,也挺好的。」

  這一句話也不知無意中戳到了對方什麼痛點,解懸天正在撥弄吸管的手指一頓,臉上的表情忽然便淡下去:「自由……你想多了吧,我的一切,都不過源於天道給我的設定,什麼天之驕子,什麼一代傳奇……聽得越多,越覺得可笑。」

  聞朝張了張嘴:「我……」

  解懸天偏頭看向窗外:「不過是個工具人罷了,充其量算個『厲害一點的工具人』,若是沒有你,我至今仍走著天道設定好的路,自始至終真正達到了『自由』的,從來都只有你一個。」

  晏臨剛剛放下那杯可樂,視線在上面流連了一會兒,又重新拿起來喝:「說到底,天道究竟是何物?我們所在的世界,似乎是你們口中的……『書』?」

  聞朝連忙拉了一道法術隔音,生怕被店裡的服務員聽到他們「離奇古怪」的交談。

  「《忘仙》這本小說的作者,就是天道,」解懸天用吸管扒拉著杯子裡的冰塊,「我們幾個不過都是書中的角色,按照作者最初的設定,晏青崖是書的主角,我是為主角提供機緣的工具人配角,而聞朝……不過是個炮灰罷了。」


  聞朝聽到「炮灰」二字,不由微微抿唇,而晏臨則直接皺起眉頭:「為何?既然掌控著『書』,難道不知我心悅誰?」

  「那是你的感情,與天道何干?」解懸天近乎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在天道的設定中,聞朝就是個入魔失控險些弒師的逆徒罷了,至於入魔的緣由全然無需考慮,只要天道讓他入魔,他就必須入魔。」

  「不過這中間發生了一點意外——當書中的角色產生了自己的意志,整部書就會失控。要怪就怪他把我設定得太牛逼了,第一個擁有自己意志的人便是我,天道賦予我能力,我又用這種能力推翻天道,說到底,我還算是恩將仇報呢。」

  解懸天說著忽然冷笑了一下,聞朝坐在他對面,掏出手機登上自己之前看小說《忘仙》的網站,卻驚訝地發現,那部小說根本沒有連載五百章,而是剛剛寫到晏臨被入魔的徒弟聞風鳴重傷時,就斷更坑掉了。

  「怎麼會,」他不禁睜大雙眼,「我明明記得我看到了後面的章節……」

  「因為劇情已經改變,剩下的故事沒辦法圓回來,只能停在這裡,」解懸天毫不意外,「並且除了你,不會有任何人記得後面的內容,在別人看來,它就是一本中途坑掉的小說而已,和千千萬萬坑掉的書一樣,沒有任何差別。」

  聞朝震驚到無以言表,他發現自己當時在最後一章打賞的兩千塊錢被系統抽到了第一章,評論也變成了兩個字「加油」。

  「有時候我常常想,」解懸天嘬了一口可樂,「從書中逃出來的我們,就是真的自由了嗎?會不會現在的世界也是一本書,我們依然活在某個天道的掌控之下,走著設定好的路,只是我們沒有察覺?」

  他這話一出口,另外兩人齊齊向他看來。

  「或者,天道本身也不過是一顆棋子,寫書的人,看書的人,都是書中的人,所有的世界就是一本接一本的書。我們通過合道飛升離開原本的世界,離開書,來到現在的世界,而這個世界的人……他們不修仙,沒有漫長的壽命,於他們而言,是否我們的『飛升』就是他們的『死亡』?死亡後離開這一本書,會失去所有的記憶,在下一本書中重新變為呱呱墜地的嬰孩,繼續經歷生老病死,便是『輪迴』。」

  「當一本書的時間線足夠短,短到僅有一百年,就很難再有書中的角色覺醒自我意識。每一次死亡都將一切重歸於零,這樣出現差錯的機率就會大大降低,世界的軌跡就不會再發生偏移。」

  「師祖的意思,我們逃離一本書,又進入下一本書,豈不是永遠都不能逃出天道的掌控?」聞朝看著他的眼睛,「恕我不能與師祖苟同。」

  「為何?」

  聞朝:「按師祖的說法,所有人都在天道的書中,天道又在其他天道的書中,那麼層層疊疊,究竟誰才是最終的天道?哪個才是最後一本書?」

  解懸天嘆氣:「我若是知道,也不會坐在這裡。」

  「那我們不妨換一個角度,」聞朝拿走了最後一杯可樂,「你我都是天道,你我都在掌控別人的人生,師祖救了我,師尊收留我,我又救了其他人,我們對他們而言,就是天道一樣的存在。」

  「同樣,我們也是別人的棋子,我是師祖用來逃離天道的棋子,師祖是幫助師尊的工具人棋子,師尊則是用來滿足讀者幻想、吊讀者胃口的棋子。」

  「在《忘仙》這部小說中,師尊是主角,而現在,我是主角,在師祖的書中,師祖便是主角。在自己的書里,人人都是主角,在別人的書里,人人都是配角、是炮灰。書只是一種相對而言的東西,天道也是別人的棋子,棋子也可以成為天道,並不存在一本最終的書,一個最終的天道,因為天道只是普通人,書也只是普通的書。」

  解懸天微微一怔,似乎從沒有考慮過這個答案,那雙永遠鎮定自若的眸中難得出現了幾分茫然。

  「師祖不必太過糾結這件事了,」聞朝拿起一對雞翅,自己留下翅根,把翅中給了晏臨,「這種問題,本來就是沒有答案的,退一萬步講,我們逃離了不喜歡的書,跳進了喜歡的書,難道不應該感到高興嗎?」

  解懸天愣在原地,他看了對方好一會兒,忽然無奈地笑了起來,笑得肩膀震動,卻沒發出任何聲音。

  許久他終於恢復了正常的神色,徐徐呼出一口氣,看向對方的眼神充滿了複雜:「我現在好像有點理解,為什麼偏偏是你了。」

  縱然他是星月,又豈敢與太陽爭輝。

  聞朝叼著雞翅根,被辣得有點臉紅:「嗯?」

  「沒什麼。」


  「說了這麼多,你還沒告訴我們該怎麼回到原來的世界,」晏臨擦乾淨手,不想再關心書不書的問題,「大千世界的門已經關閉,難不成讓我們像你一樣,踹門回去?」

  解懸天已全然恢復如常,漫不經心道:「我已經把那門改成雙向開了,施展傳送法陣傳送回去即可,先前我因為這個世界靈氣過於稀薄,法術施展不出,只能磕了一堆仙藥回去,你現在有你徒弟在身邊,他不需要依賴靈氣,比我方便多了。」

  他頓了頓:「哦對了,只有你們兩人嗎?之前我算了算,那頭龍修為也該能飛升了吧?」

  聞朝:「龍傲天嗎,他修為確實到了,但契約之期未滿,所以一直沒走——不過也快了,一千年的契約,大概就這兩天結束。」

  「行,知道了,」解懸天喝光最後一口飲料,站起身來,「好好過你倆的現代蜜月之旅吧,我要回去睡覺了。」

  聞朝順口問:「師祖住哪兒?」

  「別沒事打聽我個人隱私,」大晚上的,解懸天居然把墨鏡架在了鼻樑上,「跟你不熟——走了。」

  聞朝:「……」

  跟他還不熟,那跟誰算熟?

  那條滿口顏色的龍嗎?

  因為不想浪費食物,師徒兩人決定留下來把剩下的東西吃完,解懸天則雙手插兜,獨自離開麥當勞。

  他沒開車,也沒叫司機,一個人慢悠悠地溜達著,往自己落腳的賓館走。

  他並不生活在這座城市,他像是一朵浮萍,需要去哪裡就飄在哪裡,他可以隨時來,也可以隨時走。

  但他現在不生活在這裡,不代表以後不會。

  手機已經關機,沒有任何人能夠打擾到他,今晚的他沒有任何應酬,或許他並不想回到酒店睡覺,可能一時衝動,就會蹲在馬路邊一直待到天明。

  聞朝說的沒錯。

  他確乎一個自由的人,只是一廂情願地認為自己陷在桎梏之中。

  什麼才是自由?

  做自己想做的。

  他每一天都在做自己想做的,幫徒孫改變命運是他想做的,唱歌是他想做的,像這樣一個人呼吸著汽車尾氣,在馬路邊吹冷風,也是他想做的。

  既然如此,又何必在意頭頂是否有一片天限制了他的高度,腳下是否有一塊土地供他立足——只要能做自己想做的,那便足夠了。

  只要心是自由的,哪怕身陷囹圄,也能乘風而起。

  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絕雲氣,負青天。

  是為「扶雲」。

  他唇角忽然微微地翹了起來,腳步也因此而變得輕快。他察覺到有人在尾隨他,從他從快餐店出來就亦步亦趨地跟著,那人藏在暗處,與黑暗融為一體,但他現在心情甚好,不介意有人尾隨,甚至想和他聊聊。

  行至一處轉角,解懸天停下腳步,回過頭來:「還打算跟多久?」

  對方頓了一下,旋即從暗處走出,他一身古裝,黑衣墨發,腰身筆挺,長發幾乎曳地,卻生著一雙血色的龍瞳。

  「吾……」

  「嗯?」

  那人有些緊張,像是粉絲在大街上遇到了自己的偶像,期期艾艾道:「……我終於追隨上您的腳步了。」

  「是嗎,」解懸天摘下墨鏡,站在人行道上等紅綠燈,燈光落在他眼中,像是一片正在閃爍的星河,那星河中盛著一抹不易察覺的笑意,「還差得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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