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第六十八章
第68章
姜晚還有些愣, 只下意識又推了推還半抱著她的男生。
院門口的樂遙大約是終於反應過來了，她撿起地上兩個袋子, 往前走了幾步, 像是仍不覺得不可置信，中途又停下來，緩了口氣。
「你們倆, 誰跟我解釋一下, 剛才那是個什麼情況？」
陳遇緩緩鬆開手，沉默兩秒：「她眼睛進沙子了。」
院中間的樂遙木著臉點點頭：「然後你好心幫她吹了吹？」
陳遇淡定點頭：「嗯。」
「你當我瞎, 還是當我傻？」
樂遙被他氣笑了。
陳遇沒什麼表情地說：「那你還問我。」
「……」樂遙大約是沒想到他還敢這麼回, 「你還挺理直氣壯是吧？」
姜晚終於回神, 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吻, 還是因為意外被樂遙撞見, 臉上一陣陣發燙：「外面熱, 遙遙你先進來再說吧，你昨天怎麼沒跟我說要回國？」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我昨天不是還在電話里給你提示了嗎, 說我要和我老師過來開會。」
樂遙頓了頓, 「沒想到倒把我自己給驚到了。」
姜晚：「……」
昨天給樂遙回電話的時候, 她正滿心一團亂, 根本都沒注意樂遙跟她說了什麼。
而且南城這個醫學峰會是早早就給樂遙現在的導師發過邀請的, 當時會議一定下，她就問過樂遙會不會回來, 樂遙當時說她導師婉拒了會議主辦方的邀約。
所以就算昨晚聽清了, 她也不一定能想到樂遙是要回國。
姜晚算了下時間：「你沒回家？」
樂遙點點頭：「我外婆說阿遇會從這邊出發, 我帶我老師在酒店安頓下來，就直接過來了, 路上堵了會兒車，還以為要見不到他了。」
「現在你見到了。」
陳遇輕輕鬆鬆拎著行李箱下了階梯，走到院中，接過她手中的兩個袋子，「王叔的車就在外面，你先跟我去機場，然後再讓他送你回家。」
樂遙：「……？」
「我說了我就只是來見你一個人的嗎？」
姜晚仍有些不在狀態，怔了怔，才跟著走下來，看了眼陳遇：「你先去趕飛機吧，我跟遙遙解釋。」
陳遇轉頭看著她，默了默，又重新看向樂遙：「姐。」
樂遙沒好氣：「還好意思叫我是吧。」
陳遇：「是我追的她。」
樂遙瞪他一眼：「怎麼，還覺得你姐我能吃了阿晚不成，快滾，趕不上飛機我可不負責。」
姜晚耳朵到臉都仍是燙的，她朝陳遇伸出手：「放心吧，袋子給我吧，我就不送你了，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陳遇默了下，把袋子遞過去。
姜晚右手接過來，忽然又換成左手提，她抿了下唇，也沒好意思看樂遙，只朝陳遇伸出右手：「世青賽加油。」
陳遇跟她擊完掌，卻也沒像以往那樣一觸即分。
他輕輕握了下女生的手，低著聲：「等我回來。」
樂遙在一旁一臉不可置信地輕輕吸了口氣。
姜晚：「……」
進屋後，樂遙把包包往桌上一丟，大喇喇癱倒在沙發上，表情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姜晚滿心愧疚：「對不起啊。」
「你先別說話。」
樂遙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讓我先緩一緩，消化一下。」
姜晚默了下：「那我先給你拿點喝的吧，可樂行嗎？」
「行。」
樂遙仍愣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姜晚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她轉身去了廚房，拿了罐冰可樂出來，先在水龍頭下沖洗了下瓶口，又折返回客廳，拉開拉環，遞到樂遙面前。
樂遙坐起來，接過可樂罐子，微仰頭喝了一口。
碳酸飲料獨有的刺激性小氣泡在口腔內炸開，冰涼的液體順著食管一路下滑。
然後樂遙終於稍稍緩過神。
「你跟我弟弟——」她頓了頓，臉上表情又開始恍惚，「在談戀愛？」
姜晚在她旁邊坐下，點點頭。
樂遙像是還覺得不可置信，又問了遍：「你跟阿遇在談戀愛？」
姜晚：「……」
姜晚默了下：「嗯。」
「不是，你們兩個——」樂遙還是很凌亂，「這怎麼可能，這怎麼發生的，我弟弟從小到大就沒對哪個女孩子感興趣過，怎麼突然就……還有你，你居然也喜歡他？」
姜晚耳朵又開始發燙，頓了下，還是又點了下頭，認真道：「對。」
樂遙喝了幾口可樂，又癱回到沙發上：「你讓我再緩緩。」
姜晚：「……」
隔了片刻，樂遙又坐直，像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今天要不是突然回來，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瞞著我？」
「沒有。」
姜晚低著聲，「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的。」
樂遙又把可樂罐子拿起來，面無表情點點頭：「你們這都在一起多久了，昨晚才想著要告訴我？」
「不是。」
姜晚解釋道，「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還沒在一起，是打電話後才在一起的。」
樂遙「啪」的一聲將可樂罐子重重放回了桌面上，褐色的液體從瓶口高高飛起，溢到桌面上。
姜晚心裡跟著重重一跳。
「昨晚才在一起，那臭小子居然今天就敢親你了？」
姜晚：「……？」
這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對？
姜晚看著一臉氣呼呼的樂遙，沒敢，也沒好意思說有人昨晚在一起前，就已經敢親她了，只低頭抽了幾張紙，把桌面擦了下。
「阿遇說是他追的你，那他什麼時候告白的？」
樂遙忽然又問。
姜晚頓了下，剛想開口：「是——」
「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他忽然問我你喜歡什麼那會兒？」
樂遙又不傻，只是之前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我當時還以為他惹你生氣了，他還讓我別去問你，我還想說我弟弟什麼時候這麼體貼了。」
姜晚：「……」
「那在那之前，你有次跟我打電話吞吞吐吐半天。」
樂遙繼續道，「是不是就因為這事兒？
他那天晚上跟你告白的？」
姜晚輕輕「嗯」了聲。
樂遙慢吞吞點了下頭，語氣涼涼的：「我記得那可是四月初的事了，現在已經六月中了。」
姜晚：「……」
姜晚八歲前都是被外婆獨自帶大的，為了不讓外婆擔心，她很小就學會，也習慣了把許多事情藏在心裡。
即便是對著樂遙，她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說出口。
可畢竟瞞了樂遙這麼久。
姜晚摸了摸耳朵，還是認真跟她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你說，越拖就越不好開口，後來你就開始忙起來了，我想著等你忙完了，他說不定都放棄了。」
「阿遇性格我還是清楚的，沒想明白之前他肯定不會跟你告白的。」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樂遙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她新奇地打量了下姜晚，「所以他沒放棄，你先動搖了？」
姜晚：「……」
話說到這，她估計樂遙也都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姜晚就也沒再繼續解釋，只道：「對不起啊，你別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啊。」
樂遙看她一眼，終於笑了起來，帶著點促狹，「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姜晚：「……？」
雖然猜到樂遙肯定不會反對，但她也沒料到樂遙會是這個反應。
樂遙靠過來一點，抱住她的手：「你是不知道，阿遇從小就對女孩子不感興趣，我家裡的人一度懷疑過他的性向，後來發現他對男孩子也不感興趣，於是就更擔心了。」
她說著偏過頭，朝姜晚眨了眨眼：「早知道他會喜歡上你，我就早點介紹你們認識了。」
姜晚：「……？」
「他不是去年才滿十八？」
「你又沒比他大幾歲，有什麼關係，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也還沒成年啊。」
樂遙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說，「還可以讓我外公外婆早點兒給你們訂個娃娃親。」
姜晚：「？」
她換了個話題：「你袋子裡裝的什麼，我剛放在玄關了，用不用拿進來？」
「給你們買的禮物——」樂遙頓了頓，瞬間又一臉懊惱，「被你們這麼一嚇，阿遇那份我都忘了給他了。」
姜晚：「能放就沒關係吧。」
「就一雙球鞋，能不能放都沒關係。」
樂遙又一臉曖昧地跟她眨眨眼，「反正現在你幫他收了也是一樣。」
姜晚：「……」
她默了默：「你沒完了是吧？」
「難得看你臉紅成這樣，當然沒完。」
樂遙又笑嘻嘻攬住她，「我也不是一點都不生氣的，這幾天你都得做飯給我吃，我今晚就睡這邊了。」
姜晚一愣：「你不回家啊？」
「回，吃完飯就回，晚上再過來。」
姜晚想起她不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那吃完我送你回去吧。」
樂遙頭都點到了一半，忽又頓住，看著她：「你真要送我回去？」
「怎麼了？」
姜晚問。
「你現在送我回去，不管是見到我爸媽，還是我外公外婆，都算是——」樂遙頓了頓，「見家長了吧？」
姜晚：「……」
「你還真沒完了啊？」
樂遙繼續笑：「怎麼，你瞞了我這麼久，又拐走我弟弟，還不准我打趣幾句啊？」
「……」
姜晚自覺理虧，默默轉移話題：「中午想吃什麼？」
「什麼都想吃，我都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反正冰箱有什麼，你都給我做吧。」
樂遙沖她彎了彎眉眼，「畢竟你現在可得跟著阿遇叫我表姐了。」
姜晚：「……」
「我先去給你洗點水果。」
姜晚說著要站起來。
樂遙忽然又拉住她的手：「阿晚。」
姜晚眨眨眼：「怎麼了？」
「答應阿遇前，你這段時間是不是糾結猶豫了好久？」
樂遙問她。
姜晚默了下：「……也還好。」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哪裡討了你的喜歡。」
樂遙看著她，忽然又笑起來，「他脾氣差得要死，跟他說十句話，有八句他都不見得搭理你。」
樂遙說著，又想起剛才在院內看見的畫面：「還是說，他在你面前不這樣？」
姜晚：「……」
樂遙見她沉默，點點頭：「所以他在你面前確實不這樣。」
「我真去洗水果了。」
姜晚說。
樂遙：「我要吃草莓。」
姜晚：「家裡現在沒草莓，你又沒提前告訴我要回來。」
樂遙：「我不管，你現在給我買。」
車子行駛到半路，陳遇才忽然想起來，他抬眸：「王叔，我姐應該是從東門進來的，你沒看見她嗎？」
駕駛位的王叔頭也沒回：「看見了啊，遙遙還跟我打招呼了。」
陳遇：「那您怎麼沒和我說一聲？」
「我給你打電話了啊，你當時掛了，我以為你在忙，就沒打過去了。」
王叔回道。
陳遇：「……」
他低頭看了眼始終沒動靜的手機，微皺著眉，剛想打開微信，手機就震了震。
【樂遙：阿晚洗水果去了】
【樂遙：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解釋的？
】
陳遇輕輕舒了口氣。
【不是解釋了嗎，我追的她。
】
【樂遙：阿晚的性格我還不知道，肯定不會隨隨便便就答應你的】
【樂遙：你追了她多久，就瞞了我多久，四個字就想打發我啊？
】
陳遇：【那你還想知道什麼？
】
【樂遙：……】
【樂遙：算了，我什麼都懶得知道】
【樂遙：不過我警告你啊】
不知是不是又中途做別的事情去了，他這位表姐消息發到一半似乎又停了下來。
陳遇頓了頓，給她回了個問號過去：【？
】
隔了片刻，手機才重新又響動起來。
【樂遙：阿晚剛叫我吃水果】
【樂遙：她家裡情況有點複雜，能答應跟你在一起，估計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樂遙：你可別仗著她脾氣好就欺負她】
【樂遙：不然我可不放過你】
陳遇盯著對話框看了片刻：【好】
【樂遙：那我吃水果去了】
【樂遙：我現在懶得理你】
陳遇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兩秒，忽然又多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房子以後能轉賣給我嗎？
】
【樂遙：什麼房子？
】
【樂遙：天越這棟？
】
【樂遙：賣什麼賣，這房子不本來就也是你的嗎？
】
陳遇看著屏幕上的字，恍惚了片刻。
思緒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還是小少女的樂遙站在他面前，小臉氣得通紅：「還認他做什麼，就當沒那個家就是了，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手機又震了下。
陳遇回過神，看見對話框裡又多了條新消息。
【樂遙：回頭有空了給你過個戶就是了】
下午天仍陰沉，天氣預報說上午就有雨，一直也沒下。
南城今年天氣尤其怪，入了夏之後，雨水反而多了起來。
姜晚車子讓樂遙開回家去了，看外面氣溫也沒熱到不能出門，就直接步行去了蔣家。
半路接到了陳遇的微信。
【CY：落地了】
姜晚盯著這幾個字看了會兒：【報完到晚上好好休息】
【CY：晚上給你打電話？
】
姜晚腳步一停：【你姐晚上會過來住】
【CY：她來住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
姜晚心裡泛起點無奈，剛想回他，手機又震了震，這回發來的是一條語音。
她點開，男生清冷的聲音瞬間響起：「我明天就要開始封閉訓練了。」
姜晚指尖頓了下。
心裡忽然冒出點很難形容的情緒，像是有點酸，又有點後悔。
早知道——
念頭還沒轉完，手機屏幕上忽然掉落了一小滴水。
然後又是一滴。
雨轉眼就下大了。
半路沒個避雨的地方，姜晚也顧不上給他回信息了。
好在距離不遠，到了蔣家後，姜晚頭髮和衣服都只濕了一點。
只是剛進門，就被老爺子瞪了一眼。
「這麼大的人了，出門傘都不會帶一把？」
姜晚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漬，認錯態度相當好：「我錯了，我下次一定帶。」
蔣銘拿她沒辦法，只好揮揮手：「還不上去把衣服換了，頭髮也記得要吹乾。」
姜晚這邊還留了不少舊衣服，彎著眼睛沖他點點頭。
上了樓，想起剛才那條語音，姜晚又把手機解了鎖，回了條信息過去：【我也沒說不讓你打啊。
】
陳遇說是打電話，晚上卻直接發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姜晚已經和樂遙回了樓上臥室。
手機就擺在床頭柜上，姜晚還沒來得及接，樂遙眼尖，已經一眼掃到屏幕上的頭像：「好哇，這臭小子到了也沒給個信息給我，到是記得給你打電話。」
姜晚被她打趣了一天，這會兒多少有點免疫力了：「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又不是給我打的，我跟他說什麼話。」
樂遙酸酸地道。
姜晚指了指門口：「那我出去接一下？」
樂遙更酸了：「你以前接電話都不躲著我的，你談個戀愛就有小秘密了。」
姜晚失笑：「那我就在這兒接？」
「你出去吧。」
樂遙擺擺手，「我才不要聽你們倆膩歪呢。」
姜晚：「……」
怕他等，姜晚出了門就接通了視頻。
不知他人在什麼地方，屏幕里一片暗，五官都有些模糊。
「你這是在哪兒？」
姜晚問。
「走廊。」
陳遇道，「隊友在房間。」
姜晚默了下。
身份驟然轉變，又驟然分開，她一時有點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
「你這是去哪？」
陳遇忽然問。
「書房，你姐在臥室。」
姜晚說完才發現這話和他剛才的話如出一轍，她不由彎了下眼睛，那點極微弱的尷尬感瞬間一掃而空，「她剛剛還跟我抱怨說你到了也不給她發個信息。」
「晚點給她發。」
陳遇說。
臥室離書房沒幾步距離，姜晚進了屋，在懶人沙發上坐下，看著男生在模糊光線中仍顯得線條鋒利的臉：「封閉訓練會不會很辛苦？」
陳遇：「還好。」
姜晚心裡忽然酸了下。
競技運動從來沒有「容易」二字，再好的天賦，也需要不懈的努力，才能夠兌現。
但她好像從來沒聽他叫過苦。
「不過這次應該不一樣。」
陳遇忽然又接了一句。
姜晚眨眨眼：「？」
「姐姐。」
陳遇叫她。
姜晚：「嗯。」
屏幕中，男生凝眸看著她，語氣有些無奈：「你可真會挑時間答應我。」
姜晚心跳漏了一小拍。
她摸了摸耳朵，試圖轉移話題：「你們日常訓練都是做什麼啊？
和在學校時一樣嗎？」
「差不多。」
陳遇視線緩緩掃過鏡頭中她微紅的耳垂，「也就是技術、體能、戰術……」
結束通話已經是半小時後。
陳遇從來不知道，他能和人聊這麼久的電話。
如果不是隊裡有嚴格的作息時間，這次通話時間只會更長。
轉身回屋的時候，想起她剛才的話，陳遇又重新點開微信，給樂遙發了條消息過去：【已經歸隊報完到了。
】
可能是難得閒著，樂遙消息回得很快。
【樂遙：終於捨得給我發信息了啊】
【樂遙：電話也不知道給我打一個】
陳遇：【有事和我說？
】
【樂遙：沒事就不能給我打電話了？
】
陳遇直接退了微信，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
可撥號的彩鈴剛響，電話就直接被掛斷了。
【樂遙：我懶得和你說話】
陳遇：【？
】
下一秒，手機又響了聲。
樂遙發了張姜晚的照片過來。
只拍了半個背影，黑色的吊帶睡裙，披散下來的黑髮將脖頸遮了大半，只隱約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肩膀，肩胛骨微微凸起，掛在肩上的黑色肩帶細得像是能一扯就斷。
——是他見過的那條。
陳遇腦中忽然就浮現起那晚見到的那一片晃眼的白。
手機忽然又響了聲。
陳遇回過神。
【樂遙：我要抱著阿晚睡覺了。
】
陳遇：「……」
第68章
姜晚還有些愣, 只下意識又推了推還半抱著她的男生。
院門口的樂遙大約是終於反應過來了，她撿起地上兩個袋子, 往前走了幾步, 像是仍不覺得不可置信，中途又停下來，緩了口氣。
「你們倆, 誰跟我解釋一下, 剛才那是個什麼情況？」
陳遇緩緩鬆開手，沉默兩秒：「她眼睛進沙子了。」
院中間的樂遙木著臉點點頭：「然後你好心幫她吹了吹？」
陳遇淡定點頭：「嗯。」
「你當我瞎, 還是當我傻？」
樂遙被他氣笑了。
陳遇沒什麼表情地說：「那你還問我。」
「……」樂遙大約是沒想到他還敢這麼回, 「你還挺理直氣壯是吧？」
姜晚終於回神, 不知是因為剛才的吻, 還是因為意外被樂遙撞見, 臉上一陣陣發燙：「外面熱, 遙遙你先進來再說吧，你昨天怎麼沒跟我說要回國？」
「本來想給你個驚喜的，我昨天不是還在電話里給你提示了嗎, 說我要和我老師過來開會。」
樂遙頓了頓, 「沒想到倒把我自己給驚到了。」
姜晚：「……」
昨天給樂遙回電話的時候, 她正滿心一團亂, 根本都沒注意樂遙跟她說了什麼。
而且南城這個醫學峰會是早早就給樂遙現在的導師發過邀請的, 當時會議一定下，她就問過樂遙會不會回來, 樂遙當時說她導師婉拒了會議主辦方的邀約。
所以就算昨晚聽清了, 她也不一定能想到樂遙是要回國。
姜晚算了下時間：「你沒回家？」
樂遙點點頭：「我外婆說阿遇會從這邊出發, 我帶我老師在酒店安頓下來，就直接過來了, 路上堵了會兒車，還以為要見不到他了。」
「現在你見到了。」
陳遇輕輕鬆鬆拎著行李箱下了階梯，走到院中，接過她手中的兩個袋子，「王叔的車就在外面，你先跟我去機場，然後再讓他送你回家。」
樂遙：「……？」
「我說了我就只是來見你一個人的嗎？」
姜晚仍有些不在狀態，怔了怔，才跟著走下來，看了眼陳遇：「你先去趕飛機吧，我跟遙遙解釋。」
陳遇轉頭看著她，默了默，又重新看向樂遙：「姐。」
樂遙沒好氣：「還好意思叫我是吧。」
陳遇：「是我追的她。」
樂遙瞪他一眼：「怎麼，還覺得你姐我能吃了阿晚不成，快滾，趕不上飛機我可不負責。」
姜晚耳朵到臉都仍是燙的，她朝陳遇伸出手：「放心吧，袋子給我吧，我就不送你了，到了給我發個信息。」
陳遇默了下，把袋子遞過去。
姜晚右手接過來，忽然又換成左手提，她抿了下唇，也沒好意思看樂遙，只朝陳遇伸出右手：「世青賽加油。」
陳遇跟她擊完掌，卻也沒像以往那樣一觸即分。
他輕輕握了下女生的手，低著聲：「等我回來。」
樂遙在一旁一臉不可置信地輕輕吸了口氣。
姜晚：「……」
進屋後，樂遙把包包往桌上一丟，大喇喇癱倒在沙發上，表情呆滯地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
姜晚滿心愧疚：「對不起啊。」
「你先別說話。」
樂遙有氣無力地擺擺手，「你讓我先緩一緩，消化一下。」
姜晚默了下：「那我先給你拿點喝的吧，可樂行嗎？」
「行。」
樂遙仍愣怔怔地看著天花板。
姜晚在心裡輕輕嘆了口氣。
她轉身去了廚房，拿了罐冰可樂出來，先在水龍頭下沖洗了下瓶口，又折返回客廳，拉開拉環，遞到樂遙面前。
樂遙坐起來，接過可樂罐子，微仰頭喝了一口。
碳酸飲料獨有的刺激性小氣泡在口腔內炸開，冰涼的液體順著食管一路下滑。
然後樂遙終於稍稍緩過神。
「你跟我弟弟——」她頓了頓，臉上表情又開始恍惚，「在談戀愛？」
姜晚在她旁邊坐下，點點頭。
樂遙像是還覺得不可置信，又問了遍：「你跟阿遇在談戀愛？」
姜晚：「……」
姜晚默了下：「嗯。」
「不是，你們兩個——」樂遙還是很凌亂，「這怎麼可能，這怎麼發生的，我弟弟從小到大就沒對哪個女孩子感興趣過，怎麼突然就……還有你，你居然也喜歡他？」
姜晚耳朵又開始發燙，頓了下，還是又點了下頭，認真道：「對。」
樂遙喝了幾口可樂，又癱回到沙發上：「你讓我再緩緩。」
姜晚：「……」
隔了片刻，樂遙又坐直，像是終於接受了這個事實：「所以你們什麼時候開始的，我今天要不是突然回來，你們是不是還打算繼續瞞著我？」
「沒有。」
姜晚低著聲，「昨晚打電話的時候，我就想告訴你的。」
樂遙又把可樂罐子拿起來，面無表情點點頭：「你們這都在一起多久了，昨晚才想著要告訴我？」
「不是。」
姜晚解釋道，「昨晚給你打電話的時候還沒在一起，是打電話後才在一起的。」
樂遙「啪」的一聲將可樂罐子重重放回了桌面上，褐色的液體從瓶口高高飛起，溢到桌面上。
姜晚心裡跟著重重一跳。
「昨晚才在一起，那臭小子居然今天就敢親你了？」
姜晚：「……？」
這重點是不是有點不對？
姜晚看著一臉氣呼呼的樂遙，沒敢，也沒好意思說有人昨晚在一起前，就已經敢親她了，只低頭抽了幾張紙，把桌面擦了下。
「阿遇說是他追的你，那他什麼時候告白的？」
樂遙忽然又問。
姜晚頓了下，剛想開口：「是——」
「我想起來了，是不是他忽然問我你喜歡什麼那會兒？」
樂遙又不傻，只是之前完全沒往這方面想過，「我當時還以為他惹你生氣了，他還讓我別去問你，我還想說我弟弟什麼時候這麼體貼了。」
姜晚：「……」
「那在那之前，你有次跟我打電話吞吞吐吐半天。」
樂遙繼續道，「是不是就因為這事兒？
他那天晚上跟你告白的？」
姜晚輕輕「嗯」了聲。
樂遙慢吞吞點了下頭，語氣涼涼的：「我記得那可是四月初的事了，現在已經六月中了。」
姜晚：「……」
姜晚八歲前都是被外婆獨自帶大的，為了不讓外婆擔心，她很小就學會，也習慣了把許多事情藏在心裡。
即便是對著樂遙，她也不是什麼事情都能說出口。
可畢竟瞞了樂遙這麼久。
姜晚摸了摸耳朵，還是認真跟她解釋道：「我不是故意要瞞你的，一開始是真的不知道怎麼跟你說，越拖就越不好開口，後來你就開始忙起來了，我想著等你忙完了，他說不定都放棄了。」
「阿遇性格我還是清楚的，沒想明白之前他肯定不會跟你告白的。」
雖然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可樂遙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她新奇地打量了下姜晚，「所以他沒放棄，你先動搖了？」
姜晚：「……」
話說到這，她估計樂遙也都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姜晚就也沒再繼續解釋，只道：「對不起啊，你別生氣了。」
「我生什麼氣啊。」
樂遙看她一眼，終於笑了起來，帶著點促狹，「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姜晚：「……？」
雖然猜到樂遙肯定不會反對，但她也沒料到樂遙會是這個反應。
樂遙靠過來一點，抱住她的手：「你是不知道，阿遇從小就對女孩子不感興趣，我家裡的人一度懷疑過他的性向，後來發現他對男孩子也不感興趣，於是就更擔心了。」
她說著偏過頭，朝姜晚眨了眨眼：「早知道他會喜歡上你，我就早點介紹你們認識了。」
姜晚：「……？」
「他不是去年才滿十八？」
「你又沒比他大幾歲，有什麼關係，我認識你的時候，你也還沒成年啊。」
樂遙毫不在意，笑嘻嘻地說，「還可以讓我外公外婆早點兒給你們訂個娃娃親。」
姜晚：「？」
她換了個話題：「你袋子裡裝的什麼，我剛放在玄關了，用不用拿進來？」
「給你們買的禮物——」樂遙頓了頓，瞬間又一臉懊惱，「被你們這麼一嚇，阿遇那份我都忘了給他了。」
姜晚：「能放就沒關係吧。」
「就一雙球鞋，能不能放都沒關係。」
樂遙又一臉曖昧地跟她眨眨眼，「反正現在你幫他收了也是一樣。」
姜晚：「……」
她默了默：「你沒完了是吧？」
「難得看你臉紅成這樣，當然沒完。」
樂遙又笑嘻嘻攬住她，「我也不是一點都不生氣的，這幾天你都得做飯給我吃，我今晚就睡這邊了。」
姜晚一愣：「你不回家啊？」
「回，吃完飯就回，晚上再過來。」
姜晚想起她不是自己開車過來的：「那吃完我送你回去吧。」
樂遙頭都點到了一半，忽又頓住，看著她：「你真要送我回去？」
「怎麼了？」
姜晚問。
「你現在送我回去，不管是見到我爸媽，還是我外公外婆，都算是——」樂遙頓了頓，「見家長了吧？」
姜晚：「……」
「你還真沒完了啊？」
樂遙繼續笑：「怎麼，你瞞了我這麼久，又拐走我弟弟，還不准我打趣幾句啊？」
「……」
姜晚自覺理虧，默默轉移話題：「中午想吃什麼？」
「什麼都想吃，我都好久沒吃你做的菜了，反正冰箱有什麼，你都給我做吧。」
樂遙沖她彎了彎眉眼，「畢竟你現在可得跟著阿遇叫我表姐了。」
姜晚：「……」
「我先去給你洗點水果。」
姜晚說著要站起來。
樂遙忽然又拉住她的手：「阿晚。」
姜晚眨眨眼：「怎麼了？」
「答應阿遇前，你這段時間是不是糾結猶豫了好久？」
樂遙問她。
姜晚默了下：「……也還好。」
「也不知道那臭小子哪裡討了你的喜歡。」
樂遙看著她，忽然又笑起來，「他脾氣差得要死，跟他說十句話，有八句他都不見得搭理你。」
樂遙說著，又想起剛才在院內看見的畫面：「還是說，他在你面前不這樣？」
姜晚：「……」
樂遙見她沉默，點點頭：「所以他在你面前確實不這樣。」
「我真去洗水果了。」
姜晚說。
樂遙：「我要吃草莓。」
姜晚：「家裡現在沒草莓，你又沒提前告訴我要回來。」
樂遙：「我不管，你現在給我買。」
車子行駛到半路，陳遇才忽然想起來，他抬眸：「王叔，我姐應該是從東門進來的，你沒看見她嗎？」
駕駛位的王叔頭也沒回：「看見了啊，遙遙還跟我打招呼了。」
陳遇：「那您怎麼沒和我說一聲？」
「我給你打電話了啊，你當時掛了，我以為你在忙，就沒打過去了。」
王叔回道。
陳遇：「……」
他低頭看了眼始終沒動靜的手機，微皺著眉，剛想打開微信，手機就震了震。
【樂遙：阿晚洗水果去了】
【樂遙：你就沒有什麼要和我解釋的？
】
陳遇輕輕舒了口氣。
【不是解釋了嗎，我追的她。
】
【樂遙：阿晚的性格我還不知道，肯定不會隨隨便便就答應你的】
【樂遙：你追了她多久，就瞞了我多久，四個字就想打發我啊？
】
陳遇：【那你還想知道什麼？
】
【樂遙：……】
【樂遙：算了，我什麼都懶得知道】
【樂遙：不過我警告你啊】
不知是不是又中途做別的事情去了，他這位表姐消息發到一半似乎又停了下來。
陳遇頓了頓，給她回了個問號過去：【？
】
隔了片刻，手機才重新又響動起來。
【樂遙：阿晚剛叫我吃水果】
【樂遙：她家裡情況有點複雜，能答應跟你在一起，估計不知道是下了多大的決心】
【樂遙：你可別仗著她脾氣好就欺負她】
【樂遙：不然我可不放過你】
陳遇盯著對話框看了片刻：【好】
【樂遙：那我吃水果去了】
【樂遙：我現在懶得理你】
陳遇手指在屏幕上停了兩秒，忽然又多發了一條消息過去：【房子以後能轉賣給我嗎？
】
【樂遙：什麼房子？
】
【樂遙：天越這棟？
】
【樂遙：賣什麼賣，這房子不本來就也是你的嗎？
】
陳遇看著屏幕上的字，恍惚了片刻。
思緒像是突然回到了十年前。
那時還是小少女的樂遙站在他面前，小臉氣得通紅：「還認他做什麼，就當沒那個家就是了，以後我家就是你家。」
手機又震了下。
陳遇回過神，看見對話框裡又多了條新消息。
【樂遙：回頭有空了給你過個戶就是了】
下午天仍陰沉，天氣預報說上午就有雨，一直也沒下。
南城今年天氣尤其怪，入了夏之後，雨水反而多了起來。
姜晚車子讓樂遙開回家去了，看外面氣溫也沒熱到不能出門，就直接步行去了蔣家。
半路接到了陳遇的微信。
【CY：落地了】
姜晚盯著這幾個字看了會兒：【報完到晚上好好休息】
【CY：晚上給你打電話？
】
姜晚腳步一停：【你姐晚上會過來住】
【CY：她來住我就不能給你打電話？
】
姜晚心裡泛起點無奈，剛想回他，手機又震了震，這回發來的是一條語音。
她點開，男生清冷的聲音瞬間響起：「我明天就要開始封閉訓練了。」
姜晚指尖頓了下。
心裡忽然冒出點很難形容的情緒，像是有點酸，又有點後悔。
早知道——
念頭還沒轉完，手機屏幕上忽然掉落了一小滴水。
然後又是一滴。
雨轉眼就下大了。
半路沒個避雨的地方，姜晚也顧不上給他回信息了。
好在距離不遠，到了蔣家後，姜晚頭髮和衣服都只濕了一點。
只是剛進門，就被老爺子瞪了一眼。
「這麼大的人了，出門傘都不會帶一把？」
姜晚拍了拍衣服上的水漬，認錯態度相當好：「我錯了，我下次一定帶。」
蔣銘拿她沒辦法，只好揮揮手：「還不上去把衣服換了，頭髮也記得要吹乾。」
姜晚這邊還留了不少舊衣服，彎著眼睛沖他點點頭。
上了樓，想起剛才那條語音，姜晚又把手機解了鎖，回了條信息過去：【我也沒說不讓你打啊。
】
陳遇說是打電話，晚上卻直接發了個視頻通話過來。
鈴聲響起來的時候，姜晚已經和樂遙回了樓上臥室。
手機就擺在床頭柜上，姜晚還沒來得及接，樂遙眼尖，已經一眼掃到屏幕上的頭像：「好哇，這臭小子到了也沒給個信息給我，到是記得給你打電話。」
姜晚被她打趣了一天，這會兒多少有點免疫力了：「你要不要跟他說話？」
「又不是給我打的，我跟他說什麼話。」
樂遙酸酸地道。
姜晚指了指門口：「那我出去接一下？」
樂遙更酸了：「你以前接電話都不躲著我的，你談個戀愛就有小秘密了。」
姜晚失笑：「那我就在這兒接？」
「你出去吧。」
樂遙擺擺手，「我才不要聽你們倆膩歪呢。」
姜晚：「……」
怕他等，姜晚出了門就接通了視頻。
不知他人在什麼地方，屏幕里一片暗，五官都有些模糊。
「你這是在哪兒？」
姜晚問。
「走廊。」
陳遇道，「隊友在房間。」
姜晚默了下。
身份驟然轉變，又驟然分開，她一時有點不知道要和他說什麼。
「你這是去哪？」
陳遇忽然問。
「書房，你姐在臥室。」
姜晚說完才發現這話和他剛才的話如出一轍，她不由彎了下眼睛，那點極微弱的尷尬感瞬間一掃而空，「她剛剛還跟我抱怨說你到了也不給她發個信息。」
「晚點給她發。」
陳遇說。
臥室離書房沒幾步距離，姜晚進了屋，在懶人沙發上坐下，看著男生在模糊光線中仍顯得線條鋒利的臉：「封閉訓練會不會很辛苦？」
陳遇：「還好。」
姜晚心裡忽然酸了下。
競技運動從來沒有「容易」二字，再好的天賦，也需要不懈的努力，才能夠兌現。
但她好像從來沒聽他叫過苦。
「不過這次應該不一樣。」
陳遇忽然又接了一句。
姜晚眨眨眼：「？」
「姐姐。」
陳遇叫她。
姜晚：「嗯。」
屏幕中，男生凝眸看著她，語氣有些無奈：「你可真會挑時間答應我。」
姜晚心跳漏了一小拍。
她摸了摸耳朵，試圖轉移話題：「你們日常訓練都是做什麼啊？
和在學校時一樣嗎？」
「差不多。」
陳遇視線緩緩掃過鏡頭中她微紅的耳垂，「也就是技術、體能、戰術……」
結束通話已經是半小時後。
陳遇從來不知道，他能和人聊這麼久的電話。
如果不是隊裡有嚴格的作息時間，這次通話時間只會更長。
轉身回屋的時候，想起她剛才的話，陳遇又重新點開微信，給樂遙發了條消息過去：【已經歸隊報完到了。
】
可能是難得閒著，樂遙消息回得很快。
【樂遙：終於捨得給我發信息了啊】
【樂遙：電話也不知道給我打一個】
陳遇：【有事和我說？
】
【樂遙：沒事就不能給我打電話了？
】
陳遇直接退了微信，給她撥了個電話過去。
可撥號的彩鈴剛響，電話就直接被掛斷了。
【樂遙：我懶得和你說話】
陳遇：【？
】
下一秒，手機又響了聲。
樂遙發了張姜晚的照片過來。
只拍了半個背影，黑色的吊帶睡裙，披散下來的黑髮將脖頸遮了大半，只隱約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肩膀，肩胛骨微微凸起，掛在肩上的黑色肩帶細得像是能一扯就斷。
——是他見過的那條。
陳遇腦中忽然就浮現起那晚見到的那一片晃眼的白。
手機忽然又響了聲。
陳遇回過神。
【樂遙：我要抱著阿晚睡覺了。
】
陳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