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第62章
從H市回來後, 姜晚就沒再刻意避開陳遇。閱讀
但因為他一回來就馬上要考試，接下來幾天, 姜晚也沒能在家裡見上他, 連微信都恢復了一天一兩條的頻率。
到了周六下午，姜晚才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姜晚剛午睡完, 意識還有些昏沉, 乍一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她還以為是鬧鐘忘了關, 直到迷糊著瞥見屏幕上的名字。
「餵。」
她接通電話, 因為剛醒, 嗓音裡帶著點小鼻音。
陳遇大約是聽出來了, 隨即問道：「在睡覺？」
姜晚下意識答他：「嗯, 剛醒。」
「被我吵醒的？」
陳遇問。
「不是。」
姜晚慢吞吞道, 「定的兩點的鬧鐘，你打電話前就醒了。」
姜晚還有些困意，抬手揉了揉眼睛, 然後聽見他忽然低聲問：「你今天心情好嗎？」
「……？」
姜晚眨了眨眼睛, 慢兩拍才想來之前在飛機上答應他的事情。
她指尖勾了下空調被, 剩下的睡意終於一掃而空, 眼睛不知怎麼卻慢慢彎了起來：「還行吧。」
「那——」陳遇頓了頓, 「晚上一起吃飯？」
姜晚默了下，隔了兩秒, 才輕聲問：「去哪兒吃啊？」
「下午我還有堂考試。」
陳遇道, 「我讓人送餐來家裡？」
姜晚抱著被子慢慢坐起來。
打了這麼多天的比賽, 他落下了一堆課程，今天能回來跟她吃個飯, 估計都是擠出來的時間。
「好。」
「我大概六點半回來。」
陳遇說。
姜晚輕輕「嗯」了聲：「晚上見。」
陳遇時間觀念一向很好。
六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姜晚從樓上下來，就看見他正推門進來，男生還是穿了一身黑，手上提著逸星的包裝袋。
姜晚腳步頓了頓。
前段時間翟少寧時不時過來幫他送餐，她沒少見這個包裝袋。
這次終於是他自己提到了她面前。
菜色很家常，都是她平時比較常用的食材，餐盒一一擺好後，姜晚就近先試了試離她最近的那道菜。
裝在深口餐盒裡，看著像酸菜魚，味道上卻又有些不同。
野山椒、黃貢椒和黃燈籠椒三種辣味碰撞在一起，層次相當豐富，魚肉鮮嫩，魚湯好像是加了豬骨一起熬出來的。
非常新穎的做法。
姜晚吃完後，忍不住又夾了塊魚片。
「好吃？」
陳遇問她。
姜晚點點頭：「你試試？」
陳遇伸筷也夾了塊魚片。
姜晚看著他：「怎麼樣？」
「還行。」
他說是還行，神色卻相當平靜，一點兒也不像是吃到什麼可口食物的模樣。
姜晚失笑：「還好我不是廚師。」
什麼廚師碰到他這種不重口腹之慾的客人，怕是都要覺得挫敗。
陳遇眉梢輕輕揚了下：「要是你做的，就不是這個評價了。」
姜晚默了默，眼尾下彎的弧度更深：「我可做不了這麼好吃。」
她正想試試其他菜，忽然又聽見他開口：「喜歡的話，明天再讓人給你送？」
姜晚動作微頓。
不知怎麼，忽然又覺得有點神奇。
吃穿住行他都不太挑，上了球場又自帶光芒，不像他姐一不高興就大手筆花錢，就很容易讓人忽略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只有偶爾某個時刻，比如現在，姜晚才會想起，面前的人其實還是逸星集團的小少爺。
「明天我要回家吃飯。」
蔣宏從明天起要出差一周，尤倩趁機帶著孩子回趟娘家，她早早答應了蔣銘明天要回去陪他吃飯。
陳遇忽然抬眸看她：「那過幾天我有空再給你送？」
姜晚目光撞進她眼中，手也頓了頓：「那等過幾天再說吧。」
吃完飯，姜晚收拾了下餐桌。
男生跟在旁邊，不怎麼熟練地幫著忙。
姜晚：「我來吧。」
她把餐盒一一收進包裝袋裡，她順手拎起包裝袋：「我出去丟個垃圾。」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陳遇道：「一起吧。」
姜晚有些無奈：「就幾步路。」
男生伸手來接包裝袋，漆黑的眼直直看著她，聲音微低：「一起出去走走？」
姜晚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你晚上不用複習嗎？」
「明天沒考試。」
陳遇說。
姜晚：「那你不趁機多休息下啊。」
「我空出來這幾個小時——」陳遇仍看著她，「又不是為了休息的。」
姜晚心裡一軟，她指尖微微鬆開，看著包裝袋落到他手心上。
姜晚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她回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男生：「不走嗎？」
天光漸暗，暑氣也降下來不少。
別墅區比起白日，要稍顯熱鬧。
沒走多遠，姜晚就聽到一道略顯興奮的童音。
「姐姐！」
姜晚凝眸看了眼，才發現就在不遠處，裴臨嘉坐在一輛嶄新鋥亮的黑色小車子裡，正高興地朝她大喊。
姜晚跟他揮了揮手。
小黑車咻的一下開了過來。
裴臨嘉在他們面前停下後，他像是這時才發現陳遇，一臉興奮道：「哥哥也在啊，哥哥我長高了！」
陳遇沒說話。
姜晚輕輕扯了下他衣擺。
「是嗎。」
男生這才慢悠悠接上一句。
裴臨嘉重重點頭：「你送我的球球我每天都有玩。」
姜晚也不指望陳遇能跟一個小孩有來有往聊下去，聞言她彎著眼睛問：「嘉嘉長高多少了啊？」
裴臨嘉伸出兩根肉乎乎的手指：「兩米！」
姜晚輕輕笑出聲，糾正他：「是兩厘米吧，哥哥都沒有兩米呢。」
「我也不知道。」
裴臨嘉眼歪著腦袋想了下，「反正我長高了。」
「嗯。」
姜晚笑，「嘉嘉真厲害。」
裴臨嘉於是又高興起來，拍了拍小車子旁邊的座位：「哥哥姐姐你們去哪裡啊？
我開車送你們啊！」
姜晚彎著眼：「下次吧，我們剛吃完飯，要散下步，而且你的車子也坐不下我們兩個人啊。」
「我可以分開送你們啊。」
裴臨嘉道。
姜晚看了看他那輛小車，又瞧了眼旁邊高大的男生：「你車子太小了，哥哥應該坐不下。」
裴臨嘉仰著腦袋望著陳遇，隔了幾秒，遺憾道：「那算了，等我以後換大車子了再送你們吧。」
「好啊。」
姜晚抬手摸了摸他小腦袋，「這麼晚了，就你一個人在外面嗎？」
裴臨嘉搖搖頭：「我小叔叔也在。」
姜晚動作微頓，她抬起頭，就看見前方裴韞之踏著夜色，正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男人在裴臨嘉身後停下，朝她點點頭，鏡片下的一雙眼深邃平靜：「姜小姐。」
姜晚也微微頷首：「裴先生。」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旁邊的男生一直沒再說話，可打完這個招呼，她就覺得周圍的氣壓像是忽然低了兩分。
只有裴臨嘉一臉天真：「小叔叔，我能和哥哥姐姐一起玩會兒嗎？」
裴韞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表：「現在幾點鐘？」
裴臨嘉看了下小手錶：「七點半了。」
「怎麼就到寫字的時間了。」
他包子臉皺成了一團，「我得回去了，哥哥姐姐再見。」
裴臨嘉開著他的小車子回去了。
姜晚和陳遇沿著路，慢慢往湖邊走。
別墅區人口密度低，再熱鬧也有限。
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於是接下來的一路分外安靜。
天色終於徹底暗了下來。
路燈光線昏黃，襯得氣氛越發曖昧。
一路沉默著到了湖邊，姜晚抿抿唇，還是隨口找了個話題：「你今年暑假要去打U19世青賽？」
她前幾天看到大名單了。
「嗯。」
陳遇踏上通往湖中心亭子的木橋，「考完試我就要去集訓。」
姜晚腳步幾不可察地停了下，才跟著踏上去：「哪天走？」
「13號。」
陳遇說。
現在已經是5號了，離13號也沒剩幾天。
姜晚把被湖風吹到臉前的頭髮順至肩後，忽然有點忘了自己是要說什麼。
「集訓加比賽一起——」陳遇忽然停下來。
姜晚差點兒撞進他懷裡，她下意識抬頭。
「我要走一個多月，之後還要去美國訓練。」
陳遇低眸看過來，輕聲叫她，「姐姐。」
姜晚心頭重重跳了下，片刻才低低「嗯」了聲。
「你還會和他一起吃飯嗎？」
男生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誰？」
姜晚眨了眨眼，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小裴總？」
陳遇眯了下眼：「你叫他小裴總？」
姜晚：「……？」
她默了默：「我爺爺叫他小裴總。」
陳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開始慢慢往前走，片刻才幽幽道：「他還見過你爺爺。」
姜晚無語失笑：「因為生意上的事。」
陳遇腳步停了停，退回到跟她並排的位置，猝不及防又把話題轉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姜晚頓了頓：「我什麼時候和他一起吃過飯？」
陳遇：「上次不是差點吃了。」
「你也說了是差點啊。」
姜晚無奈道。
「行。」
陳遇點點頭，忽然又低眸看過來，「那以後呢？」
姜晚：「……」
沒有以前，哪來什麼以後。
姜晚並不是太想理他，可微微一抬眸，就撞進了男生那雙略顯認真的黑眸中。
她偏了偏頭，撇開視線：「我和他又不熟，一起吃什麼飯。」
許是今晚天氣太好。
剛走上了湖中心的亭子，姜晚就聽見木橋另一邊隱約有道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像是蔣家的司機王叔。
不知是不是陪著蔣銘出來散步。
王叔向來大嗓門，聲音傳得遠。
夜色模糊，姜晚也看不清對面的情況。
但姜晚還是下意識拉著陳遇往檐柱邊避了避。
陳遇順著她力道往旁邊走了兩步：「怎麼？」
姜晚眨了眨眼，心虛地扯了個藉口：「我忽然想起，我還有個工作沒做完，我們回去吧？」
陳遇又眯了下眼，視線划過對面的木橋，最近落回到她身上：「是你認識的人？」
姜晚：「……」
有的小朋友太聰明了就很麻煩，一點都不好糊弄。
陳遇想了想：「你家人？」
姜晚無奈地點點頭。
「為什麼要躲？」
男生低眸盯著她，「我見不得人嗎？」
姜晚有些頭大，低著聲，底氣不是很足：「那你剛剛一路見的都是鬼嗎？」
陳遇點點頭，面無表情問：「那就是見不得你家人？」
姜晚：「……」
也不是見不得。
就是她已經讓蔣銘失望過一次，在還沒有確定關係，或者說……穩定關係之前，她暫時還不想讓蔣銘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爺爺——」她邊解釋，邊又看了眼對面木橋，這次似乎遠遠看見了有幾個人影。
姜晚忙又拉著他往後退。
她分了心，忘了亭邊是有階梯的，一腳踩了個空。
是陳遇反應及時，攔腰抱了她一下，她才沒摔倒。
可左腳落地的時候，還是扭了下。
疼痛感來得猝不及防，姜晚沒忍住倒吸了口氣。
陳遇皺了下眉：「腳扭了？」
姜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他又道：「你先坐下。」
陳遇扶著她在階梯上坐下，然後轉到她面前，半蹲下身。
他俯首，像是在打量她腳踝。
姜晚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角度看他。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出於什麼別的原因，她心裡酸了下，下意識縮了縮腳脖子。
「沒事，你不用——」
「別動。」
男生修長的手指忽然纏了上來，清冷的聲音落在夜色里，「我看看。」
男生掌心灼熱，輕輕托住她腳踝。
他沒抬頭，聲音很輕：「得先脫個鞋。」
姜晚抿了抿唇，垂著看他輕著動作幫她把涼拖取了下來。
男生一手仍托著她腳踝，一手屈成拳狀，輕輕在她腳底上扣了兩下。
「有刺痛感嗎？」
他抬頭。
姜晚咬著唇，分不清是疼的，還是什麼原因，整個人像是在發燙：「還好。」
陳遇又低下頭，手指指尖在她外踝的位置輕輕扣了幾下：「這裡呢？」
「有點脹痛。」
陳遇輕著動作，順著踝關節都檢查了一遍，最後終於稍稍放下心：「應該沒傷到骨頭。」
他站起身，垂眸看她：「我背你回去？」
腳踝上仍有痛感傳過來，姜晚說沒話，也沒動。
陳遇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了幾秒，男生嘆了口氣，像是妥協：「那打電話讓你家人過來接你？」
姜晚低著頭，聲音很輕：「我也沒說不讓你背啊。」
陳遇怔了下，扶著她站起來，然後轉過身，半彎下腰。
等了片刻，他才感覺她伸手輕輕攬住了他肩膀。
比他想像中還輕。
……也遠比他想像中還要柔軟。
她頭髮順著他肩膀垂下來，纏在他頸間，帶起一片輕癢感。
鼻間滿是她身上的香味。
陳遇僵了好幾秒，才托住她的腿，慢慢把人背起來。
姜晚這還是，第一次被異性背。
男生肩背寬厚，可能是看比賽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背影，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把隊伍從絕境中拉出來。
明知道他年紀不大，卻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姜晚半趴在他肩上，暗黃的路燈在男生清雋的臉上踱了一層模糊又柔和的光，稍稍中和了他眉眼間的冷峻意味。
「陳遇。」
「嗯。」
姜晚回想著他剛才給她檢查傷勢時的熟練模樣，輕聲問：「你以前受過傷嗎？」
陳遇腳步微停，偏了偏頭：「姐姐這是關心我？」
本來就離得近，他這一回頭，幾乎是呼吸可聞的距離。
男生眼睛很亮，唇角有個微微上揚的小弧度。
姜晚心跳霎時間像是漏了一拍，瞪了他一眼：「你把腦袋轉回去，好好看路。」
陳遇轉回頭：「我運氣好，沒受過什麼大傷。」
意思是，小傷肯定是難免的。
上次胡元受傷後，姜晚有在網上粗略查了下。
在球場上，論大傷，骨折都還要往後靠一靠，還有更災難級別的跟腱斷裂和十字韌帶撕裂。
養好了多少也會影響運動能力。
養不好可能就直接職業生涯報廢。
姜晚從很小開始，就不愛許願了。
能自己實現的，原本就可以靠自己，不能自己實現的，她也不希望麻煩別人。
但此刻，心裡卻難得冒出了一個願望。
不管未來如何。
她都希望，他能一直一直，這麼幸運下去。
能一直一直，在球場上發光發熱。
「怎麼不說話了？」
姜晚聽見他忽然又開口。
她回過神，換了個話題：「我重不重啊？」
她不太容易長胖，但也有好久沒上過秤了。
陳遇沒回頭，聲音聽著像是很意外：「你這還叫重？」
姜晚：「……」
「姐姐。」
「嗯。」
「你明天想吃什麼？」
陳遇問。
姜晚：「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腳傷了，總不好做飯吧。」
陳遇說。
姜晚默了秒：「不還有外賣可以叫。」
陳遇忽然又偏了下頭：「免費的要不要？」
男生聲音微低，無端多了兩分磁性。
姜晚看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心跳倏然又快了一拍，耳朵也莫名發燙，沉默片刻：「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好好複習吧，小心掛科。」
陳遇眉梢一挑：「我怎麼可能掛科。」
姜晚：「……」
「明天再說吧。」
她半靠在他肩上，輕聲回他。
出來的時候，明明走了很長一段路。
回去像是只用了片刻功夫。
可能是她真不重，一路把她從湖心亭背回家，陳遇連氣都沒喘一下。
進門後，陳遇開了燈，把她放到客廳沙發上。
他低頭看了眼她略顯紅腫的腳踝，眉梢輕蹙：「你等我下。」
客廳光線亮堂，剛剛路上被忽略的不自感盡數冒了出來。
姜晚點點頭，也沒問他要做什麼。
男生轉身上了三樓，很快又下來，手裡拿著個冰袋。
姜晚看著他又在自己面前蹲下。
冰袋貼上去的瞬間，有痛感傳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腳，卻又被男生另一隻手從旁摁住。
左邊是冷得刺骨的冰袋。
右邊是他微顯灼熱的手掌。
陳遇沒抬頭：「忍一下。」
聲音因為壓得低，幾乎有種和他形象不太相符的溫柔感。
他利落地綁好了冰袋，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微微仰頭看她：「送你去趟醫院？」
姜晚眨眨眼：「還要去醫院嗎？」
陳遇：「拍個片子保險點。」
腳扭傷這種情況，他比自己懂行。
而且，才傷了這麼一小段時間，姜晚已經體會到有多不方便了。
姜晚抿著唇：「可是去醫院太耽誤你時間了，你後天不還有考試嗎。」
「就算明天有考試都不重要了。」
陳遇說。
姜晚心頭重重一跳。
「走嗎？」
他問。
姜晚默了下，點點頭。
陳遇仍沒起身，抬著眼看她：「背你的話，可能不太方便上車——」
他頓了頓。
姜晚呼吸也跟著輕輕滯了下。
然後聽見他接著道：「抱你過去？」
姜晚：「……」
已經被背了一路，姜晚原本覺得，這時候也沒必要再矯情，就又點了下頭。
可真被他抱起來那一瞬，她還是發現，自己太低估公主抱的羞恥程度了。
姜晚的臉幾乎在一瞬間就紅了起來。
好在男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看注意看她。
好在從客廳到車庫也就幾步路的功夫。
陳遇把她抱上副駕，垂眸的時候，目光微微一頓。
女生今天穿了條黑色的牛仔短褲，短褲下是一雙細白修長的腿。
陳遇移開目光：「你等下。」
姜晚眨了眨眼，見他又打開后座，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遞過來。
「？」
姜晚一愣。
陳遇抿了抿唇：「乾淨的。」
姜晚還是不解：「但你給我衣服做什麼？」
「腿得抬高。」
陳遇指指她受傷的腳，「不然明天會腫得厲害。」
姜晚：「……」
姜晚垂眼看了下身上的褲子。
她默了下，慢吞吞接過他手上的衣服，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好像又有再次升高的趨勢。
陳遇低頭看著她把外套緩緩蓋了到了腿上。
明明只剩下一截細細的小腿露在外面，但可能是那截小腿讓黑色外套襯得越發瓷白，他覺得眼前這一幕好像比剛才還要晃眼。
陳遇喉結滾了滾，瞥開視線。
隔了幾秒，他才轉回頭，彎腰幫她把傷腿架高到車前檯面上。
南城的夏天向來炎熱，女生皮膚不像之前那樣冰涼，小腿細而軟。
收回手的一瞬，陳遇只覺她腿上那抹溫熱像是一點火引子，順著指尖一路燃燒直全身。
去醫院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姜晚甚至都沒發現他把車開過了附近的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腿上蓋著件外套，明明車裡溫度不高，她卻覺得那一截皮膚像是都在發燒。
臉也在發燒。
直到汽車停下來。
陳遇從駕駛位下車，繞到副駕。
姜晚偏過頭，忽然看見還有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車前。
「哪受傷了，大晚上的叫我找人過來幫你做——」
陳遇拉開副駕門的一瞬，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話音倏然一頓：「姜晚？」
姜晚沒想到會看見樂遙爸爸。
她愣了下，才想起打招呼：「樂叔叔。」
樂遙爸爸是省附一的副院長。
陳遇這是帶她來省附一了？
樂旭東問，「是你受傷了啊？
不嚴重吧？」
姜晚點點頭：「還好，就是腳扭了下。」
「那就好。」
樂旭東忽然一臉疑惑，「你跟阿遇——」
他頓了頓。
姜晚心裡也輕輕跟著一跳。
她其實沒少跟樂遙回家吃過飯，見樂旭東的次數也不少，蔣銘在這邊住院的時候，樂旭東也沒少幫襯，但今天乍一見面，她總覺得莫名尷尬。
可能是因為以前樂旭東對她而言，只是她好朋友的爸爸。
……現在卻又多了另一重身份。
好在樂旭東又想起什麼似的：「是了，遙遙說過，你和阿遇暫時都住在天越那棟別墅里。」
「您先回去忙吧。」
陳遇終於開口。
樂旭東點點頭：「行，反正你知道地方，你趙叔叔現在就在診療室，你帶姜晚過去找他就行了。」
被陳遇背著去診療室的路上，姜晚猶豫了下，還是低聲問他：「樂叔叔不知道嗎？」
陳遇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她：「不知道什麼？」
姜晚抿了抿唇：「不說算了。」
男生又轉回頭，難得輕輕笑了聲：「暫時就我大姨、大姨父和我哥知道。」
診療室那位趙醫生看著像是也和陳遇挺熟。
等拍片結果出來，他看了下，表情完全鬆懈下來。
「臨時把我叫回來，還以為多大事，就這？」
他晃了晃報告。
姜晚：「……」
趙醫生這時忽然朝她抬了抬下巴，問陳遇：「這麼緊張，女朋友啊？」
姜晚：「……？」
陳遇看她一眼：「我姐閨蜜。」
「遙遙朋友啊。」
趙醫生沒再多想，「難怪了。」
陳遇：「要做核磁嗎？」
「她這就最輕度的崴腳，最多有點輕微拉傷，估計不到一周就能好，就沒必要做核磁了，還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趙醫生打了個哈欠，「反正這種程度的崴腳你自己也會處理，沒別的事我也就先回去。」
……
最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
被陳遇從車上背下來的時候，姜晚幾乎都有點習慣了。
男生偏頭問她：「直接上樓？」
姜晚點了點頭。
這麼晚了，也沒什麼必要再在客廳待著。
出了車庫，陳遇背著她直接上了樓梯。
姜晚怔了一秒，她看著一級級往上的階梯，眨了眨眼：「怎麼不走電梯？」
「這不是——」陳遇腳步微頓。
男生側過頭看她，心思坦坦蕩蕩寫在臉上，毫無遮掩：「樓梯能多走幾步。」
姜晚：「……」
到了二樓房間門口，陳遇低聲問她：「我方便進去嗎？」
姜晚默了默：「沒什麼不方便的。」
陳遇抬手擰開了的房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她的房間。
東西都歸置得整整齊齊。
沒什麼花哨的顏色，簡單又溫馨。
陳遇把她放下來。
姜晚也沒坐，就靠在書桌邊。
她腳踝已經被加壓固定好，雖然會微微有點瘸，但其實是可以正常走路，只是不能多走。
能休息最好還是休息。
「你早點休息。」
陳遇低聲道，「睡覺的時候最好拿東西把腿墊高，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她低著眼輕輕「嗯」了聲。
「還有。」
陳遇垂眸看著她，「趙叔叔可能是忘了說——」
他忽然又停下來。
姜晚眨了眨眼：「忘了說什麼？」
陳遇垂著眼，恰好能看見她露在領口外的半截白皙鎖骨。
他視線頓了下，又迅速移開。
床上疊的整齊的被子是淺綠色的，看著跟上次給他蓋的那床淺桔黃色的空調被是同款。
陳遇閉了閉眼，感覺那點火星像是又要開始重新燃燒。
「你今晚最好別洗澡。」
姜晚：「……？」
她指尖輕輕蜷了下，耳尖又開始一點點升溫。
陳遇沒看她：「實在想洗的話，水溫別太高，速度快點。」
姜晚抬手摸了摸耳朵，隔了片刻才輕聲道：「……我知道了。」
第62章
從H市回來後, 姜晚就沒再刻意避開陳遇。閱讀
但因為他一回來就馬上要考試，接下來幾天, 姜晚也沒能在家裡見上他, 連微信都恢復了一天一兩條的頻率。
到了周六下午，姜晚才接到他打來的電話。
手機響起來的時候，姜晚剛午睡完, 意識還有些昏沉, 乍一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她還以為是鬧鐘忘了關, 直到迷糊著瞥見屏幕上的名字。
「餵。」
她接通電話, 因為剛醒, 嗓音裡帶著點小鼻音。
陳遇大約是聽出來了, 隨即問道：「在睡覺？」
姜晚下意識答他：「嗯, 剛醒。」
「被我吵醒的？」
陳遇問。
「不是。」
姜晚慢吞吞道, 「定的兩點的鬧鐘，你打電話前就醒了。」
姜晚還有些困意，抬手揉了揉眼睛, 然後聽見他忽然低聲問：「你今天心情好嗎？」
「……？」
姜晚眨了眨眼睛, 慢兩拍才想來之前在飛機上答應他的事情。
她指尖勾了下空調被, 剩下的睡意終於一掃而空, 眼睛不知怎麼卻慢慢彎了起來：「還行吧。」
「那——」陳遇頓了頓, 「晚上一起吃飯？」
姜晚默了下，隔了兩秒, 才輕聲問：「去哪兒吃啊？」
「下午我還有堂考試。」
陳遇道, 「我讓人送餐來家裡？」
姜晚抱著被子慢慢坐起來。
打了這麼多天的比賽, 他落下了一堆課程，今天能回來跟她吃個飯, 估計都是擠出來的時間。
「好。」
「我大概六點半回來。」
陳遇說。
姜晚輕輕「嗯」了聲：「晚上見。」
陳遇時間觀念一向很好。
六點二十五分的時候，姜晚從樓上下來，就看見他正推門進來，男生還是穿了一身黑，手上提著逸星的包裝袋。
姜晚腳步頓了頓。
前段時間翟少寧時不時過來幫他送餐，她沒少見這個包裝袋。
這次終於是他自己提到了她面前。
菜色很家常，都是她平時比較常用的食材，餐盒一一擺好後，姜晚就近先試了試離她最近的那道菜。
裝在深口餐盒裡，看著像酸菜魚，味道上卻又有些不同。
野山椒、黃貢椒和黃燈籠椒三種辣味碰撞在一起，層次相當豐富，魚肉鮮嫩，魚湯好像是加了豬骨一起熬出來的。
非常新穎的做法。
姜晚吃完後，忍不住又夾了塊魚片。
「好吃？」
陳遇問她。
姜晚點點頭：「你試試？」
陳遇伸筷也夾了塊魚片。
姜晚看著他：「怎麼樣？」
「還行。」
他說是還行，神色卻相當平靜，一點兒也不像是吃到什麼可口食物的模樣。
姜晚失笑：「還好我不是廚師。」
什麼廚師碰到他這種不重口腹之慾的客人，怕是都要覺得挫敗。
陳遇眉梢輕輕揚了下：「要是你做的，就不是這個評價了。」
姜晚默了默，眼尾下彎的弧度更深：「我可做不了這麼好吃。」
她正想試試其他菜，忽然又聽見他開口：「喜歡的話，明天再讓人給你送？」
姜晚動作微頓。
不知怎麼，忽然又覺得有點神奇。
吃穿住行他都不太挑，上了球場又自帶光芒，不像他姐一不高興就大手筆花錢，就很容易讓人忽略他還有另一個身份。
只有偶爾某個時刻，比如現在，姜晚才會想起，面前的人其實還是逸星集團的小少爺。
「明天我要回家吃飯。」
蔣宏從明天起要出差一周，尤倩趁機帶著孩子回趟娘家，她早早答應了蔣銘明天要回去陪他吃飯。
陳遇忽然抬眸看她：「那過幾天我有空再給你送？」
姜晚目光撞進她眼中，手也頓了頓：「那等過幾天再說吧。」
吃完飯，姜晚收拾了下餐桌。
男生跟在旁邊，不怎麼熟練地幫著忙。
姜晚：「我來吧。」
她把餐盒一一收進包裝袋裡，她順手拎起包裝袋：「我出去丟個垃圾。」
話音剛落，她就聽見陳遇道：「一起吧。」
姜晚有些無奈：「就幾步路。」
男生伸手來接包裝袋，漆黑的眼直直看著她，聲音微低：「一起出去走走？」
姜晚心跳莫名快了一拍：「你晚上不用複習嗎？」
「明天沒考試。」
陳遇說。
姜晚：「那你不趁機多休息下啊。」
「我空出來這幾個小時——」陳遇仍看著她，「又不是為了休息的。」
姜晚心裡一軟，她指尖微微鬆開，看著包裝袋落到他手心上。
姜晚低頭往前走了兩步，又停下來。
她回過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男生：「不走嗎？」
天光漸暗，暑氣也降下來不少。
別墅區比起白日，要稍顯熱鬧。
沒走多遠，姜晚就聽到一道略顯興奮的童音。
「姐姐！」
姜晚凝眸看了眼，才發現就在不遠處，裴臨嘉坐在一輛嶄新鋥亮的黑色小車子裡，正高興地朝她大喊。
姜晚跟他揮了揮手。
小黑車咻的一下開了過來。
裴臨嘉在他們面前停下後，他像是這時才發現陳遇，一臉興奮道：「哥哥也在啊，哥哥我長高了！」
陳遇沒說話。
姜晚輕輕扯了下他衣擺。
「是嗎。」
男生這才慢悠悠接上一句。
裴臨嘉重重點頭：「你送我的球球我每天都有玩。」
姜晚也不指望陳遇能跟一個小孩有來有往聊下去，聞言她彎著眼睛問：「嘉嘉長高多少了啊？」
裴臨嘉伸出兩根肉乎乎的手指：「兩米！」
姜晚輕輕笑出聲，糾正他：「是兩厘米吧，哥哥都沒有兩米呢。」
「我也不知道。」
裴臨嘉眼歪著腦袋想了下，「反正我長高了。」
「嗯。」
姜晚笑，「嘉嘉真厲害。」
裴臨嘉於是又高興起來，拍了拍小車子旁邊的座位：「哥哥姐姐你們去哪裡啊？
我開車送你們啊！」
姜晚彎著眼：「下次吧，我們剛吃完飯，要散下步，而且你的車子也坐不下我們兩個人啊。」
「我可以分開送你們啊。」
裴臨嘉道。
姜晚看了看他那輛小車，又瞧了眼旁邊高大的男生：「你車子太小了，哥哥應該坐不下。」
裴臨嘉仰著腦袋望著陳遇，隔了幾秒，遺憾道：「那算了，等我以後換大車子了再送你們吧。」
「好啊。」
姜晚抬手摸了摸他小腦袋，「這麼晚了，就你一個人在外面嗎？」
裴臨嘉搖搖頭：「我小叔叔也在。」
姜晚動作微頓，她抬起頭，就看見前方裴韞之踏著夜色，正朝他們這邊走過來。
男人在裴臨嘉身後停下，朝她點點頭，鏡片下的一雙眼深邃平靜：「姜小姐。」
姜晚也微微頷首：「裴先生。」
不知是不是錯覺，明明旁邊的男生一直沒再說話，可打完這個招呼，她就覺得周圍的氣壓像是忽然低了兩分。
只有裴臨嘉一臉天真：「小叔叔，我能和哥哥姐姐一起玩會兒嗎？」
裴韞之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看表：「現在幾點鐘？」
裴臨嘉看了下小手錶：「七點半了。」
「怎麼就到寫字的時間了。」
他包子臉皺成了一團，「我得回去了，哥哥姐姐再見。」
裴臨嘉開著他的小車子回去了。
姜晚和陳遇沿著路，慢慢往湖邊走。
別墅區人口密度低，再熱鬧也有限。
兩人誰也沒開口說話，於是接下來的一路分外安靜。
天色終於徹底暗了下來。
路燈光線昏黃，襯得氣氛越發曖昧。
一路沉默著到了湖邊，姜晚抿抿唇，還是隨口找了個話題：「你今年暑假要去打U19世青賽？」
她前幾天看到大名單了。
「嗯。」
陳遇踏上通往湖中心亭子的木橋，「考完試我就要去集訓。」
姜晚腳步幾不可察地停了下，才跟著踏上去：「哪天走？」
「13號。」
陳遇說。
現在已經是5號了，離13號也沒剩幾天。
姜晚把被湖風吹到臉前的頭髮順至肩後，忽然有點忘了自己是要說什麼。
「集訓加比賽一起——」陳遇忽然停下來。
姜晚差點兒撞進他懷裡，她下意識抬頭。
「我要走一個多月，之後還要去美國訓練。」
陳遇低眸看過來，輕聲叫她，「姐姐。」
姜晚心頭重重跳了下，片刻才低低「嗯」了聲。
「你還會和他一起吃飯嗎？」
男生忽然沒頭沒尾地問了一句。
「誰？」
姜晚眨了眨眼，隔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你說小裴總？」
陳遇眯了下眼：「你叫他小裴總？」
姜晚：「……？」
她默了默：「我爺爺叫他小裴總。」
陳遇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又開始慢慢往前走，片刻才幽幽道：「他還見過你爺爺。」
姜晚無語失笑：「因為生意上的事。」
陳遇腳步停了停，退回到跟她並排的位置，猝不及防又把話題轉回來：「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姜晚頓了頓：「我什麼時候和他一起吃過飯？」
陳遇：「上次不是差點吃了。」
「你也說了是差點啊。」
姜晚無奈道。
「行。」
陳遇點點頭，忽然又低眸看過來，「那以後呢？」
姜晚：「……」
沒有以前，哪來什麼以後。
姜晚並不是太想理他，可微微一抬眸，就撞進了男生那雙略顯認真的黑眸中。
她偏了偏頭，撇開視線：「我和他又不熟，一起吃什麼飯。」
許是今晚天氣太好。
剛走上了湖中心的亭子，姜晚就聽見木橋另一邊隱約有道熟悉的聲音傳過來。
像是蔣家的司機王叔。
不知是不是陪著蔣銘出來散步。
王叔向來大嗓門，聲音傳得遠。
夜色模糊，姜晚也看不清對面的情況。
但姜晚還是下意識拉著陳遇往檐柱邊避了避。
陳遇順著她力道往旁邊走了兩步：「怎麼？」
姜晚眨了眨眼，心虛地扯了個藉口：「我忽然想起，我還有個工作沒做完，我們回去吧？」
陳遇又眯了下眼，視線划過對面的木橋，最近落回到她身上：「是你認識的人？」
姜晚：「……」
有的小朋友太聰明了就很麻煩，一點都不好糊弄。
陳遇想了想：「你家人？」
姜晚無奈地點點頭。
「為什麼要躲？」
男生低眸盯著她，「我見不得人嗎？」
姜晚有些頭大，低著聲，底氣不是很足：「那你剛剛一路見的都是鬼嗎？」
陳遇點點頭，面無表情問：「那就是見不得你家人？」
姜晚：「……」
也不是見不得。
就是她已經讓蔣銘失望過一次，在還沒有確定關係，或者說……穩定關係之前，她暫時還不想讓蔣銘知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爺爺——」她邊解釋，邊又看了眼對面木橋，這次似乎遠遠看見了有幾個人影。
姜晚忙又拉著他往後退。
她分了心，忘了亭邊是有階梯的，一腳踩了個空。
是陳遇反應及時，攔腰抱了她一下，她才沒摔倒。
可左腳落地的時候，還是扭了下。
疼痛感來得猝不及防，姜晚沒忍住倒吸了口氣。
陳遇皺了下眉：「腳扭了？」
姜晚還沒來得及回答，就聽他又道：「你先坐下。」
陳遇扶著她在階梯上坐下，然後轉到她面前，半蹲下身。
他俯首，像是在打量她腳踝。
姜晚還是第一次，以這種角度看他。
不知道是疼的，還是出於什麼別的原因，她心裡酸了下，下意識縮了縮腳脖子。
「沒事，你不用——」
「別動。」
男生修長的手指忽然纏了上來，清冷的聲音落在夜色里，「我看看。」
男生掌心灼熱，輕輕托住她腳踝。
他沒抬頭，聲音很輕：「得先脫個鞋。」
姜晚抿了抿唇，垂著看他輕著動作幫她把涼拖取了下來。
男生一手仍托著她腳踝，一手屈成拳狀，輕輕在她腳底上扣了兩下。
「有刺痛感嗎？」
他抬頭。
姜晚咬著唇，分不清是疼的，還是什麼原因，整個人像是在發燙：「還好。」
陳遇又低下頭，手指指尖在她外踝的位置輕輕扣了幾下：「這裡呢？」
「有點脹痛。」
陳遇輕著動作，順著踝關節都檢查了一遍，最後終於稍稍放下心：「應該沒傷到骨頭。」
他站起身，垂眸看她：「我背你回去？」
腳踝上仍有痛感傳過來，姜晚說沒話，也沒動。
陳遇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沉默了幾秒，男生嘆了口氣，像是妥協：「那打電話讓你家人過來接你？」
姜晚低著頭，聲音很輕：「我也沒說不讓你背啊。」
陳遇怔了下，扶著她站起來，然後轉過身，半彎下腰。
等了片刻，他才感覺她伸手輕輕攬住了他肩膀。
比他想像中還輕。
……也遠比他想像中還要柔軟。
她頭髮順著他肩膀垂下來，纏在他頸間，帶起一片輕癢感。
鼻間滿是她身上的香味。
陳遇僵了好幾秒，才托住她的腿，慢慢把人背起來。
姜晚這還是，第一次被異性背。
男生肩背寬厚，可能是看比賽的時候，經常能看到他背影，看到他一次又一次地把隊伍從絕境中拉出來。
明知道他年紀不大，卻有種莫名的安心感。
姜晚半趴在他肩上，暗黃的路燈在男生清雋的臉上踱了一層模糊又柔和的光，稍稍中和了他眉眼間的冷峻意味。
「陳遇。」
「嗯。」
姜晚回想著他剛才給她檢查傷勢時的熟練模樣，輕聲問：「你以前受過傷嗎？」
陳遇腳步微停，偏了偏頭：「姐姐這是關心我？」
本來就離得近，他這一回頭，幾乎是呼吸可聞的距離。
男生眼睛很亮，唇角有個微微上揚的小弧度。
姜晚心跳霎時間像是漏了一拍，瞪了他一眼：「你把腦袋轉回去，好好看路。」
陳遇轉回頭：「我運氣好，沒受過什麼大傷。」
意思是，小傷肯定是難免的。
上次胡元受傷後，姜晚有在網上粗略查了下。
在球場上，論大傷，骨折都還要往後靠一靠，還有更災難級別的跟腱斷裂和十字韌帶撕裂。
養好了多少也會影響運動能力。
養不好可能就直接職業生涯報廢。
姜晚從很小開始，就不愛許願了。
能自己實現的，原本就可以靠自己，不能自己實現的，她也不希望麻煩別人。
但此刻，心裡卻難得冒出了一個願望。
不管未來如何。
她都希望，他能一直一直，這麼幸運下去。
能一直一直，在球場上發光發熱。
「怎麼不說話了？」
姜晚聽見他忽然又開口。
她回過神，換了個話題：「我重不重啊？」
她不太容易長胖，但也有好久沒上過秤了。
陳遇沒回頭，聲音聽著像是很意外：「你這還叫重？」
姜晚：「……」
「姐姐。」
「嗯。」
「你明天想吃什麼？」
陳遇問。
姜晚：「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腳傷了，總不好做飯吧。」
陳遇說。
姜晚默了秒：「不還有外賣可以叫。」
陳遇忽然又偏了下頭：「免費的要不要？」
男生聲音微低，無端多了兩分磁性。
姜晚看著他線條流暢的側臉，心跳倏然又快了一拍，耳朵也莫名發燙，沉默片刻：「你就別操心我的事了，好好複習吧，小心掛科。」
陳遇眉梢一挑：「我怎麼可能掛科。」
姜晚：「……」
「明天再說吧。」
她半靠在他肩上，輕聲回他。
出來的時候，明明走了很長一段路。
回去像是只用了片刻功夫。
可能是她真不重，一路把她從湖心亭背回家，陳遇連氣都沒喘一下。
進門後，陳遇開了燈，把她放到客廳沙發上。
他低頭看了眼她略顯紅腫的腳踝，眉梢輕蹙：「你等我下。」
客廳光線亮堂，剛剛路上被忽略的不自感盡數冒了出來。
姜晚點點頭，也沒問他要做什麼。
男生轉身上了三樓，很快又下來，手裡拿著個冰袋。
姜晚看著他又在自己面前蹲下。
冰袋貼上去的瞬間，有痛感傳來，她忍不住縮了縮腳，卻又被男生另一隻手從旁摁住。
左邊是冷得刺骨的冰袋。
右邊是他微顯灼熱的手掌。
陳遇沒抬頭：「忍一下。」
聲音因為壓得低，幾乎有種和他形象不太相符的溫柔感。
他利落地綁好了冰袋，保持著半蹲的姿勢，微微仰頭看她：「送你去趟醫院？」
姜晚眨眨眼：「還要去醫院嗎？」
陳遇：「拍個片子保險點。」
腳扭傷這種情況，他比自己懂行。
而且，才傷了這麼一小段時間，姜晚已經體會到有多不方便了。
姜晚抿著唇：「可是去醫院太耽誤你時間了，你後天不還有考試嗎。」
「就算明天有考試都不重要了。」
陳遇說。
姜晚心頭重重一跳。
「走嗎？」
他問。
姜晚默了下，點點頭。
陳遇仍沒起身，抬著眼看她：「背你的話，可能不太方便上車——」
他頓了頓。
姜晚呼吸也跟著輕輕滯了下。
然後聽見他接著道：「抱你過去？」
姜晚：「……」
已經被背了一路，姜晚原本覺得，這時候也沒必要再矯情，就又點了下頭。
可真被他抱起來那一瞬，她還是發現，自己太低估公主抱的羞恥程度了。
姜晚的臉幾乎在一瞬間就紅了起來。
好在男生不知道在想什麼，也沒看注意看她。
好在從客廳到車庫也就幾步路的功夫。
陳遇把她抱上副駕，垂眸的時候，目光微微一頓。
女生今天穿了條黑色的牛仔短褲，短褲下是一雙細白修長的腿。
陳遇移開目光：「你等下。」
姜晚眨了眨眼，見他又打開后座，拿了件黑色的運動外套遞過來。
「？」
姜晚一愣。
陳遇抿了抿唇：「乾淨的。」
姜晚還是不解：「但你給我衣服做什麼？」
「腿得抬高。」
陳遇指指她受傷的腳，「不然明天會腫得厲害。」
姜晚：「……」
姜晚垂眼看了下身上的褲子。
她默了下，慢吞吞接過他手上的衣服，臉上剛剛褪去的熱度好像又有再次升高的趨勢。
陳遇低頭看著她把外套緩緩蓋了到了腿上。
明明只剩下一截細細的小腿露在外面，但可能是那截小腿讓黑色外套襯得越發瓷白，他覺得眼前這一幕好像比剛才還要晃眼。
陳遇喉結滾了滾，瞥開視線。
隔了幾秒，他才轉回頭，彎腰幫她把傷腿架高到車前檯面上。
南城的夏天向來炎熱，女生皮膚不像之前那樣冰涼，小腿細而軟。
收回手的一瞬，陳遇只覺她腿上那抹溫熱像是一點火引子，順著指尖一路燃燒直全身。
去醫院的路上，兩個人誰也沒說話。
姜晚甚至都沒發現他把車開過了附近的醫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腿上蓋著件外套，明明車裡溫度不高，她卻覺得那一截皮膚像是都在發燒。
臉也在發燒。
直到汽車停下來。
陳遇從駕駛位下車，繞到副駕。
姜晚偏過頭，忽然看見還有個穿著白大褂的人走到車前。
「哪受傷了，大晚上的叫我找人過來幫你做——」
陳遇拉開副駕門的一瞬，穿著白大褂的中年男人話音倏然一頓：「姜晚？」
姜晚沒想到會看見樂遙爸爸。
她愣了下，才想起打招呼：「樂叔叔。」
樂遙爸爸是省附一的副院長。
陳遇這是帶她來省附一了？
樂旭東問，「是你受傷了啊？
不嚴重吧？」
姜晚點點頭：「還好，就是腳扭了下。」
「那就好。」
樂旭東忽然一臉疑惑，「你跟阿遇——」
他頓了頓。
姜晚心裡也輕輕跟著一跳。
她其實沒少跟樂遙回家吃過飯，見樂旭東的次數也不少，蔣銘在這邊住院的時候，樂旭東也沒少幫襯，但今天乍一見面，她總覺得莫名尷尬。
可能是因為以前樂旭東對她而言，只是她好朋友的爸爸。
……現在卻又多了另一重身份。
好在樂旭東又想起什麼似的：「是了，遙遙說過，你和阿遇暫時都住在天越那棟別墅里。」
「您先回去忙吧。」
陳遇終於開口。
樂旭東點點頭：「行，反正你知道地方，你趙叔叔現在就在診療室，你帶姜晚過去找他就行了。」
被陳遇背著去診療室的路上，姜晚猶豫了下，還是低聲問他：「樂叔叔不知道嗎？」
陳遇腳步一頓，回過頭看她：「不知道什麼？」
姜晚抿了抿唇：「不說算了。」
男生又轉回頭，難得輕輕笑了聲：「暫時就我大姨、大姨父和我哥知道。」
診療室那位趙醫生看著像是也和陳遇挺熟。
等拍片結果出來，他看了下，表情完全鬆懈下來。
「臨時把我叫回來，還以為多大事，就這？」
他晃了晃報告。
姜晚：「……」
趙醫生這時忽然朝她抬了抬下巴，問陳遇：「這麼緊張，女朋友啊？」
姜晚：「……？」
陳遇看她一眼：「我姐閨蜜。」
「遙遙朋友啊。」
趙醫生沒再多想，「難怪了。」
陳遇：「要做核磁嗎？」
「她這就最輕度的崴腳，最多有點輕微拉傷，估計不到一周就能好，就沒必要做核磁了，還不如早點回去休息。」
趙醫生打了個哈欠，「反正這種程度的崴腳你自己也會處理，沒別的事我也就先回去。」
……
最後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接近十一點。
被陳遇從車上背下來的時候，姜晚幾乎都有點習慣了。
男生偏頭問她：「直接上樓？」
姜晚點了點頭。
這麼晚了，也沒什麼必要再在客廳待著。
出了車庫，陳遇背著她直接上了樓梯。
姜晚怔了一秒，她看著一級級往上的階梯，眨了眨眼：「怎麼不走電梯？」
「這不是——」陳遇腳步微頓。
男生側過頭看她，心思坦坦蕩蕩寫在臉上，毫無遮掩：「樓梯能多走幾步。」
姜晚：「……」
到了二樓房間門口，陳遇低聲問她：「我方便進去嗎？」
姜晚默了默：「沒什麼不方便的。」
陳遇抬手擰開了的房門。
這還是他第一次進她的房間。
東西都歸置得整整齊齊。
沒什麼花哨的顏色，簡單又溫馨。
陳遇把她放下來。
姜晚也沒坐，就靠在書桌邊。
她腳踝已經被加壓固定好，雖然會微微有點瘸，但其實是可以正常走路，只是不能多走。
能休息最好還是休息。
「你早點休息。」
陳遇低聲道，「睡覺的時候最好拿東西把腿墊高，有事就給我打電話。」
她低著眼輕輕「嗯」了聲。
「還有。」
陳遇垂眸看著她，「趙叔叔可能是忘了說——」
他忽然又停下來。
姜晚眨了眨眼：「忘了說什麼？」
陳遇垂著眼，恰好能看見她露在領口外的半截白皙鎖骨。
他視線頓了下，又迅速移開。
床上疊的整齊的被子是淺綠色的，看著跟上次給他蓋的那床淺桔黃色的空調被是同款。
陳遇閉了閉眼，感覺那點火星像是又要開始重新燃燒。
「你今晚最好別洗澡。」
姜晚：「……？」
她指尖輕輕蜷了下，耳尖又開始一點點升溫。
陳遇沒看她：「實在想洗的話，水溫別太高，速度快點。」
姜晚抬手摸了摸耳朵，隔了片刻才輕聲道：「……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