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隨心所欲 無法無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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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章 隨心所欲 無法無相

  老僧嘆一口氣,抬起右手,豎掌於胸,說道:「居士談吐不俗,識見過人,老僧本不該饒舌,可仇為魔障,適可而止,墜入其中,弄巧成拙,蕭老施主就是榜樣。」

  蕭遠山眉頭一挺,玄寂方丈輕一揮手,玄痛抓起蕭遠山,諸玄紛紛退到高台邊緣,為顧朝辭與老僧留出空地。

  顧朝辭自然無心搭理他們,只是緊緊盯著老僧,當即雙手抱拳,緩緩道:「老禪師法力廣大,四大皆空,若非如此,恐也難見佛駕。故而此戰實則非關任何仇恨,顧某隻為一證武道。」

  兩人說話時,雖是相隔丈許身形未動,神功卻都隨心而轉,心至力生。

  只見老僧肩頭微微一聳,顧朝辭穿的白色錦衫,卻像被春風吹皺了的湖水似的,盪起了一圈圈的波紋。

  除了王語嫣與台上離近的蕭遠山、少林諸玄以外,台下之人只見二人說著要打架的話,卻都凝立不動,均詫異不解,殊不知兩大高手已有了一次試探,看來還是老僧功力較高一籌了。

  玄難見顧朝辭貌似落了下風,滿心歡喜,一時連手腕骨折的疼痛都感覺不到了,問玄慈道:「師兄,大師適才用的是我派般若掌力吧?」

  他雖是首座之尊,卻未修習般若掌,玄慈一臉艷羨之色,點頭道:「應該是般若掌中的『一空到底』,這路掌法是佛門掌法中的最高功夫。

  般若佛法講究空無,使到最後一招『一空到底』之時,既不是空,也不是非空,掌力化於無形,沒有了色,沒有了受想行識,色是空,聲香味觸法也都是空,掌力是空,空即是掌力。

  我修煉數十年,卻總是差了一點,出掌之時心中總是有滯,可以空了自己掌力,卻空不了對方的力道。

  這次見大師與顧居士對掌,我突然之間明白了,只有自己空了,連對手也空了,這才是真正的『一空到底』。只是空自己容易,想要空了對方,卻是難了。」

  少林諸玄隱隱有悟,均想似大師潛運神功,身手不動,卻能心到力至,我等再修煉一百年恐怕也是枉然。莫非這位老僧竟是佛祖見我少林勢微,特意派遣菩薩化身以渡劫難,否則怎能有如此廣大神通、無邊佛法?

  老僧看著顧朝辭微微一笑,道:「好個降龍掌,這一掌不光出自丐幫降龍二十八掌,也融合了逍遙派的武學理念吧?」。

  顧朝辭與其過了一招,掌法上未落下風,功力上確有不及之處,心下不由一凜,但又一想:「這和尚年紀比我大的多,功力少說也比我多了七八十年,自然比我醇厚,這也是理所應當!」

  聞聽這話,微一頷首道:「大師法眼無訛,此降龍掌法出自丐幫前輩,被一位高手化繁為簡改成十八掌,又被一高人融合了逍遙派武學,取精用宏之下,威力更甚!」

  顧朝辭知道這掃地老僧,見識過人,原軌跡中,鳩摩智施展小無相功時,就被他一眼堪破來歷,而逍遙派一向不為外人所知,這人絕對和逍遙派中人有過交集,那人很大可能就是無崖子等人的師父逍遙子。

  顧朝辭不願盜天之功,陳述事實,卻讓老僧不禁心有疑惑,尋思這位逍遙派高人究竟是誰。

  蕭遠山是契丹英雄,縱然受制於人,也不減獷悍之氣,聽老僧以他自身說法,就想反駁,只是被玄寂等阻止。

  這時見顧朝辭與老僧稍一試探,又停了下來,忍不住冷哼一聲道:「老神僧神通蓋世,老夫平生僅見。我落得這般下場,是我技不如人,咎由自取,但你責備老夫,卻是萬萬不能。」

  老僧搖頭道:「責備二字,老衲不敢。但你過去殺人甚多,頗傷無辜,像喬三槐夫婦、玄苦大師,實是不該殺的。」

  蕭遠山幾次三番被人說教此事,內心深處也曾細細想過,對殺了喬三槐夫婦與玄苦大師也頗有歉意,但他有錯也是不認的主,面上自是拂然不悅,說道:「殺就殺了,你也想讓我悔悟己過?」

  老僧搖頭道:「認錯悔過,生自本人內心,方有意義。若是旁人強求,全無益處。

  從伱三十年前潛入藏經閣的第一晚,借閱了《無相劫指譜》,唉,老僧就知道,你便入了魔道。」

  蕭遠山心下一驚,他自忖到少林寺來偷研武功。全寺僧人沒一個知悉,這老僧又怎會知道?

  而且自己第一晚偷入藏經閣,找到一本《無相劫指譜》,知是少林派七十二絕技之一,當時喜不自勝,此事除自己之外,更無第二人知曉。難道這老僧當時確是在旁親眼目睹?一時之間冷汗直流,顫聲道:「你……你,我怎麼從來沒見過你?」


  老僧說道:「居士全副精神貫注在武學典籍之上,心無旁鶩,自然瞧不見老僧。

  記得居士第二次來借閣的,是一本《善勇猛拳法》。當時老僧暗暗嘆息,知道居士由此入魔,愈陷愈深,心中不忍,在居士慣常取書之處,放了一部《法華經》、一部《雜阿含經》,只盼居士能借了去,研讀參悟。

  不料居士沉迷於武學,於正宗佛法卻置之不理,將兩部經書棄如敝屣,找到一冊《伏魔杖法》,卻如獲至寶,歡喜鼓舞而去。

  唉,昔人買櫝還珠,貽笑千載。你與那慕容施主也算當世高人,卻也做此愚行。」

  蕭遠山聽他隨口道來,不但將三十年前自己在藏經閣中夤夜的作為說得絲毫不錯,貌似慕容博的一切行為也在他的眼中,漸漸由驚而懼,由懼而怖,背上冷汗一陣陣冒將上來,一顆心幾乎也停了跳動。

  老僧慢慢轉頭向蕭遠山瞧了一眼,又道:「老衲見你與慕容老施主沉迷苦海,不知何日方得回頭,怎料他會死在你的手上。

  不過你一生坎坷,皆因他而起,此事未嘗不是一個了斷。」

  蕭遠山直到現在,想起慕容博也是恨恨不已,冷冷說道:「慕容老匹夫害我一生,我只恨知道真相太晚,又讓他死的太過便宜了。」

  老僧見他此時仍然不忘仇恨,嘆了口氣,道:「老衲也不知你從何處得了一份機緣,竟然習得我佛家高深內功,還臻至陰陽互濟之妙境,解除了自己陽氣過旺,虛火上沖之隱患,讓『梁門』、『太乙』『關元』三穴上的病痛也已好轉,真是得天之幸。

  這世上似你這般頂尖的武學高手,寥寥可數,可謂生之不易。

  你一身少林絕學,威力不在顧居士絕學之下,論功力他更比你少了三十多年,但你為何仍然敗於他這等年輕武人之手,此癥結何在,你可曾明白?」

  蕭遠山聽這老僧不但知曉自己在藏經閣所作所為,竟連自己以前病根,也都一併知曉,神通之大果然神佛一般,聽他說到自己為何敗於顧朝辭之手,身子更是不由抖了兩抖,濃眉一挺道:「神僧何以教我?」

  眾人眼見老僧與顧朝辭要動手的節骨眼上,卻與蕭遠山說的沒完,心中大為不解,直到這時才明白,老僧是憐惜蕭遠山這身武功修來不易的緣故。

  老僧續道:「武學之道講究不囿於物,不縈於心,你滿是執念,縱有神功妙法、不世傳承,終究走不到武學之巔。

  你為找本寺報仇,所修習的都是如何克制少林派現有武功,如此苦苦謀劃三十年,此事早已成了你的心結,亦可說是心魔。

  武學之道的發展,從來不曾囿於一人之心,你遇上顧居士這種並非少林寺的高手,實力上雖絕不弱於他,先天上卻先輸卻一籌,再動手時,人對你百般了解,又出其不意,你對他卻了解不夠,又安能不敗?」

  蕭遠山不禁陷入了沉思,他在清涼山敗於顧朝辭之手,被少林寺捉拿,內心怎不後悔?無數次推演與顧朝辭的交手過程,這時聽老僧一言,當即明白自己敗在何處!

  顧朝辭聽的也是暗暗點頭,忽然問道:「敢問神僧,你早已悟通空無,萬事萬物不縈於懷,若非顧某咄咄逼人,以少林傳承相威脅,恐佛蹤難現。可你既然出現,又不合空無二字,那你的道又在哪裡?」

  老僧幽幽說道:「天地永恆,道也是亘古長存、無處不在,老衲不過偶然有幸得之一二罷了。」

  他頓了頓又道:「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顧朝辭點了點頭,漫聲而吟道:「『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世上之事,到了高深處都是殊途同歸,

  譬如最高深武學與最絕妙的文章,非是成於人,而是成於天,亦可說成於心。

  縱然絕世妙手也得在特殊環境下,心境到了,方能成其大功。」

  老僧點頭道:「你果然明白。」

  顧朝辭也點了點頭道:「這我就懂了,對於普通人來說,武學要到達『空無』之境,已是難如登天,但你已超越了這個境界。」

  老僧沒有說話,眼睛裡卻發出了一絲明光。

  顧朝辭接著道:「老禪師眼中無神,卻心中通透。正應了那句眼見即心見,眼中空無一切,心中自是一切皆空,正是因為空無一切,所以才能隨心所欲。

  今日你可以因為顧某要滅少林傳承,出手阻止,自然也可以不出現。

  自也可以因為其他某人某事而出現,亦或者不出現,這一切無有定數。


  一切俱在你心之所想,行之所行。

  若說到武學上,任何武功練到了巔峰,就是殊途同歸,道理也都一樣。

  一旦與人交手,招式便不再拘泥於成規,你手上無招,心中也無招,隨心所欲,無不如意,天下莫敵。

  這正是世間武者,連想也不敢想的道之巔峰!」

  眾人聽了這話,心中大有所驚,這老僧神通廣大,如神如佛,達到了這種孤高絕世的境界,也不足為奇。

  可顧朝辭呢?

  他既然能看得出老僧的武學深淺,這是不是表示他的武功也同樣可怕?這是不是因為他同樣到達了隨心所欲,無不如意這種絕世之境呢?

  老僧一直靜靜的聽著,又再次打量了顧朝辭一番,微笑道:「居士能有此見解,老衲就明白,你為何能走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一般人修習內功,心中魔頭叢生,想的都是如何降服魔頭,而你卻放縱魔頭,正應了那句心之所向,天下莫敵!

  故而你出道以來,殺人之前必要誅心,其實你誅的並非敵手的心,而是自己的心魔。只要你能夠為自己的一切行為,找到合理的說辭,不管別人是否認可,你自己就是勝了。

  其中的是非對錯實則並不重要,這才是你修習內功時,能夠勇猛精進的主要原因。」

  顧朝辭微一頷首:「大師懂我!

  顧某心思雜亂,牽掛太多,非赤子之心那般純澈,修習內功時念頭叢生,若一味降服,終究事倍功半。」

  老僧點頭道:「不錯,世上之人無論善惡,心中總有各種規矩和條條框框,來束縛自己心靈。

  他們做人做事,行善做惡,一目了然,心定死了,故而資質再好,傳承再是不凡,武學成就也是有限。

  而你可以是正,也可以是邪,心思多變,無有定數,除了自己,沒人能猜到你下一步,要做什麼事,這正暗合了道家無法無相之要義。」

  顧朝辭拱了拱手,無聲勝有聲。

  王語嫣聽的也是心中一動,自家這夫君做人做事,的確沒有固定,都是心之所想,行之所及。

  他殺人不殺人都在一念之間,別人眼中的英雄與惡人,該死不該死,都不重要。

  喬峰、岳老三兩個風評走向極端的人,就是最典型的例子。

  老僧看了一眼少林諸玄,說道:「我少林寺七十二絕技的典籍一向在藏經閣中,向來不禁門人弟子翻閱,可建剎數百年,古往今來,唯達摩祖師一人身兼諸門絕技,此後更無一位高僧能並通諸般武功,卻是何故?眾位大師可知其理安在?」

  少林諸玄早被老僧折服,一齊合掌道:「請師父更說佛法。」

  老僧合什道:「不敢,老衲說得不對之處,還望眾位指教!」

  老僧繼續說道:「本派武功博大精深,無所不包,但都以佛學為基,如所練的只不過是拳打腳踢、兵刃暗器的外門功夫,那也罷了,對自身危害甚微,只須身子強壯,儘自抵禦得住。

  可本寺七十二絕技,均分『體』、『用』兩道,『體』為內力本體,『用』為運用法門。這每項功夫都能傷人要害、取人性命,凌厲狠辣,大幹天和,是以每一項絕技,均須有相應的慈悲佛法為之化解。

  例如拈花指、多羅葉指、般若掌之類的上乘武功,每日若不以慈悲佛法調和化解,則戾氣深入臟腑,愈陷愈深,比之任何外毒都要厲害百倍。

  如蕭居士這般高深內功大成之人,雖然通曉絕技應用法門,可以如臂使指,但如不存慈悲布施、普渡眾生之念,終不能消解修習這些上乘武功時所中的戾氣,舊患消除,新患而生,終難得解脫。」

  顧朝辭忽道:「所以你身懷不世修為,卻願意在少林寺中做一個沒有位份的服事僧。

  只因在你心裡,天地萬物、世俗虛名皆為過眼煙雲。而這些東西,只要你想要,隨時都能拿回來,一切都在你心中。」

  老僧沒有直接回答,卻無疑已是一種回答,接著道:「這道理本寺僧人卻也並非人人皆知,一個人武功越練越高之後,禪理上的領悟,自然而然會受到障礙。

  在我少林派,便叫做『武學障』,與別宗別派的『知見障』道理相同。

  要知佛法在求渡世,武功在求殺生,兩者背道而馳,相互克制。

  只有佛法越高,慈悲之念越盛,武功絕技方能練得越多,但修為上到了如此境界的高僧,卻又不屑去多學諸般厲害的殺人法門了。」


  少林眾僧點頭道:「得聞老師父一番言語,小僧茅塞頓開。」

  就是天下群雄也明白了,少林寺幾百年來為何沒有身兼七十二絕技的人,一方面是修為不到,另一方面則是不屑。

  顧朝辭也很是認可,以他的內力修為,若去學少林寺七十二絕技,只要願意,就能做到,但他不會如此,非不能而是不屑。

  那老僧又道:「本寺之中,自然也有人佛法修為不足,卻要強自多學上乘武功的,但練將下去,若非走火入魔,便是內傷難愈。

  本寺玄澄大師一身超凡絕俗的武學修為,先輩高僧均許為本寺二百年來武功第一。但他在一夜之間,突然筋脈俱斷,成為廢人,那便是為此了。」

  玄慈、玄難等僧同時跪倒,說道:「大師,可有法子救得玄澄師兄(師弟)一救?」

  老僧搖頭道:「太遲了,不能救了。當年玄澄大師來藏經閣揀取武學典籍,老衲曾三次提醒於他,他始終執迷不悟。現下筋脈既斷,又如何能夠再續?

  其實,五蘊皆空,色身受傷,從此不能練武,他勤修佛法,由此而得開悟,實是因禍得福。眾位大師所見,卻又不及玄澄大師了。」

  玄字輩僧人齊道:「是。多謝開示。」

  顧朝辭則在尋思,自己倘若願意出手,以先天功一陽指給他推拿續脈,能否將玄澄給治好。

  那老僧自然不知顧朝辭的想法,兩手輕一揮袖,說道:「諸位請起。老衲在少林寺供諸位大師差遣,行此大禮,如何克當?」

  玄慈等僧地處高台兩邊,足有二十多位,只覺各有一股柔和的力道在手臂下輕輕一托,身不由主地便即站起。

  這老僧遠隔數丈,只一拂袖,就將他們抬了起來,都感驚異不止,心想這位老僧身具如此廣大神通、無邊佛法,莫非真是菩薩化身?

  顧朝辭見了這一幕,也是駭然不已,心道:「這甩袖的力道準頭,我也能辦到,但以長袖拂出,同時抬起這多人,我就不能如他這般恰到好處了,看來此人內力之精純,我是大有不及了。」

  但又一想:「他內力再是厲害,但已年邁,體力、心力自然衰弱,如何能有我持久,真正動起手來,未嘗就輸!」

  顧朝辭心中思忖,卻是目沉如水,身形沉穩,幽幽說道:「老禪師恐怕已有許久,未曾真正出手過了吧?」他聲音冷厲異常,暗含肅殺之意。

  老僧目光一轉,凝注他道:「那隻因已有多年,未曾遇到值得老衲出手之人。」

  這一句話盡顯傲氣,但沒有人懷疑這句話的真實性,就連顧朝辭也不例外。

  顧朝辭嘴角勾勒出來一抹笑容,緩緩道:「現在呢?」

  老僧合十,微微一笑道:「今日能遇上居士,也是老衲平生之幸。」

  這句話一說完,他整個人忽然就像變了另一個人似的。

  他身上也許什麼也沒有改變過,既沒有改變過他站立的姿勢,身形仍瘦似一竿修竹,也沒有其它任何多餘的動作,甚至連眼睛也沒有眨一下,可是他的人卻已變了。

  最先變化的就是他的那雙眼睛,他本來就像是一個看破紅塵的智者,目光中透著智慧,溫和而平靜,可在這一瞬間,他的眼睛卻變得如仿佛萬年寒冰,目光變得如刀鋒般銳利。

  顧朝辭也注意到了老僧的那雙手,這雙手雖然蒼白,乾燥,枯老,已長滿了皺紋,但這也許是天地間最可怕的一雙手。

  沒有人能想像得出,一個老人的手竟會如此的穩定,穩定得可怕,他只凌空這麼一托,只怕以數千斤的力道,也難撞動分毫,就仿佛是凝結在了空中似的。

  而這一刻,顧朝辭忽然就感覺到了一種逼人的寒意,一種接近於死亡般的寒意,這股寒意,他知道,既來於外力,但也是來自於自己內心深處。

  若換成了別人,只怕早已無法忍受這種不舒服的感覺,已然發狂。

  但顧朝辭一身神功,豈同等閒?他的目光在收縮,也在緩緩地移動。

  這時老僧還是未動,甚至連一根手指頭也沒有動過,可顧朝辭忽然就感覺到了一股強力氣流逼了過來,沛然渾厚,前所未見。

  顧朝辭平淡如水的眸子裡,不禁生出了一絲佩服之意,說道:「顧某能有幸領教神僧高招,實感運道不小。」

  他襟袖飄揚,九陽神功心法隨心而轉,身子凝如江心磐石,佇立激流之中,任由對手氣勢張揚,從他身邊一一掠過,身子儼然虛無幻影。正是那句「你強任你強,清風拂山崗,你惡自你惡,明月照大江!」


  老僧手足不動,身子輕搖輕晃,形似一竿修竹,在微風中輕輕搖曳。

  他知曉顧朝辭內力雖深,但限於年歲終不及自己功力精純,可見其手段如此高明,也不禁笑道:「顧居士神功無敵,老衲身在世外,也是有所耳聞,果然名不虛傳。」

  兩人嘴上打著機鋒,但周身氣流涌動,你來我往,氣勁一時間充斥高台,可無聲無息,但高台上起伏震動,青石台板與頂梁巨木之間,發出「吱呀呀」的呻吟。

  少林諸玄均被一股灼熱氣流,逼到高台邊緣,各自運功相抗。

  ……

  不知過了多久,這兩道靜立的人影,還是靜靜而立,兩人之間沒有刀光劍影,沒有任何動作,也沒有任何聲音,仿佛所有的生命都已忽然消逝,就連天地間突然變得說不出的壓抑,這股難以形容的壓力,似乎要將少室山的每一條生命都摧毀。

  但兩雙迥然不同的眼睛,眨也不眨,還在默然相視,似乎想要從彼此的眼睛裡,找尋出一絲破綻。

  少林諸玄身在外圍,都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玄慈與蕭遠山重傷未愈,更是與幾位少林玄字僧下了高台,台上的有些人都不禁感到雙腿發麻,那顧朝辭與老僧承受的何等壓力,可想而知了。

  老僧雖然身上自始至終,也沒有發生一點變化,但顧朝辭感覺的很是明白,對方氣勢越來越沉,如山如城,仿佛蘊含了摧山斷流的大偉力。

  老僧同樣能感受到,隨著雙方氣勢攀升,自己怎樣增強,顧朝辭的神氣也是越發強勁,仿佛無窮無盡,給他也帶來了不小的壓力。

  最可怕的就是,顧朝辭面對自己,身上竟有種超乎想像的昂然戰意,仿佛他不是第一次見到自己,他來少林寺的目的,也根本不是為了報仇滅門,就是專門為了自己。

  ……

  圍觀之人誰也不知道,這樣的靜止會在何時結束。

  但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這一戰看來並不激烈,一些急性子的人,看不出其中玄機,更是覺得乏味無趣。

  阿紫性子活潑,早已按耐不住了,忽然看向身邊的王語嫣,問道:「姐姐,他們在幹什麼,怎麼還不動手?這也太無趣了,還不如姐夫在清涼山大展神威呢!」

  王語嫣目不轉睛看著顧朝辭,說道:「你好好看吧,這一戰百年難得一遇,常人一生難見一次,這也會是當今武林最為精彩璀璨的一戰。」

  阿紫很是不服道:「難道比姐夫在衛輝城迎戰喬峰父子、慕容博、鳩摩智、丁老怪的那一戰還要精彩?」

  王語嫣道:「若只論場面之慘烈,衛輝城那一戰,自然為武林中歷次大戰之首,但若論招式之精妙、過程之驚險、對手之強大,我認為,非這一戰莫屬。」

  阿紫還是有些不服,小嘴一撇道:「衛輝城之戰難道就不夠精彩嗎?還是你自己也參與了,所以故作謙虛。」

  王語嫣嘆了口氣,道:「那一戰雙方都是為了陰謀與仇恨,充斥著各種殺戮,非但算不上精彩,而且醜陋至極。」

  阿紫黑眼睛轉了轉,說道:「你是說,那一戰夾雜了過多的陰謀與算計,已悖於武學之道義與精神。」

  王語嫣看了一眼這個倔強又聰明的小妹子,美眸中透著一絲讚許,臻首輕點道:「不錯。

  那一戰所參與之人,雖然都是武林最頂尖的一撮人,可一個個都是陰謀算計為主,包括你姐夫就是如此,其中死的最冤之人,就是喬峰,若真正光明正大的交手,他是其中最不可能死的人。」

  阿紫展顏一笑道:「那這一戰呢?這一戰的精彩之處又是什麼?」

  王語嫣抬眼望著顧朝辭與老僧四周,說道:「這一戰的精彩,就在於兩人都是以武會友,沒有夾雜任何仇恨,那兩人都會施展出最為精妙的武學,也或許是他們這輩子,都未發揮出的實力。」

  這時鐘靈也湊了過來,說道:「姐姐,你說的這麼玄妙,可他們究竟在等什麼?」

  王語嫣道:「剛才你也見了,你覺得你姐夫與這位大師身法快不快?」

  兩女齊齊點頭,阿紫更是說道:「他們那輕功一施展,都跟鬼魅一樣。」

  王語嫣一臉凝重道:「是啊,可快速搶攻,不過一逞氣力之勇、應變之速。

  以他們的深厚內力,縱然誰不小心,身上挨了一下快招,也不會造成傷害,也就分不出勝負。這就是武學中主求輕靈與厚重之分。

  兩人此戰,自身聲名事小,還有門戶傳承,不是兒戲,也不是夫妻之間比高低。總不能誰被誰輕輕拍一下,誰就認輸吧?」

  不光兩女一臉恍然,就連身邊的梅蘭竹菊也明白了。梅劍更是問道:「少主,聽你這意思,這老和尚厲害的緊,姑爺沒有任何把握,這才如此小心?」

  王語嫣心道:「何止沒有把握,輸的機率反而更大。」但這話她也知道不能說,只道:「故而兩人看似不動,很是安穩,但比快攻驚險十分,此刻不僅鬥力,抑且大鬥智謀。

  這都是前奏,實則都在觀敵虛實,蓄力蓄勢。

  便如雷雨之前,先有狂風亂起再有烏雲聚合,然後雷鳴電閃,最後才是大雨滂沱。

  浩瀚天地行雲布雨,尚且要蓄勢而行,又何況施展凡俗武功。」

  阿紫一拍手道:「我懂了,他們一方面在觀敵虛實,深思熟慮,也在蓄勢凝力,等其中任何一人身上的內力運轉到最巔峰的狀態,不出手則已,一出就是拼盡全力毫無保留。」

  王語嫣點頭道:「他們二人都是當世罕有的大高手,俱深明此理。

  有一個不出手,對手自也心生顧慮,也不敢隨意出手,以免顯露破綻,被對方抓住!」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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