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1章 藏鋒於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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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慈一倒地,玄渡、玄生等人搶上扶住,輸真氣的輸真氣,餵藥的餵藥,生怕玄慈就此一命嗚呼。

  畢竟玄慈的死可以是結果,但死的過程卻大有考究,領罪自盡與被人說死,那是截然不同的兩回事。

  群雄也都被這結局震呆了。「伏虎羅漢」玄慈大師竟然被顧朝辭幾句話說的吐血暈厥,固然是他年紀老邁,挨了兩百杖身受重傷之故,但人人也均知顧朝辭這番誅心之言,威力之大更甚拳腳。

  達摩堂首座玄難陰沉著臉,冷冷說道:「我玄慈師兄與葉二娘之事,固然犯了佛門大戒,無可否認。但那葉二娘做惡,你讓我師兄如何處置?殺她還是渡她?

  我等雖然修佛,卻也未曾修成佛陀。況且以佛祖諾大法力,尚且不能渡盡天下人,你對他要求未免太過!

  試問,若有朝一日,尊夫人做出全天下都唾棄之事,你是否能夠行大公、秉大義將其處置?」

  這時台下有人大聲道:「玄難大師言之有理,以你顧朝辭恁大名頭,莫非連論事而不誅心的道理都不懂嗎?」

  玄寂大師合十說道:「顧君論事誅心,有失風範!」

  顧朝辭對此不急不怒,也不理會旁人嘲諷,笑著說道:「我顧朝辭從來都不以俠義為懷、澤施天下的仁人志士自居,反而任意妄為,尤喜誅心,爾等莫非不知?」。

  眾人如當頭挨了一捧,當即語塞。

  是啊,顧朝辭手段之辣,實則不在殺過多少人,而是殺人之前必誅心!

  喬峰、慕容復這些高手,無人或免!

  驀地里號角嗚響,似有千軍萬馬動地而來,群雄大驚,循聲望去,但見塵土飛揚,數十騎橫衝而至,無數旌旗在風中獵獵作響,而這馬蹄聲也掩蓋不住身後的腳步聲,而且越來越響,可見來人之多,一種肅殺之氣自然瀰漫其間。

  梅劍說道:「是烏老大他們到了。」

  烏老大身法迅捷,從馬上躍下,幾個起落已然落至台前,朝顧朝辭躬身道:「顧爺,三十六洞七十二島的眾兄弟,怕這干江湖高手以多欺少,特來接應。」

  少林諸玄與群雄相顧駭然,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在人數上未必超過少林僧俗與群雄,但人人悍戾,兼且有顧朝辭與王語嫣這等高手坐鎮,更是如虎添翼,相較之下,倒是少林寺與群雄處境危殆。

  玄寂緩緩說道:「顧君今日此舉,意欲何為?」

  顧朝辭沉聲道:「擇日不如撞日,顧某與貴派還有群雄之間的仇怨遷延日久,今日不防借貴寶地,徹底做個了斷。」

  達摩堂首座玄難大師氣道:「顧朝辭,你出道以來,挑起幾場大戰,讓江湖血流飄櫓,莫非還嫌死的人不夠多嗎?」

  顧朝辭淡然道:「人生在世,難免一死。今日死,明日死其實都是一樣,與其讓爾等天天念著我死,還不如就此決一死戰。」

  玄難聽了這等胡言,當即怒不可遏,眼中陡然間發出一縷寒光,怒聲道:「哪個怕你,咱倆先比劃比劃。」

  「比」字出口,人已飛出,「劃」字吐出,左掌已拍至顧朝辭面前。

  玄難素知顧朝辭武功絕倫,不敢稍有怠忽,一出手就是少林派「快掌」絕技。雙掌交揮,掌力連環而出,左掌尚未擊實,右掌已跟著擊出,快速無倫,不給對手絲毫餘暇反擊。

  見者齊齊喝彩,均想達摩院首座果然名不虛傳。

  怎料顧朝辭一聲冷哼,左手袍袖一拂,玄難只覺疾風撲面,肌膚欲裂,沉喝一聲,左右掌猛然併力掃出。

  忽聽玄慈喝道:「不要硬接!」

  話音未落,玄難掌力與袖風一接,「咔嚓」一聲,玄難雙手手腕骨裂,胸口如壓巨石,一聲悶哼,騰騰騰退出三步。

  原來顧朝辭膽中氣海儲存著「北冥真氣」,丹田氣海儲存著「九陽真氣」,二者又業已大成,都是陰陽兼具的屬性,非但毫不衝突,疊加之下,內力之深已經駭人聽聞。

  適才又以柔物施展剛勁,是從李莫愁手裡學來的古墓派絕學,玄難再是神功不凡,卻也非一招之敵了。

  江湖人多有人言,顧朝辭絕對是天下第一高手,但任誰也不會想到,以玄難武功之高,竟接不下他一記袖力,人人呆若木雞。

  顧朝辭打傷玄難,背負雙手,意態悠閒,四下環顧少林諸玄,幽幽說道:「你們還看什麼,併肩子一起來吧。

  反正天下英雄早已知曉,堂堂少林寺,除了以多凌寡也再無本事。


  今日,顧某就挑了你們這塊天下第一武學大宗的招牌。」

  此話一出,少林群僧臉色均有怒色,可一時又難以反駁。

  只因顧朝辭太過厲害,單打獨鬥,別說少林寺,就是天下也無人能與之爭勝。只要與他交戰,以多欺寡的大帽子是擺脫不了的。

  玄難額頭上的汗水更是涔涔而下,他與顧朝辭交手已非初次,如今再次領教之下,知曉顧朝辭武功、內力均有精進,實力之強遠勝以往,今日之事著實難辦了。

  驀然間玄慈一聲大喝:「且慢,聽我一言。」

  他畢竟內力深厚,重傷之下一時氣血攻心,暈了過去,但在師兄弟救治之下,也醒了過來,剛好見到玄難與其交手這一幕,面色數變,心頭交戰不已。

  他見事通明,情知倘一開戰,無論是本寺弟子還是群雄,十成中也得死去七八成,無論哪方獲勝,也不過是玉石俱焚罷了。

  當即推開扶住自己的師兄弟,對顧朝辭說道:「顧君是專欲殺我一人,還是要盡滅我少林寺中人。」

  顧朝辭兩眼望天,道:「此話何解?」

  玄慈說道:「倘若因我一人而致武林荼毒,斷然不可。我人死禍消,今日一死以謝天下武林。」

  少林諸玄霍然一驚,齊齊搶出,說道:「師兄不可!」

  台下群雄也是齊聲喝道:「玄慈大師,使不得。」

  他們都知道,若讓顧朝辭逼死玄慈,少林寺也就沒必要與顧朝辭抗爭了。

  少林名聲高於一切,名頭既被人家踩到了泥里,今天他們所做一切,又有何用?

  玄慈朗然道:「少林寺歷代前輩都是致力於消除武林浩劫,終因一己之力微薄,壯志難躊。小僧正位方丈,本該繼承前志,至死不渝,但卻行差踏錯,以致少林蒙羞。

  今日若是一死,能夠免卻禍端,非但死不足惜,也是死得其所!」

  顧朝辭知道這老頭不是在故作姿態,他在原軌跡中挨了杖罰,就立即自絕心脈而死了。不禁皺眉道:「你想拙了,你死不死,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我與少林寺乃至天下人的恩怨,又豈是你一命可以化解的。」

  玄慈喟嘆道:「那你莫非真要拼個你死我活不成?」

  顧朝辭冷笑道:「哪次不是有人要誅滅我在先,我縱想不拚又能怎樣?終不能伸長脖子讓他們砍,你若認慫,無意拚殺,就將蕭遠山交出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顧朝辭本就與江湖人仇深似海,而今更是恃武逞威,無論出於嫉妒還是仇恨,有些人再也難以抑制。

  一人不禁怒道:「玄慈大師,你何必氣餒,任他顧朝辭再是厲害,咱中原武林也不是沒長人心的,我等兄弟誓死追隨少林麾下,殺他娘的。」

  他話音未了,「啊」的一聲慘叫,兩手捂著胸前,跌跌撞撞前行幾步倒地不動。

  一個矮子懷中抱著一口小鼎模樣的傢伙,從烏老大身後走出,厲聲道:「你是什麼東西,顧爺名號也是你配叫的?死有餘辜。」

  顧朝辭身在高台,目光籠罩全場,認得這矮子正是川西碧磷洞的桑土公,一手牛毛毒針神出鬼沒。

  群雄雖有人心中不服,待見到桑土公神出鬼沒的殺人手段,還有一眾島主洞主不是凶神惡煞的樣子,就是奇形怪狀,均敢怒而不敢言。

  玄慈上前幾步,對顧朝辭躬身一禮道:「敝寺今日宣布封山,不在理會江湖中事,你要了結恩怨,也無可厚非。

  可當日圍攻你之事,罪責在我!由老衲一力承擔,一命換取蕭施主還不行嗎?」

  顧朝辭雙眉一軒,沉聲說道:「我尋蕭遠山了結恩怨,少林寺還是讓一步的好,似他這等濫殺無辜的賊人,你們還護著他作甚。」

  玄慈慨嘆道:「不管他做過甚麼,可昔日有大功於國,老衲也的確對他不起,總該盡力做些什麼,不能讓他慘遭殺害,畢竟是非公論不是我輩定得了的。」

  眾人眼見顧朝辭神功無敵,人多勢眾,玄慈卻是身敗名裂,行將就木,竟爾還要護住蕭遠山這個契丹人,雖說有些自不量力,卻也勝似趨炎附勢的小人多多,眾人心下既感欽佩,又感惋惜。

  一直不言的玄寂方丈說道:「顧君,你是武林聲威最隆的人。怎地今日卻有些蒙昧心智,倘若真的大戰一起,傷亡豈在千人?你武功絕世,可你真有把握讓你的親朋好友,都不受折損嗎?」


  顧朝辭如何不知混戰一起,任何人都是生死難料。而且此時沒將蕭遠山弄死,若真的發生混戰,說不定還會給他製造出脫逃機會,如此反而得不償失。故而直到現在都隱忍不發。

  這時聽了玄寂之言,目光一轉,緊緊盯住玄慈,朗聲說道:「少林寺都是出家人,不在世外修行,老是摻和江湖俗事,簡直就是給佛祖蒙羞。

  方丈犯了錯,就要閉門封山,呵呵,這和讓那些作惡多端之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一樣可笑!

  你與葉二娘兩情相悅,她為你生了一個大兒子,你護著她,不讓她出現在這種場合,這是一個男人應有之為,顧某很是理解。

  可你死活要護蕭遠山,著實讓人費解,你不敢將他帶出來,莫非是有什麼貓膩不成?」他言辭犀利,明顯意有所指。

  玄慈強提真氣,穩穩說道:「你此言何意?」

  顧朝辭盯著他瞧了一瞧,漫不經意地道:「我懷疑蕭遠山其實已經成了廢人,所以你不敢將他帶出來,才在這裡故作姿態!」

  「對呀,對呀!」

  三十六洞七十二島之人紛紛叫道:「你們這幫禿驢,口口聲聲都是大義,你們敢不敢將蕭遠山帶出來,這大夥看看,他現在是什麼樣子?」

  少林諸玄臉色陰沉,顧朝辭武功再高,倘若是他一人,未必不能將之拿下,時下與這幫妖魔鬼怪聯手之後,如此咄咄逼人,就難以處置了。

  玄慈斜眼一瞥眾位師兄弟,微一頷首,玄寂當即說道:「玄痛師弟,請你去戒律院與玄石、玄槐兩位師弟將蕭老施主,請出來。」

  玄痛躬身一應,飛身下台,轉身進了少林寺。

  不過多時,叮噹作響,玄痛在前,兩名老僧左右攙著一人走了出來,中間這人腳上、手上都是鋼鐵鐐銬。

  顧朝辭眼中精光一閃,來人看模樣正是蕭遠山,可他的體格本來極其雄偉,如今卻是瘦骨伶仃。

  四人很快上了高台,這一幕不光顧朝辭大吃一驚,就連見過蕭遠山的人,也是齊齊變色。只幾個月不見,蕭遠山簡直變了模樣,一縷白髮稀稀拉拉地披在臉上,透過髮絲,可見渾濁老眼,看見顧朝辭,眼中精光一閃,忽又熄滅下去。

  顧朝辭右手猛然一掌拍向蕭遠山,勢如天風海嘯,玄石、玄槐、玄因、玄慚、玄渡、玄痛六僧離得最近,同時出掌抵擋。

  砰的一聲,氣勁相撞之聲仿如炸雷,六玄胸口恰似被攻城錘撞了一下,臉色漲紫,身不由主接連後退三步。

  玄渡長吸一口氣,合十苦笑:「顧君神功蓋世,可驚可嘆!」

  少林眾僧聽了這話,無不灰心喪氣。顧朝辭隨意揮灑,一招之間擊敗六玄,反觀其人,神定氣閒,武學修為判若雲泥。

  玄石、玄槐因手拿蕭遠山,這一退後,手裡一松,鐺鐺幾聲,蕭遠山本就斷了一條腿,還未恢復,又受到雙方掌力餘波的衝擊,直接摔在了地上。

  顧朝辭原本要殺他,看見這人如此模樣,心中卻也不由一慘:「果然是虎落平陽!」冷笑道:「呵呵,好一個少林寺,口口聲聲都是大義,但做事是真狠!」

  玄慈嘆道:「顧君責備得是,小僧對不起蕭遠山,可以不傷他性命,讓他安度晚年,但也不能讓一個契丹人偷走少林絕技,只是顧君竟有這等仁人心懷,委實讓人料想不到。」

  顧朝辭板著面孔,兩眼朝天道:「顧某雖非善人,卻也不行假仁假義之事。

  相較之下,我要蕭遠山死,行的是正,爾等要他活,卻是邪!」

  其實他也知道,自己若是少林寺中人,也會如此對待蕭遠山,但想到如此武學高人遭遇此等下場,內心不舒服的緊。

  因為蕭遠山敗了是這個下場,那自己呢?

  不由想到原軌跡中,丁春秋作惡多端,又殺了玄難、玄痛兩人,後被虛竹製住,交給少林寺監禁,下場肯定好不到哪去。

  還有射鵰時期的彭連虎、沙通天、靈智上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被周伯通制住,讓丘處機帶回重陽宮後,一個個腿被打斷,眼睛被刺瞎,可見這幫出家人對待囚徒,那是真的夠狠。

  遂看著蕭遠山,說道:「今日你有此下場,還不如我直接送你去與家人團聚,也不失體面了!」

  蕭遠山應聲一顫,雙眉微微揚起。

  玄慈忽道:「顧君,你所忌者,乃是蕭施主找你報仇,可他現在再無機會離開本寺,你又何必斬盡殺絕?


  再說,以你天下第一高手的身份,殺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人,才是真正失了體面。」

  顧朝辭嘴角掛著一絲冷笑,說道:「第一,我從未說過我是天下第一高手;第二,你們佛家講究四大皆空,顧某深以為然,心中也沒有善惡仁義,只有遠近親疏;第三,我也願意再向蕭遠山公平領教,奈何爾等將他折磨成了這幅樣子,又怪的誰來?」

  此言一出,四座皆驚。

  數千之眾,人人都悚然動容,心想:「這傢伙狂妄至極,卻好幾次都不認天下第一之名,莫非世上還有能與之爭勝之人?」

  玄慈合十說道:「顧君竟有如此胸襟度識,小僧真是佩服不已。

  只是得饒人處且饒人,總歸不是錯事,閣下如此神功,只此一想,便是造福武林,澤流百世之舉了。」

  顧朝辭掃眼一瞧玄慈,說道:「你說這麼多,還是想讓我放過蕭遠山,看在他曾經的確做過幾件好事的份上,這也可以!」

  頓了頓:「但他一身武功得還回去,尤其他的少林武功!」

  玄寂大師插口道:「你要我們出手,廢了蕭遠山!」

  「不錯!」

  顧朝辭冷冷道:「蕭遠山如今這樣子。看似一蹶不振,但少林絕學名震天下,我可不想,他哪天突然出現在我背後!」

  玄慈看向蕭遠山,合十說道:「蕭老施主,冤冤相報何時了。少林寺不希望你死,奈何顧君對你太不放心。

  我等若是強護,大戰一起,數以千計的性命將隨風而逝,此非佛門真義。

  倘若老施主能夠與他共釋前嫌,化干戈為玉帛,誠為不世之功,不知蕭老英雄可否盟天發誓:永不與顧君為敵?」。

  蕭遠山自從被少林寺帶走以後,被看押極嚴,非但被鋼鐵鐐銬鎖住,每隔幾個時辰就有少林玄字輩高僧,將他全身重穴點到,讓他一身神功也發揮不出分毫。

  任蕭遠山內功再是深厚,可日日被點重穴,幾個月下來,血脈不通,早已身受內傷,故而到了此間,一句話都不想說,這時聽玄慈讓他發誓以求活命,這如何能忍?

  「假仁假義的禿驢!」

  蕭遠山聲如金石,目光掃過玄慈:「我若殺了你兒子虛竹,你能否放下仇恨?」

  顧朝辭淡淡說道:「玄慈,你讓蕭遠山發誓,豈不是個笑話?」

  「他曾經在師父面前立誓,永不殺漢人,還不是破誓了。

  況且顧某出道以來,無數豪傑奇士因我而死,每次都有你少林牽頭。

  顧某今日來此,蕭遠山只是其一,其二就是決意好好會一會少林高僧。

  你們不想多傷人命,我也不想。

  現今少林玄字輩高僧齊聚一堂,單打獨鬥也好,一擁而上也罷,但使能夠勝過顧某與拙荊,顧某轉身就走,永遠不在參與江湖中事。

  諸位若是敗了,也別閉門封山了,就地解散少林寺,各位去什麼大相國寺、大理天龍寺掛個單也是可以的。」

  顧朝辭一人面對三十多位玄字輩僧人,能否毫髮無損,戰而勝之,心裡自然沒底,但若有王語嫣策應,那就極有把握了。

  今日他不允許自己有絲毫微傷,不說掃地僧會不會出來,就是群豪也不可小覷。

  故而他雖然狂妄,也不逞強,但此言一出,人人卻給他嚇了一跳。

  少林諸玄與群雄面面相對,神態各式各樣,均想:「顧朝辭這是瘋了!」

  台下有人忍不住叫道:「你們聽聽,天下竟有這樣狂妄之人!」

  顧朝辭淡淡說道:「待我夫婦輸了,你再說這句話也還不遲。

  我妻子才是天下第一高手,今日讓爾等見識見識,何謂巾幗不讓鬚眉!」

  王語嫣聽了這話,面上不由一紅,暗啐了一口:「閨房之樂說的話,也能拿在大廳廣眾下說嗎?」。

  顧朝辭經常在床上打趣說:任憑我顧朝辭被人捧的再高,也得拜倒在你的身上,我這天下第一高手,有些名不副實了,依我看,夫人才是。

  玄慈咽了一口唾沫,揚聲說:「茲事體大……」

  「再大的事,少林兩代方丈在,莫非說了不算嗎?」

  顧朝辭直接打斷他的話,目光一斜,落向玄寂。

  少林寺中,自然是「伏虎羅漢」玄慈威望最高,玄寂玄難等同輩師兄弟,論及德望,都遜他三分。可現在的玄慈不是少林方丈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現今的方丈玄寂身上,就連蕭遠山雖然動彈不得,可眉梢眼角都流露出了焦灼神氣,轉動兩隻眼睛,掙扎看向玄寂。

  此刻最希望少林寺與顧朝辭大打出手的,也莫過於他了。

  玄寂心中兩難,顧朝辭一身武功好似天人化身,以前少林十九玄都拿他不住,現今他更有精進。

  顧朝辭說王語嫣的武功在他之上,未必是真,但也非同小可,他們多人親自領教過。如此一來,別說少林所有高手聯手圍攻,能否戰而勝之,實屬未知。

  就算真的贏了,他們一群人加起來幾千歲了,這兩人都是二十來歲,少林以眾欺少,實則也是敗了。

  可若不應,祖宗基業也就算毀在自己這個方丈手上了,似也說不過去。

  就在他沉吟未決之時。顧朝辭一聲輕笑:「你們慢慢考慮吧,讓我先與蕭遠山了斷。」

  蕭遠山抬眼看向顧朝辭,叫道:「顧朝辭,你殺我兒子,此恨永世不消,蕭某技不如人,卻不怕死,你給我一個痛快!「

  顧朝辭注目蕭遠山,忽地拱手抱拳:「好!你死之後,一切恩怨也能就此而止,也是好事!」

  蕭遠山冷哼一聲,面龐微微抽搐。

  顧朝辭一掌抬起,就要擊向蕭遠山天靈。

  「——嗤——」聲音甚輕,如針穿紙,正對自己背心「靈台」大穴。

  顧朝辭眼神中亮光一閃,反手一抓,攤開手看時,竟是一片小小的枯枝,好似是從掃把上折下來的。

  少林諸玄也是一驚,這是何人?以一個枯枝就讓顧朝辭停止行兇了?

  適才破空之聲他們壓根沒聽到,若非顧朝辭攤開手,他們都不知道有人發射枯枝。

  所謂「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沒有!」

  顧朝辭作為親受者,感受最為清晰,這小小枯枝,勁力之大,絲毫不下於強弓硬弩所發之利箭。

  「阿彌陀佛」突然一聲佛號,蒼老雄勁,全場皆聞。

  「顧居士神功非凡,真叫人嘆為觀止。」

  顧朝辭心神震動,扭頭望去,就見十幾丈外的少林寺山門,緩緩走出一個身穿青袍的枯瘦僧人。

  眾人也應聲望去,就見這僧人年紀不小,稀稀疏疏的幾根長須已然全白,眼光茫然,全無精神,行動遲緩,有氣沒力,不似身有武功的模樣。

  但全場死寂,人人窒息,因為老僧一聲佛號全場可聞,能將顧朝辭與少林諸玄的目光都拉過去,豈是表面那麼簡單?

  顧朝辭瞪著來人,也是微微失神。饒是他知曉掃地僧其人,適才領教了一手,就明白這老和尚果然強的離譜。

  要知道這人能在自己出掌欲出未出之際,隔著十幾丈打出一粒木屑襲擊自己要穴,讓自己不得不收掌,如此神通手段,前所未見。

  場下的王語嫣也是臉色凝重,這位少林高人果然被顧朝辭以少林存續給逼出來了,但以她見識之廣博、武學之精深,這老僧的修為,恐怕還在她與顧朝辭之上,這就真正棘手了。

  「你是誰?」

  顧朝辭本就要會一會他,又歷經無數險風惡浪,縱然心有忌憚,也是不倒旗槍,聲音很是隨意。

  老僧慢慢說道:「施主問我是誰,我不就是少林寺中的服事僧嗎?」

  眾人一起凝視著他,他話音未落,相距高台尚有五丈,也不見他縱身奔躍,眾人只覺眼前一花,老僧便到了高台之上。

  在場的武林人士,見老僧這一手之後,心中驚駭更甚顧朝辭出場所展露的輕功。

  要知道世上之人,輕功再好,也做不到一躍超過五丈,縱然輕功極高之人,運勢助跑能夠一躍五丈,都是天下絕技了。

  似他這種身子不動,仿若瞬移一般越過五丈之距,還要縱上兩丈高的高台,簡直就是匪夷所思之舉了。

  「佛祖……」一些定力低些的人,直接噗通跪倒,痴痴望著高台,口中結結巴巴:「佛祖保佑,佛祖保佑……」

  尤其是高台上的少林諸玄,更是驚駭莫名。老僧一瞬間跨過五丈,登上高台,他們居然都沒有聽到任何衣襟帶風之聲,均想:「這老僧服色打扮,乃是本寺操執雜役的服事僧,可怎能有如此超凡入聖的武學修為?」

  服事僧雖是少林寺僧人,但只剃度而不拜師、不傳武功、不修禪定、不列「玄、慧、虛、空」的輩份排行,除了誦經拜佛之外,只作些燒火、種田、灑掃、土木粗活。


  玄慈、玄寂、玄難等僧都是寺中第一等高僧,不識此僧,倒也並不希奇,只是見他武學修為如此高深,都不由得暗暗納罕。

  即令是顧朝辭,看似一動不動,也感到惴惴不安,當即氣走周身,全神戒備,冷笑道:「嘿嘿,服事僧,好啊,你要代表少林與我一戰嗎!」

  老僧凝視於他,合十說道:「武林同道,彼此琢磨,互相印證,亦屬尋常。

  但施主動輒以門戶傳承為賭,此大違武學正道,也讓自己一身神功失去本意!」

  顧朝辭見他目光呆滯,直如視而不見其物,但他眼神一來,自己周身氣機一跳,仿佛自己里里外外被他直接給看穿了。

  但九陽真氣與北冥真氣一遇外力,當即起了反應,迅速遊走周身,這種感覺才消失殆盡。顧朝辭緊緊盯住老僧的雙眼,冷冷說道:「我的道就是以牙還牙!」

  老僧長嘆:「本是世之奇才,卻成了世俗之人。」

  「大師見諒!」顧朝辭了無愧色:「我非仙非聖,本是俗人,爭強好勝就是我的魔頭。」

  老僧徐徐說道:「明知魔頭,為何放縱?」

  他也盯著顧朝辭看了許久,見其眉宇之間透著寂寞之意,這雙眼睛亮如寒星,但又帶著一絲蕭索,又仿佛一湖平靜的秋水,清澈見底,看不出他心裡在想些什麼。

  顧朝辭不假思索道:「魔念叢生,難得解脫!」

  老僧目中帶著些許疑惑,似乎想不明白,眼前這個年輕人如此性情,怎能修成如此超凡入聖的武功。

  他知道,自己適才雖只扔出一個枯枝,但當今世上能聽到那絲細微之聲的人,也是鳳毛麟角了,更別說接住了。

  不禁在心底嘆了口氣,說道:「居士難得解脫,何不以大偉力降服自身魔頭?難道非得滅了少林傳承,以求心之所安嗎?」

  顧朝辭與老僧一邊打著機鋒,一邊緊緊盯著老僧雙眼。可從老僧的眼中,還是看不出有任何變化,自己幾次試探,就仿佛有顆石子扔進了湖中,卻激不起半點波瀾。難道他真的已經「七情無常,萬慮皆空。」

  就像湖中的水一樣,已完全乾涸?

  要知道,佛門武功講究「無住無著」,以「空」為極旨,道家內功則自「無滯、無礙」而趨「無分別境界」。兩者雖殊途同歸,練到極高點時甚為相似。

  而世上幾乎所有武學都不出佛、道兩大武學宗教之藩籬,故而武學之道的極致,都在「空、無」二字。

  以掃地老僧武功之高,就像一柄不世出的寶劍,不說利劍出鞘,就是放在那裡,就應該令任何人也無法逼視。

  可無論什麼樣的劍,一旦出鞘,鋒芒露盡,就容易為別人所針對。尤其對方也是絕頂高手。

  故而一柄劍,真正可怕之處,不在於它出鞘之後,而在於它還藏在劍鞘之中,下一刻要刺向何處,這才是最令人難以琢磨之事。

  他的「降龍十八掌」根源於《易經》的道理。精義講究料敵機先,攻敵破綻、有餘不盡。《九陰真經》源自道家,主張不可搶先進攻,一味退守,以柔克剛。

  《九陽真經》根本理念也是講先發制於人,後發先至。

  可老僧整個人,就像是一柄藏在古老陳舊的劍鞘中的劍,它有怎樣的鋒芒與力量,瞧不出來,甚至連一絲氣息都感覺不到。

  他只往這一站,不曾動手,就將佛道兩家武學精義中的「空無」二字展現的淋漓盡致,足見其之可怕。

  那等他先出手,還是自己先出手?

  這時的顧朝辭,心裡感覺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壓力,忽道:「藏鋒於鈍!」

  老僧怔了怔,眯起雙眼,凝注顧朝辭,眼底深處,暗生波瀾,緩緩點頭道:「居士非但傳承了得,悟性更是超凡,連我所修之法的本來面目都能一語道破。

  本派武功傳自達摩老祖。佛門子弟學武,乃在強身健體,護法伏魔。修習任何武功之時,務須心存慈悲仁善之念。倘若不以佛法為基,則練武之時,必定傷及自身。

  而佛法講究無住無著,武功要義也在『空無』二字,一切皆空,方能學有所成。

  本來老僧還有些疑惑,你心中魔頭纏雜,為何年紀輕輕能修至此等武學妙境,現在卻是明白了。

  你心中得了一個『無』字,任何事物都不在你眼裡。所以你心中沒有什麼真正的善惡正義,只有遠近親疏。

  本寺玄難大師曾問你,尊夫人若是做出令全天下都唾棄的惡事,你會怎麼做,現在我知道了。只要她是你夫人,你就會支持她,她做什麼事反而無關緊要了。」

  少林諸玄均是大有修養的高明之士,雖見他是本寺位份極低的僧人,當下也不打擾,只聽得幾句,便覺這老僧所言大含精義,道前人之所未道,心下均有凜然之意。

  玄慈、玄寂等高僧合什讚嘆:「我佛慈悲,善哉,善哉!」

  顧朝辭笑道:「大師見事通透,在下佩服萬分,世上之事只要機緣到了,自然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了。」

  老僧微微一笑道:「這樣的機緣,已足以令人為之艷羨,也足以令人動容。」

  顧朝辭搖頭道:「我修的是武功,你修的是佛法,論境界,我不如你,大師怎會羨慕?又豈能讓你有絲豪動容!」

  老僧目光閃動,合十說道:「我佛之道,講究空無,人間萬法,均歸一空,佛法武功,概莫能外。須彌芥子,大小有分,但都是證道悟空的法門,無有高下!」

  顧朝辭朗然一笑,雙眉一揚道:「大師之言,振聾發聵,可究竟是你的菩提妙法厲害,還是在下神功高明,倒要好好請教!

  這也是我此來少林,最為期待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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