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3章 虞姬和霸王(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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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43章 虞姬和霸王(1)

  中場休息的時候。

  兩位演員走下舞台,稍作調整。

  大媽們就在席位上吃飯,討論劇情。

  「片岡先生的女角真俊吶,讓人心動。」

  「櫻姬真是可憐,這男人把她賣到了青樓,她居然都無怨無悔。」

  「是啊,櫻姬可是公主,居然被那樣對待。」

  「看來她還是愛那個男人的吧,雖然表面上說恨啊恨的。」

  旁邊有一群孩子在比賽誰的海苔卷吃的快。

  於是響起一陣『咔嚓咔嚓』的聲音。

  空氣里飄著西瓜、納豆、黃瓜、飯糰、大麥茶混合在一起的香氣。

  羽弦稚生喊,我餓了我餓了。

  宮本雪子去給他買了章魚小丸子,海苔卷,盒裝咖啡。

  回來時,座椅上的羽弦稚生消失了。

  她的臉色驟然蒼白,拉著旁邊正吃飯的婦女們:「我的孩子呢?」

  「呀,你說那長得漂亮的孩子呀,他被工作人員帶走啦!」

  「是吶,去了幕後。」

  有人指了指花道幕後的帘子。

  舞台後面,片岡孝夫先生,正在和羽弦稚生握手,然後要簽名。

  這麼大年紀的中年粉絲,羽弦稚生是頭一次見,於是給了簽名,握住了他塗著霜粉的手。

  「沒想到在這裡能見您。」站在一旁,打扮成櫻姬公主的坂玉東三郎,捏著嗓子,細聲細氣地說。

  「該我了。」他說完,走到了羽弦稚生的旁邊。

  他搭住羽弦稚生的肩膀,羽弦稚生比了個耶的手勢,合影光亮起。

  「要是回東京再能見您就好了。」東三郎哀怨地說。

  「你們還要繼續跑演出麼?」羽弦稚生問。

  「是吶,年前還要三十多場要跑呢,您的演唱會打算什麼時候舉行呢,到時我一定要去捧場。」東三郎薄薄的嘴唇說。

  「這個我也不知道吶。」羽弦稚生說。

  「要是您也能演歌舞伎就好了。」片岡先生笑著說,「歌舞伎快沒人啦,都是我們這幫老骨頭了。」

  據說,神繪靈已經對媒體公開了作為女生的身份,歌舞伎業界內最頭牌的花景半二郎先生,被她給氣得半死,當天就進了醫院。

  歌舞伎這門古老的藝術,很快就會失傳吧。

  以後,這幫婦女們過年,或許就要在家裡看電視了,想想也是不幸的。

  這些大師展開在全國範圍內的巡演,不僅是為了擴大這門古老藝術的影響力,還抱著在鄉下收幾個好苗子的目的吧。

  宮本雪子掀開了帘子,工作人員攔住了她。

  羽弦稚生對著兩名演員揮手,兩名演員對著這名後輩鞠躬,他們的身份全然沒必要鞠躬,是否帶著乞求的意味呢,無論他加入哪個門派,左衛門也好,右衛門也好,對於歌舞伎町界,都是天大的好事。

  在日本,中國京劇戲派的梅蘭芳,也是婦女們的酷愛,甚至可以說是神。

  羽弦稚生不會歌舞伎。但是在前世,小時候,他學過京劇。

  而中國古典戲劇和日本古典戲劇,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是極為相似的。

  如果他想學歌舞伎,上手應該會很快。

  《奪子之戰》大河劇里,有相當多的戲劇要素,他準備過兩天去東京到拍攝基地里試戲的時候,看看要不要表現一下,淺露兩手。

  畢竟成為男主演,還是很有必要的。

  看到宮本雪子來找自己,羽弦稚生迅速地溜了回去。

  回去的時候,他的手裡多了一樣東西——歌舞伎演員的特製餐飯。

  這是他特意跟片岡先生要來的,片岡先生很高興地就給他了。

  坐回原位,他炫耀地打開木製飯盒,給宮本雪子看裡面的內容。

  裡面裝著焗通心粉,灑在上面的,是雞腿肉和蘑菇混制而成的白醬,旁邊是沒有放大蒜的煎餃,炸豬排。

  下面一層放著水果,是鱷梨,蘋果,西瓜塊。


  還有一小瓶清酒。

  不少歌舞伎演員認為,上台前喝清酒,有助於表演。

  羽弦稚生把餐飯給了宮本雪子,讓她吃。

  他的臉上是『我厲害吧快誇誇我』的表情。

  宮本雪子從沒有吃過這個東西,很好奇地吃光了,還喝了清酒。

  羽弦稚生還依靠在她的懷裡,啃著海苔卷,腦袋枕著她的胸脯。

  喝過酒的雪子,興致很高,不再是溫潤雅致的,而是興高采烈。

  酒量很低呀,她這人。

  不知為何,他覺得喝過酒的雪子,胸脯軟綿綿的,像是融化後的雪。鋪天蓋地的雪。

  應該是放鬆了吧。

  戲散了,雨停,月亮也出來了。

  有錢家的人包著三輪跑車回去了,大多數人是步行。

  宮本雪子在門口買了演員的貼紙,貼在了包包上,很漂亮。

  她買貼紙的時候,羽弦稚生撿到一張一千円的鈔票。

  會是誰的鈔票呢?

  放眼望去,都是人,人都散了。

  宮本雪子準備帶著他,把錢送到警察局。

  根據日本的《遺失物法》,六個月後沒有失主來認領,這一千円就歸羽弦稚生所有了。

  當然,兩人,誰都不會抱著那樣的目的。

  羽弦稚生拿起鈔票,在鼻子下面嗅了嗅,望著邊角上的油漬,說:「雪子,我大概知道是誰丟的。」

  宮本雪子驚訝地歪著腦袋,覺得他是不是有什麼魔法:「是誰?」

  「這是我的推理,如果正確了,可以親我一口麼?」

  宮本雪子想了想,答應了。

  羽弦稚生是神明的孩子,可是他不是超能力者呀,他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他帶著宮本雪子,去劇場裡,找那個賣貨物的窮酸女人。

  一問,果然是她丟的錢。

  而且,不止這一張,掉了約莫有五張呢。

  別的那四張,應該是被別人撿走了,不準備歸還了吧。

  羽弦稚生啊了一聲,說我好像知道那四張在哪裡!

  他跑了出去,從口袋裡自己摸出來四張他自己的鈔票,又回來,說是在剛才的地方,又撿到的,遞給了女人。

  女人喜極而泣,連聲說著感謝。

  宮本雪子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鈔票,她為他的善良而感到歡喜。

  不過,他究竟是如何推測出來的呢?

  這是她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的。

  「你聽我說,伱就會明白了。」羽弦稚生走在鄉間小路上。

  「那是因為,鈔票上的氣味,還有油漬。」他說,伸出手來,「雪子,你聞聞我的手。」

  雪子聞了他的手,是章魚小丸子的氣息。

  那個女人是賣章魚小丸子的,這沒錯,可就憑這一點,推測出是她,還是很誇張。

  「萬一是客人的呢?」她問。

  「不,不是,首先來說,章魚小丸子一百円三個,客人不會掏出大額的鈔票來買,當然,萬一要有呢,我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所以說,還有油漬這一點嘛!」羽弦稚生說。

  他拿出一張千円鈔票,讓宮本雪子放回錢包。

  宮本雪子接了過來,捏著鈔票的上端,將錢插進了錢包里。

  「再給我。」羽弦稚生說。

  她好奇地掏出錢,又遞了過去。

  羽弦稚生捏著錢的邊緣,把錢收了過來。

  「雪子,你看,如果我是賣章魚小丸子的女人,收錢的時候,手會捏著邊角,就像這樣。」

  「如果你是客人的話,接到找零,手指會捏著錢的上面,因為方便放回錢包。」

  「那個油漬在邊角,而不是在上面,說明接錢的可能性比較大,會場裡只有她一個人賣章魚小丸子,需要接錢,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原來是這樣。」

  「所以才會掉錢的吧,她可沒有時間放錢包,都是塞在口袋裡。」


  回家的路上,兩人走累了。

  宮本雪子買了一杯奶茶,喝著。

  正好路過了一輛返程的三輪跑車,宮本雪子叫住了車夫,租下了車。

  在車上,宮本雪子啪嘰親了一口他的臉蛋,作為獎勵。

  「稚生,你是個善良聰明的孩子。」她認真地說。

  羽弦稚生高興地不得了。

  抬頭看,天上的月色,多麼美麗。

  天空因為寒冷而顯得澄澈,不知什麼時候,會下起雪呢?

  羽弦稚生拿過宮本雪子喝了一半的奶茶,吸管放進了嘴裡,很甜很甜。

  他是個有潔癖的人,別人用過的,他絕不會碰。

  可獨獨,他對宮本雪子沒有潔癖。

  上次,她的尿,也是一樣的,端尿盆的他,並不覺得髒。

  她的愛是無私的。

  他對這種愛產生了敬畏。

  諸位,試想一下就會明白了。

  如果那一天,宮本雪子從福利院領養出來的,不是他,而是別的孩子。

  她會像愛稚生一樣愛他麼?

  答案是肯定的,因為宮本雪子就是這樣的溫柔女人。

  因此,假設他是醜陋的,沒有實力的,她也會無私地愛著自己。

  這是他能肯定的。

  她的愛不摻雜任何的利益要素,是純白無瑕的。

  自始至終,那些債務,她都沒有讓他幫過忙,羽弦稚生的銀行卡里,有著天文數字,她不會不知道的,但她從未開口跟他要過錢。

  她只是一個人在衣裝店裡拼命打工,哪怕休假了,她在家裡也是忙著讀衣裝類的書,自己設計衣服,因為要陪他來雪國,不能參加店裡的生意,所以她在鎮子上打零工賺錢,沒有怨言,只有幸福。

  這種無私的愛,是高貴的。

  得到她這種愛的,世上再也不會有第二個。

  自己就是那個人,這是多麼幸運的事情啊!

  可是,有時候,他也想她能夠自私一點,把他當成她個人的擁有,他希望她像是愛一個男人愛著自己,對自己奉獻一切。

  可這條道路,哪裡會那麼容易呢?

  雪子是堅韌、傳統的女人,她不會愛上一個少年。

  她是現實的,因為她會更早的老去。

  正是因為不想耽誤他,所以才死死地壓抑心裡那道難解的情緒吧。

  什麼時候,能釋放她的內心呢?

  讓她對自己,產生女人對男人那樣,充滿欲戀、無法割捨、願意奉獻一切,什麼都可以給予的愛呢?

  無論如何,羽弦稚生都會堅持下去。

  他不是為此而活著,可為此而活著的他,才是他。

  諸位,愛這種東西,不是戲裡的人,誰又會真正明白呢?

  「稚生,奶茶給我留一口。」正在看月亮的宮本雪子,回過神說。

  「啊,已經喝完了。」羽弦稚生說。

  宮本雪子吸了兩口,什麼都沒吸上來,她揭開奶茶的塑料蓋,把底下沒吸上來的果肉,都餵到了他的嘴裡。

  回到家裡。

  洗過澡的宮本雪子,披著濕發,去到院子裡,把中午吃剩的煎餃帶給了山雀,山雀叼著煎餃,朝著森林的方向飛走了。

  天空是透明的黑,鳥的翅膀對比強烈,大地空曠。

  快下雪了。

  十二月五號,收拾行李,返回東京的前一天。

  雪子生病了。

  於是返回東京,往後推遲了兩天。

  羽弦稚生退掉了機票,盡心盡責地在床邊,照顧著宮本雪子。

  「耽誤你了,抱歉。」她呆呆地說,望著天花板,臉龐憔悴而美麗。

  「工作不會有你萬分之一重要,不要說這種話了。」羽弦稚生說,坐在床邊,外面。

  夕陽正下墜,天空下起了暮雨。

  地面上鋪著羽弦稚生的席鋪和被子,兩人一起睡在她的房間裡。


  宮本雪子擔心將感冒傳染給他,但無論怎麼攆,都攆不走他。

  端來熱水,給雪子擦了擦臉,從她的胳肢窩下拿出溫度計,又回到了三十九度,已經吃過藥了,溫度卻怎麼都下不去。

  看來不只是感冒,還伴隨著發燒。

  應該是病毒性的感染,這段時間,鎮子上生病的人不在少數。

  羽弦稚生說了一聲『我去找醫生』,便起身。

  剛從椅子上起來,雪子就拉住了他的手,搖了搖頭,身子很冷似的縮在被窩裡,聲音柔弱:「不要走,你看著我,我很快就會好起來。」

  如果自己的視線能讓她好起來,哪怕看一萬年,羽弦稚生也願意。

  「我很快就會回來。」羽弦稚生說。

  離開了他的手,雪子變得昏昏沉沉,沒有回應。

  聽到門關上的聲響後,她的眼角倏然無聲地流下一行眼淚,那清澈的淚滴往下滑,把唇上的紅痕沖淡出了一條痕跡。

  她費力地翻身,從枕頭下取出了口紅,這口紅是在雜貨店裡買的,聽說是來自美國的米切爾牌的硬質口紅,這個是城裡的舅舅帶給兩姐妹的,兩姐妹不用口紅,羽弦稚生以原價買下來,送給了宮本雪子。

  宮本雪子有不少口紅,每個都比這個貴,但最近她很喜歡用這個口紅,每天早上都把嘴唇塗得紅彤彤的。

  她塗好了口紅,小心收起放好,緩緩躺在床上。

  一個小時後,羽弦稚生帶著一位鄉村醫生到家。

  「可能是肺炎。」鄉村醫生說,「但不用太擔心。」

  說完,給雪子打了一針。

  羽弦稚生緊緊盯著他的手,捏住了宮本雪子的肩膀,接著,他看著那針管刺破雪子素白的肌膚,藥液緩緩注入到她的身體裡。

  晚上,宮本雪子滿臉通紅,大汗淋漓,說肚子餓了。

  羽弦稚生給她熬了小米粥,又煮了三個雞蛋,宮本雪子唏哩呼嚕地都吃光了,躺在床上打了個飽嗝。

  一看溫度計,已經降到了三十七度。

  第二天,雪子的病徹底痊癒。

  陽光溫暖,照在她的臉頰上,她醒來的時候,發現羽弦稚生的手裡,正捧一本初級的醫學書在讀。

  「你在幹什麼呀,稚生。」她柔柔地問。

  「我在學醫。」羽弦稚生說。

  若不是雪子這次的生病,他一輩子也不會對醫學感興趣。

  宮本雪子笑了,摸了摸他的頭,羽弦稚生眯起眼睛享受著她的撫摸。

  在對雪子的愛上,他是個小氣鬼,是個沒出息的笨蛋,雪子感冒了,可以找醫生來瞧,以後她的隱私處出問題了,難道也要找醫生來看麼?

  他抱著這樣的目的,準備將醫術變成自己的技能之一。

  「無論你缺什麼,我都會給你。」他說。

  十二月八號,天氣晴冷。

  陽光的質感是玻璃,無法禦寒。

  穿上雪子親手織好的毛衣,羽弦稚生拎起行李箱,花鳥風月摟住了他的胳膊。

  要回東京,試戲了。

  宮本雪子開著日產240SX送他們去新潟機場。

  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

  注視著兩個人朝著機場裡走去,她微笑著揮手。

  回到家裡,田空葵坐在檐下,抱著玩偶等她。

  宮本雪子在她的身邊坐下。

  「我不信神明,可請神明保佑。」

  「我想跟那孩子,一起看初雪。」

  「所以,等他回來,在下雪吧。」

  她站在院子裡這麼想,望著鳥類飛遠了。

  東京,到了。

  羽弦稚生和花鳥風月搭乘上東大藝術派遣來的專車,朝著日本最大的影視拍攝基地趕去。

  在車上,他在腦海里回憶著曾經小時候學過的京劇。

  今天是個重要的日子,等會兒應該會用上,希望他們不要太驚訝就好。

  在那裡等待他的,除了演藝界裡的一眾大佬之外,還有負責劇本的國民作家丹生花枝,以及被業界內譽為最嚴苛的導演——春江傳人先生。


  今天來試戲的偶像,不止他一位。

  羽弦稚生到了劇組,才發現,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第一眼,就看到了神繪靈。

  兩個月不見,頭髮到肩,正穿著華裳背台詞的少女,見到他走進來,嘴唇微張,接著露出一臉嫌惡的表情,狠狠地扭過頭去。

  說真的,要是只有她一個,倒也不算驚喜。

  羽弦稚生視線左移。

  望著那一位曾經在櫻萌學院見到的,帶著一幫孩子把他衣服給扒拉掉的,那個金色頭髮的小蘿莉。

  她緩緩地轉過小腦袋來,眼眸漸漸放光,衝著他甜甜一笑。

  羽弦稚生並不想與這兩位雌小鬼糾纏,本以為到這裡就結束了,沒想到站在最前面迎接他的人,又是一個驚喜。

  那是一個少年,跟他年紀差不多大,眼袋黑眼圈有點重,一副沒睡好的樣子,咬著手指,望著他陰惻惻地笑。

  在他的旁邊,站著一個背劍的少女,那劍很細很細,似乎並不像道具。

  「你終於來啦。」他無趣地舔了舔舌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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