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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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0章 脾氣

  湯飛凡在多倫多大學不時給國內發回電報,從內容看,胰島素進入臨床的速度異常快,他們已經找到提純的辦法,並申請了專利,基本代表馬上可以進行臨床治療。

  之後得想辦法儘快把這項專利在國內落地,李諭在上海接收的拜耳藥廠能夠進行生產,就是價格肯定便宜不了。

  最近吳有訓等人要動身赴美留學,李諭也準備去趟美國,畢竟老外還是不太認可東方科學家,李諭算是另類中的另類。

  李諭必須靠自己的地位幫他們爭取到應有的尊重,才能進而獲得諾獎。

  另外,愛因斯坦今年肯定是可以拿獎了,拖了一年,諾獎評委會終究壓不住了。到時候李諭可以順便去參加個頒獎典禮。

  而在此之前,李諭要在上海進行幾次理論物理學的演講,然後乘船出發。

  為了宣傳理論科學,李諭又專門寫了一本小冊子,用通俗的方式講相對論和量子力學。

  小冊子依舊由商務印書館發行,他們印刷了幾年《科學雜誌》,對科學公式的排版非常有心得。

  商務印書館中,張元濟看著這本小冊子很有把握地說:「第一批印刷最少一萬冊。」

  李諭說:「按照流程,你們不是應該先審議審議嗎。」

  張元濟說:「我們哪有審閱這種書籍的本事,能有一本中文版的就謝天謝地。」

  「我的意思是最少保證別有字體錯誤。」李諭說。

  「這一點確實有必要,」張元濟點頭說,「院士先生太愛用簡體字了,我得找兩個編輯一點點都修正成繁體字出版。」

  李諭笑道:「我是圖方便!」

  張元濟招呼道:「雁冰、警民,你們過來一下。」

  兩個二十歲出頭的年輕人走了過來:「主編,您叫我們。」

  張元濟把小冊子遞給他們:「這是李諭院士的大作,好好進行文字修訂,儘快出版。」

  兩個年輕人聽到這個任務都很興奮:「太榮幸了,竟然能編譯院士先生的大作!」

  「有勞兩位編輯。」

  李諭認識他們,雁冰就是沈雁冰,更為人所知的名字叫做茅盾;警民則是鄭振鐸的字。

  茅盾說:「我聽過院士先生的好幾場講座,正愁著沒有深入了解相對論的書籍。雖然關於它的數學和物理原理搞不清楚,但這種哲學思想令人著迷,就像當年嚴復先生翻譯的《天演論》一樣驚世駭俗。」

  李諭說:「所以我認為多介紹介紹相對論很有必要,我怕有人生拉硬套,就像進化論變成社會達爾文一樣,那就麻煩了。」

  「不可以嗎?」矛盾說,「其實包括我在內的很多人,都想把相對論這種神奇的哲學思想運用到其他學科領域。就像您的博弈論不僅局限在數學,也擴展到了經濟、軍事諸多地方。」

  「要是純學術研究當然無所謂,」李諭說,「我擔心的是相對論一詞變成廣泛誤解的相對主義,然後人們就會生出錯覺,進而懷疑一切真理或者道德價值的客觀性。這將助長懶惰之風,因為他們只需甩出一句『沒有正確的理論』就可以放棄努力。」

  鄭振鐸肅然道:「院士先生果然有哲學思想,您思考的比我們深遠多了。」

  茅盾也景仰道:「您對社會的種種認知,頗有人文關懷之心。」

  「一點拙見而已,」李諭笑道,「我更希望用這個小冊子鼓勵更多中國的學生學習最先進的科學理論,將來不止看科普冊子,他們還能看懂泡利的相對論介紹文章。」

  「泡利?」兩人沒聽過這個名字。

  「是一個聰明的年輕小伙,剛剛拿到博士學位,」李諭說,「他寫了一篇介紹相對論的文章,230多頁,物理、數學方面都進行了非常詳細的闡述。只不過是用德文所寫,國內還看不到,一方面有翻譯能力的人不多,另一方面翻譯過來也不見得能有人看明白。」

  其實泡利是被導師索末菲安排了一個任務:給《數學科學百科全書》撰寫一篇相對論的簡要介紹。

  由於懂相對論的人很少,所以索末菲選了泡利,結果泡利一口氣寫了237頁。

  ——不知道他是不是對「簡要介紹」這幾個字有什麼誤解。

  茅盾就在商務印書館的編譯所,說道:「那就沒有翻譯的必要了,能看懂這個的人,肯定也看得懂外文。」


  張元濟大笑道:「又沒讓你們編譯所去翻譯。」

  放下書稿後,李諭與張元濟隨便吃了頓飯,夜晚時分,才開上一輛上海工廠生產的汽車返回豫園。

  剛開到四馬路,李諭突然看到一個喝醉酒的年輕人站在馬路中間,對著過往的汽車破口大罵著。

  李諭的車開到他跟前時,年輕人也攔在他的車前,指著李諭罵道:「你們這些資本家沒一個好東西,我要槍斃你們!」

  旁邊酒館另一個年輕人連忙衝過來拉住他:「達夫,不要搗亂!」

  他接著向李諭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這位朋友喝多了。」

  李諭看了他一眼,訝道:「郭沫若?」

  郭沫若也認出了李諭:「院士先生!」

  李諭把車停在路旁,走下車看著喝得暈頭轉向的那個攔路年輕人說:「你就是郁達夫?」

  「嗝~~~」郁達夫打了個酒嗝,「你是?」

  郭沫若對他說:「達夫,他是李諭,李大院士!」

  「啊?」郁達夫揉了揉眼睛,仔細看過去,「哎呀!真是李大院士!」

  李諭開玩笑道:「剛才你說要槍斃我?」

  「我……嗝——」郁達夫眼珠子一轉,「我要槍斃的是資本家,您不是資本家。」

  郭沫若看李諭並沒有生氣,立刻說:「不槍斃不槍斃,咱們可以請李大學士喝酒嘛!」

  「對對對!順便給李大院士賠個不是!」郁達夫說。

  李諭走進他們喝酒的小酒館,酒桌旁還坐著成仿吾。

  成仿吾看他們走進來,樂道:「達夫,今天槍斃誰了?」

  「今天不能胡亂撒酒瘋。」郁達夫說。

  「不能撒酒瘋?為什麼?」成仿吾好奇了,「你哪次喝醉了不表演一出?」

  郁達夫說:「因為今天碰見了真正的大師,在人家面前,我要是再撒酒瘋,准被罵成酒蒙子。」

  成仿吾笑道:「難道不是?」

  郁達夫說:「你認不出這位?」

  酒館裡燈光昏暗,成仿吾起身走近兩步,驚道:「我的天,李諭院士!」

  李諭看到桌子上有一個已經見底的大酒罈子,桌子上烤著一個爐子,用來溫酒。

  黃酒這東西喝到嘴裡時感覺沒啥勁兒,不知不覺就能喝多,然後吹上一陣風或者只是站起身,可能就不省人事。

  「好酒量啊。」李諭說。

  成仿吾張了張嘴,然後說:「讓院士先生笑話了,其實……有一半是達夫一個人喝掉的,我們兩個酒量沒他大。」

  郁達夫看酒罐子空了,立馬說:「要不再來一大罐?」

  郭沫若眼睛睜得老大:「還喝?」

  郁達夫說:「不是要請院士先生喝酒嘛。」

  「你還喝得下?」成仿吾也有點怕。

  「怎么喝不下?」郁達夫朝店小二喊道,「再來一壇上好花雕!」

  成仿吾只好加了一句:「還有幾碟小吃。」

  郁達夫坐下說:「今天咱們就不去打茶圍了。」

  打茶圍就是去妓館。

  他們還真是有點……放蕩不羈。

  難怪梁實秋後來曾經寫文章說:「我有一次暑中送母親回杭州,路過上海,到了哈同路民厚南里,見到郭(沫若)、郁(達夫)、成(仿吾)幾位,我驚訝的不是他們生活的清苦,而是他們生活的頹廢,尤以郁為最。他們引我從四馬路的一端,吃大碗的黃酒,一直吃到另一端,在大世界追野雞,在堂子裡打茶圍,這一切對於一個清華學生是夠恐怖的。」

  「打,打什麼茶圍!?」郭沫若打斷郁達夫,對李諭說,「院士先生,我們其實是剛成立了一個文學社,在這兒聚餐慶祝。」

  「什麼文學社?」李諭問。

  「叫做『創造』文學社。」郭沫若說。

  店小二正好端著一壇酒和一托盤小菜過來,放下後說:「下次喝酒你們動靜能不能小點?其他的客人都走了。」

  李諭這才發現酒館裡只有他們這一桌。

  成仿吾向李諭解釋:「達夫喝多了就愛折騰,剛才邊喝邊罵,老闆來勸,他非但不聽,還把老闆和顧客們都當作聽眾,當場發表演說。顧客們受不了,就都走了。」


  郁達夫是個典型的性情中人,他已經倒上酒:「難得遇見當今學術界最有聲望的院士閣下,這一杯我們敬先生。」

  李諭端起酒杯說:「你不是還在日本留學哪?」

  郁達夫喝完酒,擦了擦嘴說:「放假回來待幾天。」

  「學的什麼專業?」

  「經濟學。」

  「難怪你滿大街說開汽車的是資本家。」

  「現在能開上汽車的,十個里有九個錢來得不夠正當。像院士先生這樣的,少之又少。」郁達夫說。

  李諭笑道:「我也不見得能免俗。」

  「最少您是正當行業,掙的還是外國人的錢,就憑這一點,您就是好樣的。」郁達夫說。

  「連愛國軍人吳佩孚也逢人炫耀說當年是您的學生。」成仿吾說。

  「你們對吳佩孚真沒什麼反感?」李諭問。

  郁達夫說:「就算一丘之貉,但總歸是個有進步思想的軍閥。」

  郭沫若又問:「院士先生的星戰和異形兩部科幻作品風靡各國,何不加入文學社?」

  李諭笑道:「我只是隨便寫寫,再說也不是我一個人完成的。」

  「碧城女士加入更好!」郁達夫說,「現在各地文學社都只是一群大老爺們,傲氣得不得了,讓夫人治治他們!」

  李諭說:「你們平時都寫什麼?」

  「我們也是隨便寫寫,」郁達夫說,「但北洋政府不喜歡什麼,我們就寫什麼!」

  郭沫若說:「怎麼能這麼說?應該叫浪漫主義文學。」

  郁達夫借著酒勁說:「啥浪漫主義?我就是不想讓北洋政府那幫狗屁軍閥不舒服!他們在上頭,就沒有浪漫!」

  成仿吾看他一杯接著一杯,明顯徹底過量,於是說:「今天差不多了,咱們該回去了。」

  郁達夫又喝了兩大杯,才站起身把小二喊過來:「結帳!」

  小二如釋重負:「你們終於走了!只要一塊大洋。」

  「這麼少?」郁達夫不可置信。

  小二說:「老闆是希望你們下次別來了。」

  「不來就不來,誰稀罕!」郁達夫說著,從腳底下抽出一枚大洋,遞了過去。

  小二愣了半天,才捏著鼻子接下。

  李諭笑道:「你身上明明有口袋,為什麼把錢藏在鞋裡?」

  郁達夫說:「它們以前一直壓迫我,我現在也要壓迫它們!」

  李諭和郭、成二人聽了哈哈大笑:「看你那副揚眉吐氣的樣子,好像真把它們給壓迫了。」

  次日,酒醒了的郁達夫又登門向李諭道歉:「昨天喝多了,有點斷片,全國上下最不該衝撞的人就是院士先生。」

  李諭壓根不當回事:「又不是故意的,無所謂。而且這時候有錢的確實如你所說,大多數來路不正。」

  郁達夫說:「所以我特別好奇,您怎麼可以閒暇時經經商,就做到如此規模,甚至諸多軍閥也不敢動您?我好歹是學經濟學的,在我看來,當前國內的局面只能官商勾結才賺得到錢。」

  「你說得很有道理,」李諭說,「可能我的運氣比較好,國內科學剛剛興起,湊巧乘上了時代的大浪。」

  「有道理!」郁達夫佩服道,「可嘆我不懂科學,只能做個酸臭文人。」

  李諭笑道:「我覺得你不酸也不臭啊,文學革命是基礎,沒有文學革命,科學也難推進。」

  「承蒙院士先生誇獎,」郁達夫說,「我自己搞的這點文學革命,在您科學大旗之下相形見絀。」

  「都很重要,」李諭說,然後問,「什麼時候回日本繼續上學?」

  「一周後吧,明年就能拿到學位。」郁達夫說。

  李諭說:「祝你在日本一切順利。」

  郁達夫年輕時代是個超級風流浪子,在日本時也經常尋花問柳,簡直醉生夢死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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