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3章 氣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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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63章 氣象

  蔡元培曉得廢除中醫和廢除漢字一樣,都是很過激的行為,正好李諭把問題巧妙引到了宗教上,於是說:「我認可李諭先生所說,甚至宗教問題是個比中醫更要關注的問題。

  比如既然提倡信教自由,那麼不信教也是自由。要是說非宗教同盟的運動妨礙了『信仰自由』,那麼難道宗教同盟的運動就不妨礙『信仰自由』了嗎?現在的各種宗教,都是用詭誕的儀式、誇張的宣傳來誘惑未成年學生的盲從。完全是用外力侵入個人的精神世界,難道不是一種侵犯人權的行為?

  「我寧可國人相信經驗總結後的醫學,也不想讓他們相信洋人的宗教,那樣對我們宣傳科學與民主更加不利。」

  魯迅手癢點燃一根煙,然後說:「想提升國人之科學素養不是件容易事。連愚昧這一關都過不去,難啊!」

  直到2019年的一項統計數據,中國公民具備基本科學素養的比例只有8.47%!

  這是個很讓人吃驚的數字,任重而道遠啊。

  胡適說:「提升國民之科學素養以及民主素養、公民素養,應該繼續增加報刊,不如我再辦一份報紙?」

  李諭說:「新聞界的人士已經在努力,我覺得對於我們學界的人來說,專心做學問才是上策,同時教授知識,辦報就是下策了。」

  胡適搖頭說:「我做了幾年學問,感覺只躲在象牙塔里聲音太小。」

  他不想做學問,而是去辦報,後來北大許多大教授都估計是因為他做不下去學問了,也搞不出什麼文學名堂。

  胡適的著作比較出名的不是有一本《中國哲學史》嘛,結果只有上卷,(嚴格講還有個中卷,但只有五萬多字)。胡適的這本著作確實很有開創性,一直被當做民國初年許多學校的必讀書目。

  不過問題就是只寫到了先秦諸子,與漫長的中國歷史相比,確實太短了點。對讀者來說,始終有種不完整、難窺全豹的遺憾,稱不上一部完整的中國古代哲學史。

  所以民國的那個大狂人,章太炎的大徒弟黃侃,就曾經在大學課堂上調侃:「昔日謝靈運為秘書監,今日胡適可謂著作監矣。」

  謝靈運是晉朝大文人,出自煊赫的謝家,做過秘書監。「天下才共有一石,曹子建(曹植)獨得八斗,我得一斗,自古及今共用一斗」就是他說的。

  初聽以為黃侃在誇獎胡適,將其比作大文人謝靈運,沒想到他接著說:「監者,太監也。太監者,下部沒有了也。」

  十幾年後,馮友蘭寫了《中國哲學史》,陳寅恪和金岳霖借著審稿的機會,或明或暗地指出胡適的中西學都大有問題,金岳霖直接說「西洋哲學並非胡先生之所長。」

  這是關於哲學的。北大教授、號稱「現代莊子」的劉文典則評價道:「胡適什麼都好,就是不大懂文學。」

  再就是有人概括:「胡先生所治,通學也。通學者總要受專家批評的,又豈止不懂哲學、文學。」

  客觀點講,胡適的成就是「一種綜合性的創造」,他的眼光可以,總能在一些前人還沒開創的領域做點初期的工作,也就引領了潮流。

  而單論任何一個方面,不管舊學、新學,胡適都只能算淺嘗輒止。他對西學的態度,差不多屬於「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飲」。

  邵飄萍也不想讓胡適辦報,勸道:「我總有一種偏見,以為文化比政治尤其重要。從前許多拋了文化專談政治的人現在都碰了頭回過頭來了,為什麼先生一定也要走一走這條路?」

  蔡元培知道胡適辦報想寫什麼,於是說:「為了社會,此時北大正應有講學的風氣,而不宜只有批評的風氣。適之想必忍不住要寫點政論文章,參與當今糊塗的政治吧?」

  「是的,」胡適攤攤手,「我以前說過二十年不談政治,但現在看來不可能了。本以為改良政治應該從改良思想文藝做起,但我錯了,良好的政治才是一切和平的社會改善的必要條件。」

  李諭知道胡適以後肯定要從政,於是說:「胡博士就算辦報走仕途,也不要忘了新文化運動。」

  「那當然!這是一把很好的武器,我會繼續堅持下去,」胡適說,「對了,最近剛剛寫了一首紀念當年刺殺袁世凱四名烈士的詩歌,給大家看看。」

  幾個人湊過來,胡適的本子上寫著:

  「他們的武器:炸彈!炸彈!

  他們的精神:干!干!干!」

  李諭笑道:「胡博士真率性。」


  魯迅吐了口菸捲,淡淡道:「有點意思,押上了韻。」

  邵飄萍咳嗽了一下,問:「胡博士要發表在哪份報紙上?」

  胡適說:「發在我自己創建的報紙上。」

  邵飄萍和史量才如釋重負:「要得!要得!」

  ——

  暫時不用管中醫還有文界的爭論,反正越是這種事,一時半會越不能爭出個短長。

  幾天後,高魯去日本參加觀象台長會議,載譽而歸,光靠李諭給他的那篇論文就讓大半個日本科學界為之震動。

  從日本返回時,他坐船抵達上海,繼而與竺可楨一道北上。

  高魯見到李諭,拿出一封日本天文界聯名寫的信:「日本的天文學界以及物理學界諸位學者教授讓我親手交給你,懇請院士先生抽時間去趟日本講講天文學中的物理學。」

  李諭隨口說:「抽空路過日本時再說。」

  竺可楨則說:「院士先生,我們準備成立中國氣象學會。」

  他們的動作比歷史上早了幾年。

  李諭肯定支持:「非常好!我有一艘船,每年可以贊助你們進行幾次海上觀測。」

  「感謝院士先生,」竺可楨說,「我們認為氣象學會應隸屬於您的中國科學社之下,就如同歐美日等國一樣,所以向您報個備。」

  高魯笑道:「這樣還能有科研資金的支持。」

  「當然沒問題,」李諭說,「你們選址在北京,還是上海?」

  竺可楨說:「我們最看中的是青島,但現在青島問題尚且沒有與日本交涉結束,所以暫定上海吧。」

  「可以,」李諭說,「過不了幾年,青島肯定就會回歸,再去不遲。」

  青島1922年才完全收回。小鬼子在巴黎和會囂張跋扈,最終還是沒有達成占據青島乃至整個山東的目的。

  小鬼子外交陽謀方面非常稚嫩,遠不如歐美列強,只會原始的恃強凌弱這一招,殊不知國際外交中這是最低端的招數。

  要真是這樣,以百年後中國的國力,能讓東京、大阪、名古屋等所有日本大城市全變成焦土。而且世界上除了五常以外的國家也就不用存在了。

  所以恃強凌弱在國際外交中可以適當用,但不能那麼無下限地用。

  此後的侵華以及太平洋戰爭都是下下之策,完全被軍國主義蒙蔽了那雙小眼睛。

  ——提起小鬼子就惱火。

  高魯說:「過段時間,我們還要去馮如先生的飛機廠,學習一下駕駛高空觀測氣球的技術。」

  李諭說:「高空觀測對氣象研究確實有必要,氣球操作難度也不算大。」

  竺可楨說:「我們成立氣象學會,首先的任務是為了減災,一路過來,看到很多難民,要是以後再有天災,總歸能盡一份力。就比如可以開展一個人工降雨的研究項目,大旱時,不至於束手無策。」

  李諭穿越前,對人工降雨幾乎已經無動於衷,畢竟稀鬆平常,不過這時候是人工降雨剛開始研究的階段,難度確實很大,理論上都沒有完全過去。

  但李諭還是表示了支持:「要是能使用乾冰以及碘化銀,干預雲層的形成以及降雨,不失為一個好辦法。我會讓馮如飛機廠專門再造一架氣象用的飛機,供氣象學會使用。」

  高魯興奮道:「若真能辦成這件事,還去龍王廟求什麼雨!來求氣象學會就是!」

  李諭笑道:「按說就應該求助於科學。」

  當然了,真要實現人工降雨可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先研究著唄。

  民國時期,山東河南河北等地遭遇過多次大旱,甚至引發過慘絕人寰的大饑荒。1927年,軍閥里最喜歡寫詩的張宗昌把持山東,為了求雨,寫過一首打油詩:

  「玉皇爺爺也姓張,

  為啥難為俺張宗昌?

  三天之內不下雨,

  先扒龍王廟,再用大炮轟。」

  結果這個奇葩真的在濟南千佛山用大炮猛轟。

  還真下了點雨,「大詩人」張宗昌興奮了,又賦詩一首:

  「大炮開兮轟他娘,

  威加海內兮回家鄉,

  數英雄兮張宗昌,

  安得巨鯨兮吞扶桑」

  高魯說:「氣象學會不僅關注北方的旱情和水災,我們還要學歐洲,在東南沿海建立觀測站以及無線電設施,及時播報颱風信息,減少災害。」

  無線電設施他們就不用愁了,李諭最不缺這個。

  竺可楨說:「幸虧在哈佛留學時,我研究過颱風,寫了一些關於颱風的論文。」

  李諭想起一個有意思的事情:「我聽說澳洲的氣象員喜歡用一些不太受歡迎的政治人物給颱風命名?」

  竺可楨說:「好像是,但也沒有那麼明目張胆,大都是些過了氣的人物。」

  颱風的命名規則改了好多次,後來美國氣象學會用女性的名字給颱風命名,初衷是希望颱風溫柔點,不要造成那麼大的傷害。不過後來受到女權主義者的反對,又改成了一半的颱風用女性名字、一半用男性名字。

  「研究颱風的話,我還能贊助你們一些《分形與混沌》書籍。」李諭說。

  竺可楨說:「我在哈佛讀書時仔細研究過,對於氣象學研究很有幫助。尤其是新版的《分形與混沌》,加上了俄國數學家馬爾科夫的理論後,對颱風的研究更加有意義。」

  按照氣象學的研究,颱風這玩意從誕生開始,就充滿了混沌。颱風的形成就是海面蒸發,熱量在一定區域聚集,然後出現哪怕一丁點的擾動,比如一隻海鳥飛過,就可能造成颱風。也可以姑且稱為「海鳥效應」。

  由於地球自轉產生的科氏力,颱風有個大致行進方向,但要想精確計算,就不可能了。

  因為颱風哪怕只是下一秒的行進路線,也只是個概率問題,或者說隨機過程。更準確地說是個馬爾科夫過程

  所謂馬爾科夫過程,就是說颱風下一秒出現的概率只和當前的狀態相關;和之前從哪來、經過了哪裡不相關,(布朗運動也是馬爾科夫過程)。

  反正氣象學一點都不簡單。

  高魯的數理基礎沒有竺可楨那麼好,不太懂深奧的數學,於是說:「研究的事情慢慢來,先建立一個預警機制就夠。」

  竺可楨點頭道:「只能如此。」

  做到這一點也蠻不容易。

  李諭說:「即便如此,你們的工作也很多,不僅要教會觀測人員使用無線電,還要建立一套全天候的觀測制度,恐怕需要東南沿海的政府參與才好。」

  竺可楨說:「廣州軍政府的唐紹儀等人絕對感興趣,反正他們只需點點頭,又不出錢,沒有理由拒絕。」

  李諭說:「我會在無線電的貨單中特批一部分拿給你們。」

  「現在無線電設備很緊張?」竺可楨問。

  李諭點頭說:「最近各方軍閥都在大規模採購,尤其是直系大將吳佩孚訂購了許多。」

  高魯警惕說:「聽您這麼說,總感覺空氣中的味道都不對了。」

  李諭笑道:「這個比天氣預報簡單得多,山雨欲來風滿樓,說不定近段時間京畿地區不太平。」

  竺可楨說:「各界學生都讚賞吳佩孚是愛國將軍,對他不用過於擔心。」

  高魯嘆道:「但馮國璋剛剛過世,不知道還能留下多少面子。」

  「他們打他們的,咱們干咱們的。」李諭說。

  「把氣象學會暫定上海真是對了,」竺可楨說,「不如院士先生也把觀象台移過去吧。」

  李諭苦笑道:「這麼大個的東西,不是一時半會能轉移的,而且先要建個天文台。我和直皖雙方都多少有點交情,他們不至於破壞科學儀器。」

  其實這兩年交戰時期,軍閥們忙於互相傾軋,反而沒時間管文化界、控制輿論了,蹦出來了不少新的報紙刊物,學界也活躍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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