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0章 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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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0章 青年

  「請問,這裡是中國科學社嗎?」門口突然出現了一個穿著西服的人。

  金邦正說:「沒錯,請問閣下是?」

  「哦,本人陳仲甫,」對方禮貌回道,「我剛剛創辦了一本《青年雜誌》,弘揚民主與科學精神。其中科學不是我的專長,後來聽說李諭先生組織創辦了科學社,還有《科學雜誌》出版,我就想請貴社幫幫忙。」

  李諭笑道:「好說,好說,先生請進!」

  這個忙真的要幫。

  陳仲甫就是陳一枝獨秀……

  而那本《青年雜誌》,不到一年後就會改名為《新青年》。

  「你就是李諭先生?」陳仲甫問。

  李諭點點頭,然後說:「先生可不可以給我幾本《青年雜誌》過目?」

  「當然可以,」陳仲甫從包中取出雜誌,「這是前幾期的,由於只有我一個編輯,有很多不足之處。」

  李諭說:「一個人做編輯,先生真是辛苦。」

  「我也看看,」金邦正現在算是職業編輯,饒有興致地看起來,「原來先生不僅做編輯,還做寫稿人。」

  陳仲甫笑道:「現在辦雜誌,不都要這樣。」

  一直到1917年,陳仲甫都是《青年雜誌》的唯一編輯。1918年以後,雜誌才成立一個編輯委員會,由6人組成,除了陳氏自己,還有錢玄同、胡適、李大釗、劉半農和沈尹默。

  委員會每個月輪流由一人擔任編輯;每月設有討論會,參加者除了6名編輯,還有主要的撰稿人,包括魯迅和周作人(那時編輯部搬到了北京)。

  胡敦復也拿過來一本,看了一會兒稱讚道:「陳先生的文筆很不錯,這篇創刊詞寫得鏗鏘有力。」

  陳仲甫說:「你看的那篇創刊詞,也是這本雜誌的指導思想,同樣是我對廣大青年的六點要求,即自由的而非奴隸的;進步的而非保守的;進取的而非退隱的;世界的而非鎖國的;實利的而非虛文的;科學的而非想像的。一言以蔽之,當是科學與民主並重。」

  金邦正對他這段話非常欣賞,「科學方面不用擔心,但民主二字,可能會讓雜誌被禁,您知道的,大總統可是要稱帝了。」

  陳仲甫說:「我明白,所以從創刊之初,就避免刊登直接的政治評論,《青年雜誌》的目的是改造青年的思想和行為,而非進行政治批評。」

  從14年下半年開始,北洋政府對報紙刊物進行了嚴格的管控,藉口是這些出版物公開泄露政府與日本簽訂的秘密條約,或說他們批評相關的政策。

  本來民國頭兩年,國內出版業迎來了一個爆炸般的發展期,但袁世凱立馬發覺「人言可畏」,迅速打壓。

  辛亥之後,全國約有500家日報社,包括北京50家、上海15家、漢口6家。然而在袁世凱的帝制運動期間,北京報社的數量銳減至20家左右,上海減到5家,漢口則只剩下2家。報紙發行量也出現了下降。

  《青年雜誌》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誕生,由群益書社進行刊印發行,每月一本,每期支出成本大概200元,最初發行量1000份。

  胡敦復對陳仲甫改造青年思想這一點很認同:「學校的吸納能力有限,更不可能教授所有知識,有一些積極的讀物作為補充再好不過。」

  陳仲甫說:「是的,我立誓二十年不談政治,集中精力做文化方面的宣傳。」

  此後胡適就是因為仲甫先生「二十年不談政治」這一觀點,才決定回國發展,投入新文化的浪潮。

  不過嘛,他們兩人「二十年不談政治」是不可能的。

  《青年雜誌》反抗帝制的尖銳評論隨處可見,尤其是在「通信」「國外大事記」「國內大事記」三個欄目中。

  就是這個原因,洪憲帝制時期被迫停辦了差不多半年之久。

  陳仲甫接著向李諭約稿:「民主與科學兩面旗幟,科學這一面最有代表性的必然是先生,如若可以,希望能為我的《青年雜誌》寫篇稿件。」

  李諭果斷道:「沒有問題,本人一直致力於推廣科學,先生的理念我十分贊同。」

  陳仲甫高興道:「太好了!要是有您的稿件,我就得提前囑咐群益書社把這一期多印幾百冊。」

  李諭笑道:「另外我有一個小小的建議。」


  陳仲甫道:「先生請講。」

  李諭翻開雜誌,「以後能不能全部改用白話文?」

  「全部?」陳仲甫問。

  「我大體看了看,閣下對封建禮教極為不滿,思想非常新,文言文一直壟斷文體,白話文則不入流,」李諭頓了頓說,「但白話文易於傳播,更便於翻譯,好處不要太多。」

  陳仲甫點點頭:「我同意是同意,就怕找不到足夠好的白話文章,反而為別人所攻訐。」

  金邦正說:「有什麼好怕的,《科學雜誌》全用白話文,也使用新式標點,照樣發行越來越好。」

  陳仲甫說:「不一樣的,你們是純科學雜誌,別人說不出什麼;如果是文科文章,不僅要有內容,也要保證文采,否則一些窮酸文人必然會挑出刺。」

  「我倒是想到一些好的人選,可以寫不錯的白話文章,比如,」李諭拿起一封胡適的稿件,「留美學生。」

  陳仲甫知道這些留學生必然受過嚴格教育,又是「洋狀元」,思想比較新,讓他們寫白話文說不定真不錯,「麻煩先生代為求稿。」

  「舉手之勞,」李諭說,「目前美國也在搞文學運動,尤其是新詩方面,各種草原詩人、意象派詩人、新抒情詩人和實驗主義者紛紛出版了作品,最獨特的風格便是擺脫了傳統詩中矯揉造作的浮誇辭藻,而用自然口語寫詩。有人說這是美國詩歌的文藝復興。」

  陳仲甫說:「既如此,留美學生必然感同身受,願用白話文?」

  李諭說:「其實不僅他們,大部分人都喜歡用方便的白話文,不是嗎?」

  陳仲甫笑道:「先生說得對,白話文輕鬆舒服太多。」

  應該從1918年1月開始,《新青年》雜誌中所有的文章幾乎全用白話文撰寫。

  李諭說:「對了,能不能把這幾本雜誌都留給我,做個紀念?」

  陳仲甫說:「先生收下便是。」

  這本雜誌還是挺有收藏價值的,最上面有一行法文刊名。

  當天李諭寫就了一篇文章,主要探討了科學思想,仍然包括可證偽性,讓大家對「什麼是科學」繼續加深一些印象。有那麼一點哲學範疇。考慮這本雜誌的定位並非純粹科普雜誌,普及科學思想更加契合。

  況且科學思想在這種愚昧仍舊橫行的時代十分重要。

  李諭不止一次在討論這個問題,另外還有意還多提了提科學角度的進化論,目前國內對科學理解最深的恐怕就是進化論,但可能也是理解最偏的,再偏的話,李諭真怕搞出社會達爾文。

  遞出稿件後,李諭又給胡適與杜威分別發了一封電報。給胡適的只是很常規的一些話,比如勸他思考一下作為學生應該如何討論時事,是否要參與政治,以及如何找好定位。——都是些大學教導員的尋常話術。

  然後把國內需要白話文相關文章的事情告訴他,讓他在留學生團體中宣揚宣揚。反正胡適一直是白話文的鼎力支持者,讓他辦這件事絕對沒問題。而且以他的性格,肯定願意做這種開創性的頭一人。

  李諭又在考慮要不要讓迅哥早點出手?胡的白話文水平只能開個頭,真要讓白話文掀起風浪,還得魯迅這種大神。

  至於給杜威的電報,則只需要讓他幫忙對胡適的畢業論文要求嚴格一點就好……

  —

  京城那邊,該來的終究會來。

  12月11日,參政院進行國體投票的總開票,結果共計1993名議員出席,既無人反對,也沒有廢票,全體如事先所預定,均「恭戴今大總統袁公世凱為帝國皇帝,並以國家最上完全主權奉之於皇帝,承天建極,傳之萬世」。

  老袁同志當初可是發過維護民主共和的誓詞,為了立貞節牌坊,隨即發了一個申令:「民國初建,本大總統曾向參議院宣誓,願竭能力,發揚共和。今若帝制自為,則是背棄誓詞,此於信譽無可自解者也。

  「……本大總統既以救國救民為重,固不惜犧牲一切以赴之,……愛我之議員,當亦不忍強我以所難也。尚望國民大會,熟籌審慮,另行推戴,以固國基。」

  反正都是自己人,明白套路。袁世凱發了申令後,下頭立馬上了第二次推戴書,這一次就明顯肉麻極了。

  而且為了幫袁世凱站住道義,又舉出了民意大旗。

  袁世凱見民意如此,只能勉為其難地選擇就任皇帝寶座,隨即展開登基大典的準備工作。


  這是民初的一記重磅炸彈,梁啓超匆匆離開北京,來到上海。

  豫園。

  「真是無法無天!」梁啓超大罵著,「袁項城本來不失為一個人物,現在看來,只能算是一個怪魔人物!」

  李諭給他沖了一杯茶,「任公消消氣。」

  「我以前怎麼這麼糊塗!」梁啓超繼續自顧自說,「袁氏一生,其言與行,無一不相違;其心與口,無一而相應!本來就是全天下最會說謊之人!曾經作為前清託孤大臣而賣清,現在為民國之公僕又盜竊民國!全天下四分之一之人羞為其統治!」

  李諭知道後續發展,並不太慌,「任公下一步準備怎麼做?」

  梁啓超說:「袁項城是中國禍亂的種子,多統治一日,禍亂程度就加深一日!當然是集結力量將他徹底推翻。」

  李諭問:「蔡鍔將軍離開京城了嗎?」

  「估計已經到了日本,」梁啓超說,「過去我也錯怪他了,還以為他真的流連於八大胡同與小鳳仙醉倒溫柔鄉。幾天前,他突然拿到醫院的證明,請了三個月病假,要去日本看病,實則是逃出京城。」

  李諭說:「蔡將軍的病,也是真的病。」

  「身不由己,」梁啓超說,「希望等他回到雲南起兵後,一切順利。現在北洋軍里有了內訌,段祺瑞一直反對帝制,不會披甲上陣;馮國璋被坑那麼慘,更不會賣力。」

  段祺瑞和袁世凱的矛盾出現得比較早。

  馮國璋此前被袁世凱削了藩,他是江蘇將軍,為了牽制他,袁世凱就派鄭汝成在上海看住他,同時有意挑起了他與張勳的矛盾。

  而且在稱帝之前,袁世凱又坑了馮國璋一把。

  馮國璋壓根不相信袁世凱會稱帝,於是專門進京面見袁世凱,問他是不是有稱帝的打算。結果袁世凱故作驚訝地對他說:「絕無此事,純屬謠言!克定是個殘疾人,克文是個文人,都是無用之人。假如我做了皇帝,傳位給他們,天下豈不大亂?我何至於如此愚蠢?」

  馮國璋打仗是把好手,政治方面真心沒多少心機,還真信了。於是他向新聞界公開聲明:「有關大總統想當皇帝的事情,我已經找他本人確認,純屬謠傳。今後誰若再敢誹謗大總統,不要怪我的槍子兒不認人!」

  等袁世凱稱帝,馮國璋才發覺自己被老大套路了,心裡肯定不好受。

  至於北洋三傑中的另一個王士珍,因為一直對清廷抱有忠誠態度,民國後就漸漸淡出了。

  要是北洋沒有內訌,單論軍事方面,以護國軍的實力真的沒法和北洋軍正面對抗。

  不過護國軍也並非完全沒有勝算,首先占了道義的大旗,能夠拉來很多支持,還有日本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外交壓力。

  梁啓超嘆了口氣:「我要聯合文化界,再寫幾篇檄文,與袁項城徹底劃清界限,讓世人更看清其面目。」

  李諭說:「文字有時也能殺人。」

  梁啓超狠狠地說:「需要的就是殺人效果。」

  梁啓超的筆桿子狠辣,影響力又不低,能夠聚攏相當一大部分文人群體。

  老袁同志馬上要在軍事、文化、外交多個領域看清痛苦的真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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