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六 親 二(340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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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麼事兒問也不說?」

  淑秀端了茶回來,還有兩樣小點心。

  「沒什麼,」瑞雲嘻嘻笑:「咦,這糕做的不錯。」

  「都是套模子蒸的,有什麼好不好的。這會兒沒什麼新鮮果子,吃來吃去總是蒸糕炸酥糖酪這些,吃的膩膩的。」

  「今天這個不怎麼膩,我先在廚房嘗過的,味道還好。」

  阿福和她們兩個分吃了點心,又喝了兩杯茶,阿福笑笑:「這下好了,回去後倒省了再吃東西了。」

  李固不在家中,阿福就隨便對付一頓,吃什麼也不太在意。

  阿福在回去的車上有些昏昏欲睡。瑞雲輕聲喚她:「夫人,到家了。」

  庭院裡的花都開了,香氣熏人慾醉,阿福身上有些潮漉漉的,內里的衣衫都粘在了背上,感覺特別不適。連同兒子一起洗了個澡,李譽在桶里胡亂撲騰,濺的到處是水,瑞雲和淑秀身上都給潑濺濕了,嘻嘻哈哈的笑,拿布把他包了抱出去,阿福倚在榻上,頭髮一時沒幹,窗外頭的香氣一陣陣的被風吹進屋裡來,她迷迷糊糊的,仿佛看見朱氏進來,穿戴整齊,朝她招了招手,阿福說了聲:「母親怎麼這會兒來了?快坐。」她伸手去拉,朱氏明明在跟前,可是這一拉卻拉了個空,阿福忙追著出了門,可是門外繁花垂地,寂靜無聲,哪還有朱氏的人?

  她驀然醒了過來,頭髮還沒幹透,外面陽光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隱沒了,天邊悶雷隱隱,眼見要下雨了。

  她問了一聲:「什麼時辰了?」

  沒有人應聲,阿福坐了起來,捋了一把頭髮,喊:「瑞雲?瑞雲?」

  外頭有人推門進來,卻是楊夫人。她神情有些焦慮不安,輕聲說:「夫人,朱夫人出事了。」

  阿福覺得象一盆涼水頂頭澆下來,嘴唇張翕了兩下才發出聲音:「什麼?」

  「小丫頭來回報,她原以為朱夫人和阿喜姑娘在歇中覺的,看到朱夫人的房門虛掩,所以進去看……結果看到朱夫人受了傷昏厥在地,急忙差人來回報。」

  楊夫人本以為阿福一定會惶急難安,進門前已經預備好了說辭勸她,阿福定一定神,便下地穿鞋:「請了郎中麼?讓常醫官過去,缺醫缺藥只管從王府出,王府若沒有就去宮裡找——」她看了楊夫人一眼:「備車,我這就過去。」

  「夫人,夫人不要急,常醫官已經過去了,情形這就會有回報。咱們兩家離得近,不過一柱香的功夫,我囑咐常醫官最好能將朱夫人接回咱們王府來治傷調養。夫人放心,常醫官倘若治的不精道我這就打發人去太醫院去請擅長外傷的太醫回來。」

  楊夫人遞過水,阿福接過來一口氣全喝光,心裡稍稍安定了下來:「受了什麼傷?怎麼受的傷?阿喜呢?」

  「朱夫人是被刺傷的。阿喜姑娘……她不在家中,現在不知去向。」

  楊夫人謹慎的觀察阿福的神情。阿福比她預想的要鎮定得多,吩咐了一句:「叫元慶來。車也備上。」

  這種時候阿福覺得時間過得特別慢,車也走的特別慢。心裡象打翻了熱油鍋,燙得生疼,焦燥不堪。車拐進巷子,還沒等停穩,阿福已經掀開帘子要下車。紫玫扶她下車,她的男人周遙領人將整條巷子都看守了起來,阿福邁步朝里走,院子裡靜悄悄的,也許是她的心理作用,她覺得院子裡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氣,讓人心驚肉跳。

  「夫人。」

  常醫官迎出來,他並沒有象楊夫人那樣焦灼,阿福只看了他一眼,就覺得心朝下沉,一直沉下去。

  「怎,怎麼樣了?」

  常醫官什麼話也沒說,阿福只覺得兩腿一軟,要不是紫玫淑秀一左一右攙著,她非倒下去不可。

  「夫人……進去看看吧。」

  阿福不知道自己怎麼進的屋,屋裡的血腥味兒更濃重,熏的人胸悶欲嘔。朱氏躺在床上,面目是一種灰撲撲的顏色,說白不白,說青不青。阿福的目光朝下移,她想揭開朱氏身上蓋的薄被,可是她動不了。紫玫小心的扶著阿福,淑秀的臉色煞白,眼前的一幕和她曾經見過的另一幕重合了起來。濃重的血腥氣息,被殺死的人……

  「我到的時候,朱夫人已經沒了呼吸脈博了……流血太多……」常醫官小心斟酌著詞句,他心中暗暗叫苦。剛才聽那小丫頭回報,他已經覺得情形不妙,緊趕慢趕過來還是沒有來得及。

  楊夫人從後頭趕過來,她與阿福沒同時出門,吩咐過之後也隨即坐了車過來,她搶上來一把扶住阿福,低聲喊:「夫人,夫人?」


  阿福恍如未聞,慢慢的朝床前挪了一步,這一步象是有千鈞重量,第一步邁出去,第二步就容易多了。

  她站在床邊,俯下身看。

  她有一瞬間想不起自己是誰,更不知道床上這人是誰,她為什麼要在這裡,到底這兒出了什麼事情。

  朱氏的樣子好象……好象變了,她仔細的看,眉毛,眼,嘴唇,臉龐……是朱氏,又不象她。

  朱氏明明一直很好,身體也調養好了。是,人總會死,可是,在阿福心中,她沒想過朱氏會死。

  也許她覺得,這一世,這個作為她母親的女人,是會長長久久的存在著的。

  只要她在,她就有根,她就覺得有個可以安心的地方。

  可是現在卻一下子空了。

  朱氏已經不在了。

  阿福的手顫顫的伸過去,揭開蓋在朱氏身上的薄被。

  她胸口那裡有大片的血跡,衣裳全讓血洇染遍了,扎在胸口的刀是那種細窄而鋒利的割絨線的刀子。不過兩三寸長,整柄刀差不多都扎了進去,只有不到兩分的短短的刀頭露在外頭。

  阿福覺得耳朵里嗡嗡的響,好象很多人在吵嚷爭執,吵得她什麼也想不起,什麼也做不了。

  楊夫人覺得心中微微懼怕,她很少有什麼懼怕的時候,哪怕是蠻人進京的時候,她仍然鎮定自若的吩咐處置,她輕輕拉住阿福的手,喊了聲:「夫人。」

  阿福慢慢側過臉來,眼神迷茫,竟然好象不認識她一樣。

  楊夫人心裡驚懼,輕聲說:「夫人,你哭出來吧,哭出來,心裡就好受了。」

  她話音未落,阿福身子晃了一下,軟軟的朝地下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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