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45 告知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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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秋池院中掌著燈,兄妹二人在堂中落座下來。

  知道主子們要談的是要緊之事,阿荔和棉花皆去了外面守著,阿福和院中的僕人,也都被支了出去。

  「大哥三元高中,我還未來得及當面同大哥道賀。」張眉壽笑著道。

  說話間,舉起了手邊茶盞,就如她臨去蘇州之前一般以茶代酒。

  張秋池也端起茶盞,吃了一口,便擱下。

  「二妹瘦了許多,想必來迴路途顛簸,吃了不少苦。」少年看著妹妹,眼底是真切的心疼。

  而即便心中壓著的心事如同一座大山般叫他日夜無法喘息,此時仍是先問道:「二妹此行前去蘇州,一切可都還順利嗎?」

  「一切順利,姨母也已痊癒了,勞大哥掛心了。」

  張秋池便安下心來。

  旋即聽張眉壽問道:「大哥瞧著也愈發清減了,可是在翰林院中差事辛苦,過於勞心?」

  張秋池搖了搖頭,含笑說道:「倒沒覺得如何辛苦,大約是托二妹和殿下的福,諸位大人待我都十分關照。」

  「怎不說是見大哥尚未定親,都想爭著將大哥拐回家中做女婿呢?」

  張秋池有些不自在地輕咳了一聲。

  「二妹就別取笑我了。」

  張眉壽也未不合時宜地多言玩笑之語,漸漸收起了笑意道:「大哥不是說有話要問我?只管問吧。」

  她要說的,和大哥要問的,應當是同一件事情。誰先開口,並無區分。

  臨到開口之際,張秋池卻有些猶豫了。

  他想問。

  卻又怕問了之後……一切都將不復從前模樣。

  他很珍視眼前的一切,私心裡是不願意失去的。

  但轉瞬,他又想到了自己同二妹的「相似之處」——清醒的活著,應有將磨難視作磨礪的勇氣。

  「二妹有所不知,那日聞喜宴上……我見到了大國師。」少年終究開了口,語氣透出些許緊繃。

  「這件事情,殿下已寫信告知我了。」

  張眉壽並不瞞他,只輕聲問道:「不知他與大哥說什麼了?」

  殿下著謝遷問過,自己也親口問過,但大哥並不願提及,殿下也無法勉強,唯有暗中命人留意著大哥,以免給繼曉可乘之機。

  「說了些極古怪的話。」張秋池道:「言辭間,他似乎知道我身上的怪病……」

  「他或是知道的。」

  「可他為何會知道?」

  他眼神中俱是固執卻又患得患失的探究,張眉壽頓了頓,低聲道:「……我亦是不久前得知,他也生來便患有此種怪病。」

  張秋池神情微變。

  國師身上也有這種怪病?

  這是不是太湊巧了一些?

  他本該去深究這個問題,可他此時卻下意識地選擇了暫時迴避,繼而道:「他還問了我一句話——」

  「什麼話?」

  「可曾疑心過自己的身世。」

  張秋池將這句多日來一直縈繞在心頭揮之不去,儼然已成心病的話複述了出來。

  張眉壽心底微冷。

  這殺千刀的妖僧,倒是極擅誅心!

  她固然早已決定不會瞞著大哥,卻也不願他獨自以這種方式去接受答案——尤其是從那居心叵測的妖僧口中得知。

  這些時日,大哥心中必是十分煎熬。

  思及此,她滿心冷然散去,不禁微微嘆了口氣,「大哥就不曾去尋他細問過此事嗎?」

  「我覺得二妹興許知道他為何這般說。」

  張秋池面上笑意勉強,語氣卻是真摯:「若是能從二妹口中問出來的話,我又何必去問不相干的外人——且他顯然意在挑起我的好奇心,多半是在等我去找他。倘若我去了,在不知他意圖的局面下,中了他的算計與挑撥,豈不麻煩?」

  若是二妹也當真不知,好歹也能跟他商量一二。

  畢竟這些年來,二妹一直都是他的主心骨。

  所以,他一直在等二妹回來。

  張眉壽聞言被觸動,欣慰又窩心。


  她家兄長,一直都這般冷靜理智,卻偏偏又無條件地信任著她。

  「大哥……」

  她開口,神情是從未有過的複雜與鄭重:「關於大哥的身世,我確是知道了些旁人所不知的隱情。」

  她至少要讓大哥先緩一緩才能直接說出口。

  少年人渾身仿佛僵住了一般,只一雙眼睛微顫了顫,未敢去看她。

  好半晌,才艱難地開口。

  「我並非父親的血脈……對不對?」

  竟是自己問出了口。

  張眉壽想點頭,卻又突然不忍——雖然她清楚地知道,這份所謂不忍在眼下根本沒有任何意義,而她素日裡也非是多麼心軟的一個人。

  可她到底沒能點頭。

  但她知道,大哥必然是懂了的。

  張秋池看向她,聲音微啞地問:「二妹……你是如何知道的?」

  四目相接,張眉壽從他眼底看到了一絲無聲卻濃烈的祈盼——盼著她也是被人哄騙了,盼著這消息並不可信,一切皆是一場鬧劇。

  「我瞞了大哥兩件事,此事算是一件。」

  張眉壽看著他道:「另一件是,苗姨娘還活著。」

  張秋池神情大震,眼中俱是不可置信。

  「二妹……你說什麼?!」

  他甚至扶著椅子緩緩站了起來。

  姨娘竟還活著?

  這——怎麼可能!

  「當年在莊子上,大哥給她端去的那一隻茶碗裡,被我動了手腳,使藥叫她假死脫身,瞞過了所有人。」張眉壽與他道:「這些年來,我與她暗中不曾斷了往來,她改了身份,如今喚作田氏。」

  「……」

  張秋池聽著這些話,只覺得匪夷所思。

  可他知道,二妹絕不會騙他!

  「我當初之所以救下她,是有著自己的私心與盤算在。因此不曾告知任何人,包括大哥在內。」張眉壽實言講道。

  她救下田氏確是出於私心,這一點她無意否認。

  張秋池的品性擺在這裡,自不會去在意這些,此時更加沒有多餘的心思去在意。

  「大哥的身世,我正是從她口中證實的。」張眉壽最後講道。

  張秋池的視線一時不知該落在何處。

  原來是姨娘親口承認的……

  竟是姨娘承認的……

  實則他早已想到,若非是經過證實的真相,二妹必也不會這般肯定地告知他。

  少年人動了動嘴角。

  他不知此時是該為姨娘還活在這世上高興,還是該為這個已經無法轉圜的真相而感到悲痛和難以自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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