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4章 乾綱獨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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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其弊五,漕官貪賄,敲骨吸髓。

  各級漕臣為己之利,多向各機構安插私人。國朝初年,漕運總督衙門所派漕務委員僅數人,如今因親友謀充,已驟增至八十餘人。

  這些人一經委用,即設立公館,添雇走役,逞暴作威,需索幫費,邀求貨物,無所不至。

  漕船行經沿途地方的督催大員,自瓜洲至通州有數百員之多,明知無濟公事,然不得不借幫丁之脂膏,以酬屬員之奔競,漕運衙門竟成保舉私人之地。」

  陳中建說到這裡有意無意看了漕運總督唐英一眼,見他面色鐵青。

  心中暗笑,老唐,良機難覓,只好借兄弟的烏紗一用了,誰讓你的漕運衙門太不成樣子呢?

  唐英恨不得將陳中建的腦袋擰下來,本來大家意見分歧也罷了,此人竟想賣友求榮,踩著自己往上爬。

  因此忍無可忍,抗聲道:「王爺,陳總督含血噴人,漕運事涉八省,州府甚多,漕務委員僅為督辦漕糧而設,且每人督辦一處州府亦不能盡覆,何來親友某充,保舉私人之說?

  陳中建看了他一眼,微微冷笑,並不反駁,只是看著賈琮。

  賈琮淡淡道:「唐大人,孤有言在先,不得中間插嘴,你是何意?」

  唐英沒和賈琮打過交道,還不知道他的脾氣,仗著漕運衙門的權勢,大聲道:「回稟王爺,陳總督當面污衊栽贓漕務,臣身為漕帥是可忍,孰不可忍。」

  賈琮呵呵一笑,道:「畢竟是漕台,手下管著十二萬運丁,底氣就是不一樣。

  都說大將軍府管著天下兵馬,卻獨獨管不到漕丁,怪道敢將孤的話置若罔聞。」說著神色一冷,喝道:「來人,把唐英拉下去,廷杖三十。」

  「是!」登時有四個大漢將軍快步上前,將唐英拿下。

  「王爺!」唐英又驚又怒,沒想到賈琮真敢打自己這個手握重兵的封疆大吏。

  「前兒的漕糧侵盜案還沒了呢,你們漕運衙門是什麼德行,當孤不知?

  苛虐百姓、運丁也就罷了,連國家這點漕糧你們也不放過。呵呵,參與偽造密符扇,瞞天過海,竊收漕糧,真以為孤輕輕就放過了不成?你這漕帥難辭其咎罷?」賈琮冷笑道。

  唐英想到賈琮過往「戰績」終於嚇軟了,慌忙磕頭道:「微臣馭下不嚴,辦事不謹,求王爺開恩。」

  賈琮擺手道:「廷杖後,將其打入詔獄待罪。」

  「王爺饒命……」唐英驚慌失措,還想求饒,早被大漢將軍堵了嘴拖走。

  眾臣見漕運總督說沒就沒,都是心中一凜,知道賈琮改革漕運的決心看來不可轉移了。

  支持河運的人都果斷廢了前議,重新暗暗打起支持海運的腹稿,在朝堂上混,不會看風向,那不等於茅廁里點燈籠麼?

  「你接著說。」賈琮看了陳中建一眼。

  陳中建忙躬身道:「是。先前說的還是任用私人。

  其實漕運官員接受「陋規」是盡人皆知的事實,直接負責徵收的州縣官吏,為免遭彈劾,對上級派來的漕糧監兌官、催漕官,甚至其書役家人,都須行賄打點,所送漕規銀,自數百兩至一、二千兩不等。

  糧道總管一省糧政,兼負押運責任,運丁的行糧、月糧等項都由其發放,他們多從中剋扣而不如數發給,併購買各種禮物,如綢緞茶葉,以便向沿途漕政官員贈送,官場上稱之為『貨客人』。

  由南而北,運河沿途設有漕船官員,都以催漕名義索取陋規。

  漕船撥淺過閘,有漕運總督衙門派遣的官吏監督,駁船之多少,吃水之深淺,全由他們決定。

  運丁為順利挽渡,須預先花錢疏通。稍不如意,即於關閘危險處,風雨深黑夜,稱糧船休息為逗遛,恣行責打,逼至深處,船碎人溺,米須重賠。

  凡此種種可知,河運漕糧給朝廷、運丁和百姓如上重枷,惟有官員、幫會、經紀等得利,乃國朝一大頑症。

  以臣曾任職的南省為例,漕糧最為集中的蘇、松、常、鎮、太倉等地漕賦額近一百六十萬石,冠於天下。

  而其每歲例給運丁運費,則為銀三十七萬餘兩,米四十一萬餘石,值銀九十三萬餘兩,合計一百三十餘萬兩。

  上之出於國帑者如此,而下之所以津貼幫船者殆不啻再倍過之,通計公私所費,幾數兩而致一石。」

  賈琮頷首道:「陳總督所言漕弊爾等可有異議?」


  眾臣忙道:「臣等附議。」

  「並無異議。」

  「陳總督所言切中時弊。」

  「不枉不縱,十分精到。」

  「非親歷者不可知也。」

  賈琮道:「既然有如此大的弊端,不管行不行海運,漕務已到了不得不改之時。」

  見陳中建把能說的話說完了,浙江巡撫生怕湯都撈不著,忙跳出來附和:「王爺聖明,正因漕弊積重難返,愈演愈烈,浮收亦逐歲遞加,有增無減,民力憊矣,激而出於京控,州縣之財竭矣,迫而至於侵虧。

  而地方官恨其上控,對百姓更是凶窮極惡報復,甚至蓄養打手,專毆控漕之人,使得東南辦漕之民,控告無門。

  這又更加激起民變,以致搶斛拆倉,毆官之案相望而起。

  地方官也明白,從前鬧漕皆棍徒,近年以來則皆良民,之所以鋌而走險,實出不得已。

  朝廷亦曾屢次下達查禁漕弊諭旨,制定一應整頓之策。

  如大行皇帝即位之初就發布上諭,著令有漕省各督撫,破除情面,有弊即懲,使群知警惕,以塞漏厄。

  但因漕政先天不足,使得各項謀劃或僅能收一時之效,或形同空文。若不能斷然改弦更張,則官逼民反矣!」

  被召進京述職的漕省官員深知其中利弊,忙紛紛開口附和,改就改罷,只要不查自己的問題就算了,決不能像唐英般做螳臂擋車、蚍蜉撼樹的蠢事,一切以自身安危為重。

  賈琮見「眾口一詞」,滿意地點點頭,道:「陳大人,接著說。」

  陳中建忙道:「臣再稟關於海運之利的淺陋之見,請王爺斧正。」

  「嗯,說來。」

  「臣愚以為海運之利有三,其一,海途通暢,不勞人力。

  每年可節省大筆修河接駁之費,亦不傷民田,沿途亦無各軍厘卡,運丁亦不受盤剝之苦,運費必然大降;

  其二,海運快捷,往返便利。大洋之上,天高海闊,勁風鼓帆,千里之遙,月余可至,來往便利,運丁不必受終年漂泊之苦,其中又能節省許多盤費;

  其三,海商嫻熟,可以用之。商船運貨,一歲之中,重在春秋冬三季,其時北省豆糧豐熟,貨足價廉,乘順風運南,商賈獲利較重,船戶腳價亦增。

  夏季北省貨缺價昂,商賈獲利較輕,船戶腳價亦廉,其時僱船乘順風運糧赴北,正可舍貴就廉,趨平避險,抑或權時趕運全漕。

  亦不妨春夏兼裝,自可裕如,果能通融辦理,不惟上下兩無格礙,而且朝廷、海商均有裨益。」

  馬屁精!眾臣聽他說到第三個好處,都鄙夷地撇撇嘴,誰都知道如今國朝最大的海商就是賈琮的萬國號。

  陳中建這個提議,不就是變相給靖王送錢麼?廢了漕運,把漕糧都交給萬國號運送,一年至少是幾百萬銀子的穩定利潤。

  他娘的,我怎麼沒想到這茬,倒讓他搶了先。

  賈琮也不禁微微一笑,以前雖有過節,不過此人知情識趣,又頗有幹才,倒可以用用,畢竟當年也只是政見派系不同,並無什麼深仇大恨。

  「諸位大人,可有高論?」賈琮環視一眼,道。

  眾臣互相看了看,都道:「臣等附議。」

  漕運總督前車之鑑擺在那裡,誰敢有高論?即便明知廢除河運有許多問題,都只好揣著明白裝糊塗。

  「臣有異議。」一個身材魁梧的官員忽然出班奏道,聲若洪鐘,正是山東巡撫朱高曦,在金殿上十分突兀。

  賈琮看了他一眼,道:「奏來。」

  「臣以為海運不可行,其理有十條。」朱高曦從袖子裡掏出個小本子,翻了翻,道:

  「其一,河道並非只運漕糧,即便漕糧海運,亦不能廢漕運,漕運官弁不減,則徒增海運之費;

  其二,海途艱險,萬不可以天庾正供試於不測之地,一旦有失則京師軍民有斷糧之危,京畿必定震動;

  其三,海運若以運丁領運,則運丁不習海路,以船戶領運,則難於稽查約束,而且不能多設官吏出海巡視,必有偷盜私賣等情弊;

  其四,海上風信靡常,又無法及時督催,能否準時運達北方難以預料;

  其五,運費高昂。如今漕船八千,若改海運,至少需船一千七八百條,即需銀一千七八百萬兩,這筆巨款從何而來;


  其六,海運有漂失之險,如今國朝生齒日繁,常擔心所產之糧不敷人民食用,更不堪此損失;

  其七,議雇商船,亦難以雇覓。只因漕糧不可一年不運,朝廷一時又無許多海船,船商手握國家命脈,必坐地起價;

  其八,勞師動眾。海運需水師護航,計須設兵四萬名,所需糧餉,亦復不貲;

  其九,占用商船運漕,必然影響京師商貨供應,導致都中南貨騰貴;

  其十,若改海運,則常年運漕之數十萬人一旦失業,難保不流而為盜,亦非安輯之道。請王爺三思。」

  賈琮微微點頭,道:「朱巡撫所言固有道理,不過朝廷不能因噎廢食,何況顧中堂當年已有成功之典範,豈能視若無睹?」

  朱高曦頗有山東人的耿直,也不懼怕賈琮的威勢,拱手朗聲道:「王爺容稟,若海運善於河運,臣自然全力支持,還請顧中堂賜教。」

  顧濤微笑出班,道:「運糧權宜之方,徑捷莫如海運。惟因偶爾舉行,未盡善法於圖始,以致弊生於積久。

  若言海洋浩漫,驚濤駭浪,勢必時有,又其間磐石彯沙,枝歧潭淪,指為嘗試,固無足怪。

  然去常論變,則斷潢絕港,載舟覆舟,往往起於意外,苟能審其紆直,辨其險夷,萬里大洋,安見無可遵之道哉?

  仆以為,朱撫台所慮,皆可無慮。

  若慮重洋深阻,漕糧漂沒,未必一次盡送,可先試以十之一二,待海途勘定,海況精熟後,再大行不遲,況且河運『漂沒』實際上數倍於海運;

  若慮海盜出沒,適資盜糧。國朝組建海軍方興未艾,正可有用武之地矣,海軍之住與行勞費正等,何不揮之縱橫大洋,護我海疆?

  若慮糧艘須別造,柁水須另招,事非旦夕,費更不貲。亦不須急於求成,苛求畢其功於一役,大可緩緩行之。

  且金陵等地現有沙船數千,又有遠赴遼東的經驗,不必另造,且費省。

  朝廷可每年撥出二百萬銀子修造海船,使公船與私船和衷共濟,同運漕糧。

  如此,私船見朝廷自有運力,亦不敢胡亂漲價。而公船若不濟,則委於私船,直到公私各運五成,相互競爭牽制可矣。

  若慮運丁船戶偷盜私賣,河運沿途集鎮眾多,盜賣更加便宜。

  可於海運沿途碼頭設立監察站所,使其欲賣無處也,亦可於海船上增設軍士看守,使其不敢輕舉妄動,更可設嚴刑峻法,使其盜賣漕糧,弊大於利也。

  何況,運丁盜賣漕糧,皆因河運之上層層誅求,運丁進項本就微薄,只能出此下策,實是逼良為盜也。若行海運,運費糧餉給足,誰肯犯險?

  若慮占用商船,而至都中物價昂貴,大可不必。若朝廷頒布法度,各海商必定踴躍向前,朝廷造船固然慢,而海商有利可圖,日夜趕工之下,一二年間便能補足運力,其利遠大於害。

  若慮漕運之眾,流離失所,流而為盜,亦不足慮。畢竟漕運尚在,只是不走河道而已。

  且朝廷並非立廢河運,一夜之間斷絕數十萬人生計,可分十年而行,每年只改一成,緩緩圖之。

  如此海運之力也不至於大受影響,並招河上清白之人操海船,漕運之眾也能得以轉圜。如此雙管齊下,當可保無大礙。」

  賈琮點頭道:「顧中堂說的是,要說最大的風險就是漕丁船戶等聚眾作亂,孤自有重兵待之。

  改漕運,關鍵在整頓漕務,從即日起,朝廷會遣良將精銳,沿河掃蕩,捕殺盜匪,震懾運河上的烏合之眾,恩威並施下,想來無人敢提著腦袋作亂。

  畢竟,咱們之所以改漕運,歸根結底還是為了百姓能輕省些,只要對老百姓有好處,老百姓自會擁戴朝廷。」

  顧濤道:「王爺英明。」

  「此外,所謂十二萬運丁,呵呵,當孤是你們這群讀書相公麼?」

  賈琮哂道:「論學問,孤不如諸位大人,論軍中的事兒,諸位卻不如孤了。

  這十二萬漕丁,能有一半在營就算唐英有良心了,都是些疲兵、賴兵,勒索百姓、州縣或可,真要動刀槍,他們算個屁!」

  眾勛貴聽了半天沒插上話,正覺無聊,忽聽賈琮談到兵事,都紛紛笑著附和:「王爺聖明,幾個兵油子還能翻天不成?

  若諸位大人擔心他們作亂,某願提一標人馬親自南下,將其懾服。


  朝廷大政方針,豈有他們置喙的餘地,敢說半個不字兒,管教他人頭落地。」

  眾臣都搖頭苦笑,和這群只知道打打殺殺的粗坯無話可說。

  賈琮微一沉吟,喝道:「謝鯨何在!」

  「末將在!」

  「孤命你率五千新軍南下,沿河清剿賊寇,俘虜皆發配九邊充軍;

  暫假節鉞,整頓漕丁,清理空額,整肅軍紀,裁汰老弱憊賴,設漕衛,將漕丁收歸大將軍府管轄。

  並整頓運河沿岸各地方衛所,精兵簡政,清除冗兵冗將,大力提拔新銳剛正之士,指揮使以下,先斬後奏。錦衣衛全程協助。」賈琮道。

  「末將得令!」謝鯨拱手道。

  河道總督蘇任忙主動稟道:「王爺,臣麾下亦有數萬河標營,平日裡主要用於修河。

  臣不諳軍事,疏於管教整訓,軍務廢弛,深感愧對朝廷,請一併納入大將軍府。」

  他打的好算盤,既然你賈琮愛兵,就都給你,既拍了馬屁,還能每年節省一大筆軍餉,到時候用大將軍府的免費勞力,何樂不為?反正他又不打算造反,要兵何用?

  賈琮瞪了他一眼,哪不知道他的打算,老子的大將軍府又不是收破爛的,因擺手道:「既然是修河道的,孤也不指望他們打仗,以後就改名叫河工營,專修水利。

  其中精銳編練成軍,專管河道治安,大將軍府派軍將統押,一應令行禁止,還是歸河道衙門管理。」

  「是。」蘇任忙躬身道。

  「諸位對海運還有何高見?」賈琮把討論拉回正題。

  山東巡撫朱高曦被顧濤逐條批駁,也覺得有理,便退回班中,不再說話。

  眾人見顧濤、賈琮都親自下場,自然不會再不識時務,都道無異議。

  賈琮點頭道:「既然如此,此事就請顧中堂全權負責,有漕各省全力配合,務必穩妥從事,趨利除害,切切實實減輕百姓負擔,但有敢陽奉陰違,貪戀舊利者,嚴懲不貸!」

  「是。請王爺放心。」顧濤躬身道。

  陳中建、朱高曦等地方大員忙齊聲道:「臣等謹遵王爺諭旨。」

  陳驥冷眼旁觀,不置一詞,潁川陳氏因漕糧侵盜案元氣大傷,名聲早已臭大街,此時再反對漕務改革必遭人唾棄,何況賈琮也不可能聽他的意見,索性老實閉嘴。

  「至於漕運衙門靠漕吃漕的貪官刁吏,三法司並吏部聯合查處,從嚴整治,去蕪存菁。」賈琮道。

  「是。」

  ——

  在賈琮強力推動下,西征、新法、促進商貿、興辦工廠、改土歸流、改革漕務、興建海軍等各項大政順利推行,因國庫充裕,倒也沒什麼太大的亂子。

  匆匆三月過去,已是初夏。

  這日,賈琮攜眾妻妾並家中姊妹去城外莊園小住散心,如今這個莊子打理得越發好了,碧湖澄澈,樹木蔥鬱,桃之夭夭,灼灼其華。

  眾女難得出來逛一回,都興高采烈三五結伴四下遊玩。

  賈琮順著山道獨自來到後山一處不大但精緻的墳塋前,見墓地周圍乾淨整潔,碑前供著新鮮果品,四周松柏蒼蒼,不時有松鼠從樹上溜下來,抱走貢品。

  賈琮輕輕嘆了口氣,這是錦瑟長眠之處。

  他早已見慣生死,從未因某人的死而感到內疚,惟有這個僅一面之緣的姑娘除外。

  如果自己當日在北靜王府答應收下她,她又怎會年紀輕輕就遭此慘禍。

  每次想到這裡,賈琮就悔不當初,惟有瘋狂地折磨水溶才能讓自己稍微平靜下來,略解對錦瑟的愧疚。

  俯身上了三炷香,擺上一支親手摺的桃花,賈琮在墳前佇立良久,長嘆一聲正要離去,忽聽背後腳步聲響起。

  「錦瑟姑娘一定希望你快樂地活著,她泉下有知也會含笑。」

  賈琮回頭看了來人一眼,苦笑道:「顰兒,我如今已經很難快樂起來了。」

  黛玉過去輕輕拉著他手,仰面看著他,柔聲道:「那是因為琮哥哥以天下為己任,自然煩惱多了。」

  賈琮嘆了口氣,點點頭道:「我只道寶姐姐最知我,原來顰兒也與我心心相印。」

  黛玉白了他一眼,略帶酸意道:「人家知道你最愛寶姐姐,可也別當著人面說。」


  賈琮哈哈一笑,抱著她道:「顰兒可知,同樣的話寶姐姐也曾與我說過呢。」

  黛玉又羞又喜,嗔道:「還不放開,讓錦瑟姑娘看到成何體統。」

  賈琮輕笑一聲,放開她。黛玉也俯身上了香,拜了兩拜,默默祝禱了一番。

  「走罷。」賈琮扶起她,與她攜手而回。

  「琮哥哥,你是因為錦瑟姑娘才並未將郁姑娘拒之門外的麼?」黛玉道。

  賈琮有些驚異看了她一眼,點頭道:「好顰兒,你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了。」

  黛玉啐道:「噁心,你才是蛔蟲。」

  賈琮笑了笑,旋即嘆了口氣,道:「顰兒,你沒發現千凝和錦瑟有許多相似之處麼?

  一樣的美麗風雅、滿腹詩書,一樣的倔強。我再不能讓另一個女孩子為我陷入悲劇中了。」

  黛玉掩嘴笑道:「好看的女孩子多了,難道都和錦瑟姑娘相似?」

  賈琮搖頭道:「我現在已經心如止水,再不收人進府了。嗯……寶琴、四娘是早已定下的除外。」

  黛玉橫了他一眼,冰湖般靈動的眸子裡只是不信。

  賈琮忙道:「你不信?我馬上起個誓,天日可鑑。」

  黛玉將他的手拉下來,啐道:「好端端的起什麼誓,老天爺才懶得管你這些事兒呢。」

  賈琮訕笑道:「罷了,口說無憑,看行動罷。」

  黛玉笑而不語,忽地臉蛋一紅,輕聲道:「人家今年已過雙十了呢。」

  「嗯,前兒不是給你祝了生兒麼?我還送了你一盆翠玉雕的湘妃竹呢,可花了不少錢。」賈琮笑道。

  黛玉跺腳嗔道:「我把你這沒良心的,你再裝傻,看我饒你。」

  賈琮大笑,在她鼻樑上颳了一下,道:「看你,不識逗。知道顰兒想做媽媽了,這有何難?哥哥保證兩個月之內給你造個小人兒出來。」

  黛玉伏在他懷裡,聲如蚊蚋道:「人家今日就是……你說的那個……危險期。」這還是她第一次主動求歡。

  賈琮忙道:「收到,今晚天時地利人和具備,合該有子。」

  黛玉嗤一聲笑了,忽聽有人快步過來,忙推開賈琮,垂首站在一邊。

  程靈素對兩人親昵視若不見,道:「爺,龐先生從城裡趕來,說有要事相商,正在書房等候。」

  賈琮道:「好,我這就去。你送太太回去。」

  「是。」

  書房裡,賈琮與龐超打過招呼,道:「先生有何急事?」

  龐超笑道:「真是事情湊在了一起。

  先說最遠的罷,十王爺發來捷報,說在伊犁整訓了兩個月,他親率三千新軍前出近千里,連克浩罕國伊塞克、卡斯克連、卡普恰蓋等地,並拿下一處重鎮,叫古爾班阿里瑪圖,因盛產蘋果,又叫蘋果城。

  因西域水草匱乏,十王爺下一步打算揮兵夷播海,先把這處大湖占住,築城固守,就不怕了。

  然後一路南下,取比什凱克、怛羅斯、白水城、赭石城、撒馬兒罕等要地,直打到西海沿子,打通海運之路。這是彼處地理輿圖。」

  賈琮接過地圖看了看,與腦中模糊的世界地圖對照,贊道:「好。

  蘋果城和夷播海拿下,就等若占住了羅剎人的後院,一旦天下局勢有變,隨時可以從後方狠捅羅剎人一刀。

  咱們若不先下手,羅剎人必會取此處。至於南下……」

  「南下有何不可?」龐超忙問道。

  「即便拿下撒馬爾罕,距離西海沿子還有相當遙遠的距離,且將要和波斯衝突,這可是當地一個強國,不比西域那些小國。」賈琮嘆道,「我為熾哥兒定的目標會不會太難了些。」

  龐超倒相當樂觀,道:「據十王爺和錦衣衛送來的消息,西域國家鬆散,並無強大王朝,波斯如今也衰落了,叫什麼卡扎爾王朝,早不復波斯之盛。」

  賈琮點頭道:「那就好,告訴他,我軍出境作戰,不求快但求穩,占住一處算一處,謹防反覆。」

  龐超道:「十王爺熟讀兵書,又有攻取高麗之戰借鑑,如今他在西域也是殺豪強、行仁政、分草場、惠萬民,極受擁戴,身邊已凝聚起數萬各部族戰士,皆願為天朝死戰。

  各處盜賊要麼收編,要麼剿滅,西域商路亦前所未有的安定。劉都護也源源不斷派出邊軍,接防駐守各處城池。」


  「好!」賈琮贊道:「不管什麼地方,總是窮苦人多,他能如此理智惠及貧苦,當地百姓自會擁戴他。

  告訴他,那個什麼卡扎爾王朝既然衰落,咱能取就取,咱不取將來別人也會取,這是後話。

  當務之急能打通出海口最好,將來再向這條道路兩側擴張。」

  「此言甚善。」龐超點點頭。

  「另外,彼處有個西方教派,深入人心,頗為棘手,讓他不必強求征服,若能媾和,對他攻城略地大有裨益,待將來扎穩根基,國力雄厚時再除之不遲。

  另外,把白蓮教那幫人也帶過去以教制教,並在各處重鎮建造最輝煌燦爛的彼教廟宇。

  不要怕花銀子,寺廟建得越雄偉越好,讓人一看就感覺這才應該是真神駐所,只要肯砸銀子,我看誰能與我爭奪信仰。」賈琮道。

  龐超撫掌笑道:「此計大妙!世人愚蠢,易被皮相聲色所迷。

  只要國朝在彼處能掌控最宏大精美的寺廟,再立兩尊泥塑木雕,再加上幾個普度眾生的『大德高僧』,還怕沒人來朝拜麼?到時候彼教神諭教義亦可盡操於手。」

  賈琮笑道:「並不奇怪,西遊話本里不就有妖怪變作佛陀,端坐蓮台,受人香火麼?

  常言道佛靠金裝,只要披上那層皮,誰都可以成佛作祖。既然彼民好這一口兒,給他便是,總好過強行殺伐。」

  「王爺宅心仁厚。」龐超捻須笑道,「十王爺說火器甚是好用,問何時補給?」

  賈琮道:「前兒才送了兩萬杆火槍,三百餘門火炮過去,想來還在路上。待軍械廠產能上來,會給他大量送去,另給他撥一百萬銀子過去。還有何事?」

  「法蒂妮姑娘也送來了一封信。」龐超從袖子裡掏出一個信筒遞給賈琮。

  賈琮忙拆開細看了一遍,笑道:「法蒂妮說孩子還小,不耐遠途顛簸,過兩年大些帶回來給我看。嗯,說長得挺壯實,還很英俊,隨我。」

  龐超笑了笑,道:「虎父無犬子,那是自然的了。

  第二件事,新法方面,柳將軍在江南殺了幾家抗法的士紳立威,新法也順利推行了下去。

  王爺如今大興商貿,地主豪強們也能有地方賺銀子,地稅多收些,也過得去。」(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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