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7章 鼪鼬之逕(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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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8章 鼪鼬之逕(2)

  如果你問金融行業的從業者,華夏哪個省份在他們眼裡最特殊,或許最終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門,但「閩省」卻絕對是出現頻率最高的兩個字。

  無它,雖然閩省這個位於東南沿海的省份對於普通人而言存在感並不強,貌似除了沙縣小吃、莆田、大紅袍和鼓浪嶼這些碎片化的印象之外,一時之間便再也想不出其它的東西了(一些人甚至連寧德在哪裡都不知道),

  但在金融行業和經濟研究界,閩省卻絕對是最特殊、最有研究價值的幾個地區之一。

  可以這麼說,原本在歷史上並不富饒的閩省,卻是改開後全國唯一一個憑藉著民間資本去從無到有、從弱到強、由下至上去構築大量本地大型產業的地區……餐飲、鞋子、醫療、寺院、茶葉莫不如此;甚至是後來赫赫有名的新能源汽車電池產業,要不是在行業發展初期也得到了民間資本的大力支持,說不定也未必能走到後世的哪那一步。

  雖然這些從閩省地區發展起來、並逐步擴散至全國的產業里,有一些的確是富有爭議,甚至是令人非常詬病;

  但你不得不承認,這種由下至上的產業構築模式,在全國範圍內都是獨樹一幟,甚至是有些令人細思極恐的……不是從事產業研究的人,不會明白「從下至上」這四個字對於產業發展來說,到底擁有著何等的含金量。

  而閩省那邊,尤其是閩南地區,之所以能做出這一樁樁在圈內人眼裡很有些「逆天」的成績,這裡面的原因固然有很多,但在閩南地區滲透率極高、同時又極具爭議的抬會/合會民間金融模式,卻絕對是個繞不開的關鍵。

  ………………

  (此處刪除千餘字,想要了解的話,不妨去找個福建閩南地區的同學了解一下)

  到了第二期,手裡有著不錯項目的A同事在應會時,在向大家粗略闡述了一下自己那個項目的大體情況後,最終在我這個會首的綜合評估和協調下,A同事以100元的利息中標。

  所以同事A能拿到的資金=其餘9名會腳+會頭的會金=1000元X10=1萬。

  而作為代價,同事A從下一期開始,每期都需要拿出1100元的會金,其中1000元是會金,100元是他第二輪競標時允諾的利息;同時,他也失去了後續競標的資格。

  到了第三期,綜合評估後,同事B以80元的利息中標。

  所以他能獲得的資金=其餘9名會腳+會頭的會金+同事A的利息=1000元X10+100元=1.01萬元。

  第四期,綜合評估後,同事C以60元利息中標。

  所以他能獲得的資金=其餘9名會腳+會頭的會金+同事A的利息+同事B的利息=1000元X10+100元+80元=1.018萬元。

  後續的以此類推,直到11次的應會次數用完,而最後一位同事無需支付利息,自動得標;而他可以獲得1萬元+100+80+60+……也就是後面幾位得標者多付的利息。

  而前面10次的標會,最後一名同事一共支出了1萬,所以中標後,多出的錢就是他的收益,他也成為整個標會唯一一個純粹的理財者。

  諾,有了例子之後,是不是很好理解了?

  總之,標會就是一種市場化的融資方式,對資金需求越迫切,越早拿到會金,得標所需要支付的利息往往就會越高;競標的方式講這種融資的緊迫性量化,並且逐級釋放。

  而對於後面得標的純財務投資者而言,雖然他們得到了更多的利息,但同時也意味著需要投入更多的資金成本,面臨倒會,也就是前面的人跑路的風險也更大,這種融資方之間、以及融資方與出資方之間的博弈,市場這個無形的手,在每一個環節中都發揮了重要的作用。

  這其實就是標會為什麼會在後世的民間如此盛行的原因,一言蔽之:標會是比農村合作社和銀行更便捷、更有效率、更符合市場原則的融資方式……對於那些很難從銀行貸到款,但卻又迫切需要資金的人來說,這世界簡直沒有比標會模式更好的融資方式了。

  當然,身為德州城產基金的總經理,最近與劉行長走的略近的楊默忽然開口讓嚴老西起上這麼一台標會,用意自然不可能那麼單純。

  ……………………

  「小楊師傅,你是……看著德州和蘭陵兩地的百姓這兩年的生活稍稍有些好轉,所以盯上他們的錢包了?」

  嚴老西的眉頭皺的有些厲害。


  楊默如今缺錢的情況他自然是了解的。

  而去年鄰近年底,楊默自己給自己站台,把德州蘭陵兩地稍微上點規模的企業的富裕資金都換成了專項債券後,大家便以為面臨著當下的缺錢情況,楊默唯一的辦法,便只有跟尤亞坤那邊緩和關係,積極擁抱DZ市主管單位,這才能夠有辦法合理合法地打通跟銀行系統那邊的渠道,然後獲取大量的資金。

  但如今楊默一開口,嚴老西就知道他是把主意打到基層來了。

  也對,企業沒錢,不代表民間沒錢,這兩年德州和蘭陵兩地的經濟都有著肉眼可見的增長,就連農村老百姓的荷包都鼓了不少,雖然按單個人來算的話,那些錢實在是有些不足掛齒,但集腋成裘的話,那卻也是個極為驚人的數字。

  只不過……

  楊默聞言,卻是笑了笑:「老嚴,你這話卻是說錯了,最起碼用詞並不準確……我這不是把主意打到了基層身上,而是打算讓那些集體企業把各自的閒余資金籌集起來,集中力量辦大事!」

  說著,楊默悠哉哉地吐了口眼圈:「在大華公司和鑽探公司的不遺餘力下,這兩年來,憑藉著百村扶持計劃,大量的村集體企業和鄉鎮企業著實得到了長足發展……我倒不是想要干涉他們的資金分配,而是覺得,在這個經濟高速增長的黃金時代,把那些賺來的錢全部拿來蓋房子和擺酒席,委實有些浪費了。」

  嚴老西卻是眼角跳了跳,立馬反應了過來:「小楊師傅,你的意思是……你是打算讓我以鄉鎮企業和村集體企業為單位,籌起標會?」

  楊默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這個意思」

  華夏自古以來都有藏富於民的傳統,因此1990年華夏剛剛開始復甦的以鄉鎮企業為主體的民營經濟體創造的GDP第一次超過了國企,固然讓國企一系很沒有面子,但還是被國家給予了正面評價……位於產業生態下游的鄉鎮企業創造的GDP竟然能超過國企,這裡面固然有著國企不爭氣的原因,但這些鄉鎮企業的效益之好,卻也可見一斑。

  但是藏富於民怎麼個藏法,楊默卻是有著不同的看法。

  似乎是刻在骨子裡的執著,不管是北方的農村還是西南地區的農村,老百姓手裡有了錢以後,第一件事便是蓋新房子,然後找各種各樣的理由請全村人吃席。

  出身農村的楊默其實很理解這種心態,而且也並不是很反對這種做法,畢竟農村的文化生態跟城市裡是兩碼事,有些城裡人覺得略顯可笑的做法,放在農村的具體環境下,卻往往很有必要。

  他只是感到可惜而已。

  沒人能比他知道未來的十年意味著什麼,也沒人知道未來的十年,已經是鄉鎮企業最後的黃金十年了。

  所以,將賺到的錢全部用在蓋房子、擺酒席這種掙面的行為上,在他看來是一件極為浪費資源的事情,如果把這些錢大部分用於擴大生產或者經營拓展上,並且積極進取,到了千禧年的時候,農村和鄉鎮企業,未必會變得那麼落寞。

  聽到是以企業為單位籌起標會,雖然知道這意味著夏留通銷社未來的工作量會翻倍,但嚴老西終歸還是臉色好了些。

  想了想後,嚴老西有些不確定地問道:「可是小楊師傅,雖然起會不難,以當下德州蘭陵兩地的民間的實際情況來說,籌集3個億的資金也不是做不到,但是……標會有標會的運作模式,這些資金說到底是取之於民用之於民的,所以這些籌到的錢,你讓那些會員單位怎麼個用法,卻是個非同小可的大問題。」

  前面說過,標會之所以會發生暴雷,是因為

  而這一點,對於南方沿海的企業來說,或許稱不上什麼事,畢竟那邊腦子靈活的野心勃勃之輩多了去了,唯一的桎梏就只有資金和資源;但對於齊魯這邊的鄉鎮企業和村集體企業來說,這卻是要了老命了。

  可問題是,既然楊默打算從那這些鄉鎮企業和村集體企業身上籌資,以那些企業的體量而言,想要籌集到足夠的資金,企業數量就絕對不可能少……這基數一大,項目的問題就一下子凸顯出來了。

  要知道,在這種模式下,但凡有1/10的項目失敗,那麼就定然會產生嚴重的資金鍊斷裂,發展了那麼多企業進來,一旦暴雷,這事情就大條了!

  楊默聞言,卻是不以為意地擺擺手:「這個你不用擔心,我到時候會以大華公司的名義給那些企業進行業務諮詢指導的……北美市場的市場那麼龐大,又有墨西哥這個跳板市場在,只要他們選對了賽道和方向,是不會缺好項目的。」

  墨西哥?


  北美平替市場?

  嚴老西聞言,頓時眼睛瞪得大大的:「楊總,伱是打算趁此機會,啟動強村公司孵化計劃?」

  楊默聞言,眉頭忍不住皺了皺:「你知道強村公司孵化計劃?」

  嚴老西話說出口後才發現失言,當下乾脆直截了當地承認:「有一次在跟呂經理閒聊的時候,無意間聽到的,雖然只是隻言片語,卻一下子讓我覺得豁然開朗,於是便記下了。」

  雖然呂瑩瑩之前跟嚴老西並不相熟,但隨著在工作上的搭夥次數越來越多,在某些特質上有些類似的兩人竟然越來越臭味相投,甚至很有些拜把子的意思,因此閒聊中沒管住自己的嘴太正常不過了。

  那個傻丫頭!

  真是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

  聽到是土狗同學無意間泄露了隻言片語,楊默忍不住有些頭疼。

  當下卻是波瀾不驚地輕輕頷首:「鑽探公司和大華公司不遺餘力地給那些企業輸了那麼長時間的血,也是該讓他們逐漸嘗試著站起來走路了;」

  「搶占北美的平替市場是個很好的契機,能不能一步步發展壯大,說到底還是要看他們自己,況且這本來就是指到他們面前的肉,讓他們自己出錢搶這個機會,再公平不過了。」

  嚴老西認可地點了點頭。

  大家長式的管理固然有好處,但卻也有無數的弊端,你自己沒有進取精神,給你餵再多的飯也白搭。

  所以控制好節奏,一步步地打破溫室,讓這些企業逐漸獨自去面對大自然的風雨,才是一個合格的操盤手該做的事情,而很顯然,楊默選的這個打破溫室的契機,實在是很妙……雖然要想平替島國的那些諸如白電、消費電器、汽車之類的高科技產品目前條件還不成熟,但諸如衣服、食品、玩具、日化品、運動器材等產品,你稍微努把力,在平替市場中分一杯羹卻並不是難事。

  如果等到這些企業在大華公司的指導下,憑著自己的努力逐漸分到一杯羹,那麼依靠著富到流油的海外市場和城產基金公司大基金業務自帶的部分管控功能,孵化出一群具備較強帶動作用的強村公司,想必也不再是個圖紙上的概念了。

  除此之外……

  不知道想起了什麼,嚴老西無聲地嘆了口氣。

  ……………………

  一個小時後,楊默終於走出了那間破破爛爛的小房間。

  看著村里如螞蟻般忙忙碌碌的社員,楊默抬頭望了望始終有些陰沉沉的天色,歪頭笑了起來:「老孫呢,怎麼不見他?」

  嚴老西聞言,從微微走神的狀態里恢復了過來,始終冷硬的如同岩石一樣的臉龐擠出了些許笑意:「事先不知道小楊師傅你今天要來,小孫昨天就請假回了鑽探公司,估計現在正在家裡跪搓衣板呢……他最近忙的兩腳不沾地,縣裡縣外的到處跑,連他媳婦的生日都沒能趕回去,家裡面那位據說氣的連桌子都砸了,估計沒有個一兩天,根本哄不好。」

  川渝的男人都是耙耳朵,別看孫健現在在外面也算是號人物了,但回到家裡,照樣只有被收拾的份。

  一想起那隻野生大熊貓在自家堂客殺人的眼光注視下,垂頭喪氣地跪在搓衣板上求饒,楊默就忍不住地哈哈笑了起來。

  聽到楊默那略顯幸災樂禍的笑聲,嚴老西心中無聲地嘆了口氣。

  論起和楊默認識的時間,其實他和孫健都差不多,而且這三年多以來,他自認自己向楊默表露的善意比起孫健來只多不少,可楊默卻從來沒有對他表露過這種「不見外」的態度,由此可見對方對自己的堤防之深。

  對方為什麼會始終對自己下意識的那麼堤防,他一開始並不清楚;但隨著這兩年楊默的身份水漲船高,以及對方的布局版圖逐漸清晰,外加他自己的見識逐漸增長,卻是慢慢品味了出來。

  只不過,於公於私,他都真的不願意見到自己跟楊默分道揚鑣地那一天。

  猶豫了一下,素來納緘於言的他,正想開口邀請去自己家裡坐坐,順便將一些話敞開了說。

  可還沒等他開口呢,不遠處便傳來了一男一女的招呼聲。

  「楊總。」

  「嚴社長。」

  一扭頭,卻是陳秉義和林可染。

  楊默一看是兩人,立即換上了一副熱情的笑容,然後以一種比尋常步伐稍稍快了些許的腳步走了過去,伸出手來跟陳秉義重重握了握,然後又跟林可染極有禮貌的輕觸了一下。


  「陳先生,林小姐,沒想到在這能見到二位……怎麼樣,這兩個多月來,在德州呆的還愉快不?」

  楊默這話卻是對著陳秉義說的,倒不是他對陳家比林家更加看重,而是林可染畢竟是個年輕女性,在有同伴同行的情況下,一上來就跟人家打招呼,未免會顯得有些輕浮。

  陳秉義溫和一笑,語氣卻有種說不出來的詼諧:「楊總,德州這邊的民風民俗、經濟發展速度,甚至是那些層出不窮的創意,都讓我這個長久生活在海外的遊子嘆為觀止……原本一開始我還埋怨我父親為什麼要把我派到這麼一個之前連聽都沒聽過的地方來考察投資,但真到了這裡,才發現我誤會他老人家了,回去後得好好感謝我父親肯給我這麼一個大開眼界的機會才對。」

  楊默聞言,頓時哈哈笑了起來:「陳先生這是在給我們臉上貼金呢,德州這兩年雖然發展的速度不算慢,但哪裡當的起嘆為觀止這四個字?」

  陳秉義用上「遊子」的自稱,讓楊默覺得心裡很舒服。

  實話實說,他對於老一輩的南洋愛國華僑是很尊敬的,但對新一代的年輕人,卻是沒有多少信心,畢竟這些人打小就在海外長大,對於故土還有著多少情感和留戀,卻是難說的很。

  不過如今看來,情況似乎還算不錯?

  想到這,楊默看了一眼饒有興趣打量著自己的林可染,微一猶豫,還是打消了跟這位時尚美女寒暄的念頭,轉過頭來繼續看著陳秉義:「怎麼樣,陳先生,考察了兩個多月,有沒有什麼心儀的項目?」

  之所以用「心儀的項目」,而不是尋常經常使用的「看得上眼的項目」、「想投的項目」,就在隱晦地再次重複自己的立場:既然當初給了你們兩家承諾,那我楊某人就說到做到,除了那些的確不能讓外來資本介入的產業之外,其餘的項目,我都可以幫你們協調。

  陳秉義聞言,聽懂了楊默暗示的他下意識地就想張嘴,不過瞅了瞅楊默身邊的嚴老西,又回想起自己在夏留村所見的種種,頓時硬生生地把話咽了回去。

  他有一種預感,即便是楊默如今缺錢的事情在一些人的眼裡已經不是秘密了,但現在並不是出手賣好的最好時機,所謂好鋼要用在刀刃上,陳、林兩家這次計劃轉移過來的資產雖然並不算少,但卻也同樣不算太多,在投了那個自動售貨機生產工廠後,他們手裡可以動用的資金已經只夠產生一次轟動效益了。

  想到這,陳秉義看了林可染一眼,發現這位小夥伴的心思根本沒在正事上,只是一個勁地打量眼前這個只在兩個多月前驚鴻一瞥見過一次的男人,壓下了即將上挑的眉毛,卻是羞赧地笑了起來:「楊總,德州這邊潛力驚人的好項目實在太多,我們都快挑花了眼,一時半會兒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取捨,不如……楊總您再容我們一段時間?」

  楊默聞言,瞅了瞅這位面相很有些民國文人般文雅綿軟的同齡人,心想自己卻是小看對方了,果然不愧是陳家的重點培養對象,這接人待物的水平固然沒得說,那謹慎周密的行事做派,乍看之下全無年輕人該有的朝氣和魄力,但實際上卻是任何一個合格的投資者該具備的優秀素養。

  果然不愧是實業起家的陳家,雖然只有短短數十年,但這底蘊卻已經顯露出來了。

  想到這,楊默輕輕一頷首:「沒問題,德州產業和市場的大門永遠都向所有的愛國華僑敞開著,陳先生你們儘管慢慢看、慢慢選,有了想法了後,直接找我就可以了。」

  說完,楊默看了看天色,卻是輕輕一笑:「二位來到德州也有兩個多月了,說來慚愧,我這個東道主除了當初的接風宴之外,竟然就沒能再好好款待一下兩位遠道而來的客人……眼下也到中午飯點了,所謂擇日不如撞日,如果二位不嫌棄的話,要不今天中午就留在村里用餐了?」

  說著,楊默側頭看了看一旁的嚴老西,語氣里不乏幽默:「夏留通銷社的花式面點可是很有名的哦,梅菜豆包和紫薯豆包更是一絕……二位要不要嘗嘗?」

  陳秉義聞言,頓時大喜,忙不迭的點頭:「不敢請耳,固所願也……如此,那就叨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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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再強調一遍,真不是蹭熱點,而是情節的確需要寫到這了,你們稍微回憶一下,就能清楚的記得,早在免費章節的時候,就已經埋下嚴老西和抬會這條暗線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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