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6章 鼪鼬之逕(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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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47章 鼪鼬之逕(1)

  五月廿一,小滿。

  夏留村。

  如果沒有人告訴你這是當下赫赫有名的夏留通銷社本部,你絕對很難把眼前這個稀鬆平常的村落跟那個在德州、蘭陵、乃至泰安、聊城等地有著偌大名聲和龐大業務鏈的村集體企業聯繫起來。

  還是那遍地的破舊土牆和低矮建築;

  還是那滿地行色匆匆的黝黑身影;

  還是那一身身土裡土氣的螞蟻藍;

  甚至就連前兩年斥巨資在村里修建的四通八達的水泥村道,也因為過於密集的車輛來往,出現了隨處可見的網狀裂痕。

  作為一個曾經以「大邱莊」作為偶像的村子,不了解情況的外人很難理解,夏留通銷社為什麼會顯得如此「落魄」,甚至說不得還會心中鄙夷地嘲笑一番。

  如今的大邱莊可是已經有了「天下第一莊」的稱號,村子裡遍地小洋樓和整潔水泥路,家家戶戶彩電沙發小轎車三大件樣樣不缺,那股時髦勁,就連省委大院的人來了,都會看的自卑。

  你一個破落的跟普通村莊沒有什麼兩樣,甚至還不如隔壁村建的洋氣的小村子,竟然也好意思把「大邱莊」掛在嘴巴上?

  但事實上,夏留村雖然的確顯得有些破破爛爛的,跟他們這兩年那越加龐大的業務量完全不相匹配;但如果當下有民間投票選舉「華夏十大名村」這種活動的話,夏留村就算拿不到十大的名號,但排名也絕對在TOP20之內……甚至在許多人眼裡,它比它自己的那個有著「天下第一莊」稱號的偶像,更加有著說服力。

  ………………

  身為南洋的投資代表,已經在德州地區滯留了兩個多月的陳秉義和林可染在大致考察完DZ市區的情況後,怎麼可能不來這家在外人眼中被視為楊默左膀右臂,嫡系中的嫡系的單位來參觀參觀?

  事實證明,楊默一系對於他們這些愛國華僑的確自上而下地表現出了極大的善意,即便並沒有上報給卓瑪麗這位總助,而是仿佛臨時起意般對著那位招商公司的李經理提了一嘴,對方二話不說就點頭應承了下來,並且還貼心地指派了一個隨身嚮導,方便他們更好地了解夏留通銷社的種種情況(隨著商業示範區運作進入正軌,嚴老西雖然身上還掛著招商公司經理的身份,但卻已退居二線了,目前在招商公司主持工作的是李四海這個剛剛被提拔上來的副經理)。

  對於李四海表現出來不假思索的豪爽,陳秉義和林可染極為受用,甚至就算是在因為剛剛遭受了雨水清刷而顯得泥濘和坑坑窪窪的道路上顛簸了將近兩小時,他們也並沒有任何不滿。

  只不過,等真正到了夏留村,眼前的所見所聞,卻著實讓他們有些傻眼。

  「哎哎哎~陸老二,回來的正好。這車你們一會兒還用不,不用的話能不能轉給我使使?」

  車子剛在村口停下登記呢,一個眉宇之間只有三十歲上下,但膚色棗紅粗糙的宛若將近四十歲的青年立即趴到了駕駛座的窗口,也不顧車子裡面是不是還坐著貴客,焦急地嘟囔著:「村裡的車子就那麼幾張,還全被調度出去了,弄得現在只能跑村口來蹲守……放心,天黑前就能歸還回來,如果你這邊不著急用的話,應該耽誤不了你的事。」

  充當司機兼嚮導的陸老二對於這種事情似乎習以為常,笑著回頭向陳秉義和林可染解釋了一句:「夏留通銷社現在需要往各縣各村跑的事情越來越多,即便村里前一久置辦了好幾十輛二手車,可還是不夠用,所以一有什麼急事需要用車,大傢伙就喜歡跑到村口來蹲守,趁著車子回村登記之際,先把車子的優先使用權搶過來。」

  說完,扭過去頭,一邊在本子上登記著車輛進村需要必填的那些信息,一邊歪著腦袋對那個滿臉焦急地青年問道:「杜彬,啥事啊,急成這樣,讓我填寫轉移車輛優先使用權總得有個正當理由吧?社裡面在這塊可是有嚴格規定,光憑個人交情來要車可不行。」

  一身螞蟻藍都洗的微微有些漿白的杜彬一臉的煩躁:「靠!社裡的規定我背得比你熟……趕緊的,剛接到電話,三瓢村和林下村那邊的冬小麥在地頭遭雨了,正在搶收呢,這些小麥收上來後得立即曬乾,要不然就得爛掉,可最近這鬼天氣哪來的太陽,所以我得趕緊去牛莊那邊的村子幫他們協調烘乾房,再去附近的糧站幫他們協調運輸車輛!」

  陸老二一聽,手上趕緊加快了動作:「喲!這事可耽誤不得,調度那邊申報過了沒?」

  杜彬點了點頭:「申報過了,調度已經同意優先排車了……也就是晚了十分鐘,就連嚴書記的車都派了出去,要不然我也不至於跑村口這邊蹲著了。」


  陸老二點了點頭,將填好的登記表往門衛那一塞,扭頭對著陳秉義和林可染歉意一笑:「陳先生,林小姐,實在是不好意思,糧食搶收在我們農村地區是關乎身家性命的一等一要事,所以……況且李經理說了,要給二位看到最真實的夏留通銷社嘛,所以不好意了。」

  說完,麻溜地鬆開安全帶,然後推開了車門。

  陳秉義和林可染見狀,哪裡不知道對方的意思,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後,也只能無奈地開門下車。

  半分鐘後,看著杜彬如同燒著屁股的猴子一樣竄入那輛已然有了些歷史的桑塔納,然後迅速地在村口掉了個頭疾馳而去,林可染看著鞋底處沾染的那一抹泥漿,眼角忍不住抽了抽。

  而陳秉義卻滿是好奇地看著臉上寫滿歉意的陸老二:「陸先生,剛才二位提到的嚴書記……?」

  陸老二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然後一邊帶路,一邊解釋道:「其實就是我們的嚴總,他以前是我們夏留村的村支書,雖然後來不幹了,但我們夏留村這邊的社員還是習慣這麼叫他……時間長了,一時改不過來。」

  陳秉義點了點頭,掃了掃眼前這座感覺有些破敗的村莊,語氣里卻更加好奇:「可是夏留通銷社不是一家公司麼?怎麼還管別村搶收和烘乾麥子的事情?這不應該是當地鄉政府和糧站管的事情麼?」

  陸老二笑了笑:「陳先生久在國外,對農村當下的一些情況不是很了解也是正常的。」

  「這麼說吧,雖然已經改革開放十多年了,大傢伙的日子也逐漸好了起來,但目前許多農村地區的生產保障設施,依舊還不是很完善;」

  「就像剛才提到的三瓢村和林下村那些地方,你讓鄉里組織人手去幫忙搶收,甚至是向縣裡或者農場尋求支援,緊急調度一些收割機來,那都沒什麼太大的問題,但是收割之後的烘乾嘛……對不起,他們所在的鄉鎮,本身的烘乾房並沒有沒多少。」

  說到這,陸老二小小地解釋了一下:「跟倉庫不一樣,烘乾房並不是公用設施,一般要麼是各村集資修建,要麼是私人修建……總之,雖然只是簡簡單單一個廠房,兩三套設備的事情,但對於許多地方來說,這是不低的一筆投入,因此許多村子至今都沒有自己的烘乾房。也就是說,並不是每個村子都有自己的烘乾房的。」

  「如果是放在往日,這事其實不麻煩,三瓢村沒有烘乾房,那些受了潮的小麥可以在鄉政府的協調下,去找有烘乾房的四瓢村幫忙嘛……都是鄉里鄉親的,搭把手實在不算什麼,再說了,又不是不給錢。」

  「可是今年的情況卻有些特殊。」

  微微頓了頓,陸老二抬頭看了看依舊陰沉沉的雲層,語氣里滿是嘆息:「也不知道今年是怎麼了,開春的頭兩個月是一點雨水都見不著,但從半個多月前開始起,卻是時不時地給伱來上一陣,而且這雨不是今天在齊河下,明天在禹城下,而是整個德州地區,甚至是半個齊魯都是這樣整天稀稀拉拉的。」

  「所以現在問題來了,去年種的有冬小麥的村子並不是只有三瓢村和林下村,大家的冬小麥都遭了雨,這兩天也都在開始提前搶收,搶收回來的麥子也都需要送到烘乾房裡去烘乾……那麼烘乾房自然就不夠用了。」

  「陳先生、林小姐,你們可能不是很清楚,齊魯這邊按照片區劃分,很多種冬小麥的村子都是有種植指標的,而且許多村子的種植數量並不少,所以那麼多麥子送到烘乾房裡面後,並不是一兩天就能全部烘乾的,畢竟這些烘乾房都比較原始,設備也談不上有多好……連本村的麥子都沒辦法在短期里全部烘乾,就別提外村加塞進來的麥子了。」

  「可麥子這東西不是別的,淋了雨後,如果不趕緊烘乾的話,就會受潮發霉爛掉;糧食是我們這些農村人的命根子,即便沒有交糧指標,也絕對沒有人會眼睜睜地看著這些金貴無比的糧食在自己手裡爛掉。」

  說到這,陸老二又是重重嘆了口氣:「如果真沒希望,那倒也就罷了,只能怨老天爺不開眼,糟踐了這麼多的糧食;可最近這兩三年以來,鄰村陸陸續續修建了一些烘乾房,讓那些淋了雨的冬小麥有了被挽救回來的希望……所以問題反而就開始複雜了起來。」

  「所以一旦鄰村這些烘乾房的使用工作協調不好,反倒是會惡了鄉里鄰村之間的關係,甚至會爆發一些激烈的衝突。」

  領著二人岔入一條小道,陸老二的語氣里聽不出悲喜:「所以面對著這種肯定有一部分冬小麥受損的局面,鄉裡面其實是很不願意出面協調這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的,因此他們往往會向我們夏留通銷社求助,讓我們出面……畢竟兩位也知道,我們夏留通銷社在一些農村地區跟那些基層老鄉的關係還不錯,也有許多業務是跟他們合作的,因此只要給出的協調方案不是太偏心的話,那些老鄉還是願意聽我們的。」


  陳秉義歪頭看了他一眼,問出了他最想知道的問題:「我知道貴社在許多農村地區都很有影響力,但我有些疑惑的是……貴社不是一家商業公司麼?」

  「就連我這個不怎麼了解大陸農村情況的人都聽得出來,像這種註定無法兩頭討好的協調工作,勢必會以貴社在事後在其它方面向那些村民做出妥協和退讓作為代價……貴社為什麼會對這種註定要吃虧的事情這麼積極和重視?」

  陸老二聞言,扭頭看了一眼這位氣質不凡的南洋華僑,不以為意地聳了聳肩:「陳先生,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事實上,這一兩年來,好意提醒我們不要什麼事情都去瞎摻和的人不是一個兩個了。」

  「但問題是……」

  「架不住我們嚴書記他老人家堅持啊!」

  「用我們嚴書記的話來說,大家都是農民兄弟,即便不看在鄉里鄉親的份上,那咱夏留通銷社也不能背叛咱們的階級立場……左右夏留通銷社如今也算稍微有點底子了,虧上一點不礙事,做人不能忘本,幫襯一下十里八鄉那些真正需要幫助的鄉親,乃是做人的本分嘛!」

  「至於其他人會怎麼想……他們愛怎麼看怎麼看,愛怎麼說怎麼說,只要咱做事無愧於心就成。」

  不能背叛自己的階級立場?

  問心無愧就行?

  聽到這極富時代特色的言論,陳秉義和林可染忍不住面面相覷——你確定你們是活在1991年,而不是二三十年前?

  想到這,林可染瞅了瞅小道兩旁那滿是窟窿眼和裂縫的土牆,又透過敞開的大門瞟了兩眼院裡面那簡陋到有些寒酸的家具和婦女老幼身上跟「時髦靚麗」搭不上半點關係的服裝,然後面容古怪地看了一眼面相比實際年齡老上好幾歲的陸老二。

  喂喂喂,這就是你所謂的「也算稍微有點底子了」?

  底子在哪兒,我咋沒看出來?

  這個吐槽似的疑問剛剛浮現在腦海,她一下子就明白剛才陳秉義為什麼要問那個問題了。

  眾所周知,夏留通銷社是楊默的左膀右臂,過去的三年多以來,憑藉著默默百投和大華公司的一系列項目的執行佣金可謂是沒少賺錢……除了執行佣金之外,默默百投的部分投資項目初審權、參投項目的分紅,以及他們本身紮根於農村基層市場的龐大分銷網絡,也都是個頂個的下蛋金母雞。

  三年下來,你要說他們的綜合資產價值和盈利水平能夠比肩大型優質國企,那可能是扯淡;但你要說他們超越了大部分的中型國企,那估計沒有誰會表示懷疑,甚至還會認為你低估他們了。

  然而就是這麼一家在如今的齊魯境內都是聲名赫赫、甚至被認為是日進斗金的村集體企業,在三年多的快速發展期里,不但沒有跟其他鄉鎮企業或者小老闆一樣,賺到錢後將自己的房子和村道修繕一新,而是就這麼將就著;那些社員和家屬也沒有給自己的家裡添置當下最時髦的新三大件,甚至就連衣服鞋子,也都是這麼將就著……

  那麼問題來了,夏留通銷社這三年多來賺到的錢用在哪兒了?

  結合剛才杜彬火急火燎地去幫著外村處理那種出力不討好的事情……

  細思極恐啊!

  ………………

  很快走出小道捷徑,陳秉義和林可染的視線豁然開朗,一個頗為不小的曬穀場出現在兩人面前。

  【不解決橋和船的問題,過河就是一句空話。】

  【世界上怕就怕認真二字。】

  【從群眾中來,到群眾中去。】

  【梅花喜歡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

  看著曬穀場周圍牆壁上的教員語錄,以及那一抹抹紅到刺眼的底色,林可染下意識地將視線挪了開來,

  卻聽到陳秉義咦了一聲:「陸先生,你們夏留通銷社的客人……每天都是這麼多的麼?」

  林可染聞言,扭頭看去,這才發現曬穀場上那很有些密密麻麻的人,大抵並不是她以為的社員村民。

  這裡面有西裝革履打著摩絲的斯文人,從腋下那癟癟的真皮公文包和鼻子上的金絲眼鏡來看,應該是來自南方沿海的小老闆;

  有身著白色的確良,將衣服扎進褲子裡,用皮帶勒的一絲不苟,手上還提著老式黑色公文包的漢子,從整個人的氣質來看,應該是鄉鎮一級的基層幹部;

  有帶著綠色紅星帽,外面披了件草綠色的粗布衣,裡面穿著一件紅色老舊背心,露出胸口刺眼的黑褐皮膚,腳底還踩著一雙髒兮兮的解放鞋的漢子;一時之間也分不清到底是外村的普通村民,還是村裡面的支書或者主任;


  有身著淺灰色工裝,兩手空空,就那麼神情煩躁不定地在那站著的人,從那件細節處微微顯露漿白的工裝來看,這應該是某家效益不太好的本地中小型國有工廠的代表。

  雖然這些人的衣著和氣質五花八門,但都有一個共同點……這些人都手拿著一個號牌,在曬穀場上老老實實地排著隊,即便偶爾有人離隊跑到一個小窗口處詢問什麼,詢問完了後,也會立即跑回之前的位置,仿佛害怕後面的人會趁機插隊似的。

  聽到陳秉義的詢問,陸老二點了點頭:「沒錯,這些都是上門拜訪的客人。」

  說著,很有些頭疼的按了按太陽穴:「陳先生、林小姐,二位大抵聽說過,早在兩年前,我們夏留通銷社就被鑽探公司的默默百投賦予了項目初審權,一年前大華公司的業務四部也將這一塊的業務承包給了我們……也就是說,如果你想讓默默百投或者大華公司的業務四部投資,那麼最省事的辦法,就是將項目的詳細情況呈報給我們,在通過評估評審後,讓我們協助推動項目的後續立項。」

  「實話實說,雖然默默百投和大華公司向我們支付的勞務費並不低,但這錢的確是有些不太好掙……楊總那邊對於工作的要求極高,而嚴書記也是個極為較真的人,因此不管是什麼項目,只要有資格進入到正式初審階段,那麼接踵而來的背調和評估工作,實在是有些令人頭皮發麻。」

  說到這,陸老二下意識地按了按自己的膝蓋,仿佛回到了當初那段不堪的歲月:「二位也知道,雖然楊總的劃定的範圍是資金不出省,可沒說資金不出市,所以這裡面有許多項目都是外市縣的,甚至還有膠南和平度的企業,也會千里迢迢的跑過來碰碰運氣。」

  「所以一旦呈報上來的項目被認為是有潛力或者具有研究價值的,那麼相關的工作人員就會兩兩組隊,不遠千里地跑到外縣去,按照工作手冊的要求,一項項地進行背調和評估……從企業的財務現狀和歷史負債、到企業氛圍和工人工作態度,再到相關市場的基本情況和目標市場的消費者反饋,一樣樣的,足有好幾十項,即便是每天腳不沾地的跑上十個小時,但要想完成一個項目的背調和初審討論,沒有個半個月到二十天,根本想都不用想。」

  輕輕嘆了口氣:「實話實說,這對於我們夏留通銷社造成了極大的壓力,畢竟這種項目的背調和初步評估,必須要經驗豐富的精英骨幹才有可能升任,而我們夏留通銷社畢竟也有著自己的主業和其他項目,雖然去年社裡進行了擴招,把附近嘗梨村和小梅莊的一些符合條件的村民招收了進來,但是二位也知道,基層社員好招,品性過關,又肯吃苦負責就成……但是想要培養出一個合格的骨幹,卻實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很顯然,「缺人」的苦惱是當下所有投資類企業和部門所面臨的共同難題,當初鑽探公司和大華公司都曾經想以此為突破口把楊默架在半空中,從而讓他乖乖就;可楊默卻另闢蹊徑地將任務量最大,也是最重要的項目初審工作分包給了夏留通銷社,從而巧妙地讓那些傢伙的打算落了空。

  事實上,當時已經在各地一線市場摸爬滾打了好幾年的夏留通銷社的確是非常適合的人選,畢竟做實業項目投資的都知道,讓VC們最頭疼的,不是什麼數學模型構設,也不是什麼商業模式設計,甚至也不是後續的資源整合,而是拿到相對比較全面、真實的項目盡調信息和市場一手數據……而這,恰恰是「全員營銷」的夏留通銷社最擅長的。

  只不過,這個當初完全可以算作是幫著夏留村上上下下續了命的業務,隨著夏留通銷社的迅猛發展,卻逐漸成為了他們最頭大的負擔……一個企業的發展壯大離不開經驗豐富的骨幹,可夏留通銷社的高質量骨幹全被綁死在了這塊業務上,你讓他們其他的項目怎麼快速推動和發展?

  可問題是,這活又不能不繼續接下去。

  夏留通銷社最近兩三年能如此迅猛地發展,很重要的一個原因就是有楊默給他們保駕護航,甚至給予了他們可以隱形置換各類資源的機會,這才讓他們無需面對這個時代所有鄉鎮企業所必須要面對的種種刁難和巨坑。

  如果你不再幫忙負責這一塊的業務了,你讓楊默怎麼看待夏留通銷社?

  連最主要的基礎合作業務都二去其一了,以後楊默還會不會在資源和政策上扶持夏留通銷社了?

  當然,這只是一個明面上的原因。

  更要命的問題是,當初夏留通銷社是因為楊默的兩次施手,這才轉危為安的,用嚴老西的話來說,就是「不管小楊師傅怎麼看待我們,夏留通銷社都會永遠將他看做是我們的朋友」;

  所以一旦夏留通銷社出於功利的考慮主動中止跟楊默在這一塊的業務,那整個公司上上下下的精氣神難說可就要開始崩掉了——為了發展賺錢,連當初救過自己的朋友都可以背叛,你還給我談個屁的理想,給我談個屁的企業願景!


  真當夏留通銷社的社員不懂怎麼享受生活啊?

  賺了那麼多錢,上上下下卻依然無怨無悔地在那過著貧下中農的清苦日子,圖的不就是那股精氣神和自我成就感嘛!

  所以,即便是隨著時間的推移,許多夏留通銷社的中高層幹部越來越頭大這種大量骨幹精英被楊默那邊派過來地業務鎖死的局面,但始終卻沒有任何一個人提出主動中止這塊業務的合作……還是那句話,夏留通銷社是一個有著與眾不同企業願景,且草莽氣息極重的村集體企業,有些精氣神,是決計不能鬆掉的。

  陳秉義聞言,微微沉吟了一下,卻是更加疑惑:「陸先生,可是據我所知,不管是大華公司、默默百投,由於資金預算的問題,今年採取的是收縮投資策略,只會把精力放在已經既定的幾個超級項目身上……關於這件事情,楊總那邊並沒有瞞著,有心於此的企業應該都知道了才對。」

  「可為什麼……貴社這邊還會有那麼多客人?」

  陳秉義看了看曬穀場上那百餘號人,內心全是不解。

  陸老二聞言,卻是苦笑一聲:「雖然大華公司和默默百投今年的確不會參投多少普通的中小型項目,但問題是……慶豐食品、第五農場、老六雞苗繁育所、默默百售這些單位,卻因為自身的業務發展,有著上下游產業投資的需求啊!」

  「這些單位裡面,除了慶豐食品之外,其餘的基本上都沒什麼投資經驗,所以自然只能由我們夏留通銷社來幫他們把關。」

  「除此之外……」

  微微頓了頓,陸老二的語氣有些猶豫,不過想到楊默對於愛國華僑的態度,便沒有了什麼顧慮:「除此之外,二位是不是很疑惑,我們夏留通銷社這兩年來命名效益不錯,但整個村子卻依舊這麼破破爛爛的?」

  陳秉義和林可染對視一樣,然後輕輕點了點頭:「沒錯,我正有此疑惑,只是不太好宣諸於口而已……雖然我知道齊魯這邊推崇節儉,但也不至於節儉到在效益這麼好的情況下,連村裡的舊房子都捨不得翻新一下吧?」

  陸老二苦笑一聲:「哪裡是因為節儉?而是因為我們夏留通銷社這兩年自始至終都沒能留下什麼錢而已!」

  說出這麼一個足以驚爆所有人眼球的答案後,陸老二聳了聳肩:「事實上,因為企業願景的原因,我們夏留通銷社也有著自己的投資需求……所以,這兩年多以來,但凡是公司帳上有了多餘的閒錢,立馬就會投出去!」

  「不但如此,我們夏留通銷社還有著自己獨特的融資渠道,一旦遇上了什麼我們認為非常有必要且比較迫切的項目,哪怕是對外融資,我們也會融到足夠的錢,把那些我們認為值得去投的項目投掉!」

  夏留通銷社一直在參投項目?

  而且是只要覺得有必要,哪怕借錢都要去投?

  陳秉義有些愕然地看著眼前的陸老二,走極致化快速發展路線的企業他沒少見,但像夏留通銷社這樣寧願餓著肚子也要把自己身上最後一分錢投出去的企業,卻是他生平僅見。

  最重要的是……

  經過一輪擴招後,現在夏留通銷社上上下下已經有八百多號人了。

  這八百多號社員,竟然連一個反對的都沒有麼?

  忽然之間,陳秉義覺得自己對嚴老西這位夏留通銷社的總經理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當下不再猶豫:「陸先生,請問貴社的嚴總在麼,如果方便的話……鄙人想要拜見一番。」

  陸老二聞言,愣了愣,旋即撓了撓腦袋:「這個,我還真不太清楚,請稍等,我去問問去……如果嚴書記在社裡面的話,應該會很高興與二位暢談一番,畢竟我們嚴書記之前曾經當過兵,非常敬佩陳先生和林小姐你們這樣的愛國華僑。」

  說完,蹬蹬瞪地小跑到曬穀場旁的某間小屋裡,然後不到兩分鐘就走了出來。

  小跑到陳秉義面前,陸老二的表情有些古怪:「那個……不好意思了,二位可能要等上一個小時才成,我們嚴書記現在有要緊事,暫時抽不開身來。」

  陳秉義聞言,有些失望地哦了一聲,卻是擺擺手:「無妨,是我唐突了,既然嚴總有要事,那就只能改日再來拜訪了。」

  陸老二見狀,知曉是陳秉義誤會是嚴老西不願意見他們了,當下趕緊解釋道:「陳先生,實在是不好意思,按理說二位大駕光臨,我們嚴書記無論如何都該掃榻相迎的,但是……」

  說到這,陸老二微微壓低了聲音:「但是根據剛剛得到的消息,楊總今天也過來了,正在辦公室里和嚴書記商量要事……那個,二位也是知道的,楊總是輕易不會來我們這的,既然來了,那定然是有非常重要的事情,所以只能委屈二位稍等一下了。」


  楊默!?

  聽到這個出人預料的消息,陳秉義和林可染對視一眼,忍不住地露出一絲驚容。

  楊默這位深居簡出的大佬,今天怎麼會忽然想著跑過來了?

  ………………

  而此時,楊默正坐在一間老舊且隱約充斥著各種雜味的辦公室里,然後很自然地接過嚴老西遞過來的白將軍點燃。

  輕輕吐了口青煙後,楊默一臉笑意地看著眼前這個面容如同岩石般生硬的中年人:「老嚴,這次過來,主要是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

  嚴老西身子一如既往地筆直,素來冷厲的聲音里透著一絲認真:「小楊師傅,需要我們這邊做什麼,儘管張口……我說過,不管你怎麼看我們,你都是我們夏留通銷社的朋友,只要你張口,再難我們都會傾盡全力。」

  很明顯,嚴老西深知,眼前這個年輕人等閒不會出現在你面前,更不會輕易說出「幫忙」二字,而等到他出現在你面前讓你幫忙的時候,那麼要幫的這個忙,一定非常不簡單。

  聽到嚴老西始終還是用「小楊師傅」這種私人稱呼叫自己,楊默的眼神略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三年前雙方剛剛認識的那一幕。

  微微笑了笑,楊默歪頭看向嚴老西:「其實我今天過來,想讓你幫的忙也很簡單……老嚴,還記得當初咱倆是怎麼認識的麼?」

  當初怎麼認識的?

  當然記得,自己至今記得當初……

  回憶起當初那隻上蹦下跳的小猴子,嚴老西冷硬的嘴唇扯了扯,可還沒等笑容成型,就立馬反應了過來:「小楊師傅,你的意思是,你今天過來,是……?」

  楊默緊緊地盯著嚴老西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沒錯,今天我過來,就是想請你幫我做一台會!」

  微微頓了頓,看見嚴老西只是輕輕皺了皺眉,卻沒有出口拒絕的意思,楊默的眼神柔和了些,語氣也輕和了許多:「不過老嚴你放心,這次讓你做的會,不是當初你做的抬會,而是讓你做一台……標會!」

  標會!?

  嚴老西聞言,眼神里多了一絲詫異,眉頭的皺紋卻是又加重了幾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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