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灌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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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蘭走後,陳淵安靜地躺在床上,窗外越來越黑,直至月升中天,如水的月光透過班駁的窗紙,灑入屋內。

  悅耳的蟲鳴聲在陳淵耳畔響起,不知何時,一陣艾草燃燒後的味道幽幽傳來,屋內不見一隻蚊蟲。

  窗紙太舊,照進屋中的月光很暗,但陳淵看得清清楚楚。

  他輕輕地坐起來,翻身下床,每一個動作,都會引得全身經脈一陣劇痛,陳淵額頭布滿汗水,緊咬牙關,一聲不吭。

  地上有一雙草鞋,陳淵沒有穿,直接踩在滿是黃土的地上,雙足卻不染一絲塵土。

  他拿起裝著玉珏的錦囊,攥在手裡,慢慢往屋外挪去。

  他輕輕掀起竹簾,沒有發出聲音,外屋正中央放著一張方桌,散落著幾張木凳,以及一些雜物。

  角落擺著一張竹床,青蘭蜷縮在上面,身上穿著麻衣,半截小臂搭在竹床外,修長的手指自然垂下,神態安恬,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早已進入了夢鄉。

  門邊放著一個木盆,裡面是一束正在燃燒的艾草,不見明火,只有一縷輕煙緩緩升起,彌散開來,驅趕著夏日夜晚惱人的蚊蟲。

  陳淵看著青蘭,嘴角露出一抹笑意,慢慢挪到門邊,小心地掀起竹簾,走了出去。

  院中寂然無聲,遠處的蟲鳴聲卻變得真切了許多。

  陳淵四下一掃,除了他剛剛走出來的茅草屋外,還有兩間茅草屋,分別在北邊、東邊。

  角落處有一個茅廁,四周是紮緊的籬笆,頂端削尖,甚是鋒利,足有兩人高下,北邊是一扇厚重的木門。

  院中還擺著一排木架,掛滿了肉,上面不知抹了什麼東西,晶晶發亮,竟然不會招惹蚊蟲。

  一顆槐樹立在院中,樹幹有合抱粗細,枝繁葉茂,鬱鬱蒼蒼。

  一條黃狗臥在門邊,看到陳淵走出,立刻爬了起來,張嘴就要大叫。

  陳淵瞥了它一眼,一股煞氣自然而然地散發而出,黃狗身子一僵,兩條前腿一伸,伏在地上,伸著舌頭,尾巴瘋狂搖晃,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陳淵雖然修為不存,但殺了不知多少修士妖獸,煞氣沖天,就是猛虎獅子,被他看上一眼,也不敢有半分造次。

  陳淵收回目光,走到小院中央,從錦囊中拿出玉珏。

  此時正是子夜時分,月明星繁,一條天河橫貫長空,星辰多如河沙,載沉載浮,灑下漫天星光。

  玉珏被星光一照,當即泛起青光,天上星辰齊齊閃耀一下,匯成一道璀璨銀光,跨越無盡虛空,從天而降,落到陳淵身上。

  陳淵微微一笑,閉上雙目,一股清涼之感從心底湧起。

  全身上下傳來的劇痛驟然一輕,撕裂斷開的經脈壁緩緩修復,仿佛無時無刻被尖錐攪動的頭顱,也變得安寧了許多,枯竭的精血開始一點一滴地恢復。

  陳淵沉浸在這種舒適的感覺中,三十息之後,璀璨銀光才緩緩消散,玉珏恢復原狀,他丹田中充盈的真元,也消散一空。

  昏迷的這段時間裡,陳淵一直在本能地吸收天地靈氣,雖然速度極為緩慢,但經過漫長的時間,真元全部恢復,只是由於經脈傷勢過重,一直被拘束在丹田中。

  但星光灌體不需要陳淵運轉真元,星光一落,真元便持續消耗。

  陳淵睜開雙眼,左手一握,不再像黃昏時那般虛弱無力,一拳下去,至少有數千斤的力道。

  體內傳來的劇痛減輕了大半,神魂、經脈、精血全都恢復了不少。

  但由於之前傷勢過重,即便經脈修復了一些,還是無法調動真元。

  不過他的神識受傷最輕,此時已經能夠離體,覆蓋方圓百丈。

  陳淵散開神識,身周百丈的景象盡收眼底,李鐵柱住在東邊的茅屋,陷入熟睡之中,李大龍夫婦則是睡在北邊的主屋。

  在小院之外,是一片平緩的山坡,山下是一個村莊,陳淵僅能看到邊緣,安寧靜謐,不見一絲火光。

  過了一會兒,陳淵的頭顱開始隱隱作痛,他收回神識,方才好轉一些。

  神魂傷勢仍在,需要時間慢慢恢復,他不能散開神識太長時間。

  陳淵把玉珏放回錦囊之中,轉身走回屋內,腳步輕盈了許多。

  他回到床上躺好,內視己身,淡淡的銀色光芒附著在經脈壁上,修復著經脈的傷勢,心臟也被銀光裹住,精血一絲一縷地凝結而成。


  此次星光灌體,並未強化陳淵的肉身,所有周天星辰之力都用來修補肉身,恢復傷勢,即便星光灌體結束,依舊在持續發揮著作用,只是速度極為緩慢。

  但陳淵並不著急,半個月後,他又能引動星光灌體。

  以現在的速度,下一次星光灌體之後,他必能調動真元,打開芥子環,取出療傷丹藥,迅速恢復傷勢。

  陳淵將玉珏藏入懷中,閉上雙眼,數十年來,第一次進入夢鄉。

  這一覺睡得很沉,他已經很久很久,沒有這麼無憂無慮地睡上一覺了。

  當陳淵睜開眼睛時,眼前一片大亮,即便窗洞窄小,麻紙黃舊,但射進屋內的陽光依舊頗為耀眼。

  陳淵起身下床,雙腳踩在地上,頓了一下,穿上草鞋。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之前穿的黑色法靴放在了牆角,這也是他從不知道哪個修士的芥子環中得來的,堪比上品靈器,與白色法衣一樣,避水火風塵,可伸展如意。

  陳淵笑了笑,並未換回靴子,穿著草鞋,掀起竹簾,走到了外屋。

  那張四方桌已經消失不見,竹床上也沒有了青蘭的身影。

  嘩啦。

  就在這時,竹簾輕動,青蘭從院裡走入屋中,右手端著一個土陶碗。

  她看到陳淵後,瞪大了眼睛,微微張開嘴,右手下意識地一松,土陶碗往下落去。

  陳淵眼疾手快,快步上前,微微彎腰,伸手接住陶碗,低頭一看,是大半碗肉粥,摻雜著幾片青菜。

  青蘭這才反應過來,往後退了兩步,倚在竹簾上,用力眨了眨眼睛,遲疑道:「你……你是陳公子?」

  陳淵直起身來,納悶道:「當然,青蘭姑娘何出此言?」

  青蘭更吃驚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雙頰忽然暈紅一片。

  她轉過身去,有些慌亂地掀起竹簾,走出茅屋,忽然又停住,轉過身來,隔著竹簾,低聲說道:「陳公子,那碗肉粥是我剛剛熬的,你趁熱喝了吧。」

  說完後,她轉身快步走了出去。

  陳淵心中不解,一撩竹簾,走到院中。

  槐樹蔭下擺著那張四方桌,李大龍夫婦、李鐵柱和青蘭坐在桌旁,手中端著陶碗,正在吃飯。

  聽到竹簾響動,除了青蘭之外,另外三人齊齊轉過頭來,齊齊呆住了。

  李大龍霍然起身:「你是……陳公子?」

  啪。

  李鐵柱手中的筷子落到桌上,不可思議地看著陳淵:「陳公子,你怎麼變了一副樣子?」

  陳淵心中一動,走到屋檐下的水缸旁邊,低頭一看。

  水中倒映出一個劍眉星目,面容俊朗的年輕面孔,昨日慘白如殭屍一般的猙獰可怖,已經全然不見。

  陳淵略略思索,心中瞭然,這定是星光灌體之效。

  周天星辰之力全部用來恢復傷勢,不斷生成精血,也讓他的肉身完全恢復了原狀。

  再一看身上,枯瘦如柴的手臂也恢復了原狀,膚色白皙,光滑如玉。

  體修並不一定就是身材健壯,肌肉塊壘分明,強悍的力量隱藏在陳淵的每一寸軀體中,只有在鬥法時,才會展現出那天崩地裂一般的力道。

  當然,現在他一拳只有數千斤的力道,距離完全恢復,還差之甚遠。

  陳淵抬起頭來,微笑道:「我昨日醒來之後,蛇毒已去,相貌便恢復了原狀,讓李大叔、大娘和鐵柱受驚了,還望見諒。」

  李大龍神情稍緩,笑道:「陳公子哪裡話,這是好事!來來來,陳公子請坐,一起吃飯吧。」

  李鐵柱盯著陳淵,嘖嘖稱奇:「陳公子,你長得真好看!」

  李大龍皺眉道:「鐵柱,怎麼跟陳公子說話呢?快吃飯!」

  李鐵柱咧嘴一笑,拿起桌上的筷子,往嘴裡扒著米飯,目光依舊不離陳淵左右。

  陳淵笑了笑,來到桌旁坐下。

  中年婦人起身走進北邊的正屋,拿著一雙筷子,走了回來,遞給陳淵,很是拘謹地笑了笑:「陳公子,我們窮人家,沒什麼好吃的。」

  「多虧鐵柱他爹和鐵柱一起上山,打了一頭山豬,你將就一下,嘗嘗燉豬肉吧。」

  「沒事,謝謝大娘,我喝碗肉粥即可。」陳淵笑著接過筷子,上面還殘留著一些洗不掉的污跡。

  但他毫不在意,左手端碗,右手舉筷,往嘴裡扒著肉粥。

  這碗肉粥的味道並不怎麼好,米有些干硬,應是由劣米熬成,肉粒有些腥,下鍋時顯然缺少幾味香料,唯獨幾片青菜,入口頗為清爽。

  陳淵品嘗過不知多少種靈茶,放在凡間,全都稱得上人間至味。

  但這碗味道不怎麼好的肉粥,卻讓他恍惚中回到了昔日在陳家村的日子,吃得甚是香甜。

  那時他一年鮮有幾次能吃飽的時候,但卻有小妹在身邊,父母也極為和睦,大哥不時往家裡帶回一些主家吃剩的飯菜,過得雖然清貧,但也頗為開心。

  不知不覺間,一碗肉粥下肚,陳淵放下碗筷,贊道:「味道不錯。」

  青蘭一直低著頭,慢慢往嘴裡送著飯菜,聽聞此言,頭垂得更低了,嘴角卻微微揚起,往嘴裡送了一筷飯菜,嚼得快了一些。

  李大龍笑道:「陳公子愛吃就好,這山豬王可是山中一霸,肉質極佳,外面很難吃到,公子再多吃兩碗吧。」

  陳淵道:「陳某飯量小,一碗已足夠。李大叔,我身體虛弱,尚未完全恢復,還要再住一段時日,不知可否?」

  李大龍大喜:「沒問題,陳公子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陳淵今日相貌恢復,俊朗不凡,即便穿著麻衣草履,也難掩其出塵脫俗的氣質,讓他更加確定陳淵富家公子的身份,巴不得他在自己家中多住幾天。

  李鐵柱咧嘴笑了起來,青蘭低著頭,臉上的紅暈更濃了。

  陳淵微微一笑,起身走回屋中。

  何處不能養傷,留在李大龍家中,陳淵找到了昔日陳家村的幾分感覺,心境更加平靜,對傷勢恢復更有好處。

  他回到裡屋,盤膝打坐,寧神靜心,入定觀想,傷勢恢復的速度,悄然加快了幾分。

  但只是過了一會兒,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入陳淵耳中。

  他本就是九分入定,一分戒備,當即從入定中醒來,但那陣腳步聲也慢了下來。

  嘩啦。

  竹簾被輕輕掀起,李鐵柱把腦袋探了進來,正好迎上陳淵幽深的目光,不由嚇了一跳,渾身哆嗦了一下。

  他掀起竹簾,邁步走了進來,用力撫著胸口,長長吐出一口氣:「呼……陳公子,你怎麼知道我要進來?嚇死我了。」

  陳淵淡淡道:「下次記得,進入他人屋中時,先敲門詢問。」

  李鐵柱認真地點了點頭:「是,我記住了。」

  陳淵道:「鐵柱,你找我何事?」

  「呃……」李鐵柱猶豫了一下,「陳公子,你能教我識文斷字嗎?」

  陳淵一怔,隨即笑道:「你為何想學識文斷字?」

  李鐵柱咬了咬牙,說道:「為了不受欺負,在大仁朝,只有讀書人,才能不受欺負!」

  「有人欺負你?」陳淵臉上笑容斂去,目中閃過一絲冷意。

  李鐵柱張了張嘴,又搖了搖頭:「我不能說,爹說了,這是我家的事,不能給公子添麻煩。」

  陳淵目光一閃,笑道:「那好吧,隨我來,我教你識文斷字。」

  說罷,他起身下床,往屋外走去。

  「謝謝公子!」李鐵柱開心地笑了起來,快走兩步,為陳淵掀開帘子。

  但來到外屋,他似是想起了什麼,有些難為情地說道:「陳公子,我家沒有紙筆,也能學識文斷字嗎?」

  「無妨。」陳淵微微一笑,腳步不停。

  李鐵柱又笑了起來,搶先為陳淵掀起外屋的竹簾,跟在陳淵身後,來到院中。

  李大龍夫婦正在收拾木架上的豬肉,往肉上塗抹一種淡黃色的粘稠液體。

  青蘭繫著圍裙,端著剛剛清洗完的碗筷,走進小院北邊的正屋。

  李大龍看到李鐵柱和陳淵一起從屋中走出,皺眉道:「鐵柱,別打擾陳公子靜養,過來幫忙!」

  李鐵柱高興道:「爹,陳公子剛才答應教我識文斷字!」

  「真的?」李大龍失聲驚呼,把手中的山豬肉放在一旁,快步走到陳淵身前,抱拳一禮,「陳公子大恩大德,李大龍永世不忘!」

  他們這等獵戶人家,祖祖輩輩都不識字,也沒錢讓孩子上私塾,能學識文斷字,是天大的運氣,可能就此改變一生的命運。

  陳淵笑了笑:「小事一樁,不必多禮。」

  李大龍轉頭看向李鐵柱,叮囑道:「鐵柱,跟著陳公子好好學,公子的傷就快好了,你學不了多少日子,勤快著點兒!」

  李鐵柱道:「放心吧,爹,我一定認真學!」

  李大龍笑了起來,中年女子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手上幹活的動作都加快了幾分。

  這時,青蘭從正屋走了出來,倚著門框,看到陳淵願意教李鐵柱識文斷字,雙手在圍裙上擦著水漬,嘴角揚起,眉眼彎彎。

  但下一刻,她的動作停住了,低頭看了看身上的圍裙,又看了看陳淵,臉上的笑容緩緩斂去。

  忽然,陳淵轉頭看向青蘭,笑道:「青蘭姑娘,你想不想學識文斷字?」(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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