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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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芳搭在膝蓋上的手指緊緊絞在一起,始終低頭,沒有和滕諒有任何視線接觸。

  自從梁靖的名字出現,屋子裡的溫度幾乎降至冰點,秦芳不開口,滕諒也不催促。

  他看向電視柜上的照片,指著裡面的小朋友,隨口問:「他們都是你的孩子?」

  秦芳眼神一凜,騰地站起身,快步走到電視櫃前面,直接把照片奪過來,隨即彎腰,將照片放進抽屜。

  見狀,滕諒的手頓在半空,探究的目光在秦芳身上流連。

  這本來只是他隨口找的話題,不過現在看來,像是誤打誤撞,找到了關竅。

  緩緩收回手,滕諒似笑非笑:「看來你很在意這張合照。」

  秦芳撇開視線,不悅皺眉,似是對滕諒的話題充滿不滿,她抬手做出「請」的手勢,勾起的唇角帶著不加遮掩的諷刺:「做客要有做客的道理,我家的東西你們別亂碰。」

  秦芳的每句話都跟淬了毒一樣,字字句句都在把人往外面推。

  但滕諒活像局外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也不走動,只抱著雙手,好整以暇地盯著秦芳,緩緩開口:「所以秦女士沒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

  看見滕諒一動不動,秦芳似乎被氣得不輕,臉頰上的肉都在細微顫動。

  她往外長長吐出一口氣,咬緊牙關,盯著滕諒的眼睛閃爍著恨意:「梁靖是我那個不成器的妹妹的男人,但是後來他發達了,就和我妹分了手,重新找了個女朋友。」

  滕諒垂眸:「梁靖什麼時候提出的分手?」

  秦芳的表情瞬間僵硬,她撇了撇嘴角,後背抵著電視櫃,把照片擋得嚴嚴實實:「我又不是他們肚子裡的蛔蟲,這種事情我怎麼會知道?」

  滕諒抿唇,頗為贊同地點點頭,但說出的話卻恰恰相反:「是嗎?但我怎麼聽說秦芬去找過梁靖?還是在她落水之前。」

  話說出口,輕易撕開了秦芳精心維護的假象,臉上的肉皺在一起,垂在身側的手仔細看也在微微發抖。

  四目相接,沒有硝煙的戰爭一觸即發,空氣里的氧氣被攫取殆盡,呼吸都變得困難。

  「......你到底想說什麼?」秦芳壓低聲音,快速閃動的睫毛暴露了她此刻的不安。

  滕諒揚起嘴角,彎腰湊近秦芳,眼底卻沒什麼笑意:「你覺得呢?我看過資料,對你妹妹的死,你曾經堅持她的死不是意外,但後來你突然妥協了,我很好奇,這背後的原因是什麼?」

  秦芳咽了下口水,臉上倏地褪去血色,下意識後退,卻撞到柜子,水杯從空中落下,滕諒抬手,穩穩接住水杯的同時,拉住了秦芳。

  猛然甩開滕諒的手,秦芳又離滕諒遠了些,她只感覺渾身的血都往頭上涌,以至於眼睛也看不清,天和地都在旋轉。

  意識到不對勁,黎安想要去攙扶秦芳,但秦芳並沒有「領情」,而是冷聲讓黎安站在原地別動。

  等平復片刻,秦芳舉起手,顫顫巍巍指著門:「滾,你們都給我滾。」

  沒有撕心裂肺,秦芳的語氣甚至算得上平靜,但就是這種平靜讓人不寒而慄。

  滕諒眯起眼睛,試圖從秦芳的臉上看出點什麼,但一無所獲。

  被推搡著離開屋子,滕諒並沒有多說什麼。

  門在他們眼前被重重砸上,帶起來的風吹得滕諒臉疼。

  他輕輕嘆氣,剛要敲門,卻聽見裡面傳來砸東西的聲音,叮鈴哐啷,好不熱鬧。

  敲門的動作頓在半空,滕諒轉過頭,和黎安對視,雖然沒有對話,卻都從彼此的眼裡看見了對方的想法。

  沒有等待,滕諒立即按下急救電話,黎安則開始暴力拆門。

  哐哐哐,一下又一下,鋁合門發出不堪重負的粗重聲音,屋子裡不再有砸東西的動靜,黎安的動作幅度變得更大。

  最後,那道門還是不堪其擾,搖搖欲墜地打開了。

  屋子中央,秦芳已經暈厥,散亂的頭髮濕噠噠粘在臉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扯得亂七八糟。

  滕諒旋即扯下沙發上的毯子,遮住秦芳的身體,看向黎安。

  黎安蹲下身,檢查了秦芳的基本生命體徵:「......暫時沒有生命危險,我去找找有沒有急救箱。」

  聞言,滕諒忙不迭點頭,不敢分出視線去看秦芳手上被劃出的傷口,看著都幻疼。


  黎安去找急救箱,確認秦芳的情況還算穩定後,滕諒開始仔細打量這個被收拾得井井有條的房間。

  之前沒注意,現在細看卻發現屋子裡除了那個水杯,幾乎沒有任何玻璃陶瓷製品,甚至連廚房用碗都是塑料和不鏽鋼的。

  至於秦芳手上的傷口......

  滕諒默默把視線移到地上的玻璃碎片,蹲下身,撿起來左右打量。

  嘖,果然是那個水杯。

  他把玻璃碎片稍微掃了掃,免得二次傷害。

  撿完碎片,滕諒看向那個裝著合照的電視櫃,沉吟半晌,他降低聲音,朝地上的秦芳說了幾句「對不起」,然後拉開柜子,露出來的不僅是合照,柜子深處還有幾個瓶瓶罐罐。

  滕諒皺眉,咕噥著把照片和小瓶子拿了出來。

  「碳酸鋰片?」滕諒自言自語,掃了眼瓶身上的用藥說明,他怔愣一瞬,眉毛緩緩聚在一起,「治療躁狂的嗎......」

  他低頭,情緒複雜地看著秦芳,然後倒了兩粒藥出來,用紙巾包好,揣進衣兜。

  黎安正好拿著急救箱出來,他包紮的動作格外熟練,蔥白細長的手指靈活翻飛,看著著實賞心悅目。

  不過滕諒現在沒那麼多心思欣賞,他舉起照片,細細打量照片上的主角。

  上面只有兩個人,秦芳和秦芬。

  姐妹倆一個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另外一個則面無表情,看起來不是很快樂。

  不知道為什麼,滕諒不合時宜地想起網上「沒頭腦和不高興」的梗。

  他拍拍臉頰,聚精會神地去找這張圖片的不合理之處,畢竟如果只是一張普通的照片,秦芳不至於這麼緊張。

  天地、夕陽、姐妹......一切看起來都是那麼普通。

  但那個時候,拍一張照片的花費可不少,秦家姐妹的家庭背景並不算優越,甚至是貧苦,那這張照片又是怎麼來的?

  拆開相框,滕諒總算知道為什麼秦芬會這麼緊張。

  照片背後是簡單的「阿靖贈」三個字,但是前兩個字卻被紅筆畫得面目全非。

  滕諒眯起眼睛,摸了摸紅筆的痕跡,只消稍微用點力氣,那紅印子就四處逃竄。

  這是不久前才留下的痕跡。

  滕諒歪頭,現下疑雲叢生。

  按一開始得到的線索,對於秦芬的死亡,秦芳懷疑過梁靖,但是後來卻因為別的原因放棄調查。

  她之所以放棄,可能是因為打消了對梁靖的懷疑,但看秦芳剛才的反應,這一個原因的可能性不大。

  秦芳依舊恨著梁靖,恨到只是聽到他的名字就會崩潰。

  既然恨,那面對這張照片上的字跡,她又為什麼最近才開始發泄那股不安?

  巷道太小,救護車只能停在馬路上,醫生趕過來的動靜打斷了滕諒的思路。

  他把照片放好,幫忙一起把秦芳送上救護車。

  救護車只能一人隨行,滕諒看見不遠處倒騰著小短腿跑來的秦固,對黎安道:「你先和救護車過去,我帶著他們馬上跟上來。」

  黎安望著滕諒,雖然嘴上說著嗯,但他還是抿了好幾下嘴,像是有話說,但被理智硬生生壓住。

  見狀,滕諒嘿嘿淺笑,借著身體的遮擋,握住黎安的手,撓了撓他的手心:「我保證,很快趕過來。」

  黎安的耳朵紅了,一本正經地點頭,隨即戀戀不捨地鬆手,兩步跨上救護車,離開前不忘記重複一遍醫院的名字。

  滕諒嗯了幾聲,一隻手就把秦固和秦琳擋在救護車外面。

  「誒,你要是敢咬我,我肯定咬回去。」滕諒看著秦固張開嘴,連忙說道。

  秦固頓了頓,眼睛氣得泛紅,秦琳跟她哥站在一條線上,一個勁兒捶滕諒的腿。

  滕諒嘆氣,彎下腰,輕鬆拿捏秦琳的同時,撥開秦固的腦袋,把自己的手臂從秦固嘴裡解救出來。

  「咬我有什麼用?不還得靠我帶你們去見你們媽媽。」

  受制於人,秦固不情不願地站遠了些,只是盯著滕諒的目光依舊充滿敵意。

  滕諒摸了摸後脖子,一臉懵:「你為什麼用這種眼神看我?我們之前見過?」


  秦固抓著滕諒的手,用了狠勁兒掰開他的手指,把秦琳拉到自己身後:「......男人沒一個好東西。」

  聽見這麼成熟的回答,滕諒挑眉,有些好笑:「你不也是男人。」

  一句話噎的秦固半天吐不出一句話,他咕噥半天,憋出一句蒼白的「我和你們不一樣」。

  忍住笑意,滕諒哦了好幾聲,兩手抱在身前,蹲在馬路邊也是道靚麗風景線:「那你說說,為什麼男人都不是好東西?」

  秦固面無表情,一雙微微狹長的杏眼透著冷意,渾身都散發著和他這個年齡不同的氣質,渾然不見方才在秦芳面前的孩子模樣。

  還是個小演員啊。滕諒心說。

  僵持半晌,秦固偏開頭:「要你管。」

  滕諒抿唇,話題終結於此,最後還是計程車來了,才打破僵局。

  不放心兩小孩獨自在后座,滕諒索性和他們一起擠在後面。

  秦琳年齡太小,一段折騰已經困得東倒西歪,最後倒在秦固身上,睡得跟小豬似的。

  雖然是哥哥,但秦固也沒有多大,到底是個孩子,早已經哈欠連天,但就是強撐著不睡,硬要瞪著眼睛盯著滕諒。

  那眼神,就好像滕諒是個什麼洪水猛獸一樣。

  天色漸晚,寒風凜冽,光是聽見風砸在窗戶上的聲音,滕諒骨子裡都是涼的。

  他瞥了眼沒有多少禦寒裝備的倆小孩,長長嘆氣,隨即脫下自己的圍巾,打算繞在秦琳身上,誰知橫空跳出一隻小手,擋住了他。

  滕諒頓了頓,放緩語氣,努力和秦固打商量:「晚上會很冷,你呢暫時拋下『我是不是個好東西』的問題,先讓我給妹妹把圍巾圍上,好不好?」

  秦固沉默看著滕諒,醫院已經近在眼前,時間滴答滴答地走,在計程車停下的那一刻,他鬆了手。

  這還沒有完,滕諒拽過來秦固的手,摘下自己的手套,松松垮垮地罩在秦固手上。

  他一邊動作,一邊嘴裡還念叨:「我是真的一點不剩了,你可別挑,條件有限,不許摘下來......」

  從來沒有和同性別的人親密接觸過的秦固,身體僵硬的和木頭一樣,下意識要反抗,但是被滕諒可憐兮兮的模樣抵了回去。

  就這樣,滕諒懷裡抱一個,手上牽一個,直接喜提「爸爸」身份。

  還沒走進醫院,滕諒就在正大門前的路燈下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嘴角不受控制地上揚,他蹲下身,把秦琳放下,回頭匆匆和秦固說了句「看好她」,旋即跑向黎安,一頭扎進黎安的懷裡。

  被冷風吹得冰涼身體終於找到熱源,滕諒立馬舒爽嘆出聲。

  黎安微微蹙眉,摸了摸滕諒拔涼的手:「手套和圍巾呢?」

  滕諒哼唧著朝身後倆小孩抬下巴,然後熟練地撒起嬌來:「黎醫生,我好冷啊。」

  黎安蹙眉,握著滕諒的手一起塞進衣兜,另外一隻空蕩蕩的手露在外面,乾脆利落地抱起秦琳,讓她坐在自己的手臂上:「走吧。」

  這是對秦固說的。

  秦固僵硬邁出雙腿,低頭不說話。

  病房裡空調嗚嗚作響,滕諒這時候又嫌熱,沒兩下就抽出手。

  他彎腰,呼嚕幾下秦固的頭髮,囑咐他和妹妹好好在病房待著,不要亂跑,隨後拉著黎安離開病房。

  「她一直在服用碳酸鋰片。」確認倆小孩聽不見以後,滕諒才緩緩開口,「黎醫生,你應該比我清楚這藥的用途」

  黎安嗯了聲,按了按滕諒的肩膀:「她有躁狂症,剛才住院的時候,我看見了她的電子病歷。」

  話音落地,兩人都沒有再說話。

  夜色深了,滕諒點了外賣,招呼倆小孩吃完,警察正好趕來。

  把倆小孩交給警察,滕諒準備和黎安離開,還沒踏出病房,就被秦固叫住。

  「你不是問我為什麼那樣說嗎?」秦固咬著嘴唇,「我現在可以告訴你答案。」

  「我小姨和我媽媽現在這樣都是被他們害的——那個男人送來了照片,另外一個男人殺了她。」

  秦固低頭,拉著秦琳的手:「沒有他們,我們的生活就不會變成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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