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近東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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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2章 近東亂局

  一支商隊穿行在山脈之間,馬匹和騾子馱著貨物,脖頸上的鈴鐺悠悠迴響。

  這裡是亞美尼亞高原的大阿勒山區,位於凡湖和葉里溫之間,除了世代居住在此的亞美尼亞人外,還有不少自東而來的突厥人和土庫曼人在此遊牧。

  幾個月前,這裡屬於黑羊王朝,但隨著賈汗沙的戰敗身死,白羊王烏宗哈桑狂飆東進,這裡的亞麥尼亞村莊和土庫曼部落又歸於白羊王朝治下。

  然而,無論是黑羊王朝還是白羊王朝,都是一個沒有什麼基層治理體系的遊牧政權,對底層村落,底層部落一直採取放養模式,給予他們一定的自治權,委派包稅人收取稅賦。

  這種粗放的管理模式可以使一個王朝在極短的時間內奪取大片土地,底層的村落和部落與中央政權完全屬於被保護人和保護人的關係,完全沒有什麼忠誠度和向心力可言。

  黑羊王朝戰敗後,他們立馬向白羊王朝尋求庇護,沒有絲毫留戀。

  這種王朝非常依賴統治者的個人素質,抗逆性極差,一旦出現變故,立馬分崩離析。

  這種遊牧王朝往往璨若流星,可以引領一時風雲,但沒辦法在歷史上留下太長的印記。

  其興也勃焉,其亡也忽焉。

  「馬庫斯,那群本都人實在太囂張了,仗著自己有烏宗哈桑的庇護,根本不太想跟我們多做接觸。」

  商隊中央,一位中年大漢憤憤不平地說。

  中年大漢魁梧而高大,雄厚的肌肉撐起鏈甲,臉上有一道醜陋而猙獰的刀疤,從額角劃到臉頰。

  他騎著駿馬,左手拽住韁繩,右手自然下垂,和腰間的大刀挨得很近。

  他一邊說,一邊警惕地打量著周邊的情況。

  「尤文,別這樣說,他們也是迫不得已。」

  一旁的馬庫斯騎在馬上,笑呵呵地說。

  「一個夾雜在三大強權之間的小國,曾經的重要盟友喬治亞分崩離析,他們沒有辦法,只能向強權之一靠攏。」

  「那為什麼不能是我們?而是那群白羊人?他們還算正教徒麼?」

  尤文粗聲粗氣地問。

  「因為一旦他們向我們靠攏,白羊和奧斯曼都會相當不滿意,他們的安全得不到保障。」

  馬庫斯冷靜地說。

  「再者,特拉比松的科穆寧家族目光短淺,只想躲在黑海一隅割地為王,這種自治權,白羊能給,我們卻給不了。」

  「哦?」

  尤文突然笑了起來。

  「你不就是科穆寧家族的成員麼?這麼瞧不來自己的親戚?」

  「哼,我可是正統的君士坦丁堡人,我們才是科穆寧家族的主支,那群本都人就是一個小分支罷了。」

  馬庫斯冷哼一聲。

  「不過,他們倒是沒有你說的那麼囂張,對我們還算客氣,不僅將一些情報透露給我們,還准許我們登記在科穆寧商會的名下,去白羊做生意。」

  「要不是他們的幫助,我們沒辦法走這麼遠,更別說收集情報,繪製地圖。」

  「唉,這白羊王烏宗哈桑對特拉比松還真不錯,不僅允許他們到東邊做生意,還保護他們免受奧斯曼人的進攻。」

  尤文嘆道。

  「白羊和奧斯曼的協約聽說了麼?其中一條就是關於特拉比松的,烏宗哈桑禁止奧斯曼人攻打特拉比松,穆罕默德二世也同意了。」

  「哼,這麼丟人的事就別拿出來說。」

  馬庫斯的臉色不太好看。

  「特拉比松的確免受奧斯曼進攻,但每年要向白羊和奧斯曼各交一次貢金,還得允許兩國在特拉比松城外駐軍。」

  「一個公主,換來一陣苟活,這能長久麼?」

  「你說的是那個嫁給烏宗哈桑的科穆寧公主?西奧多拉?」

  尤文問道。

  「是的,就是她。」

  馬庫斯苦笑一聲。

  「那位公主可不只有科穆寧家族血脈,她還是米海爾皇帝的母系後裔,也是喬治亞巴格拉季昂家族的外孫女。」

  「唉,這也不算什麼吧,米海爾皇帝剛剛收復君士坦丁堡時,還不是向不少異教徒君主尋求聯姻,甚至有兩個蒙古大汗呢。」


  尤文聳聳肩。

  「朮赤兀魯思的月即別汗,札尼別汗和旭烈兀兀魯思的旭烈兀汗,阿八哈汗不都是迎娶了巴列奧略家族的公主。」

  「不過,那群從東邊來的蠻子還真野蠻,旭烈兀汗沒和公主結婚就死了,公主竟然落入阿八哈汗之手。」

  「你說的是那個瑪利亞公主吧,她是個很有能力的人,讓阿八哈汗對她百依百順,當時的旭烈兀兀魯思對基督徒可是相當友好。」

  馬庫斯回憶道。

  「不過,草原上的生活可不能和君士坦丁堡相比,嫁去朮赤兀魯思的貝葉瓏公主和嫁去旭烈兀兀魯思的瑪利亞公主最後都回到君士坦丁堡了,貝葉瓏公主還在君士坦丁堡生下了月即別汗的子嗣。」

  「這一支到現在還留有血脈,這一代的傳人叫安東尼庫斯·月即別·孛兒只斤,我之前見過他,陛下准他恢復祖先的姓氏,派他跟著查士丁尼陛下去大草原了。」

  說到這裡,馬庫斯十分羨慕。

  「要是查士丁尼陛下能在大草原站穩腳跟,這位安東尼庫斯再差也是個地方汗王。」

  「這麼久遠了,那些草原部落還認這個王子麼?」

  尤文疑惑地問。

  「有時候,需要的就是一個名分,甭管它是否真實。」

  馬庫斯撇了撇嘴。

  「再說,他的正統性越低,對我們的依賴就越大,這是好事。」

  「唉,我怎麼就沒攤上一個好姓氏呢。」

  尤文滿眼羨慕。

  「對了,你說,既然陛下想和白羊王朝結盟,共同對抗奧斯曼人,可不可以讓君士坦丁小皇子和烏宗哈桑的女兒定親呢?反正也算是科穆寧的傳人,不丟人。」

  「丟人,很丟人。」

  馬庫斯沒好氣地打斷了尤文的話。

  「再說,烏宗哈桑和狄奧多西公主的確誕下了後代,也的確是個女孩。」

  「但據我所知,那位公主的婚事似乎已經有著落了,雖然還沒正式定親,但已經基本上確定了駙馬人選。」

  「哦?是哪個小子這麼好運?」

  尤文問道。

  「那人是烏宗哈桑的外甥,說起來也是這一片的名門望族。」

  馬庫斯回憶道。

  「我記得他是一個教團的領袖,雖然年僅十歲,但由於祖輩積累的緣故,在這片地方有很多信徒,威望很高。」

  「這孩子叫海達爾,但薩拉森人沒有姓氏的概念,我們一般用這個教團的名字來代替姓氏。」

  「海達爾·薩法維。」

  馬庫斯吐出一個生僻的單詞。

  「薩法維教團啊,難怪。」

  尤文搖搖頭。

  「我在特拉比松聽說過他們,他們從幾十年前就在這裡紮根了,現在的勢力非常龐大。」

  「烏宗哈桑跟他們聯姻,總有一天會被狠狠反噬。」

  「管他呢,至少現在,薩法維還是白羊王朝的好盟友。」

  馬庫斯不置可否地說。

  「從旭烈兀兀魯思時期開始,這一片土地的信仰開始變得非常混亂,幾代旭烈兀汗一會兒信遜尼派,一會兒信什葉派,導致各個薩拉森教派在這裡盤根錯節,互相攻擊。」

  「我們此行的目的就是尋找少數派薩拉森人,爭取和他們取得聯絡,避免薩法維教團和白羊王朝太過強大。」

  「當白羊王朝解決了波斯,驕傲自大的烏宗哈桑絕不會和奧斯曼繼續和平下去,我們兩國之間的結盟是必然的。」

  馬庫斯目光閃動。

  「但是,在攻打安納托利亞時,白羊王朝比我們更具優勢,如果奧斯曼被打垮了,那些薩拉森勢力為了免遭我們的打擊,肯定會自發向同為遜尼派的烏宗哈桑靠攏。」

  「這樣一來,我們費盡心思打敗了奧斯曼,卻反倒給他們掃清了入主安納托利亞的障礙。」

  「至於薩法維和白羊王朝之間的關係,據陛下說,在烏宗哈桑去世前,他們估計很難翻臉。」

  「為了對白羊的崛起做出遏制,我們必須儘早下手。」

  「我們只是其中一支,還有一支更大的商隊去了南邊,尋找穆沙沙教團。」


  馬庫斯嘆了口氣。

  「真麻煩,這幾個世紀以來,一波接一波的遊牧部落從東邊而來,把整個波斯和近東都沖亂了。」

  「算了吧,我就是個護衛,這些事與我沒什麼關係。」

  尤文沒怎麼聽懂,使勁晃了晃腦袋。

  「反正我們坐擁幾大重要商路,金銀珠寶那是應有盡有,繼續拖下去,他們絕不會是我們的對手。」

  正說著,山路驟然開朗,前方出現了一片小山谷,山谷中流淌著小溪,小溪旁駐紮著一些營帳,牧民們正趕著零零星星幾隻乾瘦的牛羊。

  「哦?這裡怎麼新來了一支部落?特拉比松給出的地圖上沒有標註。」

  馬庫斯掏出地圖看了看,有些疑惑。

  「這裡應該是一支土庫曼部族的冬季牧場,但現在正處盛夏,不應該有人來啊。」

  「看這樣子,他們應該是逃難過來的,而且不止是土庫曼部落。」

  尤文仔細看去,指了指遠方的營帳。

  「還有不少營帳屬於亞美尼亞人,我認得這種扎帳篷的方式,在北非的幾片亞美尼亞定居區比較常見。」

  「好吧,那就會會他們,薩拉森人對於商人還是比較保護的,況且我們名義上還屬於特拉比松,白羊王授予了我們自由商貿的權力。」

  馬庫斯點點頭。

  「行,他們已經派人過來了,我先把衛隊召集起來。」

  遠方的部落已經發現了商隊,並迅速行動了起來,不一會兒,一支排列整齊的騎兵小隊就跑了過來。

  「軍容齊整,和一般的土庫曼部落有很大區別。」

  尤文評價道。

  「不好,快列陣,他們的鎧甲上有科雍魯家族的徽章,這是黑羊王朝的殘部!」

  馬庫斯大叫。

  尤文眉頭一皺,正欲下令,遠方卻傳來了熟悉的希臘語。

  「科穆寧家的商人!不要驚慌!我們並不是盜匪!」

  一個聲音遠遠傳來,為首一人大手一揮,騎兵隊戛然停止。

  「我們是來自特拉比松的商人!來高原做皮貨生意!你們是誰家的部隊!」

  馬庫斯用突厥語喊道。

  「我們曾經是科雍魯家族的附屬部落,首領戰死,我們無家可歸,逃難來此!」

  為首一人將舉起空蕩蕩的雙手,以示沒有敵意。

  「我們實力相差無幾,沒必要開戰,我需要糧食和武器,可以用皮毛來換!」

  「我叫宰德·本·阿爾斯蘭,以名譽起誓,一定會遵守最古老的商業準則,絕不會對你們發起攻擊!」

  「宰德?還是個所謂的聖裔?」

  尤文冷笑一聲,看向馬庫斯。

  「怎麼辦?要不要相信他?」

  「他們兵力不多,雖然軍容尚可,但武器比較落後,不少人還帶著傷,不是我們的對手。」

  馬庫斯想了想,揮手制止尤文。

  「宰德什麼的先不要管,宣稱自己是聖裔的人不知道有多少,把他當成一個逃難部落的舍赫就行。」

  「這裡的形勢變化太快,特拉比松給的情報已經明顯失去了時效性,我們可以從他口中套一些情報出來。」

  馬庫斯說著,轉向阿爾斯蘭。

  「我是馬庫斯·科穆寧,特拉比松的科穆寧旁支,負責帶商隊前來貿易,武器沒有,糧食有一些,我可以進來和你們交易,但必須攜帶與你們數量相等的衛士,這是底線!」

  阿爾斯蘭和身邊幾人交談一番,答應了馬庫斯的請求,將其帶回溪邊。

  溪邊已經圍了不少窮苦百姓,有些是亞美尼亞人,有些則是土庫曼人,相處還算融洽。

  百姓們看見牲畜背上的糧食後,當場歡呼了起來,高喊著阿爾斯蘭的名字。

  馬庫斯皺皺眉頭,對尤文使了個眼色,後者立馬會意,沖跟在後方的護衛隊員努了努嘴。

  將貿易之事交給下屬,阿爾斯蘭帶著馬庫斯和尤文來到自己的大帳,設宴款待。

  一位老人走了進來,身上穿著樸素的教袍。

  「您好,親愛的兄弟,我是佐德村的神父梅斯羅伯,我們從南方逃了過來,沒有什麼好東西可以拿來招待你們。」


  老人操著流利的希臘語。

  「不過,你們帶來的糧食解決了我們的燃眉之急,感謝你們。」

  「亞美尼亞神父?」

  馬庫斯看了看梅斯羅伯,又轉向阿爾斯蘭。

  「號稱宰德後人的土庫曼首領?」

  「這是怎麼回事?」

  阿爾斯蘭笑了笑,喝下一杯清水。

  「他們跟我簽訂了契約,我將保護他們,就這麼簡單。」

  見馬庫斯依舊非常疑惑,阿爾斯蘭嘆了口氣。

  「我不是土庫曼人,來自巴格達,是個正統的阿拉伯人。」

  「我的父親曾為黑羊王朝擔任稅官,後來被人詬病,整個家族四散流離,我和兩個弟弟跑到了北邊,託庇在一個土庫曼部落下。」

  「那個部落也是阿里的追隨者,對我非常友好,部落舍赫臨死前將部落交給了我。」

  「後來,戰爭的摧殘讓我們不斷遷移,像一顆沙子般隨風飄蕩,我的兩個弟弟也流離失所,可能去了東邊。」

  「再後來,我漸漸在戰爭中打出了一些名聲,黑羊王賈汗沙召見了我,將我的部落安置在凡湖東邊,當地的一個亞美尼亞村莊也歸我保護。」

  「我嚴格落實著先知的訓誡,並沒有像其他信徒一樣剝削基督徒,還在交往途中迎娶了當地長老的女兒,也就是這位梅斯羅伯神父的侄女。」

  「你們能隨便娶基督徒?」

  尤文哼出了聲。

  阿爾斯蘭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說。

  「在安拉的世界中,基督徒和希伯來教徒並非不可接觸者,都屬於有經人,和我們共同尊奉同樣的唯一真神。」

  「先知曾告誡我們,不可與任何不信安拉者結為婚姻,基督徒和希伯來教徒則不在此列。」

  「我們在自己的世界中一直給你們留下了位置,只不過你們似乎總是將我們視為洪水猛獸。」

  「所有穆斯林城市中都有基督徒和希伯來人的定居區,但幾乎沒有基督徒君主願意接納我們。」

  「呵,明明是你們率先侵占我們的土地,搶劫我們的人民,現在還來裝什麼好人。」

  尤文撇了撇嘴。

  「當年你們在敘利亞,北非和安納托利亞造就了那麼多的殺戮,現在倒是忘得一乾二淨。」

  「那是叛教者干出來的事情,尤其是那個背叛者穆阿維葉。」

  阿爾斯蘭不緊不慢地說。

  「他們早就忘記了先知的告誡,自高自大,和我們不是一類人。」

  「穆阿維葉?好熟悉的名字……」

  尤文皺皺眉頭,看向馬庫斯。

  「第三代哈里發奧斯曼在位時期的大將,敘利亞總督,組建了龐大的海軍,他的海軍在船桅之役中全殲了東帝國的艦隊,威逼君士坦丁堡,手上沾滿包括阿拉伯人在內的無數人的鮮血。」

  馬庫斯簡單說道。

  「後來,他和第四代哈里發阿里爆發衝突,成為第五代哈里發,在阿里死後開創了倭馬亞王朝。」

  「請不要將這個敗類稱為哈里發,他不配這個稱號。」

  阿爾斯蘭看了看馬庫斯。

  「只有阿里才是先知遺囑指定的正統領導者,其他幾人都是僭越者罷了。」

  馬庫斯挑了挑眉,嘴角微微上揚。

  「沒想到你還真是宰德派的信徒,而且還屬於激進派。」

  馬庫斯是個學者,對伊斯蘭教的事情有一些了解。

  與基督教各教派的爭端不同,伊斯蘭教在分裂的過程中直接撕去了教義衝突的溫情外衣,露出了血淋淋的本質。

  權力鬥爭。

  簡單來說,先知默罕默德死後,他所在的哈希姆家族和麥加的大貴族之間爆發了繼承權衝突,最後直接導致了伊斯蘭教的分裂。

  什葉派意為「追隨者」,堅持血緣,是先知穆罕默德的堂弟兼養子兼女婿,第四代哈里發阿里的堅定追隨者,認為只有阿里的後裔才能擔任統治者。

  遜尼派全稱是「遜尼和大眾派」,認為先知穆罕默德沒有規定血緣繼承,所有人都可以通過選舉擔任哈里發,但很快也轉為世襲。


  什葉派的人數一直較少,飽受遜尼派的壓迫,因此相對團結,但內部依然分成了不少小流派。

  宰德派,即五伊瑪目派,是宰德·本·阿里的追隨者,比較保守,一部分激進者不承認除了阿里外其餘三大哈里發的正統性。

  除了五伊瑪目派外,什葉派還有七伊瑪目派,十二伊瑪目派等一系列小支派。

  在這三個主流支派中,十二伊瑪目派在神學上相對溫和,信眾也較多,薩法維教團和穆沙沙教團都屬於這個流派。

  當然,這個溫和是神學層面的,十二伊瑪目派,尤其是現在的薩法維教團,有著極為濃厚的軍事主義色彩和神權狂熱色彩,經常對基督徒發動聖戰,屠殺異教和異端。

  「是的,我嚴格奉行先知傳下來的訓誡,什麼該做,什麼不該做,《古蘭經》已經講得明明白白。」

  阿爾斯蘭點點頭。

  「我的亞美尼亞妻子去世前,將這個村落託付給我,讓我保護他們,直到找到更好的歸宿。」

  「那你又是怎麼被趕過來的呢?白羊王烏宗哈桑不喜歡你?」

  馬庫斯問道。

  「這就說來話長,黑羊王賈汗沙對我還不錯,我也為他效忠,直到他戰敗身死,我就帶著部落回到了佐德村附近放牧。」

  阿爾斯蘭苦澀地搖了搖頭。

  「賈汗沙死後,烏宗哈桑開始攻城略地,他的確沒有怎麼針對曾向賈汗沙效忠的部落,但他為了填補軍需,放縱下屬在占領區大肆劫掠。」

  「我的部落和這個亞美尼亞村莊成為了一位白羊貴勛的獵場,我非常憤怒,帶人設伏將他誅殺。」

  「後來我才知道,他是烏宗哈桑的侄子,我,部落和村莊的名字都被釘上了追殺名單。」

  「所以我帶著他們跑到了北邊,這裡還沒有多少白羊王朝的軍隊。」

  「那你為什麼不去追隨賈汗沙的子嗣呢?要知道,現在還信奉什葉派的大國可是只有黑羊王朝了。」

  尤文問道。

  「我並沒有向賈汗沙的子嗣宣布效忠,也沒有簽署契約,不必要為他們家出生入死。」

  阿爾斯蘭一本正經地說。

  「我是宰德的後人,是最接近先知教諭的一群人,先知告誡我們要遵守契約,無論是商業還是政治。」

  「好吧,隨便你。」

  尤文不置可否地說。

  「那麼,薩法維呢?烏宗哈桑對什葉派並沒有過多打壓,薩法維怎麼不保護你?」

  「薩法維?那群瘋子。」

  阿爾斯蘭厭惡地說。

  「到處劫掠,無時無刻不在聖戰,利用殺戮和搶劫來收攏那些野蠻的土庫曼人。」

  「他們已經完全拋棄了先知的教諭,將基督徒徹底當成了不可接觸者,我和他們不是一類人。」

  「依照先知的教誨,基督徒向我們上繳稅賦,我們就應該提供保護,維護公平和正義,這是一個正統伊斯蘭君主該幹的事。」

  「不過,看現在這種樣子,他們恐怕早就忘記了這些,忙著爭權奪利。」

  「再說,烏宗哈桑和薩法維其實在相互利用,薩法維一直在積攢實力,不會允許其他教派跟他們爭權奪利的。」

  阿爾斯蘭嘆息一聲。

  「那你既不想落入烏宗哈桑之手,也不想向薩法維請求庇護,今後準備怎麼做呢?」

  馬庫斯把玩著手中的陶罐,看向阿爾斯蘭。

  「誰知道呢,得到了糧食,我們又可以往北邊遷移,去亞美尼亞和喬治亞的交界處,或許能夠有些收穫。」

  阿爾斯蘭沉悶地說。

  「薩法維的那套理念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接受,我準備憑藉自己的身份擴張一些勢力,至少也能獲得和他們談判的資格。」

  「實在不行,我就去喬治亞試試看,聽說他們一直有僱傭異教軍隊的傳統,我或許能夠再得到一份契約。」

  「白羊的重心在東邊,北邊暫時還是安全的。」

  馬庫斯點點頭,隨意笑了笑。

  「現在的局勢怎麼樣了,比之前有什麼不同嗎?」

  「白羊王朝高歌猛進,賈汗沙的子嗣節節敗退,沒什麼不同。」


  阿爾斯蘭說道。

  「要說不同,既然有征服,那肯定會有人利益受損,薩法維不可能將所有的阿里追隨者團結在一起,他們和遜尼派叛教者之間的卑劣同盟已經引起了不少人的不滿。」

  阿爾斯蘭想了想,斜睨著馬庫斯。

  「但是,這裡的情況雖然錯綜複雜,但也不是你們可以隨便染指的,實力不夠。」

  馬庫斯神色一僵,連忙笑著擺手。

  「那當然,我們特拉比松實力弱小,只能託庇在烏宗哈桑的羽翼下,怎麼可能有這份心思呢。」

  阿爾斯蘭笑著搖搖頭。

  「我說的可不是特拉比松,你們背後的主人可不是他們。」

  「哦?我就是一個商人,哪有什麼主人。」

  馬庫斯神情不變。

  「那你一個講著純正君士坦丁堡口音的希臘裔,幹嘛來這裡做生意。」

  阿爾斯蘭呵呵一笑。

  「北非的金鹽貿易斷了?東地中海貿易不掙錢了?遠洋貿易被禁止了?」

  「有這麼多掙錢的道路,偏偏來這裡,不是為了情報,還能是什麼?」

  說著,阿爾斯蘭將手中水杯一扔,如閃電般向尤文砸去。

  砰——

  水杯碎成了幾片,尤文放下刀,一臉憤怒地看著阿爾斯蘭。

  「你幹什麼!想開戰嗎!」

  阿爾斯蘭沒有理會,直勾勾盯著馬庫斯。

  「特拉比松可沒有這樣的勇士。」

  「你們帶來的衛隊,裝備精良,士氣旺盛,訓練有素,一般的小部落根本不是你們的對手。」

  「特拉比松的士兵我見過,他們根本稱不上士兵,就是一群混吃等死的兵痞。」

  「現在的地中海沿岸,講希臘語的也就兩個國家,你們不是特拉比松人,那答案就很明顯了。」

  「看來,你們雖然嘴上說要和烏宗哈桑當盟友,心裡其實不太信任他啊。」

  馬庫斯依舊保持著微笑,沒有說話。

  「白羊王朝太弱,起不到牽制奧斯曼的作用,他們太強,很可能就會成為下一個奧斯曼,趁著你們在西邊和奧斯曼血拼的時候趁機進軍安納托利亞,完全可以迅速坐大。」

  阿爾斯蘭繼續說道。

  「還有那個薩法維教團,所有人都小瞧了他們,他們總有一天會長成一隻猛虎。」

  「我聽過他們的教義,在這片土地上,那種教義非常吸引人,他們只會越來越強。」

  「如果奧斯曼垮了,崛起的無論是白羊還是薩法維,你們的安納托利亞東部都不會有片刻安寧。」

  「所以,你跟我們說這些,是想表達什麼意思呢?」

  馬庫斯緩緩問道。

  「現在說這些還太早,你們繼續去南邊經商吧,看看能不能找到其他有意願反抗白羊和薩法維的部落,如果有,爭取說服他們來北邊找我。」

  阿爾斯蘭站起身,揮揮手。

  「我會前往喬治亞邊境積攢實力,以後也許可以合作。」

  「合作?你憑什麼。」

  尤文冷哼著將頭轉向一邊。

  「你沒辦法給白羊王朝造成多大困難的。」

  「要是沒有外來幫助,我們的確會失敗,無論怎麼樣都沒辦法倖免。」

  阿爾斯蘭說道。

  「但我想,你們的皇帝絕不願意看到東邊新出現一個統一而狂熱的龐然大物,肯定會想盡辦法在日後拖住白羊王朝或者薩法維教團的步伐。」

  「現在說這些太早,以後再說吧。」

  馬庫斯點點頭,站起身。

  「貨物交換好了,我們也該離開了。」

  在阿爾斯蘭和亞美尼亞教士的注視下,馬庫斯和尤文離開營帳,清點商隊,走出山谷,繼續向南邊進發。

  「馬庫斯,你該不會真的相信那個阿爾斯蘭所說的話吧?」

  見馬庫斯陷入沉思,尤文忍不住開口問道。

  「他們的教派雖然和其他薩拉森教派有一些不同,但畢竟還是異教,我們必須將他們徹底消滅,不留任何餘地!」


  「近東地區那麼多的異教徒,你消滅得過來麼?」

  馬庫斯皺著眉,搖了搖頭。

  「打擊主要敵人,懾服次要敵人,同化其他人,這才是我們統治安納托利亞的根本。」

  「陛下在打擊遜尼派的同時,對其餘的小教派一般以拉攏分化為主,南境邊疆區信仰伊巴德派的姆扎卜埃米爾就是如此。」

  「我本來準備找薩法維教團,依靠什葉派的力量阻擊遜尼派,但現在看來,薩法維似乎是個比遜尼派還要極端的宗教組織,我們之間絕無妥協可能。」

  「這個阿爾斯蘭的理念還算不錯,既然基督徒可以上繳保護費來換取他們的庇護,那麼,角色能不能倒過來呢?」

  「薩拉森人有極端的,也有溫和的,或許可以分化瓦解。」

  「或許,我們還能逐漸將這些溫和派洗禮為正教徒。」

  「宰德派很特殊,可以說是最原始的薩拉森信徒了,沒有什麼假意改信,日後悔過之類的塔基亞原則,一旦認準,那就是真的改信了。」

  「以後再看吧,真是複雜,只能由陛下自己拿主意。」

  馬庫斯甩甩頭。

  「哼,幹完這一趟,我再也不來近東了,到處受氣。」

  尤文一臉煩躁。

  「呵呵,我們可沒有受什麼氣,現在是他們需要我們,而我們掌握著絕對的選擇權。」

  尤文咧嘴一笑。

  「我們認為什麼樣的薩拉森教派適合我們的統治,我們就可以扶持什麼樣的人。」

  「到南邊再看看吧,也許有更好的選擇。」

  商隊繼續趕路,悠悠鈴聲響徹在山間古道上。

  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一位少年正在向自己的舅舅兼岳父請辭,準備仿照他的父親,統帶教團,組織聖戰。

  他的名字叫海達爾·薩法維,薩法維教團的第六代首領。

  此後,他和烏宗哈桑的女兒還將誕下一位非同尋常的孩子,這個孩子兼具了巴列奧略家族,科穆寧家族,巴格拉季昂家族和烏宗哈桑家族的血脈,但他從不在意這些,堅信自己是神明的使者,將帶領什葉派薩法維教團走上真正的巔峰。

  這個孩子叫伊斯瑪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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