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亂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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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64章 亂局

  殘陽西斜,霞光讓安陽城一周的戰場遺蹟更顯淒涼。

  早在討賊前鋒軍抵達安陽城之時,附近的百姓就跑了七八成,僅剩的士族也跑乾淨了。

  若是義軍打過來,膝蓋一軟還能留下性命,若是朝廷大軍途徑此處,交些軍糧、牲畜犒賞軍士也能對付過去,可偏偏兩家都來了,還擺開準備大幹一場的架勢,於是剩下沒被官府、義軍徵召的百姓全往西北、東北方向逃難。

  最先出發的牙門軍、許昌軍抵達安陽城時,義軍已經占據了這座破破爛爛的小縣城,原先的前鋒軍殘部逃出來數千,垂頭喪氣往南邊盪陰縣而去,都督陸機的人頭懸於東門,與一名叫做孟超的中郎將得到了同樣的待遇。

  義軍攻城時傷亡不少,且收繳了為數不少的安陽守軍和自滎陽郡徵發的民夫,光是安頓這些降兵民夫就花了不少時間。

  督戰、指揮的成都王還沒有率軍前來,最先到的牙門軍中郎將沒有膽氣率軍攻城,於是一面派人勸降城內敵兵,一面讓屬下將士抓緊時間吃飯。

  城內的義軍也派人勸降這位牙門軍中郎將。

  「皇甫將軍,何不歸降大將軍?司馬氏無德,高門士族也沒幾個好東西,今早牙門軍的孟超將軍曾提議率軍南下以減少兵卒傷亡,這都督陸機為了一己私名居然按兵不動,還將孟超將軍斬首後懸於東門,此舉怎能服眾?你等寒門在司馬氏手上沒有出頭之日,大將軍卻能以功論賞、任才唯賢。」

  身瘡一刀一戟的王澄還沒死,有了上次爬梯子的經驗後,他這次傷勢都小了不少,簡單包紮後便在十幾名義軍騎兵的保護下到晉兵陣前勸降。

  這支晉兵的主將名為皇甫商,安定郡朝那縣人,其兄皇甫重為如今的秦州刺史。

  皇甫商原先依附的是趙王司馬倫,但司馬倫僅在洛陽城內撐了八個月就被藩王、百官聯合絞殺,他還沒來得及找到下一位依附的藩王便被中領軍選中,派到成都王麾下北上剿賊。

  「大將軍與王平之好意,商心領神會,奈何商已奉成都王為主,怎可臨陣變節?」

  平之便是王澄的字,這位琅琊王氏族人頗有名氣,與不少人相識。

  當著自己部下的面,皇甫商以不能變節為由婉拒了敵兵的勸降。

  「哈哈哈,皇甫將軍之意我明白,若司馬穎敗亡,將軍必定率軍來投,屆時義軍諸位將軍便恭候大駕。」王澄特意提高了聲調。

  即便這次成都王沒來,這番話傳到司馬穎耳中,皇甫商也討不了好,王澄打的便是離間的主意。

  「休要滿口胡說,商絕無二心。」

  為表忠心,皇甫商讓屬下騎兵射箭將這些勸降賊兵趕走,免得他在成都王面前說不清。

  這支晉軍的騎兵在提防兩里地外的安陽賊兵,步兵大多架起煮飯用的銅鍪,將米條、麥麨、鹽巧、醋餅、豆豉等物塞進銅鍪里亂燉。

  主將與敵兵的交涉影響不到飢腸轆轆的牙門兵,火生起來後,醋餅的味道迅速傳遍圍在銅鍪附近的步兵鼻中,夾雜著米條的香味,勾得牙門兵口水直流。

  行軍口糧煮軟後,最先吃到嘴裡的卻不是步兵,而是輪流替換的騎兵,以及伍長、什長等底層軍吏。

  對此,底層步兵也無異議,多少年都是這麼過來的。

  被驅趕後,王澄便與身邊騎兵一同回了安陽城。

  南門的吊橋緩緩降下來,策馬進入城門,他聞到了義軍的飯香。

  攻下安陽城後,守軍的存糧、牲畜基本上全歸了義軍,為了犒賞將士們,大將軍下令宰殺了城內的部分瘦驢。

  長途行軍時,晉廷會給軍士配置羸瘦牛馬驢,既可以充作勞力,又能臨時充飢,若軍糧不濟,伯長、步督等軍吏便可做主宰殺這些牛馬,不會因為破壞軍產而受到責罰。

  晉廷能這麼做的底氣在於官府蓄養了足夠多的牲畜,還在各州開設了官辦馬場,比如冀州平原國荏平縣的荏平牧場。

  拿下鄴城後,義軍地盤的牛、驢等牲畜不再緊缺,甚至還能給立功將士家裡分一兩頭牲畜,唯獨戰馬、馱馬缺口相當大。

  王澄在身邊騎兵的護送下找到了位於縣衙的大將軍,尚未回話就得到了一隻木碗,碗裡是稠粥,還有一些肉沫。

  說實話,他其實相當不習慣義軍的吃飯方式,因為無論地位高低,義軍將士們吃的幾乎差不多,而且打飯時,也是按照先來後到排隊,軍吏來遲了,也得等著打飯。


  但王澄不得不承認,這種方式能快速提升士氣,即便是他這種半圈禁之人,也從來沒在吃飯上被人為難過。

  「敵軍中郎軍名為皇甫商,雖是寒門出身,但其兄尚在秦州任刺史,沒有幾分歸降之意。我倒是瞥見一位名叫公師藩的將軍,若大將軍派人勸降,當有五成把握能勸此人率軍來投。」

  邊扒飯,王澄邊回話。

  「司馬穎親自率軍前來還是派將軍督戰?」

  有位義軍校尉問道。

  這才是重點,晉兵內部派系林立,只要打崩了督戰的那部分晉兵,剩下各部多半會保全兵力,以求在晉廷內部謀個好位置。

  若是司馬穎率軍從盪陰縣北上,那義軍只需要多派騎兵圍攻這位成都王即可。

  「我觀皇甫商之意,應當是司馬穎親自前來。」這是王澄很早就想好的回答,義軍對他的看管很嚴,根本沒有逃亡的時機,既來之則安之,他在替義軍辦事時也就用了幾分心思。

  「大將軍威名遠揚,各路晉兵畏大將軍如虎,司馬穎不親至,他麾下部卒也不會實心打仗,頂多做個樣子又撤回去。」

  王澄又趁機拍了拍大將軍馬屁。

  不過這也是個實話,安陽之戰算是司馬穎收復鄴城的第一戰,萬事開頭難,若此戰晉兵慘敗,後續即便有再多的兵力加入戰局也很難將士氣提起來。

  「吃完飯後,李輯帶人將城內的牛都收集起來,牛角綁刀,牛嘴纏布,牛尾綁麻繩。」李昊下令。

  攻城時義軍將士戰死一千四百有餘,帶傷者不計其數,還要留人提防降兵,能作戰的僅有七八千人,不過僅是守城的話,那些降兵、投降民夫也能幫忙。

  為了打下東邊的長樂城,李昊還派了兩個中郎軍率軍往長樂城方向走,攻占安陽後他便緊急調這支義軍向西轉進,明天中午時分才能趕到安陽。

  司馬穎抱的大概是趁義軍師老力疲一舉收復安陽,所以才不顧一切率軍北上,即便抵達時已近傍晚也要開戰。

  義軍步兵白天惡戰一場,守城還行,城外野戰大概做不到。唯有沒怎麼打仗的騎兵氣力充沛,能出城作戰。

  李昊便想著用類似火牛陣的方式衝散晉兵的步陣,等局勢混亂後他與王彌帶騎兵從兩翼迂迴,繞到後方督戰的騎兵軍陣里斬殺敵軍統帥司馬穎。

  他正給城內中郎將、校尉們分派各自任務時,幾個斥候就竄進來回稟了晉兵大部已經逼近到安陽城南一里處之事。

  「敵軍督戰騎兵能有數千,緊隨各部步兵前進,攜帶的軍械較為輕便,多是衝車、長梯,確有成都王的旆旗出現。」

  晉兵來的比義軍想像的還要快,按先前斥候回報的軍情看,這些晉兵只在南邊幾里處匆匆吃了急行軍時才吃的米條、麥麨等稀罕物。

  米條是一種特製軍糧,一石粗米僅僅能製成二斗的米條,麥麨則是將沒去殼的麥粒磨成屑,炒熟而成,比炒麵粉難以下咽許多,但勝在量大管飽,足夠讓大量的軍士不開火就能吃上飽飯。

  當然,這些軍糧也可以湊一起亂燉,弄成糊糊,口感比干吃強不少。

  「送死的速度倒是不慢。各將按職責守城去吧,王彌整軍,隨我自東門出戰。」

  李昊冷笑一聲,讓眾將領命而去。

  晉兵仗著兵力充足,在夜幕降臨前於北東南三道城牆前拉開了架勢。

  圍三缺一,是很經典的兵法,這缺出來的西門明面上是給義軍留條逃命之路,其實在引誘義軍突圍,設伏殲滅。

  當然,以晉兵的行軍速度推算,他們在西方某處來不及預設埋伏,能快速機動的騎兵也沒膽子對上義軍首領李大將軍,這缺出來的一門只是防止義軍將士破釜沉舟死戰到底。

  護城河北段被義軍填平了幾條路,雖然晌午後又挖開,但水下沒有深挖,那幾道夯土城牆也只是堵了兩頭,沒來得及細填。

  晉兵自南逃的潰兵嘴裡問清楚形勢後,便在北門前擺了將近兩萬人,作為他們主攻方向。

  眼瞅著天色全黑,成都王又連番催促攻城,晉軍將校們也顧不上許多,命軍士們打著火把就開始填護城河。

  北城牆是敵兵主攻方向,東門這邊的進攻就相對無力,腰弩兵們在城頭上連射幾輪後,就將東門附近的填河敵兵趕到了兩側區域。

  吊橋降下後,有不怕死的幾十名晉軍騎兵冒著箭雨衝到吊橋前,等發覺為首賊將是傳言中的李大將軍後又嚇得退了回去,留下十幾具屍首。


  「真是造孽啊,又射死了十來匹戰馬。」

  李昊感慨一句,便一馬當先,身後的兩千名騎兵魚貫而出,轟隆隆的馬蹄聲、牛蹄聲響徹東門,讓東城牆前的晉兵攻勢為之一滯。

  賊兵騎兵不多,如此規模的騎兵必定由賊首率領,晉軍將校人人都懂得這個道理,東城牆前的這一萬多晉兵沒人敢整軍阻攔出戰敵軍,只高聲呼喝,裝作很賣力的樣子。

  順利抵達安陽城東北方向後,趁著騎兵驅趕戰牛調轉牛頭的空隙,李昊傳喚了十名騎兵什長。

  「你們不必隨我出戰,戰牛陣一放,你們便領手下弟兄們往南跑,繞過城牆後又轉向西邊,一路大喊成都王已死。遇上敵軍也不糾纏,只用在大股敵軍陣前喊話。」

  以晉兵的信息傳遞速度,即便司馬穎沒死成,領軍將校也得費好大勁兒才能確認成都王的死活。

  「得令!」

  這十位什長抱拳見禮後,領著自己部下稍稍往南移了移。

  兩百七十餘頭戰牛已經面朝北面晉兵,有兩校晉兵,合計三千人的軍陣往出城義軍這邊殺過來,李大將軍下令後,負責點火的義軍將士把牛尾處的麻繩點燃。

  牛們吃痛,紛紛撒開蹄子往前沖,掩殺過來的這三千名晉兵只聽到地面轟鳴,似乎是大股騎兵沖了過來,敵軍之中卻沒有火把,只有微弱的光芒。

  「停下列陣,盾牌手列在陣前,長戟手架戟。」

  兩名晉軍校尉以為是沒有打火把的賊軍騎兵,於是便下令列成軍陣,以防騎兵衝散己方兵卒。

  但尾巴被火燒的戰牛顧不上前方是什麼,前後一頭猛扎到這股晉軍軍陣里。

  未知的東西往往能激發起人內心最大的恐懼,最前兩排的晉兵大致明白這是牛角綁著短刀的瘋牛,但後方的晉兵可不知道,只曉得有怪物不顧長戟陣沖了進來,而前排同袍一排排被撞倒。

  「有鬼祟,弟兄們快跑啊。」

  不知道是誰扯了一嗓子,大量晉兵便往後方安全之處而去,人多火把多的地方最能讓人心安。

  戰牛們沖勢被阻攔,但尾巴上的疼感並未消失,與這伙潰散的晉兵一道往前方猛衝。

  北城牆前填河正在進行中,由護軍將軍管轄的一萬八千名晉兵還在準備攻城,潰兵與戰牛隻是讓小部分牙門軍陣腳不穩,數十名傳令騎兵往來下令後,晉軍讓開了路。

  義軍騎兵隨後朝著晉軍旆旗附近掩殺過去,旆旗附近的晉軍騎兵主要負責監督攻城的步兵,只派了四幢騎兵出戰。

  但這四幢騎兵的騎督不敢硬抗賊兵,派兵迂迴射箭,僅僅一個衝鋒就被突破了防線。

  「隨我直取司馬穎狗頭!」手持雙刃矛的挑飛一名敵兵後,勒馬高呼。

  北城牆前戰局已經白熱化,旆旗附近的晉軍騎兵不得不整軍迎戰。

  隱蔽於東城牆附近晉軍軍陣里的成都王司馬穎正憂心於北面的戰局,忽然聽到了一句讓人不敢相信的話。

  「成都王已死,諸將領軍撤迴蕩陰。」

  這種聲音從各處傳來,很明顯是敵軍派出的騎兵搞的小動作。

  「賊人竟敢如此編排,我還好端端在這裡呢!」

  司馬穎大怒道。

  宇宙大將軍經常干率騎兵直衝中軍旆旗之事,為了避免被賊兵斬首,這位成都王便帶著親兵躲在此處,而將北面指揮、督戰之責交給了牙門軍的護軍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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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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