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7章 「司靈」身份的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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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名府衙後堂。

  以狄元昌為首的狄家人,率先走了進來。

  狄元昌眉宇間滿是倦色,顯然這些日子休息得不好。

  外人不知,他卻很清楚,自家的頂樑柱正在陷入重大的危機中,倘若真有個什麼三長兩短,狄家哪怕不至於被完全打回原形,狄進的好友同窗總會照拂,官家想必也會恩蔭賞賜,但想要飛黃騰達也辦不到了身為家主,豈能不憂不慮?

  狄家其他人的神情也有些異樣,楊文才讓狄元昌保守秘密,不能透露,可這些日子多少傳出了些,他們的心也是七上八下的,今夜被招來時,甚至都已經做好了聽到那個消息的準備。

  不過很快,眾人發現想多了。

  因為腳步聲傳來,又有數人走入堂中。

  郭承壽、曾氏夫婦,曾氏以女眷身份出席,戴著面衣,遮住面容。

  兩家合開的商行掌事衛元,也跟隨入內。

  最後是幕僚楊文才和書童林小乙。

  這段時間,由於商行之事,齊聚大名府的眾人全部到場,面面相之間,湧起了怪異之色。

  我們來此作甚?

  但接下來,有人發現了不對勁。

  少了一位。

  一位平日裡存在感很低,但次次都位列席上,有時候甚至站在狄元昌身側服侍的少年郎。

  「小十七呢?」

  狄佐明和狄國賓尋找了一圈,發現排行十七的族弟狄尊禮不見了,正看向狄元昌,露出徵詢之色,就見這位大伯的目光望向堂外,露出大喜之色。

  他們視線一轉,同樣狂喜,歡呼道:「六哥!!」

  狄進走了進來。

  「這段時間讓大家擔心了!」

  並無想像中的虛弱病態,而是面色如常,步伐矯健,正如以往那樣,或許並不直接顯露出強勢,但那股舉手投足間的自信,卻讓人有一種深深的安全感,相信有這樣的相公鎮守地方,即便是那窮凶極惡的北虜,也再無半分囂狂。

  「六哥兒,你好了?」

  狄元昌最為激動,忍不住老淚縱橫。

  這份真情實意,無論是顧念整個家族,還是擔心自己的安危,狄進都上前扶住這位長輩,將他引到主位坐下,然後對著又驚又喜的眾人道:「大家坐吧,今晚齊聚於此,也是有一件重大的事情需要告知,引以為戒,往後才能不重蹈覆轍———姐,帶他出來!」

  話音落下,狄湘靈一隻手緊箍著一人的肩胛,姿態瀟灑地走了出來。

  「小十七!」

  狄佐明和狄國賓險些驚呼出聲,卻硬生生咽了回去。

  不敢驚叫,是因為平日裡就畏懼這位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十一娘子,看到這位族姐像是看到老娘一樣,從來都是服服帖帖。

  相比起來,狄元昌終究是長輩,喜悅之色變為了驚:「十一姐兒,你這是作甚?」

  狄湘靈淡淡地推了推手中的囚徒:「說!」

  「唔!唔唔!」

  狄尊禮先是面露痛苦之色,緩了片刻,才斷斷續續地道:「侄兒見大伯這些日子—-擔心六哥的身子便自作主張偷入藥鋪看了六·哥的藥方眼見那藥不再是排毒的變為補氣良方—心裡歡喜.—剛要——剛要回來報信—·就被一姐給拿了———她誤會了我—.

  「原來如此!」

  狄元昌有些尷尬:「十一姐兒,這孩子也是一片好心,說起來此前關照了不要聲張,但老夫悲傷過度,沒能瞞住,才害得大伙兒一起擔驚受怕———唉!你放開他吧!」

  狄湘靈卻不理,手掌依舊如鐵箍般,捏住的不僅是肩頸,更是氣門,只是輕輕一按,狄尊禮連話都說不出來了。

  狄元昌臉色微沉,看向狄進,語重心長地道:「六哥兒,十七哥兒這孩子還小,當年犯了錯,

  罰也罰了,終究是一家人,不該如此苛責———」

  孩子還小的殺手從長輩口中說出,向來無往而不利,但此番狄進順著話道:「小十七今年多大了?」

  狄元昌愜了愜,看向自己口中的孩子,聲音稍稍低沉下去:「弱冠之年了。」

  「他和小乙是同歲的吧,小乙今年是弱冠之年,他也是弱冠之年,長得卻顯小啊,讓我都不自覺地誤以為,他還很小!」


  狄進此言一出,眾人看向二十歲的狄尊禮,才發現這位面容確實長得頗為稚嫩,身材也矮矮小小的,十四五歲都有人信。

  相比起來,當年同樣十五六歲到達京師的狄佐明和狄國賓,就明顯老成了許多,年齡的差距感一下子拉開。

  狄進道:「小十七,你當年是這般相貌,如今幾乎沒什麼變化,令尊如何了?」

  問話之時,狄湘靈的手稍稍鬆開,讓狄尊禮可以回答,但他卻神情恍惚,抿著嘴唇,一字不發。

  「我讓姐姐特意回了并州查過,令尊在你被趕回族中就病倒,第二年就不幸病逝了——」

  狄進接著道:「是不是如此?」

  狄尊禮如夢初醒,深吸一口氣,聲音悲戚:「是———

  「當年我之所以犯錯,就是因為父親好賭,此前家貧,尚且收斂,自從族內起勢,雷家照顧了不少生意,手中有了錢財,便常去賭坊,屢屢欠債,還向雷家大郎雷治借過一大筆錢財!」

  「後來大伯訓斥了他,有言再去賭坊,就將我們四房的店鋪交給旁人管理,父親終於不再去,

  以為就此一家人能過上好日子,結果被更陰險的党項諜細看上,將他誰入賭局,籍此要挾我為他們做事—...

  狄元昌聽不下去了:「六哥兒,當年的事情都已過去了,別再提了!」

  「大伯見諒!」

  狄進行禮:「此事干係重大,不得不說!」

  狄元昌皺起眉頭,卻也醒悟過來,看來狄尊禮犯的事情確實非比尋常,但又免不了更加尷尬,

  瞄了瞄堂中眾人。

  家醜不可外揚,當著這麼多外人的面,說這些作甚?

  郭承壽也有些奇怪,唯獨曾氏看著狄尊禮,心裡有了猜測。

  「這個人莫非是「組織」的人?」」

  「不像——.真的完全不像「但如果真的是,那就可怕了,他是狄家子弟啊,還深得這位狄老太爺的疼愛!」

  狄元昌對於狄尊禮的喜愛,從當年就能看出來。

  不然派出的三個同族子弟里,不會有最小的狄尊禮,還明明知曉其有一個貪婪好賭的父親,依舊願意給這孩子機會,是比起另外兩位同輩兄弟更大的看重———

  偏偏此時狄進追本溯源,甚至問起了最開始的細節:「天聖三年冬至祭祖,族中各房聚於祖宅的,只有零零散散的三十多位,四房那時回來了麼?」

  狄元昌當時就是主持祭禮,再加上對家族上心,這件事是記得很清楚的:「四房那年在代州,

  雖同處河東,但往來終究不便,冬至祭便未歸—」

  狄進道:「何時回來的?」

  狄元昌頓了頓,回答道:「天聖五年。」

  這就是回來享福了,不過只要此前不過分疏遠,有所來往接濟,又不是那種出了五福的遠親,

  這樣的族親狄元昌還是願意接納的。

  狄進也沒有就此多問,接著道:「大伯見到小十七時,是什麼時候?」

  狄元昌這回想了好一會,才緩緩地道:「也是那一年,老夫記得,應是年末了。」

  狄進問:「那時小十七還不足十四歲吧,嬰孩時期不算,他少年時在代州,大伯可曾見過?」

  「沒有見過—

  狄元昌先是下意識回答,然後品了品其中的意味,面色劇變:「六哥兒,你這話是何意啊?」

  狄進道:「大伯顧慮得沒錯,我也是那個想法,眼前這一位,真的是我這一輩排行十七的子弟,狄尊禮麼?」

  別說他了,其他聆聽之人也變了色,齊齊看向狄尊禮。

  難道說—

  這個人從一開始就不是狄尊禮,而是旁人假冒的?

  但這麼做的自的,又是為了什麼?

  狄尊禮在狄家只是毫不起眼的小輩,哪怕能討得長輩歡喜,但想要主事,也非得再過個十年,

  甚至二三十年不可!

  當初天聖五年回到族中的時候,狄進都還沒有在朝堂中青雲直上,至於這麼早地埋下這枚棋子麼?

  「這這不可能——沒道理啊———·

  狄元昌連連搖頭,難以接受,狄進則看向郭承壽:「無邪,當年的晉陽書院監院郝慶玉遇害案,你肯定記憶猶新吧!」

  郭承壽凝聲道:「當然記得,仕林你說過,郝慶玉之死的背後,還有蹊蹺!」

  「確有蹊蹺,這也是我請賢伉儷來此的原因!」

  狄進轉向楊文才:「輝博,你後來是何時追查的?」

  楊文才隱隱意識到什麼,緩緩答道:「我是天聖五年追查的!」

  天聖五年科舉,楊文才也參加了,只是相比起狄進寄應開封府,從第一場就開始在汴京考,他是先在并州應解試,然後再去京師參加省試,這個過程中當然沒心思查案,而是科舉落榜後,回到并州才繼續追查。

  「你對此案盡了心力,但最終沒能發現蛛絲馬跡———」

  狄進道:「我相信你的能力,本以為此案並無隱情,直到不久前無邪告訴我一件事,你當年是用我的名義繼續查案,現在你可明白,為什麼會一無所獲了?」

  楊文才身軀微震,吞咽了一下口水,趕忙道:「相公,這是被逼無奈,書院同窗擔心我暗中調查,是準備推翻舊案,對你不利,追問之後,我才不得不告知!」

  狄進看了他一眼,淡然道:「這確實是一個原因,但同樣的,你還有一個考慮!你為我查案,

  首先就要排除狄家的嫌疑,所以你告知書院的學子,也即案件的相關人員,是以我的名義前來追查,試問這麼一說,如果嫌疑與狄家有關,他們還會交代線索麼?」

  楊文才冷汗滲淡,再也不敢回話。

  這件事說百了,其實很符合他的性情。

  書院之案,明明涉及到「組織」隱藏在郭承壽身邊的人手葛老,最終卻不了了之,有兩種可能要麼,楊文才的能力不足,無法追查到真相。

  要麼,楊文才也是參與者,和賊人有所牽連!

  但事實上·——

  還有第三種可能。

  楊文才有私心。

  他願意調查,本來就是為了巴結狄進這位前途無量的三元魁首,那麼最不會做的事情,或者說刻意迴避的是什麼?

  調查狄家人!

  哪有討好巴結一個前途無量的官員,結果把對方的族人揪出來的道理?

  不過楊文才為人精明,手段巧妙,以他的能耐,如果要悄無聲息地調查,不是沒有辦法做到,

  卻偏偏故意引起晉陽書院的注意,在別人追問下,承認自己是受狄進的託付,調查後續。

  如此一來,案件的證人,那些以他這位三元魁首為自豪的書院同窗們,無論是出於好意,還是有所顧慮,都不會提供有關狄氏的線索了。

  這個楊家嗣子從小受人排擠,利字當頭,當年也談不上忠誠可言,但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這份私心導致了怎樣的結果。

  「書院案件背後的神秘勢力『組織』,因為一個原因,早早就瞄上了我并州狄氏-——」

  「你調查之時,他們恐怕也很緊張,後來的西夏諜探綁架危機,就是隱蔽自身的應急策略,但最終卻沒有查到他們身上!」

  「當無驚無險地擺脫了一次危機,並剖析了其中的利害關係後,他們突然發現了一個可以利用的查案盲點!」

  「隨著我的名聲越發響亮,普天之下,相對最安全的,就是狄氏之人!」

  「不在於我自己想不想包庇,人心都有偏私,哪怕我不想包庇族人,也會有人為我遮掩,便似書院同窗的好意!」

  「於是乎,那一年,四房的狄尊禮,從代州回來了!」

  狄進看向沉默下去的「狄尊禮」:「閣下身為『組織』的『都君」,真正的『司靈」,下一任『司命』繼承者,卻成了我族中的一個小輩,確實精妙絕倫,甚至不惜布置上二十年時光,也要將根紮下來!」

  「這也是『司命』王從善,被我抓捕後依舊信心百倍的緣由,因為真正準備成為第五代『司命』的人,身份姓狄,將來讓『組織』捲土重來,依仗的權貴之勢————」

  「就是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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