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五章 往事真相的第一個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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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兄,狄進終於忍不住,約我們相見了!」

  聽得「諾皋」匆匆的腳步聲,中年大漢就知道有了進展,待得興奮的聲音傳入耳中,更是瞭然地頜首,一派胸有成竹:「也是時候了!」

  眼見追隨者難掩激動,他還壓了壓手掌,雲淡風輕地道:「這個人極難對付,如今只是一個好的開端,我已經等了十年,更不急於一時,萬萬不可功虧一!」

  「明白!」

  「諾皋」點了點頭:「此人定的地方是內城的榆林巷,倒不是個易於埋伏的地方-———」

  中年大漢聞言微微一笑:「那宅子我去過,是這姐弟倆密謀的地方,他們傳遞消息用的是密盒,未免打草驚蛇,我沒有強行開啟,卻是仔細觀察過地形,不出所料啊,現在果然選在那裡!「

  一方定地點,一方定時間,是為了安全,不然都擔心埋伏,談話就進行不下去了。

  不過相對來說,定地點的一方更有利,而狄進無論是身份還是勢力,都比「組織」更有優勢,

  既然擺出雙方各取所需的架勢,自是要釋放誠意,遵守規矩。

  而今雖然地點由對方決定,卻定了一個自己早就知曉的秘密據點,令中年大漢越發篤定。

  沒有人是無懈可擊的!

  試想國朝兩個最具權勢的人,太后和官家,都在朝堂上明爭暗鬥,那位便是最年輕的朝堂重臣,也無法為所欲為,只要找准了弱點,照樣會受擺布!

  「師父啊師父,你當年看不上我,偏要選那個異族叛徒當『司靈」!」

  「明明我的天資才學,武道醫術,哪個都比那人強,只因他出身貴族,是黑衣汗國的王子,你就一味偏心,結果如何?」

  中年大漢來到窗邊,仰首望向天邊雲捲雲舒,好似回到二十多年前,十幾歲的自己縮著頭,弓著背,鞍前馬後地跟在那位老者身後服侍的場景。

  誰又能想到,當朝名相王旦從峨眉山上請下的神醫,會是那個曾經令太宗都為之不安,真宗想要搜捕緝拿,最終卻決決放棄的神秘勢力首腦。

  可即便如此,為了接近大內,三代「司命」仍然扮了十幾年醫者,期間還收下自己為弟子。

  三代「司命」有兩名傳人,京師里調教的就是他,雲遊四方時則調教名叫蘇萊曼的大弟子。

  按照時間上,三代「司命」在京師的時間其實較少,雲遊在外,聯絡各地成員的時間居多,教導他的時間自然比不上師兄蘇萊曼,可就連三代「司命」都承認,他的進步之神速,猶在那位師兄之上,著實是奇才。

  偏偏最後選擇「司靈」的時候,卻是那位碧眼紫的師兄當選。

  「組織」內從不論資排輩,向來是有能者居之,這個安排,自己當然不服。

  或許那個師兄也擔心有自己的存在,「司命」的位置最終傳不到他的手中,沒過多久,竟然發動了叛變,甚至在「組織」內拉攏了相當多的人手。

  所幸「司命」終究是「司命」,叛亂還是被鎮壓下去,只是受傷嚴重,再加上蘇萊曼早早安排了退路,將他的兒子送去了北方,為了確保「組織」不會分裂,三代「司命」不得不奔走四方,並且早早啟動一些計劃。

  其中以并州狄元靖手裡的半部秘典最為重要,中年大漢至今還記得,三代「司命」在臨死之際,握住自己的手掌,虛弱地說出最後一番話:「小乙,『組織」維持至今,長生法的嘗試接連受挫,國朝日見安穩,朝廷不再打仗——.」

  「如此下去,再過數十年,我們或許就將淪為純粹的秘密宗教,只知愚民造反,不知真正的大道!」

  「你的責任·——-將前所未有地重!如果背叛之人越來越多,不要再用『屠蘇」那樣的子手,

  向各地的成員分享《司命》的秘密,讓他們幫著一起搜尋———狄元靖的下落!!」

  「師父,你放心,徒兒一定取回完整的《司命》,走上真正的長生大道,千古留名!」

  昔日的承諾與今時的低語混合在一起,中年大漢舉步邁出:「走!去榆林巷!」

  時辰既由他來定,那擇日不如撞日,就在今時見面!

  「諾皋」先一步去通知,等到他步行到了地方,就見後門開啟,走入後就見狄湘靈負手而立,

  站在後院。

  中年大漢禮貌地停步,拱手行禮:「狄總鏢頭!」


  狄湘靈理都不理。

  中年大漢也不在意,繼續朝前走去,就見狄進正位於後堂,擺弄一套茶具。

  「看來狄大府已經猜到,我今日就會選擇見面了。

  中年大漢微笑上前,坐在面前,拿起面前的茶盞,毫無顧忌地品了一口,評價道:「這茶沒存好,走了氣,可惜了似是御用的好茶啊!」

  狄進開口:「依照前朝陸羽的茶經,過去喝茶,流行的是蒸青,將采來的茶葉,上屜蒸過後,

  用冷水清洗,小榨去水,大榨去茶汁,後置於瓦盆內,再兌水研細,入龍鳳模壓餅、烘乾,是為團茶——..

  中年大漢有些異:「聽狄大府之意,除了團茶外,還有別的茶?」

  狄進道:「團茶蒸法耗柴薪,我少時家窮,想著現在鐵鍋越來越多,若有茶,直接在鍋里炒,

  利用微火使茶葉萎凋,再通過揉捻令茶葉水分快速蒸發,阻斷茶葉發酵,使茶汁的精華完全保留,

  喝起來是不是別有一番風味?」

  中年大漢凝眉:「這倒是聞所未聞!」

  狄進糾正:「其實早就有了,陸羽同樣記錄過焙茶法,就是與此類似,只是我所言的方法,比起這些古法簡練些罷了,這也是今朝鐵鍋越來越普及的益處——」

  中年大漢目光閃了閃,明白了:「狄大府是要與我辯一辯今法與古法的優劣?」

  狄進失笑:「原本沒有這個意思,不過閣下既然想到那裡去了,談一談倒也無妨!」

  中年大漢道:「我知道狄大府難免懷疑,《司命》到底是否只是我等求長生失敗後,臆想出來的古法,可恰恰是令尊,親自證明了這點啊!」

  狄進眉頭一揚:「哦?」

  中年大漢正色道:「此前的信件,有些事情不便詳說,現在可以開誠布公了!我若說長生法助閣下文武雙全,如有神助,狄大府肯定是不願相信的,但接受長生法的,不止你一位!」

  狄進道:「還有誰?」

  中年大漢身體前傾,以鄭重而神秘的語調,一字一句地道:「當今天子!」

  狄進看著他,並沒有故作意外。

  「令尊果然都告訴你了!」

  中年大漢點了點頭,也不意外:「既如此,我們就更好談了!」

  狄進道:「不!我還想聽一聽,當今天子又是如何受長生法的?」

  中年大漢笑了笑:「狄大府何必明知故問呢,且不談令尊當年是否說過,『組織』裡面的那麼多人被你抓住,尤其是「禍瘟」與「錦夜」,都是知道死而復生之人存在的,而這一切的記錄者,

  正是我師父,「組織」的第三代『司命』!」

  狄進頷首:「『其人身亡,屍體不腐不臭,七日後還陽,形如常人,無病無災」,死而復生,

  七日還陽,每天的身體變化都記錄下來,確實不可思議,我也破了不少案子,但這樣難以用常理解釋的,還是頭一回見!」

  中年大漢笑容愈發狂熱:「你當然破不了,這本就不是常理,而是超脫於生死的神跡,豈能破之?」

  狄進不置可否。

  如果趙禎表現出異於歷史上仁宗的地方,他會懷疑又一位穿越者,因為他自己就是例子,如果這個世上有神通道法,世外高人乃至山精野怪的確切蹤跡,他會懷疑神佛之力,因為穿越確實涉及難以言說的神秘力量。

  可這些都沒有,那一切裝神弄鬼的背後,基本都是人為了,無論多麼離奇的案件,總會有一個合乎情理的解答。

  但中年大漢顯然不這麼認為,他當然不會講述太多,捨棄細節,強調關鍵:「令尊其實一直不願出手,最後被我師父說動,只因他救的不是一位皇子,而是國朝的安定,天下無數州縣,千千萬萬子民的安寧!」

  「試想先帝本有六子,五人天折,只餘下如今的官家,如果這位出事,先帝就得將宗室子招入大內,養在膝下,百年之後傳予大寶,換成你,你甘心麼?」

  「既不甘心,就有種種不可言之事,當時的先帝風疾發作,險些癲狂,幸也乾綱獨斷,請了令尊入宮,力挽狂瀾!」

  這確實讓人很不甘心。

  歷史上仁宗與朝臣對抗最多的,就是立嗣的問題,他實在不願意接受自己兒子死絕,大位要由別人繼承的事實,以致於趙宗實幾進幾出,被折騰得再無絲毫感情,連仁宗的葬禮都不願參加。


  但有鑑於此,狄進也問了兩個問題:「依你所言,令師在其中扮演了什麼角色?我父如果真的以長生法救了未來的天子,為何事後未得任何封賞,還消失不見?」

  中年大漢沉聲道:「先帝當時不信任何朝臣,也不信太醫,幸得師父在民間素有威望,受邀入宮,當時的東宮,僕婢都撤走了,只有先帝、心腹宦官、家師和令尊,以致於後來功成後,外界都以為,小皇子只是生了一場重病,有驚無險地病癒後,進位東宮!」

  「至於他救活了當時的皇子,如今的官家,為何毫無獎賞,反倒失蹤,閣下當真想不到麼?」

  「因為令尊不願意將《司命》交予朝廷啊!」

  狄進聽到這裡,表情終於發生變化:「哦?」

  中年大漢趕忙道:「我之前通過「錦夜』傳話,朝廷手中有完整的《司命》,並非完全的試探,他們確實渴望擁有!」

  「令尊救活了小皇子,確實是無與倫比的功勞,可不要忘了,先帝當時也已年邁久病,身體每況愈下,試問他看到這樣的長生法,豈能不心生渴望?」

  「矛盾,便出於此!」

  狄進道:「你的意思是,我父親不願意將《司命》交予先帝?」

  中年大漢重重點頭,毫不遲疑地道:「當然,令尊不願意,也不能將《司命》交予先帝!」

  「長生與皇權本就是相矛盾的,試問始皇帝當年真得了長生不老藥,那如今的天下依舊是秦朝,嚴苛酷烈,至高無上的皇帝濫用民力,暴虐無道,天下得是何等煉獄?」

  「故而長生法,不可授予天子,天子亦不可得長生,我日後當肩負此責,嚴格監督!」

  狄進看了看他,表情有些古怪,

  不得不說,這份見解還是值得肯定的,只是將自己看得太高了。

  但恰恰是有了這些思考,此人才能形成一套內洽的邏輯,對於所作所為堅信不疑。

  中年大漢確實將往事的真相考慮得明明白白:「這麼多年,『組織」一直在追查令尊的下落,

  卻始終找尋不到,其實想想,是不是朝廷秘密拿了他呢?」

  狄進道:「倘若真是如此,我為何還能身居高位?」

  「恰恰因為如此,閣下才能身居高位,一方面是要挾,另一方面也是朝廷希望借你的手,得到『組織」這裡的半部《司命》!」

  中年大漢說到這裡,頗有些洞悉真相後的神采飛揚,一眨不眨地看過來:「狄大府,我非挑撥離間,這固然難以接受,卻是最合理的解釋,不是麼?」

  狄進不再多言,將沖好的茶水推了推:「飲茶吧!對了,長生法完成後,你準備以什麼名字昭告世間?」

  中年大漢亢奮的表情收斂,神色淡了下來:「名字———重要麼?」

  狄進道:「不重要麼?司命有四位,總要有所區分,前三代『司命」都有自己的名諱,輪到閣下,難不成用我父的名字?」

  中年大漢又笑了起來:「為何不可呢?《司命》本就有令尊的一半,如今我放棄自己的那部分,留以令尊的名諱,供後世瞻仰,便是他狄元靖,實現了這千百年來無數人為之追求的長生久視!」

  「我想我的父親並不需要這種虛名———」

  狄進拿起茶盞,嘗了嘗自己炮製的口感接近於後世的茶水,平靜地道:「既然閣下的一生都為之努力,為何不用自己的真名,王從善呢?」

  話音落下,中年大漢如同泥雕木塑,猛然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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