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1章 番外和離書(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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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半晌,小蘭戰戰兢兢進了屋。

  冬兒斥道:「夫人的東西呢?還不拿出來!稍後再收拾你們這對犯上的奴才!」

  小蘭嚇得大汗淋漓,望了一眼尤氏:「……不、不是尤娘子叫婢子丟到西南院落太湖石旁邊的河裡去了麼……」

  嗣王府西南院那個河塘深得很,又是跟外面的天然河渠貫穿通連,這一丟,只怕撈都撈不上來。

  冬兒狠狠啐一口小蘭,又朝小姐道:「奴婢馬上帶人去打撈一下,興許沒沖走……」

  沈子菱雖然面上沒太大的表情,可烏森森的碩圓瞳仁驟時黯然下來,失神了片刻,掌心亦一松,水果刀跌了下來。

  尤氏鬆了口氣。

  冬兒心疼又惱恨這尤氏包天的膽子,道:「來人,將尤氏主僕捆了,拖去南廂,待夫人再行處置!」

  正此時,門口傳來男人腳步和下人的恭敬聲:「嗣王——」

  尤氏如蒙大赦,屁滾尿流扭著細腰爬過去,抱住跨進門的男人靴子:「爺來了就好,快來跟賤妾做主啊!」又轉頭恨恨朝冬兒望去:「爺和夫人都沒放話,你個丫頭片子,就憑你紅口白牙一句話就想處置我?當自己是主子啊?——」

  沂嗣王進來的第一眼就看見沈子菱坐在屋正中的椅子內,好像有些失魂落魄,幾日以來的憋悶一空,給她好看的目的算是達成了,總不能讓他一個人不舒坦吧。

  那匕首不是她的心頭寶麼?不是她祖父兄長送的麼?不是像個奶嘴似的,不抱著就睡不著麼?

  他將尤氏一把拉起來,猶匿不去唇角的淡笑:「怎麼了,大呼小叫的。」

  明明指使侍妾扔了小姐的至愛貼身私物,還在裝模作樣,這個姑爺!冬兒牙齒一咬,還沒說話,只見小姐已站起來,抬起手一指尤氏:「我要賣了她。」又轉頸朝向沂嗣王:「我這邊決定了,嗣王肯了就行。」

  目光灼灼,娥眉微蹙,眸中漾著一些他從沒在她臉上看過的,似壓抑著什麼,長睫也在輕微抖動。

  呵,有進步,至少在徵求自己的意見了。——雖然這徵求,聽起來就像在威脅。

  沂嗣王摸摸下巴,俄頃,輕笑一聲,捏住侍妾下巴:「怎麼,得罪夫人了?」

  反正嗣王必會維護自己,只要隨便推個人,讓沂嗣王有個由頭保住自己就好了。尤氏梨花帶雨:「妾身那丫頭小蘭手腳不乾淨,拿了夫人的私物,東窗事發又丟到了後院河裡,這怪不得妾身啊,要罰罰小蘭一個就好了……」

  沂嗣王笑意未散:「既然是你的丫頭,那你也脫不了責任,既然夫人做了決定,」說到此處,手臂一松,將尤氏推離身邊,「就隨夫人罷。」

  尤氏一個踉蹌,沒料到嗣王翻臉不認人,臨到關鍵壓根沒想保自己,聲嘶力竭:「爺不是說好了會替妾身撐腰麼,若不是爺示意,妾身哪裡會——」女人奉承的話不能信,男人的承諾也不能信!

  兩個管事立馬將尤氏嘴巴塞住,與小蘭一併拉了出去。

  眾人散去,室內清靜了許多。

  將尤氏當成槍使,用完了便隨意一丟,這個男人對女人的絕情,真的不是吹出來的。

  寵時寵上天,踩時踩入地。之前那江北黃鶯嗓是這樣,現在幫他辦事兒的尤氏又這樣。

  滿府的女人對他來說,到底算個什麼玩意。

  對待至寵的人不過如此,她這強塞硬塞進來呢?

  沈子菱知道,他算聰明,大事兒上不與自己鬧翻。那些跟正妻明面壞了關係的男子,都傻得很,何必呢,自己還是御前欽賜的婚姻,可私下讓自己不痛快的法子,卻多得很。

  今天是自己鍾愛的私物,明天又是什麼?再將自己身邊陪嫁的人都一個個整理掉麼?

  沈子菱直直盯住沂嗣王,再一想祖父送的那把匕首就這樣被他的侍妾扔進深水,心窩子又戳得疼。

  沂嗣王被她盯得有點兒發毛,眉頭一皺,拂袖轉身:「本王還有些軍務,先走了。」

  卻聽背後傳來女子的聲音:「……你要是過得這麼難受,這樣容不得我,大可請書去京,賜咱們和離。」

  沂嗣王腳步一駐。

  和離?他就算忍讓到這個地步,也沒生過這個想法,她憑什麼動不動嘴巴一張就提出和離?

  她卻顯然話沒說完:「……一個大男人,有本事學學皇上,將這些精力挪去軍務政事上。只知道在後宅跟女人玩弄這些小動作,嫌不嫌窩囊?難怪被皇上趕回了江北!」


  冬兒眼看兩人劍拔弩張,生怕吵起來了,趕緊一拉小姐的袖子,打圓場:「小姐,剛奴婢叫人去西南院的河邊打撈了,也不知道這會兒撈起沒,走,去看看好不好。」

  一提到爺爺送的匕首,沈子菱心口又有些疼,拉了冬兒的手,朝外面走去。

  袖子一卷,帶起一陣已經熟悉了的香風,掠過沂嗣王的鼻下,一抬頭,正看她腳步如風地經過跟前,眉尖顰緊,睫毛微垂。

  距離近了,才看清了,剛剛一進來發現她眸子蕩漾的光澤到底是什麼,是包著的一泡兒水液,眼圈都憋紅了,方沒落下來。

  哭?為了把匕首哭了?

  她有什麼好哭的?該哭的應該是他吧!娶了這麼個鬼見愁!

  沂嗣王呆立在原地片刻,報了一箭之仇的快意,也不知幾時早散了。

  下午,沂嗣王裹著一肚子不舒坦,在書房遲遲沒過去主院,到了晚上,宋管事過來了,顧左右而言他地問了兩句。

  府上沒人比宋管事更了解嗣王,聽嗣王繞了幾個圈子下來,苦笑:「爺是不是想問夫人的物事撈到沒?」

  沂嗣王眉一緊:「屁話,爺才沒問。」

  宋管事嘆氣,知道嗣王是要面子的,兀自道:「撈了一下午,沒撈到,西南院那道河深得很,又連著外面,便是不沉到最下面,只怕也衝到外河去了。夫人在河邊呆呆坐了會兒,帶著冬兒回主院了。」

  簾內,再無聲響。沉默了會兒,宋管事才聽到裡面傳來聲音:「哦。」

  聲音有點兒……氣虛似的?宋管事還沒開口,只聽輕盈腳步傳來。

  冬兒懷裡揣著什麼,到了書房,上階跟宋管事福了一福。

  「是夫人有什麼事麼?」宋管事一奇,夫人難得來找嗣王啊。

  沂嗣王在裡面聽到了,脖子條件反射朝外伸了一伸。

  冬兒將手上的東西恭恭敬敬遞給宋管事:「是夫人親筆寫好的,勞煩管事遞給姑爺。」

  宋管事接過來,是一封卷好的紙軸,忙幾步進去,攤放在沂嗣王的書案上。

  沂嗣王心裡一動,打開捲軸,「和離書」三個字,仿若燙金,刺人耳目。

  宋管事倒吸冷氣,廊下冬兒聲音飄來:「小姐不勝嗣妃重任,自甘下堂,姑爺看看,若措辭內容無礙,只落上印鑑就能送去鄴京了。」

  晌午說的話,原來不是開玩笑。

  她這回,是真的慪上了。

  沂嗣王拽緊了和離書的邊角,隨意一瞟,「脾性不合」,再一瞟,「有負隆恩」,「家宅不寧,難結長久之好,恐積冤孽,不如早抽刀斷水」!

  為了把匕首!他一個鎮北帥將之王,抵不過她一把貼身私物。

  冷笑一聲,沂嗣王抄起印鑑,朝窗外嚷道:「告訴你家小姐,爺成全她!」

  宋管事驚呼一聲,傾身去奪:「賭氣拌嘴的事,哪對夫妻會沒有?夫人年紀小不懂事,一時氣上頭才衝動了,嗣王卻不可意氣用事啊——」

  乓一聲,印鑑已落在和離書的末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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