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凌遲水煮,夢回前生(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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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名隨秦王進京的親兵一松,沈肇推開眾人,走到殿前廊下,抱手:「夜深打擾秦王,冒犯了,下官有要事相稟。」

  殿內,夏侯世廷的幽深眸光落至門外人身上,沈肇當時開城門是為了誰,他心知肚明,後來自甘領罰降為皇宮侍衛,只怕也是為了解她的動靜,方便照顧,眼下對他態度倒也算客氣:「沈大人說罷。」

  殿外,男子焦急的聲音貫穿夜色,馳風而來:「雲美人被不知名宮人帶離瑤台閣,不見蹤影,還請秦王派人手搜宮!」

  雲菀沁撐開沉重的眼皮,鼻子下猶有迷香的殘餘味道,四肢軟綿綿的,四周環境陰氣森森,頭頂上吊著昏黃的燈盞,嘎吱晃動,身子下面是潮濕的地磚。

  目光所及處,是一格格被木頭柵欄圍住的囚室,窄小得一絲月光都無法射進的小天窗,和掛在牆上的鐐銬枷鎖。

  是牢獄,皇宮裡的牢獄。

  「醒了?來人,將雲美人攙過來。」女聲冷冷。

  她艱難地循聲望過去,是蔣妤身邊的貼身婢女,不禁好笑:「你主子是個瘋狗,你也瘋了麼。借太皇太后口諭將我挾持到這裡,你們也脫不了一個死,現在,瑤台閣的人應該都在找我,你家主子便是想整我,也不必用這種玉石俱焚的法子。」

  那婢女笑了一笑,聲音陰涔涔:「皇上不在宮裡,太皇太后如今自顧不暇,今夜皇城起了亂子,正經事兒都忙不完,誰顧得上區區一個美人?就憑你瑤台閣那幾隻小貓小狗,等找著你時,只怕已是乾屍一具。明日我家惠嬪自有說法,雲美人就不用操心我家主子如何善後了。」又一彎腰,拾起手邊一張薄綿帕,放進裝滿清水的銅盆里浸濕,又撈起來,雙手一轉,擰成半干。

  一個公公走到雲菀沁身邊,就是剛才那名小太監,將她一抗,攙起來,摁在牢中的石榻上,平躺下來。

  婢女拿著汲滿了水的棉帕過去,將帕子打開,鋪在她的臉上。

  濡濕帕子牢牢黏在皮膚上,密封罩住雲菀沁的整張臉。她只能吐氣,不能呼進空氣,那帕子汲滿了水,沉沉的,也吹不下來。

  「雲美人可見過這種死法,」婢女悠悠說道,仿似在聊天一般,又從一堆干帕子上拿起一條,浸濕後,加蓋了一層,「宮裡的人叫做『貼金紙』。將濕巾一層層蓋子臉上,人只有出氣兒,沒進氣,慢慢窒息而亡,身上不會有任何傷口,不會讓人懷疑,卻是最痛苦的死法……哎,奴婢也覺得這手段太狠了,可誰雲美人那樣害惠嬪,惠嬪恨雲美人入骨呢?」

  第二條濕巾覆面,空氣更稀薄,雲菀沁手腳開始掙扎,卻被那公公給壓得緊緊。

  「再告訴雲美人一件事吧,是惠嬪非讓奴婢在您枉生前說的,」婢女暫時停下加蓋金紙,蹲下身,在她耳邊低笑,「雲美人可知剛剛是誰進宮鎮壓郁相和群臣?咱們惠嬪打聽到了,是秦王——秦王沒死,回來了呢——雲美人與前夫好容易重逢,卻緣慳一面,天人永隔,定當是懊惱得很吧——」這也是為何自家惠嬪非要今夜動手的緣故,一來,今夜實在是大好機會,二來,秦王回來了,若今日不動手,只怕以後再難有機會。

  石榻上人聽了婢女的話,身子一顫,粉拳攥緊,雙膝一躬,又被公公按了下去。

  是他,他回來了。降臨的死亡陰影,竟一瞬被驚喜掩蓋,讓她幾乎忘記自己快喪生在牢獄裡。

  與此同時,第三條貼上來,濕巾如毒蟻,一黏上去,就巴得緊緊,吞噬了外界的空氣,剛剛的驚喜流失,她意識慢慢喪失,呼吸困難,宛如被丟上岸,被太陽活活蒸烤得快要龜裂的魚,連掙的力氣都沒了。

  似是又回到重生前被二妹退下池子溺水的那一刻,一模一樣的感受,呼吸不到任何空氣,耳朵嗡鳴,胸口快要爆炸。還有,腦子裡閃過無數次過往場景,就像走馬燈一樣。

  前世病亡前,她腦海也是閃過幼年、童年和少年時的記憶片段。

  難道這次,真的逃不過這一劫?

  上次殉葬,幾個醫女哭得撕心裂肺,她卻信心十足,覺得不會有事,老天爺讓自己重生一次,不會讓自己這麼完了。

  可這一次,她竟畏怯了。重活一次,本就是撿的一份運氣,是老天爺憐憫她前世過得壓抑隱忍,被人奪了不少該得的,連平凡女子該享受的都沒得到,給她再來一次的機會。而現在,她該經歷的都經歷了,運氣也恐怕用完了。

  三爺回來了。

  這次回來,他定會坐穩朝堂,興許還會成為前世的那個他。

  前世,昭宗的後宮沒有自己的存在,她只是歸德侯府二房孫媳婦,兩人關係遙不可及,完全搭不上界。


  今生,若他真登基為皇,老天爺又怎會反歷史軌道,在他的後宮多加一個自己?

  那麼,今日真是自己死期麼——

  嬌容血色褪盡,筍指因為蜷曲嵌入了掌心,手背青筋微顯,幾層金紙下,雙眸灌滿血絲……

  有個聲音似乎在耳邊不停輕喃,告訴她,她多活一輩子,已經賺到了,勸她放棄算了。

  她死死抗拒著那個聲音。

  她想抱一抱小元宵,兒子還沒叫娘……

  意識越來越昏沉,思緒漸漸如煙霧渙散,她手指一截截緩緩鬆開。

  哐——

  施私刑的婢女和公公齊齊一震。

  鐵門被人大力踢開,幾人前後衝進來,勁風撲撞而來,婢女看清幾個來人,臉如土色,軟倒在地。

  「狗奴才活膩了!給小爺我等著!」齊懷恩一見石榻上的主子,恨從中來,臨跑進去前,一腳踹中那公公胸骨。

  初夏身型小,搶先一步過去,掀了女子面上的幾層濕巾,一試探,氣息微弱,幾不可察,忙道:「主子快醒醒——」

  鐵靴踏過清冷牢獄地磚,靠近低矮逼仄的囚室,似是聽到了裡面的哭聲,更加心焦火燎的急,步伐幾乎鑿穿石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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