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0章 朕,要給程不識封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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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70章 朕,要給程不識封侯!

  匈奴使團走了。

  即便劉榮再三相勸,匈奴使團也還是趕在劉榮的加冠大典前,滿含著盛怒——或者說是無能狂怒,氣呼呼離開了長安。

  留不下匈奴使團——尤其是無法讓匈奴使團看到自己的加冠禮及大婚,劉榮心中多少有些遺憾。

  於是,在離開長安當天,才剛走出長安城不過十幾里地的匈奴使團,便不出意外的見證了另外一個畫面。

  ——北地郡守程不識,奉詔歸京!

  對外說是述職,但考慮到幾個月前,才剛結束的漢匈北地一戰,或者說是朝那一戰,以及跟隨程不識一同入京的數十將官、上千兵士,與其說程不識是歸京述職,倒不如說,是班師回朝······

  「漢人的皇帝,真的要連一點餘地都不留嗎?」

  「居然就這麼當著我等的面,親自出城迎接那北地程不識······」

  身旁響起同行使節且驚且怒,又且懼且怖的抱怨聲,蘭且屈難只陰測測瞥了眼不遠處。

  深吸一口氣,將胸中怒火悉數壓下,蘭且屈難便輕輕一拉韁繩,掉轉馬頭,率領使團朝北方而去。

  蘭且屈難沒有回頭。

  但蘭且屈難心裡很清楚:在使團這次回到草原、回到單于庭,並將漢人小皇帝的態度匯報到單于庭之後······

  「戰爭。」

  「從今年開始,漢人和我大匈奴之間,將會爆發連年不絕的戰爭。」

  「我大匈奴的勇士們,會習慣每年開春、秋後——甚至是凜冬、酷暑,乃至一年四季,都在同漢人作戰的歲月。」

  「漢人的兵卒,也會習慣再也無法回到家鄉、再也無法在田地間彎腰耕作,窮其一生,都在北方同我大匈奴作戰的人生。」

  「只是這樣的歲月、這樣的人生,究竟會持續多久······」

  如是想著,蘭且屈難深吸一口氣,往向北方的目光愈發堅定;

  朝陽斜打在蘭且屈難身側,在地上拖出一道狹長的騎士身影。

  蘭且屈難莫名有些惆悵。

  不但是因為戰爭;

  也以為這一刻,或許是自己——乃至大匈奴的貴族,最後一次踩在漢人的土地,踩在距離漢都長安如此近的地方。

  一場漢匈朝那戰役,已經將一個客觀現實,毫無保留的暴露在了整個已知世界的面前。

  ——漢人,或許依舊沒有辦法踏出長城半步,依舊無法將哪怕一兵、一卒,送到草原腹地。

  但匈奴勇士千百成群,就可以在漢匈邊境馳掠千里,萬人便可攻城拔寨——大軍盡處便可長驅直入,兵臨長安城下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

  漢人沒有反攻草原的能力,卻已經具備了強大的自保能力,即戰略防守能力。

  而蘭氏代代與漢人打交道的經歷,也在這一刻不斷的提醒蘭且屈難:漢人,絕對不會就此打住。

  僅僅只是自保,對於漢人而言,還遠遠不夠!

  肉眼可見的未來,漢人的騎兵,必定會出現在長城以北的大草原。

  「回去之後,無論如何也要說服大單于:從今年秋天開始,一定要堅持不懈的派兵侵擾雁門、上、代等郡。」

  「——就算搶不回一粒糧食、一個奴隸,也一定要把漢人的馬苑摧毀,將漢人的馬匹搶走。」

  「若不然,真要讓漢人——尤其是像程不識那樣的漢人,也擁有一支數萬人規模的騎兵······」

  就這樣,思慮重重的蘭且屈難,身形漸行漸遠。

  而在蘭且屈難身後——長安北二十里亭,劉榮卻並沒有將太多的注意力,放在空手而歸的匈奴使團身上。

  僅僅只是餘光撇了一眼,劉榮便深吸一口氣,擒著一抹似是已嵌入臉上的淡淡笑意,略帶唏噓的發出一聲輕嘆。

  「卿,遠來辛勞。」

  輕聲一語,惹得程不識略有些羞愧的低下頭,劉榮又稍昂起頭,對不遠處,同樣低下頭去的北地將士朗聲道:「諸位將軍,遠來辛勞!」

  便見眾北地將士應聲低下頭,人群中,甚至開始響起抽抽嗒嗒的哭泣聲。

  而在人群最靠前的位置,程不識早已是恨不能用下巴戳穿胸口;


  最後實在是沒臉繼續站著,索性就是跪倒在地,滿臉羞愧的對劉榮拱起手。

  「敗軍之將,怎敢勞陛下萬金之軀,出長安以親迎······」

  程不識此言一出,身後眾將士這才稍止住哭聲,半帶屈辱,半帶堅毅的抬起頭。

  雖然依舊沒人開口說話,但光是看這些鐵血兒郎們寫在臉上的剛毅,便不難看出他們的盤算。

  ——此來長安,北地郡守程不識所部,沒有任何人,是抱著受封得賞的打算。

  漢匈朝那一戰,漢家光是戰歿陣前者,便有足足兩千三百餘人!

  再加上那些負傷不治者,此戰,漢家陣亡不下四千人!

  反觀斬獲——截止程不識率領將官代表,從北地出發入朝述職,共收集到匈奴收集,區區八十一顆······

  來之前,大傢伙都想好了。

  一旦傳出陛下要責備,甚至治罪於將軍的消息,大傢伙兒就一起去北闕,哪怕拼著前程乃至身家信命,也得為程將軍求求情。

  底下的卒子們不知道程將軍的好,錯把李廣當成寶,還說什麼『寧為李將軍之卒,不為程不識之將』之類;

  但這些個中層將官,卻是看的再清楚不過。

  就拿此戰來說,但凡換做其他任何一位成名已久的大將,漢家不死個萬兒八千人,根本就不可能守得住朝那塞!

  若是換做那李廣?

  嘿!

  死個萬兒八千人,不過順手的事兒!

  甚至很有可能死了這麼多人,朝那塞照樣還是要丟。

  所以,凡是參加此戰的北地將士,心裡那都跟明鏡兒似的;

  ——此戰,活著走出朝那塞的每一位漢家將士,幾乎是人均有至少半條命,是程將軍救回來的。

  誠然,此戰傷亡慘重,又斬獲寥寥;

  但單只是出於最樸素的個人情感,大傢伙也還是覺得:像程將軍這樣的好人、好將軍,不該因為這一場戰爭的『失利』而被治罪,甚至是自此雪藏。

  只是臨行時,大家商量的好好的:等到了長安,就在程將軍府邸周圍等著,一旦情況不對,就跑去北闕哭!

  結果到了長安,陛下居然親自出迎不說,竟然還這般慰問程將軍,乃至大傢伙?

  原本打著最壞的打算,卻得到著意料之外的驚喜,大傢伙多少有些被整不會了。

  被劉榮這一出整不會的,自然也包括人群前方,正模仿後世黑人問號臉的程不識。

  「陛下?」

  下意識一聲輕呼,將劉榮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程不識當即便再度低下頭。

  沉吟措辭許久,才沉聲道:「此戰,臣,辜負了陛下的信重······」

  「陛下良苦用心,外放程於背景,本是給臣建功立業的機會。」

  「但臣······」

  見程不識這般模樣,劉榮暗下也是不由得一奇;

  目光下意識投向身側不遠處,已經先一步班師回朝的韓頹當。

  ——你倆關係不是挺好的嗎?

  咋?

  程不識,這是還沒收到消息,以為自己要被治罪了?

  劉榮面帶疑惑的看向韓頹當,但此刻的韓頹當,卻是滿帶著嫉羨,目光直勾勾盯在了程不識的臉上。

  不單韓頹當一人——凡是被劉榮拉過來,迎接程不識『凱旋』的朝中公卿百官、軍中功侯將帥,此刻都是恨不能用眼睛瞪死程不識,同時又希望被大傢伙用眼刀瞪死的是自己。

  沒能從韓頹當臉上看出所以然,又實在沒從程不識臉上看出作偽之色,劉榮當即心下一動。

  原本滿帶著和煦的溫和笑意,也陡然被一抹佯怒所取代。

  「怎麼?」

  「朕這都親自來迎接了,將軍莫非還不滿意?」

  「——天子親迎,不想著謝恩,反而扯些雲裡霧裡的話;」

  「將軍,莫非也要像當年的周亞夫那樣,對朕來一句『甲冑及身,不便大禮參見』嗎?」

  本就因劉榮沒道理的溫善笑意而摸不著頭腦,此刻見劉榮又冷不丁沉下臉來,程不識自是當即一叩首。


  「臣,死罪!」

  程不識誠惶誠恐,身後眾將士不明所以,卻也只得跟著一同跪作一地。

  全見『跪人林』外,天子榮頗有些惡趣味的暗下嘿笑一聲,面上卻做出一副強壓下怒火的架勢;

  還惟妙惟肖的生息一口氣,將不曾存在的怒火『壓』下些許,方別過身去,側對著程不識沉聲開口道:「將軍,何罪之有啊?」

  「——臣!」

  「——臣;」

  「——臣······」

  一連好幾個『臣』字說出口,程不識也終究是沒能說出個所以然。

  思慮良久,終還是一臉悲憤的低下頭,從懷中,取出那捲早就準備好的竹簡。

  面色悵然的將竹簡攤開,再暗嘆一口氣,便見程不識跪地佝僂著腰:「北地守、故太子中盾衛臣程不識,昧死百拜,以奏陛下······」

  「陛下元年冬十月下旬,匈奴舉大軍七萬,犯北地而望朝那。」

  「臣奉陛下詔諭,盡召北地可戰之兵丁、民男,和北地都尉部將士四千——共計九千四百八十一人,入駐朝那塞!」

  「後,車騎將軍曲周侯酈寄,分兵一萬馳援朝那······」

  ···

  「胡以大軍七萬兵臨朝那塞外,佯功十日,強攻十日,又再攻十數日。」

  「共戰近四十日;」

  「——我北地都尉,又戰前所征民男別部,共戰歿三千一百七十九人。」

  「其中,伍長、什長二百七十一人,屯長、曲侯六十五人,隊率司馬四人,校尉一人。」

  「車騎將軍所分援兵萬人,戰歿一千零一十四人,其中伍長、什長十九人,屯長、曲侯各一人······」

  神情滿帶著屈辱,語調卻又聽不出絲毫個人情感的宣讀聲,惹得在場眾人——無論是程不識身後的眾北地將士,還是劉榮身側、身後的朝公大臣;

  乃至於劉榮本人,面上都悄然湧現出一抹淡淡的哀傷。

  四千多人;

  四千多條吊卵的漢子!

  就這麼死在了朝那塞,死在了漢匈邊牆最前線。

  ——毫不誇張地說:但凡再往外三五步,死在了朝那塞的關牆外,這四千多大好兒郎,便可以算作是埋骨異國他鄉。

  他們是英雄。

  是英烈。

  他們用血肉,在朝那塞外,鑄成了一道肉眼不可見的鋼鐵長城。

  劉榮為他們感到自豪。

  每一個漢人,都應該為他們感到自豪!

  但與此同時,劉榮也為他們感到悲痛;

  每一個漢人,也都應該為之感到悲痛。

  因為國失柱石,如失臂膀······

  「此戰,我部共斬獲匈奴正卒首級,共一十三級,另牧奴首級四十一級。」

  「車騎將軍所調援兵,斬獲匈奴正卒首級,共二十六級,另牧奴首級一級。」

  「呼······」

  「——此戰,臣部將士足兩萬,戰歿共四千一百九十三人;」

  「胡七萬,為臣部斬獲首級,共八十一級。」

  「依我漢家之制,此戰,臣浮斬:欠四千一百一十二級。」

  幾乎是用掉了身上所有的力氣,說出這最後一個駭人聽聞的數字,程不識終於感覺到壓在心頭的巨石稍鬆了松。

  而後便是程不識認命般,對劉榮無力的一垂首。

  」臣,身負太宗孝文皇帝、先孝景皇帝,又陛下之期許,非但辜負了歷代先皇及陛下,更損兵折將,喪師辱國。」

  「敗軍之將,不敢厚顏以祈苟活;」

  「——請陛下治臣死罪,以儆效尤!」

  「只臣身死,遺老母、病妻及獨子於世······」

  說到最後,饒是冰冷無情如程不識,也是免不得濕了眼眶。

  只是那一句『不敢求陛下照拂,只求陛下莫要因此而治罪弓高侯』,卻是怎麼都沒能說出口來。

  這是劉榮第一次見到程不識哭。


  不只是劉榮——這很有可能是漢家朝堂內外,第一次有人見到程不識垂淚。

  大家都驚了!

  驚訝之餘,免不得就是一整唏噓感嘆。

  至於程不識身後的眾北地將士,更是早在程不識之前,便早早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氣氛很壓抑。

  整個長安城北郊,都被程不識為首的一眾糙漢子的哭聲,而搞得壓抑無比。

  也就是在這個時候,劉榮毫無徵兆的呼號聲,就好似一聲驚雷,將在場眾人炸的外焦里能的同時,也讓這片天地間的一切,都仿佛陷入時間停滯······

  「諸公,又諸位將軍,以為如何?」

  ···

  「——程不識之功,可堪朕不吝裂土,酬之以侯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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