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異動(三)先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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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84章 異動(三)先見

  「殺威棒?」孟古哲哲疑惑道:「此二者有何不同?」

  「生死之別。」

  高務實冷哼一聲,解釋道:「鄭貴妃要玩些把戲,若只是在宮裡玩兒,其性質是否嚴重,有多嚴重,尚且只在皇上一念之間。按照皇上對她的恩寵,自是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

  但若不止局限於後宮之中,而是牽涉到了外朝,甚至牽涉到了軍隊,那就難以收拾了。即便皇上有心庇護,有時候也難免無從下手,甚至激起外廷群起反對。

  你想,皇上今年剛剛封天禪地,為民祈福,拜謁孝陵,告祭太祖,繼而滌盪北疆,定大明萬世之安……這般時節,他會願意為了一位後宮嬪妃陰謀幹涉朝政,甚至發動兵變,而與文武百官鬧僵鬧大麼?

  自是不會的,這件事一旦鬧開,誰也救不了鄭貴妃。可咱們這位皇上啊,他心底里依舊放不下這位寵妃,是以便把這難辦的差事照例丟給我這倒霉首輔……

  他是既要借我的殺威棒震懾住這位不肯安分的貴妃,又不希望我真箇辣手摧花,藉此一舉誅殺鄭氏滿門,還要外廷無從知曉內幕,或者即便有所懷疑,也找不到真憑實據,從此成為一樁謎案。呵呵,真是既要、又要、還要呢……」

  孟古哲哲聽得如墜雲霧,愕然道:「奴家聽不懂老爺在說什麼了。」

  按理說,皇后一行都已經來了,高務實應該趕緊結束對話,讓人請皇后、太子和鄭貴妃進來「探望」才對,可奇怪的是高務實仿佛一點也不急,甚至好像是在故意晾著誰一般,竟然笑眯眯地問孟古哲哲道:「哪裡不懂?問吧。」

  「鄭貴妃說她要來認錯,這自是大伙兒都不相信的。可就目前的情況來看,也只能猜測她要動些小聰明,但老爺為何仿佛已經知道她要做什麼了,甚至知道這件事非常嚴重,以至於用了『陰謀幹涉朝政,甚至發動兵變』這樣的指摘?」

  「你對鐵嶺李氏有何看法?」高務實微微一笑,問道。

  孟古哲哲下意識眼皮一跳,低頭道:「鐵嶺李氏乃是朝廷棟樑,自寧遠伯出鎮遼東以來,便是朝廷在北疆最為倚重的將領之一。此後寧遠伯以勛貴回朝安養,其子李如松以西北之功又得以續鎮遼東,李氏一門可謂遼東干城。」

  「還有嗎?」高務實淡淡地繼續問道。

  「還有姑爺李如梅,他從父兄征戰經年,多有戰功。尤其是在援朝抗倭一戰中,他代兄繼任平倭總兵官,隨老爺打滿此戰,更是戰功赫赫,因此在戰後升任禁衛軍副司令,儼然軍中最被看好的年輕大將。」

  「還有嗎?」高務實又問。

  「呃,還有李家其餘諸兄弟……」

  「余者碌碌,就不必細說了。」高務實搖搖頭,擺手道:「你只說了人盡皆知的一些情況,卻沒有提及重點。」

  「重點?」孟古哲哲納悶起來,但實在想不到高務實所指的重點是什麼,只好道:「奴家委實不知,還請老爺指點。」

  高務實便道:「其一,李家是遼東地頭蛇。即便我這些年往遼東摻了些沙子,又扶植過一些李家之外的遼東將領,但不可否認的是,在遼東若無李家的配合,即便聖旨也要打幾分折扣才能執行。

  前次援朝抗倭之戰,李如松的損失說小不小,說大也未必極大,而他卻立刻回了遼東舔舐傷口,補充實力。後來隨著軍改的進行,大明編制了十個甲種軍,十八個乙種軍,以及不定額的一批丙種軍。

  在這次整編中,遼東只拿了一個遼東第一軍,卻沒有遼東第二軍。換句話說,只有一個甲種野戰軍,卻無乙種守備軍作為協防。但為此,我不得不給遼東留下了三個丙種軍的臨時編制……

  這樣做的對外解釋是,隨著殘元西奔、朝鮮內附、女真移鎮,遼東的防衛壓力驟減,因此只要維持一支精銳的野戰力量用以震懾科爾沁及生女真諸部即可,無需多設一個乙種守備軍。而三個丙種軍,則是為了屯田開荒,發展遼東經濟所設。

  不過,這只是明面上的說法,實際是因為我要削減遼東兵權在大明九邊中的權重。遼東原有十八萬軍隊編制,雖不滿員,卻也大差不差,總有個十五六萬。這其中,李如松本部就有四萬出頭,而且是遼東軍中的精銳。餘外還有受他李家恩惠,甚或原本就出自李家的家丁將領所率領的准嫡系,大概也有四五萬之多。

  如此說來,遼東實編十五六萬軍隊,超過一半直接掌握在李家手中。與此同時,無論我如何摻沙子,遼東總兵終歸是李如松,若李家真要搞點什麼大動靜,他有的是手段提前處理威脅——例如打著召集眾將議事的名義,先將眾將騙去廣寧開會,然後將眾將扣下,同時派人去掌握非嫡系諸軍。若擔心諸軍依舊不肯順從,也可同時派兵抵近威逼……總之,這都是不難辦到的。


  因此,即便皇上對李如松信重有加,但我作為內閣首輔,仍少不得要防備一手。故而,我只給遼東一個甲種軍的編制,如此李家嫡系與准嫡系就只能從八九萬人縮編為五萬——畢竟,他們總不肯去做丙種軍,從此安心屯田吧?若真肯,那我倒也樂見。」

  孟古哲哲恍然大悟:「原來如此。不過,既然已經成功削弱了李家在遼東的實力……」

  「事情哪有這麼簡單?」高務實搖頭道:「我這樣做,李如松即便明面上不說什麼,心底里哪能高興?因此這次科爾沁與生女真內附,我又給了李家一個龍江第二軍的編製作為補償。」

  「啊,那之前的削弱豈不是白做了?」孟古哲哲納悶道。

  「怎麼會白做呢?」高務實搖頭道:「八九萬人集中在遼東,那是巨大的威脅,但如果其中三四萬被分散到人口不足卻地域廣大的龍江,朝廷的威脅不就小多了?

  況且,龍江第二軍是個混編軍,其中又不全是李家的人,還有科爾沁和生女真的人摻雜其中,李家可不能如遼東第一軍那般如臂使指。」

  「哦……也就是說,明面上李家的實力受損十分有限,但實際上卻被老爺將他們的力量分散開來,還引入了一些制衡之力。」孟古哲哲這下理解過來了。

  高務實點了點頭,開始繼續分析:「其次,李如梅這個禁衛軍副司令並非孤身入營,他在禁衛軍中是有一些實力的。

  禁衛軍採取的是募兵制,但兵源卻並非完全從民間徵募,也有一部分是從各衛所遴選,尤其是九邊諸鎮。在這個過程中,遼東作為精兵輩出之地,自然也編入不少。而據我所知,李成梁在這件事裡發揮了不小的作用……儘管十分隱蔽。

  細節你不必知曉,總之目前禁衛軍中,來自於遼東的兵源就有一萬兩千左右。這些人天然傾向於團結在李如梅的周圍,客觀上形成了李如梅在禁衛軍中的基本盤。當然,禁衛軍中來自於遼東的將領也是如此這般。」

  由地域而成派系,在中國歷史上是很常見的情況,禁衛軍即便有一些制度對此加以控制,卻也不能說完全不受影響,這是違背人心的,是不可能做到的。

  孟古哲哲聽到這裡,似乎多少明白高務實的意思了,有些震驚地道:「老爺,您這是……是在懷疑姑爺?」

  「掌天下權者,當視天下人人可疑。」高務實淡淡地道:「我並不針對子清,甚至一直都很看好他,否則也不會將妹妹嫁給他。但他畢竟出身鐵嶺李氏,而其父寧遠伯即便在京榮養多年,卻偏偏一直『退而不休』,那我自然也不得不提防一手,以策萬全。」

  孟古哲哲稍稍沉默,又問道:「那老爺的意思是,鄭貴妃打算借寧遠伯……或者說鐵嶺李氏在軍中的勢力,發動一場兵變?」

  她說到此處,連連搖頭,道:「這不可能吧,她哪來的信心說動寧遠伯和李副司令?寧遠伯與李副司令又哪來的信心靠著一萬兩千禁衛軍就成功兵變?要知道,這一萬兩千人雖然心向李副司令,可到底不是李家死士啊!更遑論有麻司令坐鎮京北大營,李副司令的軍令究竟有幾人願聽,只怕都還兩說呢!」

  高務實笑道:「你說的沒錯,若一切如常,事情當然應該這般分析。可是,你漏算了兩個可能出現的變數。」

  「什麼變數?」孟古哲哲大為詫異。

  「第一個變數,我此番若是病死,或者至少不能主持大局了呢?」高務實笑了笑,道:「你看,麻貴聽說我忽然『病重』,第一反應是什麼?是立刻下令全軍回營候命,但緊閉營門——你可知這意味著什麼?」

  孟古哲哲想了想,還是搖頭道:「奴家說不準。」

  「說不準就對了。」高務實淡淡地道:「他就是要讓人覺得『說不準』——也就是說,要讓所有人不知道他的意思。

  當然,以我對他的了解,他是在避免禁衛軍中真有人牽涉到權力之爭,因此收兵回營,關閉營門,擺出一副不得聖旨或者內閣命令便一直保持緘默與靜止的姿態來。

  這是因為對他而言,只有皇上和我的命令是此刻可以奉命並執行的,其餘任何命令都有可能讓他陷入麻煩——搞不好就是一頂陰謀造反的帽子戴上了,到時候九族不保。」

  「那李家?」孟古哲哲問道。

  「寧遠伯派了人去見子清,不過子清沒有動作。」高務實道:「從時間上來看,寧遠伯派人去見子清時,鄭貴妃即便有心,也還來不及通知他。也就是說,這次派人去見子清,只是寧遠伯自己的意思,不會是出自鄭貴妃的指使。」

  孟古哲哲詫異道:「那她不就排除嫌疑了麼?」


  「別急,我還沒說完。」高務實伸手虛壓,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後繼續道:「寧遠伯此舉,只能說明他消息靈通,並且可能有意在其中渾水摸魚,但並不能因此確定他一定要做什麼。甚至如果我現在去和他對質,他也可以說只是出於秦晉之誼,知會子清一聲,作好來探望我的準備云云。

  至於鄭貴妃那邊,她若真想有所舉動,此刻應該已經派人去聯絡寧遠伯了……我方才讓陌叔加強對寧遠伯府的監控,也正是為了看看是否真有這種可能。而你之前所疑問的,鄭貴妃如何說動寧遠伯和子清……這其實反而很容易猜。」

  「啊?」孟古哲哲有些不信:「這種事一旦失敗,那可是大罪,怎麼反而很容易猜?」

  高務實道:「很難猜嗎?若我是鄭貴妃,此刻只要許諾一句,事成之後以國公酬伯爺,以禁衛軍酬子清,而遼東由李家世鎮如雲南沐府成例……這價碼不就夠了嗎?」

  孟古哲哲愕然半晌,只覺得背脊發涼,忍不住道:「可是萬一事敗……」

  「怎麼會事敗呢?」高務實笑道:「只要我高某人不在了,這事不說板上釘釘,至少也是十拿九穩,完全值得豪賭一把啊。」

  「啊?」孟古哲哲有些不可置信,蹙眉道:「不應該啊,就算,就算按老爺所說……可禁衛軍那邊有麻司令坐鎮,他也不會容許李副司令率兵出營。禁衛軍不出營,這兵變如何進行?」

  「你忘了我剛才對麻貴的分析了?」高務實搖頭道:「我無命令給他,還有皇上呢。」

  「皇上?皇上難道造自己的反不成?」孟古哲哲瞪大眼睛,完全不敢相信。

  高務實聳聳肩:「誰說皇上的聖旨就一定得是皇上親自下達的?」

  「啊?」孟古哲哲有點轉不過彎來了:「此言何意?」

  「若是有司禮監的大太監前往禁衛軍宣皇上口諭,而這口諭之中又不需要麻貴本人做什麼,而只是調動李如梅率軍進城——甚至不必說進城,只說讓他率軍至德勝門或安定門候命。此時,你認為麻貴會拒絕奉詔嗎?他有理由拒絕奉詔嗎?」

  孟古哲哲大惑不解:「您是說鄭貴妃找人假傳聖旨?可是陳掌印不可能投靠她啊!」

  「司禮監的大太監可不止陳掌印一人。」高務實輕笑一聲,搖頭道:「你莫不是忘了,有一位身份特殊,又總是不肯安分的主?」

  孟古哲哲腦中依次閃過司禮監幾位秉筆大太監的名字,忽然大驚失色:「李文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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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除了有點咳嗽還沒好利索,這感冒終於好得差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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