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1章 封禪(廿六)孔家曲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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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329章 封禪(廿六)孔家曲阜

  皇帝雖然是站在御車二樓說的這番話,但畢竟無遮無攔,很快便傳遍了整個聖駕一行,不少人都忍不住三三兩兩討論起來。

  高務實這些年來的功勞確實是大,這一點倒是沒人敢睜著眼睛說瞎話,強行去否認。而且中國自古以來的習慣,誇人的時候往往都很誇張,最著名的大概就是謝靈運那句「天下才有一石,曹子建獨占八斗」。

  所以,皇帝用「朕有今日,其功三分在朕,二分在群臣,餘下半數在你」來夸高務實,看似驚人,其實這「三分」也好,「二分」也罷,乃至「餘下半數」都不必太過當真,因為它們都不過是表達皇帝的某種心情,而非確指。

  不過,卻也不能小看了這句話,因為這句話真正的關鍵不是高務實的功勞具體有多大、占萬曆朝功業有幾分,而是在於皇帝說這句話的心情——換句話說,皇帝是以何種心情說出這番話的,又為何要當眾大聲說出。

  總而言之就是:皇帝為何要這樣當眾誇讚高務實的功勞?

  要知道,此次聖駕南下至今,馬上就要祭孔,接著便要封禪,最後還要去南京拜謁孝陵。這次出行可不是遊山玩水,是有明確且重要的政治意涵在內的。此時忽然大誇高務實,很難說皇上沒有什麼政治動機。

  皇帝是御極天下三十載的壯年天子,一言一行絕不會無的放矢,而隨行官員大多也都是官場上的老油子了,絕不會天真的認為皇帝只是興致上來隨口誇誇。

  高務實這些年功全文武,如今已經是內閣首輔兼戶部尚書,實權可謂加無可加,甚至連加銜都給到了太傅,再往上就只有那個一般不會給活人的太師了。考慮到高務實功勞雖大,可年齡畢竟還不到四十歲呢,這太師現在可真不能隨便給,要不然下一步……

  於是眾官很快得出結論:恐怕能讓皇上這般親自造勢,只能是打算要給元輔晉爵了。元輔當初直接跳過伯爵,上來就是一個南寧候。現在從皇上的舉止來看,在這次南下途中某處,應該就要冊封元輔為國公了。

  中立派的官員對此比較淡定,雖說國公作為大明朝人臣的最高「名器」,朝廷除「開國」、「靖難」兩系之外,其餘都給得十分謹慎。確切的說,「開國」、「靖難」之後,就只有英宗朱祁鎮封「奪門之變」中立有軍功的石亨為忠國公;憲宗時封朱永為保國公。

  不過中立派不介意這些,因為在他們看來,高務實的功勞比石亨、朱永高了不知多少,甚至就算比起開國、靖難兩系國公之中的多數人也毫不遜色。非要說的話,恐怕只有中山王徐達夠和高務實的功業一爭長短。只不過他們一個是打江山時期的功臣,一個是守江山時期的功臣,這種比較最難,還不如不要比了。

  不管怎麼說,中立派官員對於皇帝釋放的這個政治信號採取默認態度——你不說要封,我也不會勸;你說了要封,我也不會諫。

  心學派的官員就沒有這麼淡定了,不說如喪考妣吧,至少也是個垂頭喪氣。

  在他們看來,高務實如今的地位本就已經深固不搖了。自從沈閣老南下備巡,趙閣老根本不敢與高元輔爭鋒,被京中戲稱為「唯唯閣老」。再加上一個早就被看做是高元輔應聲蟲的周閣老,如今的內閣根本就是高元輔的一言堂。

  在這種情況下,如果高元輔還再次晉爵為國公,那可真是位極人臣,官、勛兩巔峰啊!想到這裡,幾乎所有心學派出身的官員都暗自追悔:早知道當年拼死也要攔住高務實文官封侯這件事,畢竟獲封武臣爵位便不能干預中樞政務。就像王文成公那樣,一旦獲封了新建伯,就絕了進入中樞理政的機會,於數年後病逝。

  另外兩位文官封爵的王驥、王越,前者即便參加了奪門之變,也只做到兵部尚書,後者更是死在甘州任上。總之這文官封爵的「三王」都沒能進入中樞,以至於似乎成了某種「成例」。

  這下倒好,因為當初沒有攔住皇上,使得高務實以文官封爵還能繼續在內閣輔政,後來經過一些事情,乾脆做到了首輔。如今更妙了,侯爺還不夠他當的,皇上還要給他個國公爺耍耍!

  這叫什麼事!這麼下去,全天下官員都要跑到實學派一邊去了!

  哼,什麼實學派,不就是打著富國強兵的幌子,一門心思鑽進錢眼裡去麼?瞧瞧現如今各地的考課都是些什麼條目:某地開荒多少畝,復錄逃民、流民多少人入冊,本年納稅多少兩;又或者某地新開工場幾處、礦場幾處,新來商人幾許,本年納稅多少兩……

  最壞的是,自去年起,高務實居然以首輔和地官之尊強推了一個名叫「勤政守廉銀」的制度,為天下官員按照考課結果發放這種「勤政守廉銀」。


  似這般公然收買天下官員的舉動,高務實居然好意思說這是因為「天下日富而官員俸祿過低,需以業績量銀,酌情優恤以勵」。簡直無恥,無恥之尤!長此以往,國將不國!

  只可惜,皇上被高務實蒙蔽太深,即便心學派官員整出個「十害」來彈劾,皇上也不為所動,不僅親自硃批反駁了好些人,到後來甚至直接留中不發,反而立刻將這一制度推廣下去。

  心學派給高務實羅織了什麼「十害」之罪?分別是:貪財好貨,與民爭利,操守不端,急功近利,違背古訓,輕忽教化,變法亂常,結交商賈,粗暴施政,圖名務虛。總而言之是壞透了。

  可就是這麼一個「十害」之人,現在居然還要封國公了,真是世風日下,讓心學派一干官員痛心疾首,一個個恨不得天誅國賊……什麼,他有大功?那是偽裝,是大奸似忠!

  不過這些人也就這樣了,還天誅國賊呢,聖駕隨行的禁衛軍都是高務實建立的,他們拿什麼誅?口誅筆伐?早就被證明了屁用不頂啊!

  與心學派官員痛心疾首作對照的,自然是實學派官員的彈冠相慶了。禮部左侍郎方從哲更是突然成了香餑餑,許多官員都打著各種旗號跑來他這裡打探消息。吏部右侍郎葉向高也不遑多讓,同樣差點被人「圍堵」,都是藉故前來問問有無內幕消息,元輔是否真的要獲封國公了的。

  不僅他倆,甚至與人事任免幾乎毫無關係的工部左侍郎李廷機,也因為是高務實的「嫡傳三門生」之一而備受矚目。有人來問消息,有人來拉關係,總之也是見人見得不堪其擾,只覺得臉上的肌肉都因為要一直保持微笑而變得僵硬了。

  好在曲阜畢竟不遠,隨著聖駕抵達曲阜,終於把他們解救了出來。這下子,輪到剛剛界迎聖駕的曲阜縣令忙得腳不點地。他在拜見聖駕之後,要帶著聖駕抵達曲阜縣城,然後趕緊跑到衍聖公府等著再次接駕。

  衍聖公孔尚賢身份比較特殊,他因為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至聖先師,所以不必去界迎,而是在孔府門口等著迎接聖駕。

  本代衍聖公孔尚賢,字象之,號龍宇,為孔子的六十四代孫,他的身影在迎接隊伍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這不僅是因為他站「C位」,而且也因為衍聖公的服飾獨一無二。

  孔尚賢生於嘉靖二十三年,如今已近七十,臉上刻滿了歲月的痕跡。他雖是衍聖公,出自讀書人最尊崇的家族,但那雙歷經滄桑的眼睛透露出的卻是一股不易察覺的銳利和精明,反而不見多少文氣。

  孔尚賢頭戴雲翅五梁冠,身穿赤羅衣,腳踏夫子履。這身裝扮正是大明衍聖公獨有的衍聖公朝服,華貴而不失莊重。

  與山東、東昌乃至曲阜當地官員一臉的誠惶誠恐不同,孔尚賢的臉上帶著淡淡的微笑,絲毫不見怯場。若是把高務實的坐蟒袍給他來穿,估計旁人得要以為他是某位閣老。但他那微笑背後似乎隱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精明與自負,這倒是和歷代衍聖公名聲不佳的形象不謀而合。

  曲阜縣令孔胤植站在孔尚賢的身旁,他身穿六品官袍,頭戴官帽,面色同樣淡定。有人或許要問了,縣令不是七品嗎?此人為何身著六品官袍?

  因為他是曲阜縣令,是孔家人。唐懿宗咸道七年,也就是公元866年,當時皇帝就讓孔子的四十代孫孔續來當曲阜縣令,後來形成慣例,就基本上都由孔子的嫡系子孫來當縣令。

  到了宋仁宗的時候,皇帝封孔子的嫡長子孫為衍聖公,所以曲阜縣令就由衍聖公來兼任。後來王朝更迭,經歷了金、元、明王朝,皇帝換了一茬又一茬,但是衍聖公當曲阜縣令卻雷打不動,還由皇帝任命。

  不過明朝還是有些不同,衍聖公的地位極為崇高,不僅是一品大員,而且還是禮儀上的文官之首。

  這地位有多高呢?高務實身為內閣首輔,在宮裡走動也都是自個腿著,但人家衍聖公就可以在皇宮裡騎馬。他到京城去,皇帝還要親自過問,派人給他送吃的喝的。

  但是這樣一來,衍聖公這麼高的地位,再讓他兼任一個小縣令就顯得非常不合適,於是就有旨意下來,不再由衍聖公兼任曲阜縣令,但還是由孔家選一個人來當曲阜縣令。這個曲阜縣令也和其他地方的縣令不同,他是六品官,有別於其他地方的七品縣令,也凸顯出他的地位與眾不同。

  一個地方官一直由一個家族的人來擔任,其實也讓皇帝心裡犯嘀咕,而且孔家的人里往往也有不成器的,所以皇帝也曾動過心思,不讓孔家人繼續干曲阜縣令。

  比如嘉靖年間,當時孔家的縣令水平就不行,還肆意妄為,搞得當地雞飛狗跳,就有言官上書彈劾這個人,嘉靖就想藉機不讓孔家人世襲這個縣令了。但是嘉靖剛把想法說出來,朝廷的大臣就出奇的一致反對,說這是祖制,事關天下讀書人的觀瞻,萬萬不可違反。嘉靖一看阻力這麼大,而且也不和大禮議直接掛鉤,於是也只得作罷,仍是換一個孔家人替代原先那個縣令就了事。


  當皇帝的御駕緩緩駛入曲阜城時,街道兩旁的百姓們紛紛跪拜,山呼萬歲。等聖駕抵達孔府之外,衍聖公孔尚賢和曲阜縣令孔胤植也率領著官員和士紳們跪拜在地,以最恭敬的姿態迎接皇帝的到來。

  朱翊鈞在高務實的陪同下步下御車,只見他身著海藍瀾衫,腰系革帶,頭戴方巾,這一身樸素的士人裝扮,更顯出他的謙遜與尊重。當然,沒人會搞錯他的身份——瞧那眾星拱月的架勢,身邊陪同的還是一位身著大紅紵絲坐蟒袍的重臣,不是皇帝能是誰?

  朱翊鈞的目光在人群中掃過,最終定格在孔尚賢的身上。他微微頷首,表示對這位孔子後裔的尊重。孔尚賢感受到了皇帝的目光,他站起身來,向前邁出一步,向朱翊鈞深深一拜,然後說道:「臣衍聖公孔尚賢,恭迎陛下聖駕。今日陛下親臨曲阜,至聖先師泉下有知,亦必深感欣慰,樂見聖君。」

  朱翊鈞微笑著扶起孔尚賢,他的眼神中充滿了溫和與親切:「衍聖公不必多禮,朕此來,是為祭拜至聖先師,也是為表達對我名教之尊重。朕記得,衍聖公當年曾因守祖母之喪而辭京不往,這份孝心,朕甚是感動,今日尤記得清楚。」

  孔尚賢聞言,心中湧起一股複雜的情緒,他不知道皇帝的這番話是對他家風的肯定、對他個人的尊重,還是在反話正說,是敲打自己當初不肯赴京。

  不過他倒也不怕,只是做出恭敬地模樣回答道:「陛下過譽了,臣只是盡了為人子孫之本分。」

  朱翊鈞笑了笑,似乎並無他意,頷首道:「那就先往孔廟去吧。」

  「臣遵旨,請皇上准臣頭前帶路。」孔尚賢拱手道。

  「衍聖公請。」

  在一片莊重而又和諧的氣氛中,朱翊鈞在孔尚賢和孔胤植的引路下,帶著龐大的隨行官員隊伍,緩緩向孔廟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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