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七七章 功利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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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淨水潭岸邊,武元君負手而立,雙眸靜靜地瞧著那白蟒,心中甚是疑惑。

  它為何會流露出疼愛後輩的姿態?這著實有些反常……

  「請天君退去。」武元君言語尊敬地開口。

  在武元君的部族眼中,這白蟒後裔,便是當代天君的化身。它在族中的地位是略微高出巫主的,且今年也有三百餘歲了,陪伴過兩任巫主,論輩分,武元君也得管它叫一聲白爺爺。

  那白蟒聞言,便收攏身軀,嗖的一下飛入了淨水潭之中。

  落水時,它腥紅的雙眸中閃爍出一絲落寞,就像是獨守空屋與燭台的老人,可憐、孤獨。

  不過,它的親昵之舉,也就僅此而已了。

  地面上,鬼頭刀跪在那裡,不敢多言,也不敢抬頭。

  武元君怔怔地瞧著他,輕聲詢問:「你來過淨水譚?」

  這話明顯是別有用意的,因為在武元君的「記憶」中,這六君子出身一般,都是族中非常旁系一脈的子嗣。

  可白蟒為什麼會對他,有特殊之舉呢?

  鬼頭刀聞言,自然是不敢胡咧咧的,因為他在此星門中,就只是一個探子的角色,這個心態必須要擺正,不然只會適得其反。

  說得越多,意味著漏洞越多。

  他稍作停頓,心中便想好了說辭,只抱拳回道:「稟告巫主,屬下小的時候體弱多病,爺爺怕我夭折,便從族中長老那裡要了一味偏方,隨後整日去寒潭旁採摘靈蟒草,從而熬製湯藥給我服用。一直到了十幾歲後,我這身子骨硬才朗了許多,且南疆大部分的毒蛇巨蟒,都不會傷害於我。細細想來……或許是我身上沾染了靈蟒草的氣息,所以剛剛……老……老天君才會覺得我有些親近吧。」

  武元君沉思片刻,便話語淡然地岔開了話題:「你只有一句話的機會,十萬火急之事,究竟是何事?」

  「稟告巫主,今日戌時左右,牛喜麾下的兩位千戶,或要帶領部分叛軍,火燒阜南縣糧倉,以此來報復我主緝拿牛喜之仇。」鬼頭刀跪在地上,語速極快地回了一句。

  武元君瞧著他:「你為何會知,這牛喜麾下的兩位千戶要放火燒糧?且連動手的時間、地點,都知曉得如此清楚?」

  「先前,您在大殿之中說過,要阜南縣提前調撥糧草,為起兵早做準備,再加上,屬下深知牛喜麾下,儘是一些愚忠之將。現如今他們的主子被緝拿了,這些人或許會行極端之事。」鬼頭刀聲音穩健,邏輯清晰地說道:「我三軍待戰,這糧草輜重,自然是最緊要之事,所以,屬下提前在阜南縣暗中安插了一位地頭蛇,以作耳目。早前他曾送來過消息,說那兩名千戶似乎會在今日戌時針對糧倉有所行動,但具體是何動作還有待細細探查。我便給了此人一枚靈符,並告知他,如若遇到緊急事件,可掐碎靈符,百里之內我定當有所感知。而剛剛,我在獄中突然感到靈符碎裂……所以推斷,這位耳目或許已經被殺,又或許是發現了端倪,賊人即將動手。而糧倉輜重,那些叛軍肯定帶不走,所以一定是放火焚燒。」

  武元君稍作停頓:「你的意思是,你之所能發現這個重要情報,是因為你料敵於先?」

  「巫主曾說過,這帶兵之人,望己者,為庸才;望遠者,乃將才;己遠同望者,當為帥才。」鬼頭刀恭敬回道:「屬下雖不是帶兵之人,但也想為我主分憂,盡力地掃去難事。那牛喜手下的人都過於愚忠,且不老山風雲激盪,暗流洶湧多時,屬下能看到這一點,並非是聰慧,只是思慮過多而已。」

  「耳目有幾人?」武元君問。

  「為了避免消息走漏,我只有一位耳目,但他下面或許有許多眼線。」鬼頭刀回。

  只一位耳目,且還掐了靈符,這說明……此人可能死了,而死了的人是無法對證的。

  武元君雙眸淡然地看了鬼頭刀一眼,隨即衝著石亭中的那位男子擺了擺手。

  不多時,男子快步離去,而武元君則是居高臨下地看著鬼頭刀,輕聲道:「你且留在院外等候,是真是假,一會便知。」

  「遵命!」鬼頭刀抱拳回應。

  武元君只從其身邊走過,卻沒有多說一句話。

  ……

  一晃近三個時辰過去。

  武元君依舊坐在石亭中,一邊飲酒,一邊在宣紙和摺子上寫寫畫畫。

  過了一小會,那位面容冷峻,穿著布衣的男子返回。


  他入亭子後,彎腰道:「稟告巫主,阜南縣傳報,一共抓住了七十四人,領頭者確是牛喜麾下的兩位千戶,其餘都是一些普通兵丁。他們攜帶了大量的燃火之物,以及破壞之物,且緝拿的地點,距離阜南縣大倉只有不到兩里遠。那……那鬼頭刀說的沒錯,這些人的目的,就是放火燒倉,行報復之事。」

  「昨日,一網打下去,撈上來多少條大魚啊?」武元君淡淡詢問。

  「牛喜麾下的大部分將領,都已被抓入各大營,且嚴密管控了起來。只有小部分的將領外逃,但人數不多。除了這兩位愚忠之人,也就還有四位千戶上下的將領逃離,但身邊兵丁不多。」

  「如若沒有鬼頭刀的及時稟告,我糧倉大營,是否可以安然無恙?」武元君扭頭詢問。

  冷峻男子聽到這話,頓時無言地低頭。

  「阜南縣那麼多探子,竟然還不如一個被棄用之人。是清閒得太久,他們都忘了怎麼打仗了嗎?!」武元君眉頭輕鎖:「捉拿負責看守大倉的將領,等待處置;其餘連坐將領,罷免其官職,押入大牢。」

  「是。」

  男子立即回應。

  武元君稍作思考後,便扭頭看向了管家:「傳鬼頭刀過來問話。」

  「是!」管家聞言離去。

  不多時,鬼頭刀再次跪在了亭子之外。

  亭內,武元君叫了對方過來,卻不主動問話,只依舊在紙上寫寫畫畫,也看不出個態度。

  「巫主,請巫主再給屬下一次戴罪立功的機會,讓我證明自己的清白!」鬼頭刀五體投地,聲音激動地說道:「我發誓!我對巫主的忠誠,天地可鑑,也絕不可能背叛。屬下若有一字說謊,那我全家不得好死,永世不得超生。」

  不知為何,武元君聽到這個誓言,內心多少有點煩躁:「我與牛喜曾在寒潭邊起誓,同生共死,永不背叛。可現如今,他不是依舊投靠了朝廷,想要將我推向絕境嗎?這世間,發誓者蠢,信誓者更蠢。」

  鬼頭刀無言以對。

  武元君緩緩抬頭,慢悠悠地衝著鬼頭刀說道:「本帥只信雙耳聽到的,雙眼看到的,以及心裡感到的。你剛剛及時通稟,確是為阜南縣的大倉免去了一些損失,這倒算是一件功勳。」

  鬼頭刀聽到這話,心裡稍稍鬆了一口氣,因為他根本沒什麼暗線耳目,先前說的那些話,也都是在編故事,找理由。

  只不過,不老山這裡發生的許多大事,其中有一小部分,他是有些印象和記憶的。

  畢竟他當年才八歲,族中的很多事情,根本輪不到他過問,且他自己也沒興趣打聽,只顧著學業和玩樂了。

  但牛喜手下的兩位將領,放火燒糧倉這事兒,他卻是知曉的。

  為何?

  因為他記得很清楚,自己得到千毒譜的當天,本來是很高興的,卻不曾想,晚上戌時左右,阜南縣便傳信來,告知巫主有兩處大倉被燒,且損失了很多糧草輜重。

  而放火燒糧的人,就是從臥虎寺中跑出的兩位「判將」,因憤恨巫主捉拿了牛喜,所以才幹出此事兒。

  這事,讓武元君勃然大怒,飯只吃了一半,便把碗摔在了地上,且當天也沒有回到家眷院休息。所以,鬼頭刀對這事兒印象較為深刻。

  但他此刻主動通告此事,其實也是在「賭命」,如果有的選,他是不會這麼做的。

  因為秘境演化出的故事,往往和現實故事是不一樣的,是有些許改變的。那如果今日沒有發生放火燒糧一事,他大概率是要涼涼的,很可能會被淨水潭中的白太爺爺一口吞下,且第二天早上絲滑排出……

  亭中。

  武元君瞧著鬼頭刀,輕聲補充道:「既然立功了,那本帥就再給你一次機會。鬼頭刀,你且聽好了,本帥已經讓人把新的差事送入了密室之中,此一行,你六君子中除了翁散人以外,其餘五人皆同行。如若你做好了,當免去罪責,洗脫嫌疑;如若你沒做好,那便不是關押到牢獄之中,那般簡單了。你可聽懂了?」

  「屬下感恩戴德,此番差事,寧死也不會耽誤我主大事兒。」鬼頭刀差點喜極而泣,因為這話代表著他再次被啟用了。

  「帶他下去吧。」武元君擺了擺手。

  「鬼頭刀,這邊請。」那名面色冷峻的男子,只淡淡地招呼了一句,便將鬼頭刀帶走了。

  石亭中。

  管家眼神有些費解地瞧著巫主,並輕聲詢問道:「這鬼頭刀,老奴有些看不懂啊。」

  「哪裡看不懂?」

  「他所有的解釋,都是沒有辦法被證實的。」管家皺眉道:「他說自己在阜南縣的耳目只有一人,且這人已經掐碎了靈符。這樣一來,如若您想要見一見這位耳目,那他便可以用此人已死來推脫。也就是說,鬼頭刀稟告的軍機信息來源,是無法被追查的……。」

  武元君扭頭看向他,雙眸明亮地問:「你會釣魚嗎?」

  管家一愣,緩緩搖頭。

  「釣魚的必備之物,那便是魚餌。」武元君背手回道:「先前捉拿牛喜,他力爭紅色錦囊,拿到了最難的差事,這無非是想博取我的信任罷了,且在抓捕過程中,又說出了牛喜的隱秘之事。現如今,他既與家眷院中的案件有關,又通稟了糧倉被燒一事…這個人在幾次事件中的影子太重了,本帥不信他。此人,要麼是朝中派來的,要麼就是大乾派來的,還有便是……。」

  「便是什麼?」管家不解。

  「還有就是,他確實功利心極重,所以才會露出如此多的馬腳。這樣的人,不堪大用。」武元君說這話之時,扭頭便看向了石桌桌面。

  那上面擺放的一疊摺子旁,有一張寫了六個名字的宣紙。

  名字分別是,佛公子、翁散人等六人。

  武元君瞧著這張紙,淡淡道:「此人,不能作為最後的『託孤之臣』,其餘五人,尚且有待觀察。」

  管家愣了一下:「那您還讓他參與今晚的……?」

  「我不說了嘛,釣魚總是要有魚餌的。」武元君笑道:「他若是朝中或大乾派來的人,那後面必會露出馬腳。這或許可以利用……只不過,要選一人盯死他。」

  說完,他在紙上點了一個名字。

  ……

  返回密室的路上,鬼頭刀的心情非常激動,他感覺自己起死回生了,賭對了,起碼重新回到了競爭位。

  【再次很遺憾地通知您,因為您的種種騷操作,導致自己渾身都是疑點。】

  【您已經被認定為——疑似奸細之人,且獲得此秘境的特殊稱號——「自暴者」,信任值暴跌到1點。】

  【注意,由於您激活了自暴者的稱號,且被認定為是疑似奸細之人,那如若您短時間內無法重新獲得巫主信任,您就隨時有被處死的危險。】

  【不老山秘境的溫馨提醒:往往說得越多,死得越快;功利心越重,越容易失敗。記憶是優勢,或許也是劣勢哦……請慎用。】

  鬼頭刀聽完星門的提醒後,整個人呆愣,麻木,想死,想發瘋。

  「他娘的天道……你這絕對是報復我,報復我之前對你的利用!」鬼頭刀內心悲呼道:「這不是提醒,這是直白且赤裸的天道懲罰。」

  這種懲罰太嚴重了,等同於是自己強行觸發了死亡機制。

  刨去鬼頭刀被任也暗算後,種種可疑的補救行為,並引起了巫主的懷疑外,他也確實在清涼府一事上,利用過天道規則。

  ……

  膳房外。

  任也和大胖龍剛剛吃過夜食,就見到管家屁顛屁顛地跑了過來。

  「佛公子,請留步,巫主有請……!」管家喘息著喊了一句。

  任也愣了一下,但還沒等開口,大胖龍便主動問道:「巫主叫我了嗎?」

  「你且讓開一點,我與佛公子說。」管家伸手便拉開了大胖龍。

  「狗奴才,竟如此勢利眼……。」大胖龍心中暗恨:「這種人,若在我的地盤上,絕對活不過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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