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自斷一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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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日後,成景的生母鄭小葵突染重疾,臥床不起,名醫請了一個又一個,病情卻不見好轉,短短几日,已然有了油盡燈枯之兆。

  臥房門口,大夫搖了搖頭,嘆道:「此毒太過蹊蹺,請恕老夫無能為力……」

  又是如出一轍的話語,成峪霍地伸出手臂,指向門外,「給我滾!都是一群庸醫,連個毒都解不了!廢物!」

  大夫未敢反駁,忙不迭低頭離開。

  「景兒……」

  床榻邊傳來像微風一般虛弱的聲音,成景連忙走過去,鄭小葵面容蒼白,奄奄一息,成景用力握住她的手,神情悲痛。

  「母親。」

  「人終有一死,不必難過。」氣若遊絲。

  「休要胡說!」成景紅著眼圈,固執道,「母親會長命百歲!」

  「娘也不想這麼快離開你,這個世上,娘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我還沒看到你娶妻生子,建功立業……」

  「您會好起來的,以後都看得到!」

  鄭小葵看著他,輕聲問道:「景兒,你是不是得罪什麼人了?」

  成景默了片刻,「對不起,是我連累了您……」他痛苦地把頭低下去,額頭貼在鄭小葵微涼的手背上。

  「娘不打緊,只是你千萬要小心——」鄭小葵說著,突然咳出一口鮮血,瞬間將蒼白的雙唇染得鮮紅。

  「娘!」成景慌忙執起一旁的手帕擦拭,杏白色的帕子頃刻變成駭人的嫣紅,像剛剛繡上的驚心動魄的嬌艷無比的花朵。

  鄭小葵無力地看著他,想擺擺手告訴他沒關係,卻提不起力氣。

  「我不會讓您死的!」成景猩紅著眼,說完奪門而出。

  秋涼院,書房內。

  碩大的泥人架子前,惟願拿著小小的軟毛刷,耷拉著眼皮,慢慢吞吞地輕掃著一個又一個泥人。

  自離京之日起,泥人的數量就固定了,沒有增多,沒有減少,成峪不會再張口要泥人,看到泥人也不會欣喜,好像這個泥架只成為了她一個人的回憶。

  想著,生出的淡淡的悲傷讓她更困了。從前,她沒有睡午覺的習慣,後來被成峪感染了,她漸漸也開始睡午覺,多年不睡午覺的習慣抵不過幾個月養成的睡午覺的新習慣,她強撐著眼皮,魂好像被抽走了一般。

  掃完最後一個泥人,她將刷子放在一旁,走回泥案,途中瞥了一眼在案前全神貫注看摺子的成峪,忍不住腹誹,這個罪魁禍首把她傳染得非睡午覺不可,自己失憶後卻全然不記得,真是過分!

  她坐在泥案前,手肘支著桌面扶著額頭,忍不住打了個哈欠,前方忽然傳來成峪的聲音:「困的話,去偏室休息會兒。」

  惟願被他的聲音激得神志清明了一瞬,抬起因打哈欠而變得水潤的雙眸,鏗鏘道:「我不困!」

  成峪微微挑了下眉,沒說什麼,低頭繼續看摺子。

  過了會兒,再抬起頭,剛剛看似精神抖擻的人,此刻已經枕著手臂伏在桌面上一動不動。

  成峪無聲笑笑,輕腳走過去,將人攔腰抱起,朝內室走去。沒幾步,懷中的人微微動了動,鼻子在他胸前無意識地輕嗅幾下,然後把頭埋進去。

  成峪在原地滯了好一會兒,才重新邁開腳步。將人放到床上,他站在床前看了許久,才轉身回到書案前。

  沒多久,書房門被人從外猛地推開,成景衝進來,大聲吼道:「成峪!」

  成峪皺了皺眉,抬頭看去,一起進來的還有輕莫,輕莫低頭道:「公子,我沒攔住……」

  「你先出去吧。」

  「是。」書房門重新關上。

  「你有事?」成峪瞥了眼怒髮衝冠的成景,淡淡道。

  成景上前幾步,怒視著他,似乎要以此來增強自己的壓迫性。

  「別裝蒜,解藥交出來!」

  成峪悠悠道:「姨娘中毒,你查也不查,沒有任何證據便肯定是我所為,青天白日找上門來,可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不等成景回答,他緊接著道,「不打自招。」

  「茶茶是我殺的,也是我指使的!左右你都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成峪笑出聲,「從前只道三弟與世無爭,只知聽曲、釣魚、玩樂,沒想到深藏不露,竟對我恨之入骨。」


  「我是恨你!」成景眸中溢出赤裸裸的恨意和嫉妒,「你功成名就,站這麼高,接受讚譽的同時,理應也接受挑戰和危機,你失敗或死亡,是你活該,你死了,其他人才能出頭!」

  成峪似笑非笑,「能把不服、不甘、眼紅說得如此冠冕堂皇的人,也就只有三弟你了。」

  成景握緊拳頭,直視他的眼睛,「要害你的人是我,與我母親無關,你要報復沖我來!」

  「好!」

  響亮清脆的拍手聲在寬敞的書房內響了幾下,成峪勾唇笑了笑,拿出一柄匕首置於桌面上,吐字道:「自斷一隻手腕,解藥我自會給你。」

  成景陡然睜大眼睛,目眥盡裂:「你說什麼!」

  「不肯?」成峪輕笑,「看來你與姨娘的感情倒也沒有看上去這般深厚……」

  成景站著不動,眼睛死死地盯著成峪,仿佛要噴出火來。

  成峪道:「你與外人裡應外合,致我三年痴傻,區區一隻手腕而已,我還覺得太過便宜你了。」

  成景眸光閃爍不定,「是不是只要我這麼做,你就一定會給我解藥?」

  「你好像沒得選。」成峪後靠上椅背,「我勸你最好還是不要試探我的耐心。」

  成景一步一步走到案前,在成峪的注視下,慢慢拿起匕首,突然眸光一寒,手腕一轉,刺向成峪。

  成峪似是早就料到,反應極快,抓住他的手腕,稍一用力,匕首掉落,再突地一擰,只聽手下傳來清晰的骨頭碎裂的聲音。成景不可抑制地發出慘叫,而後被他咬著唇硬生生阻斷,他跪倒下去,握著被捏碎的手腕,身體因為疼痛縮在一起,弓著背,顫抖不已。

  不遠處的屏風上,木框被一隻纖細的手抓得死緊。惟願看著眼前的一幕,內心波瀾起伏,方才匕首調轉的瞬間,她幾乎要衝出去。

  成峪神色未變,眼底儘是漠然,「看來你不想要解藥。」他朝門口道,「輕莫,將人請出去!」

  「二哥!」成景跪起來,膝行兩下,抬著蒼白的臉道,「我錯了,我知錯了!你把解藥給我吧,求求你,我母親是無辜的……你幼時被大哥推落水中,還是她以身犯險救了你一命!」

  「所以我才只要你一隻手腕。」成峪撥弄兩下案上的匕首,看向成景,「景兒,你看不出我已經很心慈手軟了嗎?」

  「我也是受人指使,我當年只知那是一種慢性毒藥,但不致死,所以我才讓茶茶每日下到你飯菜里,其他事情我一概不知,事後我才知道那是致人痴傻的東西,與我無關啊,二哥,你信我!」

  「我信,他自然不會把計劃都告訴你,畢竟你只是一個順手的工具而已。」

  「那……二哥……我手腕已經斷了……」

  成峪搖搖頭,「只是碎了而已,懲罰還沒開始,就這樣饒過你,只怕你不長記性。」

  「不會,二哥,我知錯了,我從今往後閉門不出,誰的話都不聽,絕不會再做對你不利的事情!」

  成峪耐心用完,拎起匕首,扔到他面前,不容再辯,淡道:「手筋,自己挑了。」

  成景盯了匕首片刻,哆哆嗦嗦地拿起來,伸出那隻被捏碎的紅腫的手腕,他抬頭看了眼成峪,目光中參雜著恨和絕望,那個人自始自終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樣子,和從前一樣,仿佛什麼都看不上,卻什麼都擁有。

  悽厲的慘叫從書房傳出,驚動了零星幾棵樹上的鳥兒。鮮血從緊握著手腕的手指間的縫隙流出,淌到地板上,浸濕大片衣擺。

  成景的唇被自己咬出血來,頭頂傳來的聲音讓他渾身冰涼:「這隻手腕,就一直廢著吧,如果哪天意外康復了,我不介意再讓你經歷一遍今日之事。」

  他抬起頭,眼眶紅得像沁了血,「知道了。」

  「另外,珍惜我給你的機會,不會有第二次。」他施捨一般地將解藥扔到他面前,「回去後,替我向姨娘說聲抱歉。」

  成景抓緊藥瓶,「多謝二哥。」他艱難站起,轉身離開,留下地上一片猩紅奪目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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