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將死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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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總該不會是那麼煩躁的一件事情,在鄧子越的眼中卻看得越來越不清晰了,他不知道桑文在搞什麼事情,至少不知道為何現在二人似乎有些針尖對麥芒的架勢,但是三皇子仍然面色之上掛著一些和善。

  桑文是有些小脾氣在裡面的,畢竟之前三皇子殿下是專門將她抓到抱月樓里的人,如若是沒有了范閒的幫忙,現在的她可能和京都城抱月樓的那些屍骨一樣,永遠的躺在了私獄裡面。

  但是她又不能對尊貴的皇子殿下發什麼脾氣,只能是自己藏起來自己的憤怒而已,他看著面前的三皇子殿下,並沒有發怒,她平靜地說道,「妾身,見過三皇子殿下。」

  「你的奴籍,老師已經幫你贖出來了?」三皇子的臉色並不是很好。

  這倒不是三皇子不給范閒面子,只是他與生俱來的那股王霸之氣,不允許他和一個奴籍面對面說話,至少面前的這個人若是奴籍,她連抬頭看自己的資格都沒有,所以一定要問好,不然的話,光是側君顏這一條罪狀,桑文五馬分屍都是輕的。

  「已經贖了。」這就是階級性的差異,三皇子在想著如何能讓面前的人因為皇權律例的嚴苛,在夾縫之中存活下來,可是桑文想的確是這個三皇子殿下在拿著她的奴籍蔑視她。

  不過還好,桑文早已經在陳萍萍的教導之下,變得喜怒不形於色,況且她知道,本來這就是皇室宗親,名正言順的三皇子殿下,即便是曾經對方對自己如何了,現在自己也沒有資格和對方說什麼,當即作禮,

  「若是殿下仍然對我欣賞,也可以將我帶在身邊,我雖然無奴籍之身份,但是仍然可以盡我所能照顧殿下。」

  「那倒不必。」三皇子擺了擺手,他的想法其實是很簡單的,肯定是不可能搶自己老師的人,況且桑文一直跟隨著的並不是范閒,而是陳萍萍,三皇子不會傻到和陳萍萍有什麼對頭的問題,陳萍萍在他的眼裡面一直是一個非常恐怖的人。

  「你對那個樓子有想法?」三皇子問道。

  「那是自然。」

  桑文笑了笑,「想來那個地方和抱月樓如此相像,我就很感興趣了,聽聞鄧子越跟我講,那裡如何如何的好,如何如何的精緻,我就更想將那個樓子盤下來了,況且雖然殿下您和我都知道,這個樓子是您的產業,也是范大人的產業,可是要經手的人,卻不是您和大人,而是我。」

  三皇子有些不解,難不成你經手了,就不是范閒收受賄賂了?

  桑文莞爾一笑,竟是直接走到了三皇子的身旁,而此時的三皇子雖然年幼,但他也知道女人這種東西的恐怖,警惕地看了一眼桑文。

  像她這樣的天資尤物,自然不是每個男人都能抗拒得了的,再加上精通樂理的姑娘身上都有一股飄然的氣息,這更讓桑文在平常女子之中,更加顯眼。

  「殿下,妾室為您慢慢道來。」桑文坐在了三皇子的身邊。

  三皇子漲紅的臉似乎想要抗拒什麼,可是當桑文說出第一句話的時候,他面色就變了。

  再一次踏入那個像極了抱月樓的地方,這一次三皇子殿下和鄧子越並沒有遮遮掩掩的意思,更是攙扶著三皇子殿下的桑文顯得有些霸氣,她走入樓中之後開始左右觀望了起來。

  那樓子的掌柜立刻迎了上來,知道這是貴客,是貴客之中的貴客,所以絲毫不敢怠慢。也不墨跡,直接回頭喝到:「貴客到!提座!」

  這才回過頭來對著面前的幾人說道:「各位爺,樓上請。」

  「在的,在的,爺您稍等片刻,我這就給您叫來。」掌柜也不敢含糊,當即說道。

  這桑文才和三皇子殿下走上了樓梯去。

  掌柜的哪兒敢怠慢,立刻轉頭就跑,跑向了後方的樓梯,一溜煙跑到了三樓之上。

  此時的上方,那之前的姑娘仍然在房間之中坐著,而明石蘭也在那裡,二人似乎在交談著什麼,隨機被掌柜的直接撞破了。

  「少爺……少爺……那上次買樓的爺,又來了!」

  「嗯?」明石蘭本不悅,可是聽到這一次掌柜的如此說,當即面色一怔。

  ……

  范閒看著面前的江水,本就該結冰的時節卻波濤洶湧。

  樓頂之高,范閒和海棠朵朵坐在上方的時候,四下無人。

  面前的江水岸邊,正在有一眾海鷗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海棠朵朵站在范閒的身後向下望去,一片狼藉。

  「海鳥吃東西,能讓你看整整一個上午?」海棠朵朵問道。


  范閒笑了笑,將手中的酒杯放到了一旁,指著下方被海鷗圍堵的地方,說道,「你且好好看,那些是什麼。」

  海棠朵朵是九品上的實力,目光如炬當然是可以看得清楚四五樓之下的是什麼,只是之前覺得無趣,並沒有耐心去看而已,當她看過去的時候,先是百無聊賴,後來則是皺起了眉頭,最終,變成了震驚。

  「人?」海棠朵朵發問。

  「死人?」海棠朵朵再次問道。

  「還是不確切。」范閒說道。

  「那我不知道了,你說,他們是什麼人?」海棠朵朵無奈。

  「將死之人。」范閒微微一笑。

  「你……」海棠朵朵一怔,「我沒有想到你竟然會冷血到如此的境地,他們就這樣被海鳥吃掉,而你,只是坐在這裡看著。」

  「不然呢?」范閒問道。

  「不然……」海棠朵朵遲疑了片刻,問道,「他們是什麼人?」

  「我說了,將死之人。」范閒搖了搖頭,「只不過裡面,還有一個可以活下去的人。」

  一隻手,有些艱難無力地扒開上方的屍體,小心翼翼地趕走身邊那些該死的賊鷗,一對眼睛從那個縫隙里緊張地向外張望著,確認了上島的那隊官兵已經坐船離開了,這位大難不死的島上海盜,才心有餘悸地從同伴們的屍體中爬了出來。

  這人肩上挨了一刀,血肉模糊,如果不是因為他的身份,對於那些官兵所挾帶的殺氣感知極快,搶先一步裝死,並且用同伴的屍首掩護住自己,或許他也早就死了。

  那些上島來的官兵,本來應該是這些海盜們的同伴,但忽然凶性大發,下手之狠,實在是難以言說,直到島上所有的人都死光了,想來那位海盜的首領才會想到,明家,是來滅口的。

  僥倖逃生的這人面色黝黑,一看就是常年在海上生活,面容尋常,神情堅毅,雙眼微眯。

  經歷這等大難後,他卻似乎並不怎麼驚慌,喘息著坐在同伴們的屍體中,強行鎮定了一下心神,撕下身邊同伴的衣服,緊緊地包紮住了自己的傷口,然後開始起身,在島上尋找著清水與食物。

  官兵們離開的時候,以為人都已經死光了,並沒有將清水與食物毀去,所以給了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

  ……

  迎著海上升起的那輪朝陽,那個人緩緩地坐在碼頭上,看著不遠處時飛時落的鳥群,看著那些長年相伴的夥伴們悽慘的死後的模樣,他的嘴唇開始發白,卻忍住了噁心欲嘔的情緒,反手拿過一壺清水,往乾枯的嘴裡灌了下去。

  死的人,都是他的夥伴,但他不會去安葬這些人,一來是死去的人太多,他一個人根本不可能安葬這麼多屍體。

  二來當海盜的人,死後如果不能葬入海中,被這些賊鷗們帶上天去,不見得是一個不好的結局。三來,這些海盜們平日裡作的惡也不少,殺人的事情常常發生,如今先被人殺,再被鳥食,也算是報應吧。

  他叫青娃兒,泉州本地人,家世普通,能力普通,常年在海上當水手,去年某個時候,他所乘坐的大船被海盜劫了,不知道他用了什麼法子,竟然僥倖活了下來,而且還加入了海盜的內部,開始與海盜們成為夥伴,在泉州之外的滔滔大海上,做著那些很醜惡的事情。

  這座島上的海盜是海上最大的一股,但是很奇怪,他們做的生意卻不多,而且首領似乎刻意在掩飾著這支隊伍的行蹤,在島上呆了半年,青娃才終於發現,原來島上的主要生意,就是劫明家往西洋送貨的貨船。

  每次劫船,通通不留活口,尤其是船上負責押送的朝廷官員。

  只是半年的時間,青娃因為自己的冷靜與冷血,得到了頭領的賞識,成為了海盜當中的一名小頭目,開始逐漸了解到了更多的詳情,並且開始有機會接觸到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很可惜……這個時候,這個夜晚,一批強大的水師找到了小島,並且血腥無比地屠殺了島上所有的人。

  朝陽拂面,卻並不清爽,因為身旁全是死屍血肉,青娃兒的喉嚨咕隆了兩聲,認出來了前方不遠處正被鳥兒們啄食大腿上肉的那名海盜,正是與自己同住一個山洞的才仔。

  青娃眼睛無力地眨了眨,有些困難地站起身來,走到才仔的屍體旁邊,用手中的木棍趕走那些天殺的賊鷗,看著才仔的屍首,半晌無語,最後緩緩說道:「我如果活著回去,你的爹媽,我會照顧好的。」

  說完這句話,他就決絕地扔下自己的夥伴屍體,沿著碼頭下的那條隱蔽小路,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島上的船已經全沉了,不過那裡有海盜首領留的後手,不知道那裡的木船還留著沒有。

  青娃兒走的不快,但格外堅決。他必須趕緊回到陸地上,因為自己雖然活下來了,但後來的那幾封情報並沒有送出去,大人那邊應該已經開始著急了。

  他一邊走一邊抹淚,強忍著不回頭去看,雖然身後那些海盜都劣跡斑斑,但相處半年,縱是鐵石心腸,也禁不住有了些感情。

  此時青娃兒的胸中升騰著一股名為憤怒的火焰。眼看著就可以拿到明家與海盜勾結的證據了……

  昨天夜裡那批軍隊,戰鬥力極為強大,究竟是哪方面勢力的人呢?既然是上島來滅口,一定是某位軍方大佬,才有可能調動沿海的強大水師……

  難道是葉家?不過他沒有下判斷的資格,只希望能趕緊把這個情報發回去。

  是的,正在哭泣的青娃兒,就是監察院四處駐泉州巡查司外圍乙組的五隻烏鴉之一,他就是曾經向范閒稟報明家與海盜關聯的那名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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